☆、Chapter 1. 黑白

  迷迷糊糊,范小圆和宇文客已经在静谧无声的卧房里懵了将近四个时辰。

  初时庞大的震惊、恐惧历经四个时辰,终于一点点消磨殆尽。然后,感性的猜测、理智的分析浮上心头,范小圆终于说了从早到晚的第一句话:“那个……班长啊,我们……是穿越了吧?”

  站在窗前的银白色身影一颤,宇文客很快缓过头:“不可能,这不科学。”

  “不然呢?”范小圆坐在厚实的檀木椅子上,甩着腿摆弄自己飘逸繁琐的衣裙,“你看啊,这明摆着不是拍戏,也不像整蛊。不是穿越还能是啥?拿咱做心理实验不得提前告知吗?”

  “可如果是穿越,得有点前奏吧?”宇文客摊手,接着沮丧地皱了皱眉,“那个……来这儿之前,你在干什么?”

  范小圆不禁一懵。足足好几秒里,她脑子里是空白的,如同失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紧接着,之前的记忆逐渐浮现出来,却并不是车祸、电击、坠楼之类常用的穿越前奏。

  ——她怔然道:“我写完了作业,洗了个澡,而后躺到床上睡觉了……?”

  宇文客愣愣地听着,木了一会儿,他眼里绽出了更深的不解:“我也、我也是……”

  各自在家睡觉,忽然间就一起穿了,这显然不科学吧?

  两个人同时“咝”地吸了口气,齐刷刷地捶着额头琢磨。

  与此同时,一门之隔的回廊下,几个宦官也在光睁小眼的愣神儿。

  ——今儿什么情况?

  ——女皇陛下她……怎么个意思?

  几双眼睛同时看向大太监王瑾,可王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打今儿早上开始,事情忽然间变得非常离奇,离奇到让他想琢磨都无从下手。

  里面那位宇文公子,是陛下众多男宠中的一个,混得不太好。进宫大概有三年了吧,也没个正经名分。

  上个月,他家里获了罪,他是无路可走了才来御前塞的好处,想面个圣,在陛下面前说个情。

  恰好这阵子陛下身体不太好。收了他好处的宫人,打的算盘是让他进去侍个疾,生病的人耳根子软,这事多半儿能成,事成了好再赚他一笔。

  可他们忘了,生病的人往往脾气也不好。于是乎他求情的话才刚出口两句,陛下就怒了。让拖出去杖四十,发去做苦役去。

  然后自然是宇文公子的一番惊恐哀求。

  再随后吧……有那么一个细节,是整件事的转折。

  ——陛下被气得头痛,静躺了那么一会儿。宇文公子被吓得有些懵,也滞了那么一瞬。

  就那么最多也就够喝一口水的工夫,事情忽然就变了。

  陛下再坐起来的时候,不明所以,看看宇文公子,疑惑道:“宇文客?这是哪儿?”

  宇文公子更令人目瞪口呆,他跟失忆了似的,反问陛下:“这怎么回事?”

  尔后静了片刻,陛下以一种迟疑的、试探的口吻,将一众宫人“请”了出去——她当时真的用了个“请”字!

  出的后,他们就在外头站了一整日的桩。眼下天都黑了,里头也不叫人进,王瑾心里头自顾自地嘀咕,那个宇文公子到底发落不发落啊?

  屋中,两个人面面相窥了一会儿,宇文客不太确信地说了个结论:“我觉得不是穿越,是做梦。”

  “梦里有俩人一起做的吗?!”范小圆瞪大了眼睛。

  “不不不,这一定是……我的梦境,你是被我梦到的而已。”宇文客反手揉着眉心,顿了顿,又说,“也可能是你的梦境,我被你梦到了。”

  “……”范小圆真诚地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咱俩关系很好吗?”

  宇文客:“……”

  把国际部高二(7)班尽数一遍,跟他最不对付的大概就是她了。

  但,他觉得还是能解释:“咱们毕竟每天都能见到,梦到一回也有可能嘛。”

  眼前梦境中的范小圆同学咂了砸嘴,未予置评。

  “这梦太让人难受了,先醒了算了。”宇文客又道。

  范小圆嘴角轻扯:“怎么醒?”

  宇文客转回了身,再度面向窗户,留给她一个颀长清瘦的背影。

  而后,他伸手推开了窗子:“这外面是片湖。”

  “哦……”范小圆眺望着窗外的石桥水榭应声。

  “我先跳,如果是我的梦,我应该就会醒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肩头因此而绷紧了些,“假如你发现梦境还在继续,那你也跳。”

  “……”范小圆死命挣扎了一会儿,才勉强点头,“行吧……”

  无所谓啦,反正如果是梦的话,又淹不死,这么怪异的梦能早点醒挺好的。

  如果不是梦而是穿越呢?

  那应该会有人救他们上来。

  宇文客带着鼓气的意味,复又深缓了两息。随后他踩上床沿,纵深一跃——

  “噗通!”

  范小圆听到这么一声,下意识地弹起来,跑到窗边去看。她定睛便看到宇文客在水里挣扎扑腾,而自己并没有醒。

  咝……看来真不是梦,是穿越!

  范小圆顿时阵脚大乱,脱口大叫:“来人!!!”

  几是同时,一阵手机铃音不适时宜地凭空震响,将她还没喊出的“救人啊”压了回去。

  范小圆懵然地冉道无数穿着古代衣服的男人女人闯进屋里,起初她还能听到些人声,但很快,那铃音就占据了她的全部听觉。

  接着,她眼前纷乱的画面一分分变得模糊,几秒钟后,唰然化作一片黑暗。

  范小圆乏累地皱眉,迷迷糊糊地挥手,拍到了床边的墙壁。

  铃音还在想,动听悦耳,且残酷无情。

  她痛苦地挣扎了好一会儿,脑子可算神智清醒了大半。

  她摸了好几下,终于将手机摸了过来。随手一划屏幕关了闹铃,硬撑着眯眼看看,5:40。

  这是她每天起床刷题的时间,没毛病。

  看来刚才那个,还是场梦,不是穿越。

 

☆、Chapter 2. 纯白

  早上起床先刷一个小时的题或背一小时的单词,再洗漱吃早餐去上学,是范小圆的日常,也是国际部高二大多数学生的日常——尽管在高中部眼里,他们这个国际部并没有考学压力,都在坐吃等死。

  范小圆今天做的是一份英语听力,她的英语听力成绩十分稳定——基本稳定在雅思考试时前两个Section可以一道挺不错,最后一个Section一个空都听不出来的状态。

  到学校时刚7点10分,离早自习还有20分钟,教室里暂时还没几个人。范小圆把作业交到组长桌上后就开始趴着愣神,不自禁地回忆昨晚的梦境。

  那个梦真诡秘,一是太真实,二是她竟然会梦到宇文客?!

  宇文客是他们班的班长,据说他名字的来历因为他爸姓宇文、他妈教语文。

  他倒不止语文成绩好,各科都学得挺不错。再加上个子高、长得帅、话不多三大要素,他基本符合初高中生的“高冷男神”评判标准,在国际部乃至隔壁高中部、初中部都有不少女生追求。

  但范小圆不喜欢他,因为他每天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规规整整的三点一线——看书、刷题,外加晚上打四十分钟篮球。

  范小圆就想,这哪儿“高冷男神”了啊?不就是个勉强附加了个体育兴趣爱好的书呆子吗?!

  在她看来还是隔壁班女主唱的主唱方晋比较帅。

  “笃笃”。

  有人站在范小圆桌前敲她的桌角,把她的回味梦境的思绪给拽了回来。范小圆一瞧,是前桌的宁凝。

  “怎么啦?”她问。

  宁凝神秘兮兮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求你点事儿。”

  “什么事啊?”

  宁凝凑近了点儿:“下礼拜咱们学部和高中部之间有场比赛,你们啦啦队辛劳一下呗?”

  “?”范小圆诧异地一蹙眉,“这我们肯定去啊,我等老师通知。”

  宁凝又说:“是篮球比赛。”

  范小圆:“……”

  她就不接茬了,宁凝在她桌子上蹭着,撒娇耍赖。

  国际部啦啦队和篮球社之间的内部矛盾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事发时,范小圆这一届刚入校,读初三。

  事情的起因,是当时的篮球社社长在社团微信群里拿啦啦队的妹子们开恶俗笑话,叫人截图发论坛了。彼时恰逢微博上也正有女权问题正引发广泛关注,这件事便瞬间发酵升温,最后逼得学生会出面,撤换了篮球社社长。

  可当时的啦啦队主力成员们都不满意,因为从始至终,篮球社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过,而她们最看中的是这个表态。

  于是啦啦队继续在论坛里发帖声讨,要求篮球社必须就这件事在全校范围内进行公布道歉。

  篮球社呢,可能是因为情商确实欠缺了那么一点点,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容易死要面子、容易热血上脑,赌气之下一拍桌子回帖怒吼:“要道歉?没门儿!有本事你们甭来给我们加油,老子不希罕!”

  啦啦队一瞧,好啊!你们不道歉,我们还就永远不去给你们助威了!这届不去、下届不去、届届不去,直到你们道歉为止!

  至此,两方的友谊切底终结。加之校方在类似问题上一贯秉持“让学生自己做主”的态度,这个矛盾还真就“薪火相传”到了范小圆接手啦啦队。

  眼下,范小圆没问也知道宁凝是受谁所托,面无表情道:“凝子啊,你丫不能为了自家副社长,连我的节操都不要了啊!”

  “这但是外战啊!!!”宁凝咣咣咣拍她的桌子,“你想想,这要是输了,丢的是咱国际部的人啊!”

  范小圆:“那你让他们篮球社来官方道歉啊?”

  “哎都一个学部的,你干嘛这么客气呢!”宁凝说。

  范小圆:“不见外不见外,你让他们来道个歉,我立马领全队给他们助威喝彩!”

  宁凝好声好气:“你就看在现任社长是咱班长宇文客的份儿上……”

  “你可别给我提宇文客——!”

  范小圆倏然拍案而起怒喝,吓得宁凝一下子噎声。

  “?”刚走进教室的宇文客脚下也一僵,然后,他的目光定在范小圆面上。

  范小圆:“……”她难为情地两眼放空,“语文课……又特么要默写,我还……没背完呢……”

  “……”宇文客很快从失神中回过神,提步继续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他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不过国际班每班只有25个人,最后一排和第一排间也没几米。

  于是,他落座间的一个喷嚏听上去格外洪亮。

  邻桌的男生随口:“哎班长感冒了?”

  “嗯,昨晚睡觉受凉了。”宇文客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接着低头翻起了习题。

  范小圆不禁耳根一动,治心说“呀哈,怎么好像一梦成谶了……对不起班长!我真不是因为讨厌你才故意梦见你跳水的!”被宁凝拍着胳膊拉回了思绪。

  宁凝再说话时压低了音量:“咱两年没和高中部打过篮球赛了,这回啦啦队万一不去,一旦咱们这边输了,你们不得被全学部戳着脊梁骨骂啊?”

  “哦,那他们不赔礼道歉我就带人去?那我不得被学姐学妹们戳脊梁骨骂吗?”范小圆瞪着眼,“就咱学校时事论坛那帮人,一个个嘴巴多毒啊,我哪儿惹得起!”

  “可你……”

  “我发誓我特别想化敌为友,好吗?”范小圆吁着气把单词书从桌斗里摸出来,拍到桌上,“可他们不道歉,这就没办法。相较于自己上赶着低头,我宁可先维持现状。”

  毕竟在那个史书遗留问题上,首先是他们不对。

  很快早自习的铃声响起,范小圆和宁凝就没再一边争论这件事,都觉得反正也还有一个星期。

  但是,下午放学时她们点开校园论坛一看,发现论坛里竟然已经为啦啦队的事掐起来了!

  掐她们的不是国际部篮球社,是高中部啦啦队。那边的队长发了个挑衅的帖,下战书说我们队今年十二支新啦啦操,你们国际部的怎么着了啊?咱下周一决雌雄啊?

  高中部和国际部在学校里的关系一直都很不同寻常,一边目标清华北大,一边剑指国际名校。前者觉得后者都是纨绔子弟,后者嫌弃前者高分低能。

  所以,任何屁大点的小事在这两个学部间都能掐得危境,范小圆看到这个帖的时候,帖子里掐了二百多楼了。

  ——而且,几乎没什人提篮球社和啦啦队的旧怨,整个帖子里全在叫板。

  【3L】WCNMB!先撩者贱!下星期坐看你部啦啦队收不了场!

  【4L】23333,66666666,你们是刚换了历史新高一小学妹当队长吗?作业太少?

  ……

  【231L】艹,你们没想到你们比国际部差的只有英语?下星期让你们知道谁是爸爸!

  【232L】高中部除了傻读书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啊哈哈哈哈,我们小圆学姐虽然成绩般但特长甩贵部八条街吧!下礼拜球场见么么哒!

  范小圆:“……”

  卧槽,这特么要不然不上,丢的可真就是国际部的脸了。

  不过,还是先让篮球社公布道歉比较好,这怎么整呢?

  总不能让她去色|诱宇文客吧?

  宇文客那书呆子也不吃这套啊!

 

☆、Chapter 3. 纯黑

  论坛的撕逼导致范小圆回家之后无心看书,草草地写完作业,然后迷迷糊糊地在论坛上耗到了十点多。

  直至洗完澡躺到床上,她的思绪都还在这件事上转悠,对着天花板抛媚眼地纠结,这件事怎么办呢?

  来软的?找宇文客长谈一下、请他吃个饭,拜托他以篮球社的名义赔礼道歉?

  或是来硬的?去论坛发帖造势,旧事重提,逼迫篮球社道歉?

  范小圆想了将近一个小时,可算渐渐地犯了困。翻涌而上的困乏在黑暗中一阵阵拂过脑海,逐渐地将撕逼惹起的热血压了下去,将她拽入专属于梦境的黑暗。

  然后,突如其来的清醒过来又令她陡然睁眼!

  “哎我去……”范小圆望着眼前古风床榻的雕纹和幔帐冷气倒吸,窒了好几秒,终于在愕然中坐起身。

  她揭开小巧玲珑柔软的纱帘,卧房中的陈设映入眼帘。这一切都并不陌生,和昨晚的梦境如出一辙。

  连时间都差不多,是清晨时分。

  “哎我去……”范小圆忍不住地,又念了一遍这句话。

  她不相信这一回还是梦。两个晚上梦到同一个与她的生活完全无关的地方,压根不合逻辑。

  她惶惶然地移驾,房门外守候的宦官立刻有所察觉,吱呀一声推开了门,拱手施礼:“陛下。”

  “……”范小圆迅的地打量了他两眼,小心地问了句话,“宇文客呢?”

  宦官显然地一滞,范小圆反倒心弦一松:“啊……他没在?”

  太好了太好了,出场人物和昨晚的大致相同,看来还是梦。

  然而紧接着,宦官就带着几分惧意,怕触到什么霉头似的,闷头回了话:“宇文公子他……投河自尽是重罪,还惊得陛下立即晕了过去。现下押在柴房,听候陛下发落。”

  “啊?!”范小圆惊呼出声。

  柴房坚硬无比的地面上,宇文客已经在高烧带来的遍身酸痛中熬了半个小时了。

  因为他从来不上学校论坛,对八卦撕逼都兴趣不大,入睡得快。

  入睡后他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不得不说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很快,这种懵逼又因为一个细节的发现转为了崩溃——他发觉现在身上的衣服,和昨晚梦境中的似乎是同一件,而且还隐约沾着点河水的腥气。

  这难道……不是梦?

  宇文客旋即思索起这个问题,但因为高烧头脑发僵,一时并没能想出个子丑寅卯。

  终于,外面响起了一阵吵嚷。

  宇文客眉头微蹙,强挺身坐起来,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竖起耳朵静听。

  一门之隔的地方有金属的摩擦声,听出来像在开锁。

  接着,门打开了。

  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迈过去门槛,手中拂尘一甩,瞧瞧他,细着嗓子道:“押走。”

  紧跟着进来两个更年青的宦官,上前一左一右将他一架,拖着就往外去。

  “你们……放开我!”宇文客弄不清状况,下意识地挣扎,“你们干什么!”

  两个架着他的宦官脚下丝毫没停,拿着拂尘的那个步态顺畅地走在旁边,斜斜地一乜:“宇文客,这是多重的罪你自己心里清楚。咱家好心提醒你一句,一会儿到了陛下跟前有点眼色,虽然死罪免不了,活罪八成也没的逃,但好歹保个全尸吧!”

  他在说什么鬼……

  宇文客头痛欲裂,干渴不已的喉咙也隐隐泛出疼痛感。他于是连追问的力气都没有,索性闭上眼睛养精蓄锐,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结果这一路走了好长的时间。先经过了一大片湖,又路过了一处风景秀眉的花园。经过一道朱红大门后,狭长的甬道旁,无数庄重巍峨的院落楼阁从周围划过。

  最终,他被拖进了一道月门。

  宇文客勉强抬了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带回廊的别致小院。两个宦官仍没停脚,立即将他往正屋里带。

  他们绕过屏风,往东一拐,在房门前扣了两下门,便开了门。

  宇文客挡不住抬头,两个宦官默契地同时松手,将他往地上一扔,齐齐作揖:“陛下。”

  “……”女皇陛下·范小圆已经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但这刻,还是瞬间无法控制神色的纠结。

  她长沉了口气,做冷艳状摆头:“你们先退下。”

  两个宦官连带屋子里的其他宫人即刻鱼贯,范小圆定着气等到房门关上,又暗数五个数估量他们退开的距离,继而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哎嘛班长!”

  宇文客已经烧得七荤八素,她又比他矮近二十厘米,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扶到床上去,又慌手慌脚地跟他倒了杯热水:“给,喝点儿热水发发汗!”

  宇文客大脑发空,口气喝完了一茶盏的热水后,可算回过点神。

  他惕地看看眼前的人,又回想了一下她刚才说的话,才松气地确定她是同班同学范小圆。

  索性他吁着气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Emmmm……我真觉得这是穿越不是梦。”范小圆摊摊手头,一连给他盖了三床被,“你看,地点和剧情都和昨天接得上,要是梦,咱俩做梦的水准也太高了吧?”

  “……”宇文突扬了几秒,再度说了和昨天如出一辙的四个字,“这不科学。”

  他病中失焦的目光勉力聚拢了几分,视线转向她:“穿越有每到晚上就穿的么……”

  范小圆:“……”

  好像是没听说过。

  “可能还是梦境……”宇文客幽幽地自言自语着,范小圆抱头崩溃:“妈的有办法验证吗!验证一下是梦境还是穿越……互问问题怎么样?问学校的事儿!”

  宇文客默了两秒,摇头:“不,除非自己知道答案,那就可以是自己梦到别人在梦里回答。”

  范小圆:“卧槽那咋整!”

  “醒来之后验证,你来问我。”宇文客十分镇静。

  “……不我不干!”范小圆果断拒绝,“万一真是我自己做梦咋办?我去问你肯定要被你当神经病!搞不好还会被别人误认为我勾引你!”

  接着她又说:“要问,你来问我!”

  但是宇文客齿间渗出一句:“Shit,你说得对……我也没法问。”

  让他去问班里的班花,“昨天晚上你是来到我梦里了吗?”实在是太暧昧不明了。

  但很快,他蓦然眼睛一亮:“有了!”

  范小圆眼睛也一亮。

  “我们对个暗号,对个如果真是梦境,现实中的对方不知情没有接口也不窘迫的暗号。”宇文客思量着缓缓道,“明天第一节课,是英语阅读考试。现在的你如果不是我梦到的,到时就举手说……第一题看不清楚?”

  “行……”范小圆觉得能,点了点头。

  “我如果也不是你梦到的,我就接口……”宇文客顿声想了想,“‘第一题C选项看不见’。”

 

☆、Chapter 4. 白黑

  第二天第一节课,下载卷子一发下来,范小圆懵逼了。

  ——第一题不是选择题?!?!

  她于是望着试卷陷入呆愣,眼睛里透出绝望的气息。

  她这样呆愣了两分钟,阅读老师察觉异样就看了过来,接着点了她的名字:“范小圆?”

  “啊?”范小圆猝然回神,下一秒,她一咬牙,“老师!第一题看不见!”

  “?”老师便低头去看讲台上留下的试卷,范小圆莫名激动,祈祷虽然不是选择题,宇文客依旧能get到这个暗号,然后下课来当面问她梦里的事就是了!

  然而没想到,十几秒后,宇文客的声音镇定地从教室后方响了起来:“老师,第一题第五个单词……的第三个字母看不清楚。”

  “……”班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老师托了托眼镜,“Dictionary,第三个字母是C。”她说完,对身为好学生的宇文客会问这种问题有点意外事件,皱眉笑说,“这你猜还猜不出来吗?”

  周围响起几声笑。

  宇文客窘迫地咳嗽:“昨晚没睡好,谢谢老师。”

  ……为毛非得强行对个“C”出来,下可立刻问不成吗……这样好假。

  范小圆反射性地转头看他,但他已经在闷头答题了。

  这天的阅读课是两节连上,考试不上不下地占用了一节课外加一个课间、在第二节课上课五分钟后结束。于是老师拿出了十分钟让大家休息,余下的半个小时就成了自习,背单词做题都可以,趴桌上发呆消磨时间也没人管。

  范小圆于是就趴桌上歇了,她是个不太会自习的人,早起周围没有别人的时候自己安静地做一个小时的题还可以,一旦置身人多的环境,她就全然学不进去。

  趴了五分钟,手机在口袋里一震。

  范小圆把手机摸出放在桌斗里看,是个微信加好友请求,用户名是毫无创意的“宇文客”,下面的附加消息显示他是从高二(7)班的班级群找到她的。

  范小圆点了通过,踏入对话框之后,一条消息很快弹了出来:“放学后旁边咖啡厅谈谈。”

  范小圆回了个“好”,又打了条“我恰好也想跟你聊聊篮球社和啦啦队的问题”,想了想又给删了,觉得见面再说就好。

  下午四点半,最后一节课下课,范小圆没多少事,直奔附近购物广场三楼的星巴克。结果,宇文客帮老师批卷子耽误了,将近五点半才到。

  “对不起啊,来晚了。”他边坐边摘下书包,支着额头桌上一喟,“所以……这怎么回事?真是穿越?为什么神经兮兮地会穿越?”

  “……我怎么知道。”范小圆把二十分钟前给他加点的冰美式往前推了推,宇文客说着谢谢喝了口,又说:“你们女生不看穿越小说吗?”

  “穿越小说里没见过这种。人家都是穿过去就不回来,二者必居其一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穿。晚上穿过去白天回来的……反正我没见过。”范小圆叹气,扯扯嘴角又道,“不过我觉得也不用太担心。”

  宇文客蹙眉看着她。

  范小圆双眼发亮:“我在那边好像是女皇啊!这还有什么恐怖的?”

  “……但我的身份好像很低。”宇文客回思着,感伤道,“应该就是个小官小吏什么的。”

  “我罩着你啊!”范小圆手一拍桌子,顺势翘起二郎腿,“你看那儿连太监都有,不是没人性的专制制度、就是更没人性的奴隶制度。这俩制度里皇帝都说一不二,现在皇帝是自己人你还担心啥?”

  “……”宇文客沉思了一会儿,觉得别扭但似乎又想不到什么可反驳的。

  范小圆大方一笑,又说:“这个好解决,我有个不好解决的事要跟你商量。”

  宇文客微愣:“什么?”

  范小圆:“校论坛里的帖子你见到没有?”

  宇文客:“没有。”

  范小圆:“……”

  “我寻常不上论坛。”宇文客眉心稍稍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出了什么事?”

  范小圆凝肃地前倾了身子,端正地望着他开诚布公:“高中部啦啦队向我们下战书了,但你们篮球社和我们啦啦队的旧怨你懂的。所以,我需要你以篮球社的名义发布公开道歉,然后我们顺理成章地迎接高中部的挑衅!”

  “……”宇文客左边的眉头稍挑了那么个弧度,无语地睇了她几秒,简洁明了,“我不干。”

  “?”范小圆瞠目结舌,“为什么?!你不觉得当年那位学长做得的确不对吗?再说这点儿破事儿都拖了快三年了,在咱们这一届握手言和不好吗?!”

  宇文客的眉心蹙了起来:“我知道是那位学长的错,可你不觉得这种争执很无趣吗?为了一句玩笑话,上纲上线撕逼个没完,三年之后竟然还要继续?幼不幼稚啊!”

  “但是……”范小圆稍微卡壳了那么两秒,接着一拍桌子,“你要真这么想,那别让你们副社长忽悠宁凝来劝我出马啊!”

  “……谁让副社长忽悠宁凝了?”宇文客反问,继而烦燥地一拎书包,起身就要走,“那充其量是副社长的个人行为。哦……三年前那个,归根结底也是那位学长的个人行为,你们有精力为这个掐得水深火热,还不如多做两道题。”

  “哎你——”范小圆气结,然而不待她说话,宇文客已然拎着书包急冲冲地走了,留下她一个人气得说不出话。

  这人……他怎么活得这么两耳不闻身外事呢!

  虽然照他的思路去想也没问题,可这掐都已经掐起来了啊,后续的做法全校都在看着啊,拎包就走是几个意思?!

  范小圆很生气,铁青着脸坐公交回家,进家门后强行和缓了一下情绪跟爸妈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就钻进屋去写作业。

  身为学渣,她写作业的流程是很恰当的——挑会做的题做,不会的题想大多会让她脑中空白完全无从下手,连思考的空间都没有,只能放着。

  堵气的心情又似乎使她会做的题更少了些……

  范小圆于是九点多的时候就气哼哼地上床躺着了,想拿手机看小说都看不进去,五分钟后把手机一扔,睡觉!

  大熙朝,寅时。

  用于避暑的紫清园里静谧一片,女皇所住的至明阁中,几个宫女宦官守在厢房前,时不时地瞅瞅正屋卧房的方向,怎么想都也是觉得惊奇。

  那个宇文公子入宫多久了?怎么也有三年了吧。

  三年,一直没得过宠,前天还惹恼了陛下,惹恼之后甚至还闹了一出投河自尽。可昨天,也不知道他忽然走了什么大运,陛下着人把他带过来后竟然完全没有问罪,反倒让他在自己屋里养上病了。

  俩人就这么一起在屋里待了一天,听出去端茶送水的宫人说,他们是各干各的事,连交流都很少。

  然而到了晚上,陛下居然还不让他走,自己晃晃悠悠地进了厢房,满不在乎地说就让他在屋里歇着吧,她在厢房睡一晚。

  ——这到底想干什么啊?!他触着陛下哪根儿筋了?!

  几个人脑子里都在转这个事儿,转着转着,身边的厢房中忽然间有鞋子蹭地的声音一响。

  他们便立刻提起心神,躬着身将门推开,欠身道一句“陛下安”,随后进屋去服侍更衣盥洗。

  在范小圆趴在妆台前任由宫女给她摆弄发髻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噙着笑主动禀说:“陛下,宇文公子已经没大碍了,他……”

  “我懒得搭理他!”范小圆拍桌怒喝,抑扬顿挫,气愤明晰。

  那宫女立刻噤声,范小圆从镜子里看到她木了两秒,旋即扑通跪地:“陛下恕罪!”

  “……”范小圆不得不缓缓气,烦燥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你起来。这事跟你没关系,别让我看见他就是了。”

  “?”几个宫人齐刷刷的全窒息了。

  范小圆一时没太懂,只感觉到一股情绪在他们之间传递了整整一圈,接着又静了片刻,才有个看起来级别稍高的宦官试探着询问:“下奴蠢笨,陛下的意思是……让他先回宫?还是……发落去别的地方?或者直接……”

  宫里答话有忌讳,“杀了”二字让这宦官噎了回去,便只见他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这回轮到范小圆窒息了。

  她目瞪口呆地从镜子里盯着那个宦官,那个宦官被盯得心里直叫苦。要搁在三天之前,陛下说出这话,他们毫不犹豫地直接把宇文客发落了就是,可经过了昨天……真不确信陛下到底什么意思啊!

  范小圆又怔了会儿,脸上慢慢地浮现了恍悟,接着,那恍悟里又绽放出了带着几分邪劲儿的笑:“对啊……我作主啊!”

  恰这时,宇文客带着几分残留的困意,伸着懒腰从正屋大门里走了出来。

  范小圆从半开的窗子中看著他的身影,咬着后牙“哈!哈!”两声笑,旋即将脸一板:“把他给我押过来。”

  听到这怪异的笑声,宫人们哪敢耽搁,两个宦官立刻窜了出去,左右一拧宇文客的胳膊,三步并两步地就往厢房带。

  “又干什么啊?!”宇文客担惊受怕。话音未落,脚已绊过厢房门槛,整个人往前一个趔趄,倒了好几步才站稳叫。

  “范……”他看到范小圆下意识地想叫名字,所幸反应非常快及时噤声,转而像模像样地施以长揖,“陛下。”

  “啧。”趴在妆台前的陛下悠闲地正了正发髻上的簪花,又理了一下耳坠的流苏,才慢悠悠地回过身来。

  她被染得娇媚娇俏的朱唇微微上扬着,头还未完全在转过来,美目中的光芒已先一步划到了他面上。她笑吟吟、慢悠悠地说:“宇文客,朕先前跟你打商量的事,你真的不答应?”


☆、Chapter 5. 黑白

  “?”宇文客微僵,旋即肃穆颔首,“不答应。”

  范小圆轻轻点头:“好。来人——”两旁死静无声的宦官立即又上前将宇文客的胳膊钳住,等待陛下的吩咐。

  但见陛下黛眉一挑:“拖出去阉了。”

  “?!?!”宇文客吓炸,在宦官将他往外拽的刹那,一把抱住房门,“别吵!!!”

  宦官赶紧把他往下划拉,宇文客边死抱着房门不撒手,便朝范小圆怒吼:“喂范……陛下!过分了吧!!!”

  下一秒,他一把被人从背后按住嘴。

  大太监王瑾被他的话说得胆战心寒,语不传六耳地压音斥道:“宇文客你疯了吧你!”

  “唔!唔唔唔——!!!”宇文客被捂着嘴好似还要继续骂骂咧咧,王瑾切齿,又说:“宫中男眷还没有哪个敢这么跟陛下讲话,你无所谓自己的死活,还打算拖着全家一起去死吗!”

  一刹间,宇文客安静如鸡。

  他的手仍死死抱着门,目光无比愕然地一分分转向捂着他的嘴的王瑾。但王瑾在他正后方,旁边还有另外两个宦官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完全看不过去。

  这份惊愕便完完全全投进了范小圆的眼中。

  范小圆怔了怔:“……怎么了?”尔后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朕有话要单独问他。”

  宦官们即刻松开宇文客,王瑾也收回捂在他嘴上的手,在几秒之内就寂静无声地尽数退了出去。

  “怎么了?”范小圆不解道。

  宇文客还沉侵在震惊中,木了一会儿,慢慢撒开了紧抱着的门。

  范小圆转过身将房门关上,又问了一遍:“啦?”

  “……”宇文客后脊僵着,僵到微微打颤,面色在这微不可寻的颤意里一分分变得怪异,“刚、刚才那个太监说……我是‘宫中男眷’?”

  “……?”范小圆一懵。

  宇文客神色挣扎:“‘宫中女眷’一样是……皇帝的嫔妃。那男眷……”

  范小圆从懵逼中冲口而出:“卧槽……你特么是我男宠啊?”

  一瞬间,宇文客浑身的劲力好像都因为某层窗户纸的捅破而被抽走了,他啪叽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范小圆于是乎蹲下身,推推他,“哎,宇文客?班长?振作点?”

  宇文客生无可恋地目光一分分转向她。

  范小圆豪迈干云地一拍他肩头:“男宠就男宠嘛!我又不睡你!”

  宇文客:“……”

  “不要钻牛角尖儿!你又不是立即穿越到古代当男宠!醒来之后你还是二十一世纪好少年啊班长!”范小圆语重心长地劝着,接着又道,“不过篮球社道歉的事,你得帮我。”

  宇文客薄唇颤抖着轻启:“我不……”

  “那我真阉了你啊!!!”范小圆瞪眼,杀气腾腾,“听好,醒过来之后,你必须立刻、马上给我去校论坛以篮球社名义发帖致歉,不然等再次睡着,我就立刻、马上让人阉了你!不信你试试看!”

  “……”宇文客的神色,而变更加生无可恋了一些。

  他想到自己上回在梦里落水高烧,醒来后也有点感冒的问题,不得不担心假如在古代被阉了,现代的自己会不会也……发生什么蝴蝶效应。

  于是,已经饱受打击的男宠·宇文客,在范女皇毫无人性的威胁利诱之下,气虚地退让了:“好……”

  “这就对了嘛!来!咱合作愉快啊!”范小圆愉快地朝他伸过了手。

  但宇文客不与她握手,他抬抬眼,说:“我有条件。”

  “嗯?”范小圆收回了手,“你说!”

  “以后……穿越到这边的时候,你别找我,咱俩不要见面了。”宇文客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捂住脸,终于爆发似的嚎叫了出来,“这他妈太窘迫了什么鬼身份啊啊啊啊啊!!!”

  退出去的宫人离得应该不太远!范小圆赶紧手慌脚乱地捂他的嘴:“别喊别喊别喊!我答应你答应你!咱各过各的日子老死不相往来!”

  “啊啊啊啊啊——”嚎叫中的宇文客噤声一吸气,镇定得很快,“好。”

  范小圆:“……”

  宇文客又在残存的颓废中僵坐了会儿,接着重重一叹,撑地站起了身。

  范小圆便也爬起来,拍拍衣裙,指指门外:“那你要立即走吗?还是先把早餐吃了?”

  “……”宇文客想了想,实在无法脑补自己身为“男宠”和“女皇”一起用膳的怪异感,就说直接走,推门便要离开。

  ——还好范小圆反应快,她在宇文客推门的瞬间及时意识到他可能并不确信自己的住处在哪儿,轻轻干咳一声,佯作随意地招手吩咐一个宦官说:“你送他回去。”

  正往外走的宇文客一愣,即刻也惊悟过来。他不禁回头看了看范小圆,对她的机智有点吃惊,毕竟她成绩一直不好。

  两个人就此别过,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范小圆第一回独自体会起这个世界来。她他若肯尽快了解一下时代背景,就跑到书房里挑书来读,然而身为学渣,读言辞古奥的“古籍”对她来说实在够难的,从早读到晚也没读进去多少东西,她悲愤地认识到了女皇不好当。

  二十一世纪,上午9:40。

  两节课上完之后是长达20分钟的课间操时间,国际部没有课间操,索性这个时段被学生称为“大课间”。

  大课间很适合打打闹闹聊八卦。从今天下课铃一响,全班就分聚成好急搓交头接耳来看,绝壁是有惊天大八卦了。

  “妈耶,篮球社怎么忽然间道歉了!” 宁凝一边狂翻帖子一边跟范小圆开扒,范小圆不在意地耸肩:“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

  “不是……你看帖没有?”宁凝把手机推到她面前,“这是咱班长发的帖,他这人你不知道啊?寻常对这些事一概不爱搀和,油盐不进,副社之前也劝了好多次了,一点儿用也没有!”

  “……所以我说是幡然醒悟了嘛。”范小圆啧嘴,几是同时,听到楼道里响起男生们的哄笑:“Woooow班长,你可真会出其不意!我们都以为这回咱啦啦队要在高中部那边吃哑巴亏了!大杨还打算借她们垂头丧气需要安慰的时候去追她们副队长呢!”

  “……别吵。”刚去办公室送完作业的宇文客淡漠地从八卦群众中挣脱出来,回到教室里。

  范小圆抬头一笑:“多谢啊班长,我昨儿正为这事圆滚滚呢你就给解决了!你可真善解人意!”

  “……”宇文客看到她,神色里有些克制不住的难为情。

  他咳着缓了一缓,走到她桌前:“比赛的时候有空吗?邀请你们来助威。”

  “哎我们肯定会去的嘛!”范小圆爽利地一拍桌,宇文客紧接着就说:“那我们出去聊一下根据的安排。”

  范小圆:“?”这有什么可谈的?每次去比赛助威都是她们直接排好直接上啊?

  她狐疑地抬头,与宇文客吞吞吐吐的目光相触的刹那,意识到了他大概是想说另一个世界的事。

  她赶忙应了声“哦!好!”,起身跟着宇文客往外走。宇文客闷头一路往前走,到了楼道顶端,推门进了因为位置太偏而很少有人走的那个楼梯间。

  他死死盯着地,嘴角无可克制地轻搐着:“我还有件事……得小麻烦你。”

 

☆、Chapter 6. 纯黑

  宇文客跟范小圆说,他在古代那边的家人都因罪被押入了天牢,秋后问斩。

  这话他是从身边的宦官口中听来的,但根据是什么罪,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措辞来套话,只知道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个小妹妹,今年才八岁。

  ——于是在这件事上,范小圆和宇文客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都觉得,虽然自己跟那个忽然闯入自己生活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感情,所谓“家人”目前为止也和陌生人差不多,但就算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问罪也不能冲着八岁的小姑娘去啊!

  古代的连坐制度真可怕!

  是以入眠后再在大熙朝的清晨醒来的时候,范小圆用完早膳就研究起了这个问题。

  这事宇文留三弟套话过程中会露怯显得自己奇怪,不好一问究竟,但她身为女皇做起来很容易。她状似悠哉地喝着茶,直接跟身边的宫女说了句:“把宇文客一家获罪的相关卷宗都拿过来,朕想看看。”就搞定了。

  这案子看起来不大,刑部呈来的厚厚的案卷里,这件事占了不过五页纸。古人用毛笔写出的字又不像现代打印的宋体5号那么小,纵使范小圆是个学渣,看这么几页繁体字也还是没什么压力的。

  根据案卷记载,他家里算书香门第——没什么钱但声名鹊起的那种文化人,爹娘都饱读诗书,当娘的闲来无事爱写写书法,许多文人墨客都会去求墨宝。

  于是乎有这么一幅字流落坊间,惹出了事端。

  这幅画写的是: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大熙朝皇位传女不传男,凤凰在这里和其他朝代的龙一样,象征皇权。这句“凤去台空”被认为是诅咒圣上,大不敬!

  范小圆看见这儿就想说:哎我艹,李白的棺材板儿要压不住了!

  瞎搞什么文字狱啊真是的!

  她和宇文客原本商量的是,八岁的小妹妹要救,因为连坐这么个小孩不人道。但如果当父母的是真的有罪,那不能以权谋私——反正宇文客也跟他们没什么感情。

  现在看来,这一家子都冤得很啊!

  王后啪地将卷宗一拍,周围的宫人们猛一个激灵。

  女皇清清嗓子,仪态冷艳:“把这一家子放了。着人告知宇文客一声,没事了。”

  “?!”屋子里一片惊愕,大家都禁不住地怔了两秒,一个反应快些的宦官才赶紧领命退了出去,去宇文客的住处传话。

  自此之后,两个人相安无事了好几天。白天他们在学校各上各的课,和从前一样交集不多。晚上,身处一处规模宏大的皇家园林,二人间的距离其实比在学校时还要远些,更是想不见面就可以根本不见面。

  在意识到“读书很难”后,范小圆给自己找了个熟悉这里的新途径——各处闲逛。她每天有目的地挑一个方向走,打算逐步把园子各处都了解可信,面得因为对“自家”居住环境不熟而闹出笑话。

  逛到第四天,经过一片假山时,她偶然听清了宇文客的声音。

  范小圆的头一个反应,是继续自己逛自己的。毕竟宇文客觉得这里的身份窘迫嘛,那她不见他就是了呗,反正也没啥影响。

  然而这片假山还没根本从身边过去,她又听到了另外两个声音。

  ——一个是小女孩惊慌的哭声、另一个是宦官尖细的呵斥声。

  范小圆微微一怔,蹙眉定住脚静听。身后的一众宫人也立刻会意,安静地躬身候着,几个听出那声音出自于谁的则难免惴惴不安。

  假山后过去两丈远,是一片碧蓝的湖。

  宇文客被两个宦官强按着跪在地上,两步外的石案旁坐着的男子神色古怪地盯了他半天才说出话:“宇文客,你是不是疯了?”

  这人面容英挺、玉冠挽髻,一袭深灰色广袖直裾上,金线绣出的纹样如行云流水。

  一名宦官半躬着身子站在他身边,手里执着鱼竿。鱼线下的银钩上还挂着鱼,金色的鱼身在鲜绿的草地上跳跃着,啪嗒、啪嗒……

  宇文客没有回话,男子锁眉拎起鱼线看了看那条鱼:“是陛下新年放生的,快放回去。”他说着一松手,目光随即又看向宇文客,长声叹息,“这个,杖五十。那姑娘,算了。”

  跪在宇文客旁边早已在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哇地一声哭出来,宇文客栗然间一腾而起:“你再说一遍?!”

  男子眉心一跳。

  宇文客激情冲脑:“就为条鱼你他妈打人啊!你们这地方还有点人性没……”

  话声未落,男子拍案而起,一拳挥来!这人看起来全无凶横模样,没成想这一拳却劲力十足,裹挟疾风直砸面门,宇文客霍然翻倒在地,头晕眼花间,感觉满口的血腥气。

  “……贵君!”周遭好几个宫人都面路惊色,生怕男子继续动手,急忙上前要劝。

  男子自己倒也收了手,然而宇文客愈发火大,一抹鼻血继续喝道:“你们那个女皇!为了两句诗都特么能目无法纪!放生几条破鱼有特么屁用啊!”

  卧槽……

  假山后身为“女皇”本尊的范小圆都惊了,她暗自揶揄宇文客寻常准不看穿越小说!就他这不怕死的玩法,独自穿越能活过三章都算命好!

  她于是赶忙从假山后走出,喝道“行了!”,定睛一瞧,宇文客正被那名男子提着衣领拎在手里。

  “……”范小圆稍微呆若木鸡了那么一小下,旋即又喝,“把他放下!”

  男子立即松手,端正一揖:“陛下。”

  范小圆深吸,继续维持气势:“怎么回事!”

  “陛下,他……”男子瞟了眼旁边杵着的宇文客,说话时的神情克制不住地难为情,“他……在湖边……钓锦鲤……”

  范小圆:“……”

  她心道班长您可真能给自己找乐子,男子又道:“边钓还边跟那姑娘说,要多……刷酱?放辣椒?”

  范小圆:“?!”

  宇文客又擦了把鼻血,没说话。

  女皇陛下一脸难以置信:“你很不挑口儿啊?!”

  宇文客身边的小宦官都快哭了,声音在恐惧中变得沙哑:“公子您快告罪……”

  玉冠束冠的男子眼观鼻、鼻观心,维持着“揖”的姿势。

  女皇陛下保持着高冷摆了摆手:“都退下吧,我问问他。”

  除了宇文楼民的众人,刹那间神色各异。气氛滞了片刻,终是那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率先施礼道:“臣告退。”

  周围很快归于安寂,范小圆四下看看,确定再无旁人了,转而收起高冷,提起衣裙迈着小碎步跑到宇文客面前,一脸惊奇:“那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宇文客继续抹着鼻血,“我只听到宫人管他叫‘贵君’。”他说罢向瑟缩在不远处的小女孩招手,“过来,莫怕了。”

  小女孩抹着眼泪走上前,到范小圆面前扑通就贵了,稽首大礼行得严谨:“陛下。”

  但范小圆竟没反应,宇文客疑惑地抬眼看看,伸手在她眼前一打响指。

  范小圆“啊”地一声回神,赶忙把小姑娘拉出来,思绪却还沉浸在“贵君”带来的震惊中……

  这个称号,听出来,跟“贵妃”,很对等啊!

  她到底,是有,多少个,男宠啊!

  妈啊……

  范小圆脑子里透射出了看□□时才会脑补的荡漾画面,喉咙中“咕嘟”吞了口口水。

  接着她双手一捂脸,在黑暗里把这没节操的画面缓掉,又将手拿开:“那什么……班长啊,你就是闲得慌也别打锦鲤的主意啊!”她说着一顿,苦口婆心,“观赏鱼都不好吃的!”

  “……”宇文客顿时有些诧异,“你早就尝过是吗?”

  “我没有!”范小圆当然不能承认这种黑历史,立刻岔开话题,“你要不然想吃烧烤,就跟厨房说嘛!我觉得皇宫里做个烧烤还是没问题的吧?”

  宇文客沉思了会儿,犹豫着问她:“你每顿饭几个菜?”

  “你说在这里吗?”范小圆想了想,“没数,算上汤和点心大概二十多道吧。但我吃不完宫人会分了吃,所以也不浪费。”

  “……”宇文客静了好几秒,脸上的愤懑好几次浮起又压下,最后又抹了把鼻血,“行吧……我先回去吃饭了。”

  “哎?”范小圆猜到了点端倪,想追问他是不是伙食不好,但宇文客走得大步流星,像成心要甩开她似的,弄得她心里一阵恼火。

  她于是叫住了迟疑着刚要跟上宇文客的小女孩:“哎姑娘,跟我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宇文客的背影显然一滞,透出一阵凄凉,接着又颇带悲壮地继续向前走去……

  当天下午,范小圆就在跟小男孩聊天的过程中把状况聊明白了。

  这男孩就是宇文客那个八岁的妹妹,单名一个舒字。

  ——哥哥叫英语课,妹妹叫语文书,范小圆心说你们俩可真是一家子!

  宇文舒这回是进宫来看宇文客的,按规矩,吃住都是宇文客自己管。可宇文客顿饭就俩菜,一荤一素,所谓的荤菜还只有点肉末或者肉丝。

  之前的几天,他都是自己凑合。但这回多了一个人,就不论如何都不够吃了,于是他打起了锦鲤的主意……

  宇文舒说,哥哥的原话是:“你看这锦鲤多肥,处理干干净净烤一下,多刷酱多放辣椒,肯定很下饭!”

  女皇陛下范小圆简直瞬间对失宠宫嫔(男眷?)的凄楚感同身受了……

  一时很想提笔痛斥——这万恶的旧社会!

  然而慨叹过后她又很想吐槽宇文客——他过得这么惨,为什么不来跟她说?肯定是觉得自己要求不见面又向她提要求很尴尬,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嘛!

  她于是敢说敢做娇地没有直接上赶着改善宇文客的伙食,而是问宇文舒:“觉得姐姐这里的菜好吃吗?”

  小姑娘十分笃然地点头说好吃!

  女皇陛下抿起微笑摸了摸她的头:“那就把吃了什么、有多好吃挨个告诉你哥哥,跟她说你明天还来。”

  她就不信宇文客真能死要面子到一直死扛恶略伙食!谁还不是以食为天的大吃货国子民咋地?

  这天因为这件突发情况的出现而显得格外充沛,范小圆晚上躺上床时都不是很想睡觉,觉得在这边探索生活、感受碰撞挺有意思的,肯定比每天刷题上课趣味性强啊!

  但她还是要赶紧睡“过去”的,因为明天周日,在现代的她不赶紧醒来把作业赶完,周一就要完犊子了。

  然而,当她刚刚畅快自在地躺下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

  大太监王瑾领着一个小宦官进了屋,在她窗前堆着笑躬身道:“陛下,好几天了,您看为什么……召见一个?”

  小宦官在他说话间已屈膝跪地,将手里的托盘高高的举起。

  范小圆回头一看:嚯——是要她翻牌子嘛!


☆、Chapter 7. 黑白

  托盘上的牌子排了两行,大概十七八块。牌子上写的不是名字而是封号和位份,范小圆草草一扫,看到有个“麟德贵君”还有什么“御子”“常侍”“小侍”。她一时疑惑这是不是相当于全体“后宫男眷”的名单,又很快就自己意识到不是——因为宇文客不在其中。

  然后范小圆盯着牌子们木了那么几秒。

  有那么一刹,她当真心潮澎湃地很想叫个人来。因为从上午见到的那个贵君的容貌来看,她这个身体原主的审美似乎很挺不错,后宫估计全是美男……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对长得好看的异性存在憧憬,都是生物本能嘛!

  但很快,范小圆克制住了。

  毕竟,翻门牌就是叫人过来侍寝嘛!她懂!

  她刚高二,根本没有滚床单的经验,第一回就叫个压根不认识的人来……太考验心理承受能力了!

  范小圆于是乎摆摆手:“不了,最近我想自己睡。”

  王瑾对此并不巧合,也并未再劝,摆摆手就让那小宦官退了下去。但等到房门关上,他脸上添了几分笑,躬着身子又说:“陛下,麟德贵君说,前几日去后山打猎得了块上好的狐皮,您得空的话,他明天给您送来。”

  “这需要他亲自来送吗?!”范小圆有点惊讶,眼见王瑾一滞,又道,“明天……咳,迟些再说吧。反正现在是夏天,一时半刻也用不上狐皮。”

  在把这里的状况搞熟之前,她想尽量减少和别人接触的机会,尤其是和原本的女皇比较熟的这种男宠,小心谨慎起见最好先不见!

  小半刻后,离女皇住处不远的清云台。

  月朗星稀的天幕下,传话的宦官躬着身子走进大门、穿过水上蜿蜒曲曲折折的廊桥,行至殿阁近处时,看见麟德贵君在廊下站着心里便一虚,走上前连眼皮都不敢抬:“贵君,陛下说……现在是夏天,一时半刻用不上狐皮,迟些再说。”

  麟德贵君眼睫微微一颤,任由令人发怵的死寂蔓延了一会儿,才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宦官松气,躬身一揖,一刻不敢多留地溜了。走出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时,他隐约听到一声散漫的嘲笑:“你看,我早说那宇文客非是省油的灯吧。”

  宦官后脊发冷,不敢多听,死死低着头,加快了告退的脚步。

  回廊下,麟德贵君浅锁着眉头,不服气地转过身看去。

  歪在回廊折角处的男子打着哈欠:“当初一见面我就说他不是好人,看看现在如何?啧,咱眼看着他悄无声息地过了两年多吧?可人家愣就能家里一出事就求到陛下跟前,还真让陛下把他全家放了!”

  麟德贵君好似对这话题有些不耐,转回头不再看他,静静凝望着眼前的湖面和廊桥:“他家里的事我知道,罪名牵强,陛下赦免他们在预料之中。”

  “你是自欺欺人还是真蠢?”回廊处的人有点急了,翻下来踱到他面前,“上午的事、还有狐皮的事,陛下的心思你看不出来啊?你想清楚,现在可不是当年陛下追着你叫哥哥的时候了,万一陛下被那个宇文客迷住,你这打了宇文客一拳的事……”

  麟德贵君的眸光倏然一厉,男子旋即噤声。二人一个凌厉、一个心虚地对望了片刻,麟德贵君缓下气息:“滚。”

  “……在下告退。”男子意识到自己说过了火,讪讪地一揖,扭身告退。

  麟德贵君又在廊下独自站了一会儿,终于沉沉的地吁出一口郁气,转身回到灯火通明的殿中。

  另一边,二十一世纪的范小圆在傻乐中醒来。

  在从大熙朝折返回来的过程里,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是自己身处成群美男之中的荡漾画面……

  那画面太能带给人满足感和幸福感了,范小圆喜滋滋地翻了个身抱住被子,划着手机又赖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床,才懒洋洋地爬下来,准备赶作业。

  他们学校走的是英国的教育体系,从高二开始,除却为了雅思考试而设的英语课外,学生能够根据想报考的大学专业方向和自己擅长的方向自行从已开课程中选3到4门专业课。

  其中,基本人人都能保证考A的中文和纯数学,全年级都选了,范小圆也不例外。两外两门课,她挑了理论上来讲依靠多刷题就能提高分数的物理和化学。

  于是一般而言她的作业有纯数学、物理和化学,外加英语阅读、听力和写作。

  范小圆在桌前蹉跎了大半天,写完了英语的三项。

  到了晚上十一点,搞定了纯数学。

  化学作业她一翻发现全是选择题,就按照“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久。两长两短选2B,参差不齐A或C”的玄学盲选了。

  最后还剩个物理,最让她闹心的物理……

  去特么的物理!

  范小圆做了两道物理题之后就暴燥了起来,把笔一扔冲进卫生间,冲了个澡便打算自暴自弃地睡觉。

  睡午觉的时候她很怨念。遥想初中那会儿,习题经常是“小明”如何如何,请计算blabla。同学间经常吐槽,说小明哪儿这么多事儿。

  万万真没想到,到了高中、读了国际学校,“小明”没了,来了个“Tom”。

  这个Tom在数学卷子里会划着小船从A地去B地,让你求向量;在物理习题中会从山上扔小球,让你算小球几秒落地;在化学考试的时候更可恨,一言不合就“一不小心”把实验表格洒上一块墨水,让你根据其他数据推算被洒墨水的是啥。

  他咋不上天呢……

  范小圆连再来到大熙朝的时候都还在怨念这个Tom,怨念了一整天。

  这甚至导致午膳的时候,王瑾进来说:“陛下,汤御子求见。”她立刻爆吼了一声:“不见!!!”

  星期一,范小圆带着一颗间歇性自卑心理的心,和一份没写完的物理作业,走进了教室。

  每周一早自习前的教室里都会呈现一种格外的安静,就算是关系很好的同学,此时也未必怎么说话……因为大家脑子都还不太神智清醒,或者在哀悼逝去的周末。

  不过五分钟后,隔壁班的物理课代表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你们班今天第几节物理?”

  趴在范小圆前面的宁凝抬起头:“第三节,咋了?”

  “我们班第二节,三班第一节。我刚路经三班教室的时候听他们说一会儿上课要抽查做题!我就来通知一声,你们赶紧准备!加油!”

  他讲完扭头就奔向自己的班级,通知自己班的同学这个噩耗去了。留下高二(7)班教室里一片哀嚎:

  “我艹……”

  “妈的!”

  “周一就来这个啊啊啊啊啊有病啊!!!”

  “抽查做题”是他们物理邓老师的一项专利。因为作业中有大量选择题、填空题,这类题又很好抄的缘故,这位老师经常会搞抽查,让学生挨个上黑板做题,必须写完美过程。

  过程错了,但和自己的答案对上了的没关系。过程错了答案却对了的,会被罚连题带合理的解题思路一起抄一百遍!

  一百遍!

  范小圆上回赶上一道题目太长的题,翻至深夜抹眼泪。

  惨的是她这回的作业基本没写,凭这位老师的脾性,搞不好能让她把这份卷子从头到尾抄一百遍。

  范小圆倒嘬凉气颤抖着回头,刚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正收作业的物理课代表,余光瞥见了另一个身影。

  “……”她心里稍稍挣扎了那么三秒,勃然大怒,快步走向正背单词的宇文客,“班长!”

  宇文客悚然一惊,抬头:“干嘛?”

  “帮个忙呗?”范小圆道。

  坐在宇文客前面的同学还没来,范小圆就立即在他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胳膊搭在他桌面上,两眼放光:“第三节课物理抽查,你帮我把每道题的解题过程写一遍行不?我提前背下来!”

  宇文客低头继续看书,“不行。”

  范小圆施礼:“哎呀求你了!回头请你吃饭!”

  “不行。”宇文客翻了一页书,“太麻烦事了,没空。”

  范小圆眉心跳了一下。

  气氛冷了三秒。

  然后,范小圆低声沉缓:“我说的是在那边请你吃饭,一连三天,每顿四荤四素一汤,字迹清晰再额外加俩点心。”

  宇文客怔然间手一紧,面前厚厚的单词书啪地合上了。

  他深呼,接下来的每个字都是磨着后槽牙说出来的:“拿这个威胁我,你真可以啊……”

  范小圆地扬眉,发出一声得意地轻哼,坐等他屈于她的“淫威”。

  宇文客眉心跳了一下。

  气氛冷了五秒。

  然后,范小圆听到他克制着火气颤抖道:“我不,我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范小圆无比巧合,银牙一咬,也磨着后槽牙说:“老娘真阉了你啊!”

  “……除非。”宇文客话题一转,抬眼对上她的目光,“除非再换个住的地方。”

  “……你不要坐地起价好吗!”

  “你有五秒钟时间考虑。”宇文客十分镇定。

 

☆、Chapter 8. 白黑

  五秒钟之内,范小圆的脑海里快速地过完了抄一百遍题的痛苦,于是快刀斩乱麻般拍桌答应:“没问题!”

  “很好。”宇文客优哉游哉点头,“我第二节上课前写完给你。但如果你背不下来导致还是被罚抄,我不负责。”

  他傲娇的态度里透着一股贱兮兮的搓火的味道。

  范小圆为了理亏,不得不忍气吞声:“……多谢!”

  宇文客傲意地挑着眉,带着一股轻蔑的味道,轻轻的、轻轻的点了下头。

  神色间,俨然就是在说:退下吧。

  范小圆被他这表情气结。

  于是这一天,宇文客过得莫名的爽。

  他其实也不想针对范小圆,只不过这突如其然的几天穿越生活过下来,令他十分煎熬。

  说到底,是因为他的身份太低了。

  “男宠”什么的……在五星红旗下学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长大的孩子哪儿听说过啊?首先心理上就很变扭。

  而且,只要他在那边醒来,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就绝不止是心理上的变扭,还有物质上的不好受。

  因为他是个不得宠的男宠。

  可以说,宇文客在这几天里,切身体会到了在封建制度中身为食物链末端的痛苦。所以,虽然他主观上并不想拿范小圆这个“战友”找爽快,也不得不这样宣泄一下。

  ——否则,如果强行憋,他可能会在强烈的身份落差里逐渐变态。

  但他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范小圆这几天过得其实也压力极大,哪怕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面对一个崭新的世界、空降成食物链顶端、手握生杀大权,看似爽歪歪但其实也没那么好接受。落差这东西,一下子过高就和一下子过低一样,都很考验心理素质。

  是以在宇文客觉得格外爽的这一天里,范小圆觉得分外恼火。巨大的压力将她内心的愤怒放大了,她于是脑子里翻来覆去地一直在过宇文客那轻蔑一笑,越想越觉得,丫有病吧?成心挑衅是吧!

  他想改善衣食住行,她觉得都没问题,反正她在那个时代为他解决这些小事一点压力都没有。但是,他那个态度是几个意思?她又没惹他,他冲她摆什么脸啊!

  那个贵君打他的时候,还是她杀进去救的他呢!

  他这叫过河拆桥!忘恩负义!鸟尽弓藏!卸磨杀……圆!

  哼!

  大熙朝,女皇陛下就这样气鼓鼓地醒来,她铁青着脸,弄得伺候盥洗更衣的宫人们一声都不敢吭,安静而细致入微周到地完成了整个过程。

  但她是守信用的。早膳端上来的时候,范小圆地冉道一桌子菜直运气,开口时后牙直咬:“王瑾。”

  “……陛下。”大太监王瑾厚着脸皮上前,女皇冷冷道:“交待膳房一声,近三天给宇文客添菜。每顿照着四荤四素安排,再额外添一道汤、两道点心。”

  “哎……”王瑾止不住地感到惊讶。范小圆一见,只道是要说个理由才好安排,旋即做出反应:“他让贵君打伤了,得养养。”

  这话直说得王瑾胆寒,躬着身子连应了两声“是”,却听女皇又说:“住处也迁一下吧,安排个住着舒服些的地方给他。”

  根据往哪儿迁她没好说,因为园子里的地形她还没了解清楚,自己也不清楚哪儿好。

  接着她就又继续冷着脸喝闷酒,一脑补宇文客的得意,她就恨不得把他写完的作业全给撕了。

  这股火大搞得她连出去闲逛的心情都没有,鼓着嘴闷在屋里翻书。可宫人哪儿知道他们还有穿越到另一边的故事,见她不高兴,就有会察言观色的宫女陪着笑跟她说话解闷儿:“陛下消消气。奴婢听说不少人都去向宇文公子道贺了,公子必定会记您的恩典。麟德贵君那边……贵君肯定也能明白您的意思。”

  竟然还有人去道贺!!!

  被宇文客掐住软肋甩了一脸闷骚的范小圆更郁结于心了。

  于是,这天她急切地想赶紧睡觉、赶紧在现代醒来,哪怕是凌晨都没关系,她可以早早起来背单词!

  于是乎,天刚擦黑,女皇陛下就垂头耷脑地去沐浴更衣,然后躺到床上酝酿睡意去了。

  王瑾瞅了瞅,再度带着小太监,端着宫中男眷的牌子进了卧房:“陛下……”

  范小圆挑眉回头:“干嘛?”

  “已经……一连六七天了,您看您是不是……”王瑾堆着笑,不无尴尬地指指托盘。

  爆燥地范小圆一骨碌爬了起来:“烦不烦?我不想见这些人行不行!”

  王瑾顿显惊慌,匆匆忙忙地跪下磕头:“陛下恕罪,下奴这就、这就……”

  然则范小圆余光一划,忽地身形顿住。

  王瑾迟疑地偷眼看去,只见女皇陛下脸上露了那么一丝……不太和善的笑,而后伸手将一块牌子拈了起来:“这个‘宇文公子’,是宇文客?”

  “哎,是是是!”王瑾连连点头。

  “昨儿个没他嘛。”范小圆磨着牙一笑,将牌子扔回托盘中,声音清透,“就他了。”

  看洒家不吓死他!

  ——范小圆心里有个Q版的自己在杀气腾腾地撸袖子准备干架。

  天幕已暗,夏风阵阵。随着旨意的传出,整个紫清园都炸了。

  早上还在为宇文客得到陛下关照而向他道贺的宫人们,一时也摸不清这到底值不值得意外,但不论意外与否,心情微妙都肯定是难免的。

  而宇文客自己,意外极了。

  “你说什么?!”他跪听旨意到一半,就猛地窜了起来,一把拎住王瑾的领子,“你算了一遍?!”

  “宇、宇文公子……”王瑾并没有出言呵斥,而是和和气气地对他的失态表示了理解,“公子别紧张,下奴恭喜公子。陛下已然歇下,不宜让陛下多等,公子速随下奴沐浴更衣去吧。”

  宇文客感觉自己的整颗大脑都宕机了。

  这范小圆……她搞毛啊?!

  然后,他就这样在如遭五雷轰顶般的惊愕中,被塞进了一顶缎面小轿……

  又在持续的呆愣中,被宫人簇拥着走进了汤泉宫……

  最后,在宦官准备伸手给他扒衣服的时候,猛然回过了神。

  “别动我!!!”汤泉宫中,难得被召幸的男宠裂肺的叫声响彻四方。

  在宫人们愕然的注视下,宇文客开始怒然往外轰人:“出去!都出去!我自己洗!”

  妈的范小圆你给我等着……

  他嘭地关上门,悍然转身,气冲冲地走向汤池。

  然后再度如遭五雷轰顶般陷入呆滞。

  汤池上,竟然,飘着,玫瑰花瓣……

  这他妈也太Gay了吧!!!

  妈的范小圆!!!是谁帮你过的数学老师的关啊!!!

  你这叫过河拆桥!忘恩负义!鸟尽弓藏!卸磨杀客!!!

  宇文客就这样洗了有生以来最为高效率的一个澡。

  毫不夸张地说,每一次不经意地看到水面上飘着的花瓣时,他的心底都会掀起一阵浓重的生无可恋。

  妈的……

  范小圆……

  当他被小轿抬往女皇陛下的住处的时候,脑子里犹如B站弹幕一样,五颜六色地回荡着这五个字。

  待得宇文客下轿、大脑发空地走到女皇的卧房门前,王瑾反手轻叩了两下门,便推开房门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中安安静静,滑腻的幔帐与味道甜暖的熏香一起,营造出一种特别的温馨和暧昧。

  宇文客走出去,才发现屋里还有两个宫女。

  接着他下意识地看向床帐,半透明的床帐上,依稀透出一个侧躺的婀娜多姿身影。不知怎的,他竟很顺利地脑补出了范小圆那张让很多男同学背后夸漂亮的脸——他明明没太注意过她长什么样子。

  “咳。”一侧的宫女忽而咳嗽,打断了他的懵头。

  宇文客下意识地看过去,那个宫女正冲他抛媚眼,又努嘴又看地。

  ……什么???

  是要他行大礼吗???

  威武不能够屈的高二(7)班班长宇文客冷着脸表示抗议,范小圆就隔着层纱帘好笑地看着他。看了会儿,她索性伸手揭开了纱帘。

  二人对视两秒,她曼妙的声音慢悠悠地吐了出来:“怎么了宇文客,朕忽然间召你来,吓着你了?”

  “……”宇文客深吸气,惊愕、愤怒、纠结地看着她。

  范小圆心怀坦荡地回看过去。

  终于,她顺畅愉悦地摆了摆手:“你们先都退下吧,有他伺候就行了。”

  “有他伺候只管”——宇文客差点没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两名宫女当即一福,恭恭敬敬地退到屋外,严严实实地阖上了门。

  范小圆一撑身坐了起来,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宇文客,直挺挺地站起身,衔着微笑,一步步走向他。

  “……”宇文客没扛住往退开了半步,又硬刹住脚,“范小圆你想怎样!”

  “哎……”范小圆拖着长声,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这一袭洁白飘逸惹人怜爱的中衣,十分霸道地,伸手勾上了他的下巴。

  

☆、Chapter 9. 黑白

  麟德贵君在紫清园所住的清云台里进门就是湖水,以廊桥同往宫殿。宫殿后是大片的竹林,安静典雅,置身其中感受不到皇家的威仪,倒像江湖人喜爱的潇洒恣意。

  当下天色已渐黑了,朦朦胧胧下压的黑色中,竹林深处显得愈发静谧。利剑划过空气的凌厉风声在林中簌簌作响,剑光似游龙般敏捷游弋于男子周围。末了,最后一剑狠劈向地,落叶砰然溅开几寸,又落回地面,悄无声息。

  已在不远处候了半晌的宦官这才敢上前,一揖:“贵君。”

  麟德贵君收剑转过身:“怎么了?”

  “汤御子求见。”宦官躬着身道。

  麟德贵君蹙眉,抬眼瞧了眼天色:“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谈。”

  “御子已候了近半个时辰,说有要事要找贵君。”宦官这般道。

  麟德贵君略有不快。

  “御子”之位比贵君也就低两级,宫里目下总共就汤辙一个在这个位子上。他和汤辙素来脾性不合,心里实在不想见他。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穿过竹林回到殿中。汤辙正在外殿里悠哉悠哉喝茶,见他进来起身一揖,又看他提着剑,当即便笑了:“贵君,以后少练剑吧。”

  “怎么了?”麟德贵君落了座,先喝了两口茶解乏,又随意道,“我练剑是陛下恩准的。出什么事了?”

  汤御子眼帘一低:“陛下招寝宇文客了。”

  麟德贵君神色一震。

  “我说一句‘足见陛下换了口味’,不过分吧?”汤辙衔着笑端详他搁在案上的剑,“恩准练剑是个荣耀,但陛下心思变了,可就未必还愿意把这荣耀给贵君了。”

  汤辙是个气质很斯文的男人,他慢条斯理说话的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有点阴冷。

  麟德贵君于是不太舒坦地缓了口气:“你来就是想说这个?”

  “当然远不止。”汤辙颔了颔首,“摄政王正操心为陛下册立元君的事,贵君听说了吗?”

  麟德贵君的眸光不禁一颤。

  “假使陛下大婚,势必会慢慢亲政。到时,目下摄政王替陛下打理的事情一件件交回陛下手里,陛下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汤辙说到此顿住声,笑意殷殷地观赏着麟德贵君的反应。

  然而,麟德贵君却没给他什么反应,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了三个字:“所以呢?”

  “等到陛下手头有忙不完的政务的时候,贵君您若却是这么个陛下不召您,您就不去觐见的脾性,您觉得陛下还能记您多久?”

  麟德贵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你是想让我主动求见?”

  “宇文客不是个很好的例子么?”汤辙明知故问,“从他求见到被留宿至明阁,到赦免全家再到赐菜换住处……最后受召入侍,总共才几天?”

  麟德贵君没有应声,沉默地听着他说。

  汤辙清清冷冷而笑:“我们敬重贵君的为人,但贵君一直秉承的规矩,怕是错了。贵君现在及时纠正还来的及,若不然,在下只好自立门户,以求自保了。”

  “哈。”麟德贵君蓦地笑出声,那笑声转而又收住,“说啥,御子原是来拉我入伙的?”

  汤辙眸光浅凛:“看来贵君是不打算答应的?”

  “陛下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麟德贵君坦坦荡荡地回视过去,言辞告诫道,“你假如对宇文客做了什么,凡我知道,必定禀与陛下。”

  “哦……那贵君真是个光明磊落人。佩服,佩服。”汤辙轻笑着摇了几下头,就此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一揖,“告退了。”

  不知自己怎的,他最后轻飘的语气弄得麟德贵君身上一阵恶寒。

  他静看着汤辙离开,过了半晌,气息微松:“来人。”

  宫人紧跟着上前,他淡声道:“给宇文公子备份礼,明天一早送去。”

  另一边,宇文客一把挥开了范小圆勾在他下巴上的手,怒然低喝:“范小圆你别哭!”

  范小圆挑眉啧嘴,已近崩溃的宇文客想骂又不敢大声,看看外面,又压音道:“我告诉你!明天咱们班和高中部打篮球赛,你万一胡闹影响比赛成绩,我就……”

  “你就怎样?”范小圆美眸一翻,抱臂等下文。

  “我就……”宇文客僵了几秒,恼怒地大步走向床榻,重重坐下,“别闹了行不行?我跟你说……你翻牌子这事儿,咱俩要是……嗯……是违反校纪的!”

  “?!”范小圆震惊了。

  这个情境下,他竟然跟她谈校纪?!

  她钦佩不已地竖起了大拇指:“牛逼,要么您是班长呢!”

  宇文客:“……”

  范小圆好笑地端详着他,端详了会儿,发现他的脸色的确有点不正常的发白,估计是“入侍”之前的一套流程把他吓着了。

  她抱歉地一吐舌头,到他旁边也坐下:“好了啦,我确实成绩不好但我怂啊,违反校级的事儿我才不敢干!”

  宇文客转脸,警惕地看着她:“那你叫我来干嘛?”

  范小圆顺畅地向后栽躺下去:“打击报复。”

  “?”

  “谁让你莫名其妙给我脸色看的,我又没惹你!遇上这么奇葩的事儿,你不跟我同仇敌忾就算了,还拿我开玩笑?”她扯了个哈欠,接着一翻身爬上了床,“我睡了哈!你可以睡在那儿。”她指了指不远处有扶手的厚重檀木椅,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宇文客坐在那儿又僵了半晌,觉得好像除了去椅子上睡,也的确没别的办法。便只好抱了床被,到那边的椅子上躺下。

  他身高182,这椅子大概150的宽度,蜷身侧躺才能躺进去。更何况底下还没垫东西,感觉非常之硬。

  事实上,图口舌之快,真的是会遭报应的啊!

  宇文客重重地吁气,心无旁骛……或者说是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但将近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过去,宇文客还是没睡着。

  这椅子实在太硬了……

  再此外一个小时来都蜷着身,他现在全身都在发僵,感觉像在骨缝间注了胶水。

  宇文客于是想到了在古代发高烧在现代也感冒的事,担心明天身上不踏实影响比赛,心里开始不由自主地琢磨——得换个地方睡!

  他悄悄溜回自己的住处?

  明显不行,外面肯定有宫人守着,他一个……来侍寝的扔下女皇溜走,八成立时三刻就得被押起来。

  那他跟范小圆道个歉,让她把他放回来?

  宇文客借着屋里漆黑地烛光看了看她那边……

  算了,她多半已经穿越回去了,叫也叫不醒;就算能叫醒,她万一有床气,估计又要“刁难”他,她们女生都小心眼儿!

  宇文客躺在那儿思量了半天,忽地有一个念头,犹如菌菇般从干燥的泥土上冒了出来。

  ——他能不能去跟范小圆挤着睡?

  反正上个暑假学校组织去日本玩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全班扎在一个酒店套房里玩游戏到深夜,后来就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毯、沙发上睡了,屋里的大床上更是挤了四个人,后来也并没有人觉得变扭。

  不过现在只有两个人,范小圆可能会觉得难为情。

  Emmm……

  要不然他明晚早点睡,早点穿越过来,趁她睁眼之前溜回椅子上来?

  这似乎可以!

  毫无漏洞!

  宇文客果断,不再浪费睡眠时间,一咬牙便抱着被子起了身,摸回了女皇陛下床上。

  范小圆睡觉很老实,刚好只占了靠里的一半地方。他在外侧躺下,地方还很宽裕,完全不会碰到她。

  宇文客享受着滑腻床榻带来的舒适舒了口气,闭上眼睛,顺利入睡。

  等到闹钟响起,宇文客神清气爽。

  一个半小时后,步入教室的一刹那,他就不好爽。

  所以一看到范小圆的脸,他就想到他挤到了她身边躺着,非常心虚。

  “……”宇文客在门口定了那么两秒,兀自咳了一声缓过劲儿,故作镇定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一上午相安无事地过去,下午,高中部与国际部间的篮球赛提前开战。

  学校的篮球场建得非常能挑起斗志,阶梯式的观众席设在南边,东西两侧各有一道门。两队队员分别从两边进来的时候,看起来就气势汹汹,满场学生立刻就沸腾了,尤其是对学长仰慕的低年级小学妹们,肤浅而美好的心情全都化作震耳欲聋的喊声。

  啦啦队为了便利上场都坐在第一排,范小圆的后边有俩宇文客的铁粉,喊声大到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耳膜在颤。

  篮球比赛一共分为四节,每节12分钟。第一节和第二节的比赛很快过去,比分很戏剧性地打到了32:32。在第三节开始之前,有长达15分钟的休息日,

  这个时段里,赛场是两方啦啦队的天下。

  音乐已经开始的时候,两个队的主力队员都正被无数学妹围着。有人递水、有人递纸巾,还有人递零食。

  宇文客在其中避之不及,一边说“谢谢啊,小麻烦让我歇一下”,一边要往座位席挤。

  一抬头,他真巧不巧地看到了正拿着花球在场中站定的范小圆。

  范小圆一头短碎发在脑后扎了个高马尾,看上去干净利落,紧身的运动衣裙格外衬托了她腿长腰细的先天优势,明明啦啦队的制服都一样,她看上去还是异常亮眼。

  ——怪不得都说她漂亮。

  宇文客这么思量着,肩头忽被一拍:“嘿,看什么呢!”

  宇文客和元征一回头,看到旁边戳着队里的中锋蒋希,也是同班同学。

  蒋希顺着宇文客的目光看过去,眼睛颇带探究地眯了起来:“不吧,你也有盯着班花儿看的时候?”

  “没有。”宇文客否认,话音没落,一声尖利刺耳的惊叫扎入耳中,令满场掀起一阵骚动。

  宇文客和蒋希也诧然看去,但刚定睛,摔倒在地的范小圆已爬了起来。

  她狠狠一摔颜色粉嫩的手花,指着正好整以暇往后退的一个高中部啦啦队队员就冲了过去:“丫绊我!妈的揍她!”

  “嚯……咱们班花儿就是凶暴,花儿中女霸王。”蒋希喝着水还在悠哉看热闹。

  “拉架去!”宇文客一拍他,已然向场中飞去。                        


☆、Chapter 10. 纯白

  球场中央,范小圆首先和对方绊人的队员扭打在了一起。接着,两个队的队员也怒气冲冲地打成了一团,拉都拉不开。

  高中部篮球社的成员本来懵着,抬眼一看宇文客带着人上了,社长当即也带人迎了上去。宇文客抬眼一扫对方的针锋相对,没加理会,伸手去拉正专注和对方互掐的范小圆:“松手!”

  “先挑衅后玩儿阴的!你们吃饱了来劲是吧!”范小圆怒火中烧,扼着对方的脖子愤然质问。但她显然不如对方会打架,只见对方慌了两秒即刻缓气,一把拽住她从耳边垂过来的马尾辫,熟练地捋掉发圈,抓住一把头发就扯。

  范小圆头皮受痛惊声尖叫,宇文客目光一凛,正拽她胳膊的手不知怎么就反握到了那个女生的手上。

  他用力一拧,突如其来的疼痛感令对方蓦地松开了范小圆,宇文客反应敏捷,一把将范小圆强拽开,急退了好几步,彻底躲开了那个女生。

  高中部网球社的人怒了:“宇文客你他妈对女生动手是吧!”

  “……”宇文客放开范小圆,上前了半步,打量了对方两眼,“有病吧?”

  对面几个男生狠然翻白眼:“你他妈……”

  “不让她松开,怎么拉架?不拉架,等着打进医院么?”宇文客一脸淡然,睃了那个男生一眼,又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发圈,回身交给范小圆,随手一拍她肩头,“去那边坐。”

  “我操!”身后响起对方的大骂,除宇文客之外的几个社团成员扭头狠狠与对方对视了一眼,又陆续不做声地都回过头,护着自己学部的啦啦队成员往观众席走。

  接下来,比赛自然打不下去了,两边的篮球队员都冷着脸喝水,时不时地扫对方阵营一次,不友善的氛围在场馆中荡来荡去。来自于两个学部的观众们倒没因为比赛中断而不高兴,大家一脸八卦地注视着前面的动静,同时热血沸腾地准备在再次闹起来的时候为己方助阵!

  僵持的情况持续了将近十分钟,两个学部都有老师赶到了赛场。高中部的老师是先一步到的,范小圆余气未消地斜眼看着,看到几个铁青着脸和几个学生交流了几句,然后把最初绊她的那个叫走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窃喜,大腹便便的教导主任就冲进了余光:“范小圆,你出来!”

  范小圆暗自一吐舌,心说哎呀完犊子。

  她是个有很多特长但成绩总上不去的学生,在国际部并不全以分数评价学生的大氛围里,大多数老师都也是很喜欢她的,唯独这个总校专门从公立重点学校请来的主任横竖看她不顺眼。

  她啧着嘴站起身,以一种“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吃”的心态走向正杀过来的教导主任,和她隔了三个座位的宇文客随即也站了起来。

  他人高腿长,赶得比她快,到了教导主任面前便说:“老师,高中部先绊的人。”

  教导主任原本的目光全在范小圆身上,听到宇文客的声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停住脚,看着眼前的好学生,脸色严重缓和:“高中部绊人也不能打架,按照校规,打架是必须……”

  “但没法动手算打架绊人不算啊。”宇文客争辩道,“这样算是对方先打架,不让她们还手,打伤了学校负责吗?”

  “?!”教导主任对他的举动意外事件极了。在他印象里,宇文客是个成绩很好但有点闷的学生,平常在学校的话非常之少,尤其不爱掺和这些跟学习无关的事。

  教导主任索性打量起他,又看看已走到面前的范小圆,摆手告诉宇文客:“你别管了,我找你们班主任商量。”

  “假如后动手的也算错的话,那整个啦啦队和篮球社都动手了。”宇文客说着又灌了口水,转身朝社员们招了下手,率先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我们一起去找老师。”

  是以在当晚放学的时候,国际部里的议论特别喧闹。尤其是低年级的学弟学妹,都在说宇文学长真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惊人!一下子就把事情摆平了!

  ——他这样一挡,整个拉拉队和篮球社的责任都一样,学校只好法不责众,让各自的班主任训了他们一顿了事。

  而如果按照校纪,打架得记大过,大过凑满三次就要开除;还得写1000字以上检讨在升国旗之后面对全校念,可以说羞愤度非常爆棚。

  于是,范小圆对宇文客感激万分,发微信说改天请他吃饭,学校附近人均100以内的餐厅随便挑。

  宇文客回了个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很难会被人误会是在开嘲讽的那种。后面说:客气,合作愉快。

  晚上十点,写完作业的宇文客看了眼时间,没有再花时间做额外的习题,匆匆地去洗了澡,打算赶紧睡觉,以期穿越过去,从范小圆的床上溜走。

  为了成功入睡,他还吃了一片褪黑素助眠,入睡时大约10:30。

  时间往前推半个小时,晚9:30的时候,做不出几道作业题的范小圆再度放弃了刻苦,简答冲了个凉就躺到了床上。在追了几章小说后,她眼皮开始打架,便放下了手机,闭眼酝酿睡意。

  手机屏幕熄灭前,时间是10:07。

  大熙朝,酣睡正酣的女皇陛下悠悠转醒,嘴角挂着笑伸了个懒腰,挥出去的手啪嗒打到了什么。

  她反射性地转头去看,神色一霎间僵住:哎嘛旁边有个人?!

  再定睛,她僵住的神情缓缓变得惊诧:宇宇宇……宇文客?!

  错愕间,宇文客也打着哈欠苏醒过来。他的头脑在几秒后清醒过来,立刻打算抱着被子开溜,一偏头,旁边大睁的明眸令他的脖颈如同上锁般咔嗒卡住。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安静无声。

  整整过了十几秒,宇文客吸着气,先开了口:“我……那个……那边……”

  女皇陛下面色发僵,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重新弥漫开的安静又维持了几秒,他终于一把抱起被子蹿向那边的檀木椅子。

  还是溜吧!

  宇文客脑海里滑的是这四个字,在椅子上躺定时,才留意到范小圆双手正揭着被子低头往被中看。

  “喂,你……”宇文客隐约猜到她在想什么,满面通红,“我什么都没干!”


☆、Chapter 11. 纯黑

  在宇文客指天指地立誓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之后,范小圆可算勉强相信了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醒来时的窘迫还是导致他们心里都很别扭,于是二人在更衣盥洗的过程里,时常冷不丁地吵嘴抬杠一句,弄得宫人们觉得氛围实在魔幻,战战兢兢的没一个人敢多说话。

  待得早膳端上来,二人在桌子两端分别落座。宇文客想夹个小笼包,范小圆眼明手快地立刻伸筷子将小笼包戳住。他一瞪她,转而去夹旁边的烧麦,又被她戳住。

  “……陛下慢用!臣先告退了!”宇文客被欺负得够呛还得坚持用敬语,也是积郁于心。说完便将筷子一搁,起身便往外走。

  恰这时,一个常年侍候的宦官迎面走了进来,在门口一揖:“陛下,麟德贵君求见。”

  “……”宇文客神色一僵,默默撤回了两步,扭头看向范小圆。

  范小圆的神色也一僵,回望过去,只觉自己和宇文客的额上都在过同样的弹幕:好特么窘迫!

  麟德贵君前几天刚打过宇文客一拳,这会儿见面一定都会非常不自在。

  况且,那一拳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俩同为“宫中男眷”……

  让他们在她屋里相见,那画面真是脑补一下都怪异到让人后脊发凉啊!性转版后宫明枪暗箭什么的……她还是能免则免吧!

  范小圆于是哑着嗓子,问那宦官:“贵君有什么事?”

  宦官躬身:“贵君说安排好了中秋家宴,请您过目。”

  “哦……”范小圆微微一松气,按住了忐忑不安的内心,“辛苦贵君,让他自己拿主意就好。”

  宦官稍哑了一声,躬身应了声“是”,依言折出去传话。

  院子里,正自怔神的麟德贵君响起脚步声便抽回神思,他转过身,向折回来的宦官略一颔首:“公公。”

  “贵君。”宦官一揖,“陛下说中秋家宴的事辛劳您了,请您自己拿主意便是。”

  “……”麟德贵君持着册子的手一紧,但很快又松下来,点了颔首,“我知道了。”

  宦官又揖:“下奴告退。”

  “公公留步。”麟德贵君忽而再度开口,宦官停住脚,他上前了半步,“公公,劳您透个底。陛下近来不肯见我,是因我打了宇文公子,却是因为月余前的事?”

  “……”宦官听他这么问,喉咙一噎,这才恍然惊觉到贵君都有月余没迈进过这道门了。

  然后他陪着笑又作了作揖:“贵君,下奴怎敢揣测圣意。”

  麟德贵君原本漫起探求的目光便又微深回去,他短声一喟:“告辞。”

  走出这方小院的时候,他不禁意地转头看了一眼,忽地很想笑,然后就笑出了声。

  在避暑用的紫清园里,至明阁只是一间规格极小的院子。陛下会住在这里,只是因为她喜欢,她说这里住起来比较舒服。

  但是清云台她也喜欢,喜欢那里大片的水和大片的竹林。她便说让他住清云台,他当时就失笑出声:“至明阁还没有清云台后的竹林大,陛下自己住至明阁,让我怎么安心住清云台?”

  可她说:“你住在那儿,我才好随时去啊。别人规矩太多,他们住去那里我就不敢去了!”

  他于是便接受了。

  那会儿她十岁,他十四。

  但近些年,她到清云台玩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追根溯源,大概是因为二人间的一次又一次分歧。

  每次出现分歧他都会及时绕开话题,所以那些分歧看起来似乎都并不要紧。直到月余前她那次空前的暴怒,他才意识到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给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那天,原是他在劝她接受摄政王给她挑选元君的事,尽快大婚、尽快亲政,以免功高震主太久。

  说着说着她便发了火,她怒吼着质问他:“母皇给你封位是因她觉得你能护我,姨母给我挑元君是为皇家体面!她们都无所谓我喜欢什么!现在怎么连你也这样,我身为一国之君想选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做元君怎么就不行了!”

  这番话没说完她就哭了,所以怒火窜无比的她大概没意识到这一席话有多伤人。

  她不喜欢他,至少非是女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种喜欢。这个被他逃避了很多年的问题,在那天被她亲口戳破了。

  那宇文客是她喜欢的人么?麟德贵君不自禁地思量起这个问题来。

  如果是的话,摄政王那边……

  唉。

  几个小时后,宇文客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范小圆歪在榻上,无聊地望着逐渐变暗的天色,等待入睡回现代。

  其实在最初的穿越兴奋劲儿过去之后,她有点疑惑自己这个女皇为什么这么清闲,每天除了吃吃喝喝逛逛园子,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调戏男宠(此处特指宇文客)?不用上朝也不用看折子?这特么难道是个君主立宪制的时代吗?

  可是这问题又没法问,因为这个身子的原主的确也是这样过的,周围的人都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如果这个时候,她跑去拽个人问“需不需要朕看折子呀?需不需要朕上朝呀?”——会显得非常不正常。

  可是闲得长毛很无聊。

  范小圆不禁自拍肩膀,感慨自己真是社会主义的杰出接班人,每天上课、赶(抄)作业、应付考试充实惯了,竟然无法适应这种骄奢淫逸的安然享受。

  “啊……”她恹恹地扯了个哈欠,余光见有人影一动,转脸过去,看到王瑾双手捧着本册子走了进来。

  “陛下。”王瑾在她榻边抱拳,将册子奉上,“这是贵君差人送来的,给宇文公子请封的折子。”

  “请封?!”范小圆一下惊起。

  “是、是啊……”王瑾因她的反应而滞了滞,“按规矩,宫中没位份的男眷头次入侍之后,都要封个位。陛下您……”

  “啊……是啊,对,当然了。”范小圆磕磕巴巴,面容石化,目光呆愣。

  “册立礼?!?!”一刻之后,换做宇文客一下惊起。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的宦官:“必须吗?”

  “公……公子?”宦官被他的反应搞懵了,滞了滞,说,“这……自然啊,不过不是即刻。今天天色晚了,陛下只是着人知会一声,典礼的旨意应是明天一早到,然后让礼部择定吉日行册封礼。”

  卧槽……

  宇文客面容石化,目光呆滞。

  脑子里很纷乱地冒出一句——行完册封礼,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成了国家盖戳认证的范小圆的男宠了啊?!

  “公子?”小宦官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弄得兢兢战战,到了口边的贺语都卡了回去。

  过了好半晌,宇文客可算强行缓了缓才,用理智艰难地揣摩了一下现在该有的人物情绪,问了句还算符合人设的话:“什么位份?”

 

☆、Chapter 12. 白黑

  星期三,傍晚五点,A校附近购物中心一楼的KFC里,宇文客看着吭哧咬下一大口劲脆鸡腿堡的范小圆嘴角抽搐:“你不说怕胖不吃吗!”

  “可你都点了啊,不吃难道扔了吗?”范小圆厚颜无耻,说着喝了口九珍果汁,又道,“说吧,什么事,朕帮你解决一下!”

  宇文客却突然陷入静默,踟蹰了会儿,又忧愁地嘬了口可乐。

  然后,他不无尴尬地看了看范小圆:“咳,那个……”他的声音明显变低,低到在KFC嘈杂的环境里,几乎听不见,“御子……是个什么级别啊?”

  “啥?”范小圆没听清,往前凑了凑。

  宇文客死死垂着头:“我说,御子是个什么级别啊!”

  范小圆:“噗……”

  “女皇在KFC给男宠补习宫中规则”的奇特场景总结从她心头划过,一下子戳到了她的笑点。范小圆于是趴到桌子上一抽一抽地又笑了好几声,笑得宇文客脸都白了:“算了我走了!”

  他说着就拎书包,范小圆赶紧控制住:“别别别,我错了,坐坐坐坐坐——”

  宇文客阴着张脸又坐回了位子上。

  范小圆清清嗓子,正了色,但还是先惊奇地问了个问题:“你为什么没问身边的宫人呢?”

  “……他就跟我说封御子,我感到这种等级类的东西应该算常识,没好问。”

  你特么分析得很合理嘛!

  范小圆微笑着点点头表达了一下欣赏之情,然后冷淡地给他解释:“我也是刚了解的啊!这个女皇……我本人的后宫,一共分七级。”她掰着指头道,“元君、贵君、君、御子、才子、常侍,还有小侍。小侍之下是没有名分的男宠,称公子——比如之前悲惨的你。”

  “……”宇文客对她用的形容词挑了挑眉表示不服气,同时心里掐指一算,“那就是说这个‘御子’还挺高?”

  “是啊。”范小圆点头,“我大概做了个对比,元君相当于nili男权奴隶制的皇后,贵君呢,是贵妃。君是妃,御子估计类似于嫔位吧……宇文嫔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并没有。

  宇文客脸上的神色变化了好几番,才终于平淡回来。他问:“能不封吗?”

  范小圆:“哈?”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宇文客道,“你说咱俩同班同学,这么熟,你给我行个……后宫的册封礼?多变扭啊!”

  “对,我也这么觉得。”范小圆神色淡淡地将一根薯条丢进嘴里,痞痞地嚼着,“本来我都没想这事,但是麟德贵君给你请封了。是按规矩来……”她的声音忽然一停,扬起笑容朝门口招手,“嗨——”

  宇文客栗然回头,见是几个同班的男生正走进来。

  他们几个的目光同时一愣,接着又同时吃惊而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班长请班花吃饭啊……”

  “……”宇文客立刻反应,“不,她请的,非要谢我昨天在教导主任那儿救场。”

  “……哦。”

  他说得太从容镇静,几个同学真信了,脸上的八卦顿时转为失望,咂咂嘴去点餐。

  “睁眼儿聋哩!厉害厉害!”范小圆目送着他们走远,压音鼓了鼓掌,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贵君给你请封,我身边那大宦官说按规矩是得封。我没有合理理由拒绝,不册不行啊!”

  宇文客:“咱俩又没真睡。”

  “……那是古代世界啊大哥!”范小圆拍抚了一下桌子,“你觉得‘朕没真和他睡’这话能公开拿出来说吗!不能公开拿出来说的理由有毛用!”

  很有道理的样子。

  宇文客叹息,开始搜肠刮肚地思索能“公布拿出来说”的拒绝册封的理由,却听范小圆又道:“我倒更想知道,麟德贵君为什么要给你请封。”

  “什么?”宇文客蹙眉看向她。

  “客观来讲,你俩应该是竞争关系。”范小圆再度掰起了手指,“因此按照常规剧情安排分析,他主动给你请封,大概有三种可能:A,他是无欲无求、大局为重的人设;B,他想在我这儿刷好感,装大度;C,这背后有阴谋,他想算计你。”

  她客观分析之后,眨着眼期待地望向他:“你觉得他是哪种?”

  “我他妈怎么知道!”宇文客爆燥道,“你们女生才爱看宫斗剧好吗,你觉得他是哪种?”

  “我对女尊又很熟,女尊文可冷了!”范小圆说着啧啧嘴,“不过那个贵君长得真好看!老实说比你颜值高多了,他级别比你高我服!”

  “……”宇文客横她一眼,忽而道,“要不你立刻问问他?”

  “?!“范小圆愣了半秒,旋即断然拒绝,“我不!他肯定跟前女皇很熟,露馅了咋办?!”

  “那是古代社会,他不可能脑洞大到随便怀疑你被换魂啊。”宇文客耐性地劝说,“你也不用直接问他,找他聊聊,了解一下他大概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也行。”

  “行什么行!”范小圆冷漠笃定脸,“我不干!”

  “……”宇文客锁眉思忖了几秒,“物理笔记。”

  “?”

  “我借你物理笔记,加成俩小时辅导。”宇文客自信满满地微笑。

  范小圆:“……”

  宇文客的笔记质量全学部尽知,被戏称为“就连弱智看完都能提高二十分的宇宙级学霸笔记”。

  但是他的笔记从不外借,原因是刚入学没多久那会儿,他大方地把笔记借给同学,结果那位同学不小心弄洒了半杯水,笔记全毁了,损失非常惨重。

  于是,面对他的主动开口,范小圆意外事件爆了:“你特么太拼了吧?!”

  “为了生存。”宇文客容色凝肃,“万一死在那边,鬼知道会不会在这边也没命。”

  宇文客听到微信提示音摸出手机,看到弹出的消息淡定一笑,划开屏幕回复:成交。

  四个小时后,大熙朝,卯时。

  清晨初洒下来的阳光并不如晌午热列,但是会显得比晌午炽热的阳光更珍贵。因为经过一夜的降温和水汽积压,晨时总格外冷,暖阳的到来便似乎格外重要。

  麟德贵君惯于在晨起后喝一盏清茶,刚喝了两口就把茶盏喝下的情况十分少见:“你说什么?”他怔然看向在门口躬着身子的宦官。

  那宦官比他更慌,擦着冷汗重复说:“下奴看到陛下正往这边来,估计很快就……”

  “到”字未出,一声悠长的“陛下驾临——”从门外震响。麟德贵君不禁轻吸了口凉气,起身走向门外。

  从门口远方望去,隔着一大片水的那边,御驾正浩浩荡荡地步入大门。绝大多数宫人就此停在了大门处,但仍还有七八个随着女皇走上了通往这边的廊桥。

  麟德贵君心绪难明,沉了口气举步迎过去,还有三五步时他                     停住脚,端正地一揖:“恭迎陛下。”

  “……”范小圆藏在广袖里的手悄悄攥了攥,压制住慌张,“进去说。”

  “是。”麟德贵君应了一声,向旁退了半步以便她先走。范小圆没敢冒然地边走边说,稍放心神到进入寝殿,见早膳已摆上来,就直接去膳桌边坐了下来。

  边吃边聊应该比较轻松!

  麟德贵君抬眸微愣:“陛下没用膳?”

  “嗯,坐吧。”范小圆尽量言简意赅,避免怯场。麟德贵君颔了颔首,去旁边空着的椅子上落座。

  宫人无声地上前添了副碗筷,范小圆知道自己不动筷子他就不好动,便立即执箸夹了个豆沙包过来,可麟德贵君却是没动。

  “……”范小圆睇一睇他,他避过视线:“陛下来是……有事?”

  “……嗯对,有事。”范小圆点头,麟德贵君眼中一黯,但他低眼遮挡住了。

  范小圆随即道:“那个……关于中秋家宴的安排,我想还是亲自看看吧。”

  “臣去取。”麟德贵君的口气恭谨而平淡,他站起身退出去,到书房取了那本册子又折回来,呈给范小圆,然后安静地坐回去。

  范小圆便如坐针毡地读了起来。

  拜我国九年基础教育所赐,初中毕业后的人读文言文都基本没什么压力。只不过,她原本打算从字里行间了解麟德贵君是怎样的人的计划似乎行不通——这东西写得也太公文化了!

  范小圆严肃认真地从第一句读到最后一句,最后一无所获地放下了册子:“座次安排呢?”

  “?”麟德贵君愣了愣,“和以往一样按位分排的,陛下有什么想改动的地方?”

  “哦……”范小圆快速思考应对,“这不是宇文客刚册封吗,朕想知道他的座位……”

  却见麟德贵君眸光倏然一震。

  范小圆立刻噤声,小心而细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同时悬着气等他说话。

  麟德贵君滞了一会儿,回过神后又沉静颔首道:“他可以坐到陛下旁边,臣会安排。”

  “哦好……”范小圆快撑不住了。

  这位看起来清隽洒脱的贵君同志,说话时没表情、没情绪、没起伏,而且完全在就事论事,根本没有表达半点个人想法。

  她不知道还能聊什么了啊!!!

  范小圆内心仿佛有个小人在欲哭无泪,麟德贵君见她挂着淡笑不再说话,心里的一声声哑笑简直要溢出来。

  每一次都是这样,如果他让她不高兴了,她一定会用对其他男眷的好来折磨他。当然,这并不是针对他一个人,放在其他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甚至可以说,她并不是有意这样做的,只不过是因为宫中男眷太多,她已经习惯于和其中一个相处不开心了就换另一个。而且她又是九五之尊,她不需要顾及别人的感受。

  可当这种事落到自己头上时,麟德贵君还是总会想说:请陛下立即赐臣一死吧。

  他抵触地半响没有说话,但他不说,女皇便仍旧那样维持着笑静静地等着。

  终于,他溃败下来,深缓了一吸,将会让她满意的恶毒的话一字字说了出来:“到时……臣就不去了。这样按资历,汤御子坐右首,宇文御子可以坐左首。”

  “啊?!”女帝的反应却和往常不一样。

  她哑了哑,立刻摆头:“不不不,不用不用,该怎么排怎么排吧,不用你让地方!”

  “?”麟德贵君十分意外事件地懵了一会儿,少顷,那种懵然中漫出了复杂而不解的笑意,“臣以为……陛下在生臣的气?”

  “生……”范小圆心弦一提,意识到肯能有前情,闷头一咬豆沙包,敷衍道,“没有,过去了。”

  “……?”麟德贵君忍不住盯着她看了起来。他隐约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但又说不清。

  总而言之,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范小圆突闻笑声,心虚地抬眸偷瞧了一眼,看的一阵目眩。

  ——上帝啊,这个人也太好看了吧!

 

☆、Chapter 13. 白黑

  星期四傍晚,A校附近百货商场一楼,麦当劳对面的KFC里。

  提早了几分钟赶到的范小圆笑嘻嘻地把一个全家桶套餐端到宇文客面前,看得宇文客莫名地后脊发凉。

  他皱眉盯着她道:“有话直说。”

  “嗯,好。”范小圆在他对面坐好,“这个……本女皇去套了麟德贵君的话了!”

  “听说了,这是昨天宫里的一个大八卦论题。”宇文客说。

  “但是吧……没套出来什么。”范小圆怯怯地吐舌头。

  宇文客:“……”

  “他这人话不多,更何况特别公式化。”范小圆解释道。一顿,又说,“不过我还是有个直觉上的判断——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宇文客好奇:“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特别好看。

  范小圆没把这话说出来,稍有心虚地咳了一声,冷肃道:“因为他看上去特别坦诚,不像那种会玩阴谋诡计的人!”

  “这样啊。”宇文客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好像接受了这个理由。范小圆趁热打铁:“说好了啊!笔记借我,周六出来帮我补课!”

  “没问题。”宇文客很守约地应下来,俩人约好去旁边的COSTA,从下午一点补到三点。

  当日,在这两个小时中,范小圆感受到了宇文客身为学霸的强横总结能力。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她是学渣的关系,他没有多给她细讲那些老师说了她也听不懂的物理学理论,而是把开学一个多月以来的所有习题都翻了出来,把各种基本题型拿并不相同颜色的记号笔做了一遍标注,告诉她“这一类题就算描述出花,也是用牛顿第二定律的公式求解”,“那一类要先加一步推算”之类的简单粗暴的技巧。

  于是,一部分让范小圆看着总觉得无从下手的基础题突然变得极为恰当。

  接着,他又翻了几道易于的提醒出来,手在桌子上一下下戳着圆珠笔跟她说:“这类题看上去比较变态,不过其实是建立在简单题的基础之上的。你一眼看不出怎么做的话,可以先把所有可能有用的已知条件先标出来。”

  他说着,在桌上戳着咔哒咔哒响的圆珠笔一顿,在指间一转,便标明了起来:“比如这题,这个是质量m,这个是第一次的下落高度h1,这个是下落时间t1……”

  一张用A4纸打印的习题没多大,两个人凑得很近。恰有阳光从COSTA与街道相隔的落地窗中照进来,斜映在他脸上,将他的面孔照得明明灭灭,轮廓分明。

  范小圆在一刹间忽地奇怪地惊叹,他长得的确挺好看的!

  他的眼睫长且卷翘,令他看上去有一种和善的英俊。这种英俊和让她看一眼就觉得抓狂的麟德贵君还不一样,麟德贵君的举手投足之间总透着一种忧郁,而他看起来是阳光疏朗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在这一刻才忽然间认识到了为什么在另一个世界长相和他毫无差别的那个宇文客会被原女皇收为男宠——由此也可见他好看了啊!只不过两个人同班,早就看习惯了,她才一直没在意他的帅点。

  在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他看时,范小圆匆匆别开了目光,可视线又转而落在他正在习题上画的手上,脑子里又很羞涩地闪过一句话:“哇他的手也好看……”

  十指修长,还有不知因何磨出的薄茧,细细看起来,莫名地很有男人味。

  “然后你可以根据现有条件先求一些能求的结果,求出一个就有1分了。”宇文客标完可用数据后不期然地一看她,旋即意识到她在走神。

  他拧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圆?”

  “啊!”范小圆猛地回神,被当场抓到的感觉令她顿时面脸通红,唰然别过脸去。

  “怎么了?”他在旁边问。

  “没事,没事……”范小圆慌张地摆摆手,胡乱从桌上摸过根笔便趴到试卷上,“走了下神……我做题试试!”

  “?”宇文客疑惑地又看了她两眼,想了想,关切说,“需要咖啡提神吗?”

  范小圆盯着题摇摇头,但静了一会儿,他还是站起身去买了,买了杯顶着非常丰富泡沫的拿铁端给她。

  之后范小圆足足挣扎了一个半小时,直到说再见时都还是没用得着大大方方地夸宇文客长得帅。

  倒是宇文客直白地夸了一下她的智商:“我觉得你应该能考高分,看来之前是方法不对。”

  “……那我按你的方法努力学咯!”少女心涌动的范小圆盯着地面,故作顺畅地耸了下肩头。

  随后,在当晚,宇文客在大熙朝行了册封礼。

  又过三天,古今两个时空与此同时迎来了中秋。

  范小圆的爸爸去香港休假刚好买了美心流心月饼回来,妈妈蒸了八只大螃蟹,还做了几个小炒,一家三口就算过了中秋。

  现代的节日大多都是这样,很多长辈都在慨叹年节气息一年比一年淡,范小圆倒不在意。她觉得这样挺好,因为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是物质资源越来越极其丰富——以往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大鱼大肉现在每天都能吃到烦,年节当然变得没什么稀奇啦!

  但是,尽管如此,让她回到古代的皇宫里过个传统节日,她也还是很期待的!

  多新鲜啊!

  索性,在看到时间到了晚上9:00时,范小圆就开始很投入地一个接一个扯哈欠。扯了七八个之后,体贴的母上大人就注意到了,立刻跟她说:“困了就快去睡吧,晚会也没啥意思。”

  ——范小圆便顺顺利利逃掉了一家三口一起坐在电视前看中秋晚会的环节,栽到床上去睡觉。

  因为兴奋激动得有点过头,还不得不吃了片褪黑素。

  大熙朝,女皇醒来得格外早。

  因为她住在别苑的关系,百官不便来觐见,就都写了请安折送过来。范小圆起床后简答地吃了早餐,就先翻了一个时辰各种恭祝中秋快乐的折子……给她的感觉类似于在现代收到各路亲友的祝福短信。

  然后,一大盘点心端了上来。

  以往这个点钟,膳房都会送三两样点心,每种两块,吃着玩而已。但今天,却是一个直径半米的大号盘子,盘子里一块块别致的小月饼摞了个塔型,由两个宦官一齐抬到了她面前。

  ……你们是要撑死朕吗?

  范小圆正懵逼,猜到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别的规矩,又一时不知该怎么打听这规矩到底是什么。她忐忑不安了一下,在看到一个执着笔和册子的宦官领着五六个人一道进来时松了气。

  那五六个人手里都端着檀木托盘,每个托盘里有三个空的瓷盘子。

  毕竟,是要她给“家庭成员”们分月饼。

  范小圆心中飞速过了一遍“已知条件”:女皇早亡、没有孩子,连正夫都没有。

  于是分月饼的工作应该很恰当,基本就是那些男眷们。

  问题在于,男眷们她大多还不熟。

  便见女皇陛下伫立案前,揉了揉太阳穴,首先说:“给宇文客送一份。”

  往年都是先提麟德贵君,今年张口就是宇文客,下头负责记录的宦官心里一颤,按捺着胆寒躬身写字。

  但陛下的下一句话是:“剩下的交给贵君去分。他自己爱吃什么口味,也自己挑好留下就行。”

  “……”天呐!

  底下的宦官边记录便慨叹,圣心真难测!陛下这么做,一定是因为最近关于麟德贵君地位不太稳的传言多了,她想平一平后宫的风言风语!

  范小圆东奔西跑地说完,见没有人说什么便安了心,知道自己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

  她于是轻松愉快地在桌子底下暗搓了搓手:我范小圆真是偷懒界的行家!

  一刻后,摞成塔型的大碟月饼被进呈了清云台。麟德贵君看得一脸疑惑,听御前来的宦官传完话,失笑道:“好,那我留几块蛋黄的。”

  他说着多看了那一摞喜饼几眼,忽地一愣:“现在是只送了宇文御子的?”

  “是,王上只单独提了您和宇文御子,其他都说让您来。”御前的宦官如实道。

  麟德贵君周身一紧,一片凉汗蓦然逼出去,他问那宦官:“那摄政王呢?”

  那宦官在恍悟中顿时惊愕,和麟德贵君一样,也出了一身冷汗。

  

☆、Chapter 14. 纯黑

  当朝女皇十岁继位,尊先帝胞妹范臻为摄政王,摄政王把持朝政迄今已有七年。

  在这七年里,走亲访友、外加摄政王生辰,女皇总会有贺礼送到府上。月饼、粽子这些节令习俗上的美食更从来不会忘了摄政王。

  摄政王当然不缺这么一口吃的。这样做的关键,是向群臣和天下百姓召示她们的君臣和睦。

  今天是第一次出现例外。

  麟德贵君按觉心惊,但心惊之后,并没去替女皇弥补什么。一来陛下想做的事情,轮不到他来弥补;二来,有些事在他看来,其实早就该做了。

  此事索性就此按下不提,时间很快到了傍晚,宴会开席的时候。

  宴会设在紫清园中最有的殿阁——广仁殿中。

  满宫男眷都按规矩早早地到了,女皇陛下在两刻之后雨婷迟来。一声“陛下驾到”贯穿大殿,殿中歌舞雅乐尽停,众人离席行礼。

  大殿坐北朝南,最北那面设有九级御阶,御阶之上的席位显得格外矜贵。

  正当中的,自是女皇陛下的御座。左右两侧,以往是各一席,麟德贵君在右,汤御子在左。今天添了一席,位置也有了些暧昧不明的变动,右首仍是麟德贵君,但左首那边,叫新册封的宇文御子给替了,汤御子的席位设在了他之后。

  御阶下的大道两旁,其余男眷依照级别优劣,自北向南排下,齐行大礼的阵仗颇为壮观。

  范小圆揣着一颗无比慌张的心走进大殿,一迈过门槛就震惊了。

  ——卧槽,人间天堂啊!

  虽然他们都在行大礼,身子伏得很低,但大多数人,都好看到了只看个侧脸都能知道一定长得还不错的地步!

  饶是在现代各种娱乐圈盛会都可以通过电视、网络转播的情况下,范小圆也从没见过数量这么巨大的高质量美男盛装同台。这种“人人美如画”的场面,几乎只能在群像剪辑视频里看到。

  真的是……太奢靡了啊。

  范小圆一步步向前走着,每迈一步心里都在过着这样的感慨。

  从前看宫斗剧宫斗文时,她一度不太明白皇帝收那么多嫔妃到底有什么好,虽然美人多,可麻烦事也多啊。在这一刻她在狂烈的震撼中突然就懂了——麻烦事重要吗?把这么多符合取向的美人搁在谁面前,谁都得沉沦!

  即便不睡,放那儿看着都开心啊!尤其是美人们还都得哄着你顺着你讨好你……简直脑补一下都刺激到浑身□□啊!

  范小圆就这样总抱着满满的兴(hua)奋(chi)走上了御阶,稳稳地落座之后,她佯作镇定地抬了抬手:“免了。”

  下面一片谢恩声,御阶上的三人也各自转过身。

  范小圆的目光不期然地扫过麟德贵君,然后不禁又停了那么两秒。

  ——他真的,太好看了啊。

  比左边的宇文客更能让她觉得惊喜不已,她跟宇文客实在太熟了。

  “?”正落座的麟德贵君觉察到她的视线,身形一滞,“陛下?”

  范小圆忙挪开眼:“没事,坐。”

  麟德贵君安然落座,随着歌舞再起,宴会提前开席。

  中秋宫宴这样的宴席上没有外臣,规矩也相对轻松自在,于是这便很容易变成宫眷们吸引皇帝注意的场合——不论宫廷背景是男尊还是女尊。

  于是乎,一片其乐融融之中,不知底下是谁出的主意,说要起些游戏来助兴。坐在上面的汤御子出主意说击鼓传花好了。

  这主意引得满堂叫好。由于被传到的必须来个才艺。在大家都想讨女皇欢心的前提下,有这么个引子自然谁都高兴。

  范小圆也点了头,宫人便很快去取了鼓、拿来了花。麟德贵君见状笑笑,吩咐身边的宦官说:“传话下去,让他们玩,不必往上面传。”

  汤御子却一句话截了过来:“贵君这就扫兴了。”他说着笑看了看底下,“难得的团圆节,一起热闹热闹才好……也罢,贵君向来不喜欢热闹的人,臣带宇文御子去跟大家熟悉熟悉。”

  “?!”正闷头品松茸汤的宇文御子·客蒙掉,汤辙起身过去一拍他肩头:“走吧!”

  范小圆觉得宇文客一定会拒绝,就没立刻开口制止,想如果宇文客没推辞掉自己再拦,没想到下一秒,宇文客笑应了声“好!”,就跟着汤辙往九阶下去了。

  宇文客的想法很简答,他觉得自己也确实该和大家“熟悉熟悉”,不然一天接一天地这么穿越却谁都不认识,总感觉隐患很多。

  范小圆却懵逼了:卧槽万一传到你咋办?你表演个啥?现场给大家讲牛顿第一二三定律吗?

  而且,冥冥中,一种饱读宫斗小说造成的直觉让范小圆认为,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后续的事情走向,则证明了她是对的。因为击鼓传花的第一轮,就非常巧合地传到了宇文客手里。

  看来这帮男眷们非是想看宇文客出丑就是想探他的底细,也有可能是想趁他表演的时候设计坑他?

  范小圆心弦提到,宫斗剧情在脑海里过了一百八十种花样。既担心宇文客被坑,也担心他没东西可演被集体嘲笑。

  “陛下?”和她有两尺之隔的麟德贵君扫了眼她紧握酒杯的手,心下轻一笑,轻声问道,“臣去把宇文客叫回来?”

  而在底下的宇文客,此时或多或少也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但身为班长,他展现了新时代的好学生应有的处惊不变。

  他锁起眉头,沉吟了一下,说:“我给大家说个对口相声吧。”

  “咔嚓——”

  刹那间,范小圆的我脑里如有惊雷劈过。

  他说啥?

  他会说相声???

  正询问女皇意思的麟德国君也疑惑蹙眉:“‘京戏’?”

  “就是逗得的东西。”底下大概是也有人问同样的问题,宇文客出言解释道。

  范小圆沉浸在懵逼中,心里不论如何都无法把“高冷班长宇文客”和“说相声的”对上号。

  但宇文客镇静了一下,就开始了:“说点我小时候的趣事。”

  周遭一静,众人洗耳恭听。

  宇文客铿锵有力地说了起来:“我小时候吧,书读的不多,小孩嘛,也读不了多少。但我那会儿爱读,闲的没事就到父母屋里找书去,就找着了个我特喜欢的故事。”

  他说着一顿,卖了个关子。

  在众人面露惊奇时,从容不迫道:“哪儿脱闹海。”

  “噗——哈哈哈哈哈!!!”众人一脸惊讶地爆笑出声,就连范小圆都笑翻,心呼卧槽牛逼啊,苗阜王声的成名作《满腹经纶》你给改了个单口?!

  宇文客在笑声收住后就继续说:“我这么叫了好长时间,后来家里头大人给纠正了才知道那个念‘哪吒’。但这个不要紧,关键的是这故事好,我给大家讲讲。”

  宇文客又顿了顿,道:“话说这哪吒啊,是陈塘关李靖的第三个儿子,人称陈塘关三太子。哪吒小时候淘气,出去玩,滚得一身都是滋泥儿,怎办呢?去海里洗洗吧。”

  “——但海里,也有个三太子,是龙王三太子。”

  “哪吒在上边洗澡的时候,龙王三太子敖丙正在底下吃烩饼,抬眼一看,发现龙须之上挂满了滋泥儿……”

  “龙王三太子就很不高兴,抬起头来质问。”宇文客边说边自己抬起了头,“干吼儿么捏,这是干吼儿么捏。”

  在又一阵爆笑声中,一贯仪态完美无瑕的麟德贵君在这猝不及防的抖包袱之下噗地一口喷了酒:“噗——“

  但底下还在继续:“窝宰这儿(我在这儿)迟个灰饼(吃个烩饼)都迟不薅(都吃不好)?耶岔(夜叉),neng死榻(弄死他)!”

  原本刚想就仪态有失告罪的麟德贵君刚站起身就因为这句话再次喷笑出声,他艰难地憋住笑,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同时听到实在憋不住笑的女皇陛下在拍桌子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客:“这夜叉当时就领命了,带着手底下的杂兵杀上海面去,指着哪吒就问:‘哎——窝说呢肖亥儿(我说那小孩儿),泥那儿neng啥咧(你那儿弄啥咧),neng啥咧(弄啥咧)!’”

  “‘泥别习啦(你别洗啦),三太子陡机啦,泥直倒不(三太子都急啦,你知晓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暗潮涌动的宴会现场,彻底笑成了一片温馨的海洋。

  范小圆从前天晓得他还有这模仿方言的天赋,在讶异中笑出眼泪,九阶之下的众人笑到一片东倒西歪。九阶之上,就算是麟德贵君也绷不住,伏案扑哧扑哧喷笑一声又一声。


”,  宇文客怔怔地听着,木了一会儿,他眼里绽出了更深的不解:“我也、我也是……”,  各自在家睡觉,忽然间就一起穿了,这显然不科学吧?收了他好处的宫人,打的小算盘是让他进去侍个疾,生病的人耳根子软,这事多半儿能成,事成了好再赚他一笔。


发布     👍 0 举报 写留言 🖊   
✋热门推荐
  • -⚠️还有,都要说烂了,你们别自己喜欢某种鼻子就拿着照片去让医生做,先要看看自己的整体五官配上这样的鼻子和谐不和谐!-⚠️还有,都要说烂了,你们别自己喜欢某种鼻
  • 举个例子,这几天拼十周年同捆的时候前一天晚上出现日网没货、可能绝版,但是第二天早上京东绿山墙就有488的好价现货,好在也找到了不限购买数量的日网,汇率飙到6,不
  • 今天早上迷迷糊糊醒了 就喊我起来 说带我去魔力月光玩 激动的我咕噜一下爬起来 结果 就是个坑 一心想带我去剪头发‍♀️..要留长头发的我当然是宁死不屈啦 然后没
  • 更重要的是其空力效率已经超过了勒芒超级跑车的规定,并且在赛道性上或将接近一级方程式赛车的标准,由此可见其惊人的性能表现。据悉,新车的设计理念源自于勒芒24小时耐
  • 为我们社区面临的挑战寻找创新解决方案一直是南昆士兰大学的工作重点——联合开发人员Zahra Gharineiat博士表示,这项低成本服务为农业行业带来了巨大的好
  • [太阳][ok][中国赞]如果能成为你不舍得失去的人就好了我知道主人是一个感性又理性的人,就像你所提过的,你不害怕失去任何人,包括你身边陪伴多年的朋友,亦或是身
  • 考虑到yq影响,蔚来和理想的数据算可以了,比较难看的是小鹏,交付量已经连续2个月下滑了,“智能”的标签不知道还能带着小鹏走多远。虽然盘后官方把传闻给否了,但是从
  • ”我把茶壶举起来,来了个“关公巡城”冲茶法,紧接着,我又来了个“韩信点兵”不一会儿,茶冲好了。”我把茶壶举起来,来了个“关公巡城”冲茶法,紧接着,我又来了个“韩
  • 至于说他小时候有没有人缘,也不能靠这个邻居的一句话来判断,要知道这个邻居是80后, 比肖战大了十岁,他俩小时候玩到一起才算奇怪,更何况这个邻居也是看到网上有关《
  • 生活中的小确幸就是这一碗父亲给剥好的大红石榴和昨晚与母亲一起看的日全食!若再搭配上藏族人家亲手熬煮的酥油茶,香醇可口,回味处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那滋味别提了~当
  • 在紧张的工作中,你可以选择几种鲜花,带回家做漂亮的插花作品,不仅美化家居,调节生活,而且丰富休闲时间,丰富自己。01插花在家装美化装饰中的作用比较广泛,插花的
  • ”我真的真的好难过我真的真的好爱你们六个我的心今天真的很脆弱憋了一天终于在晚上听到AROHA大合唱We still的时候绷不住哭了我好舍不得你们啊呜呜呜呜呜时间
  • PS:我真的好爱笑[心][心][嘻嘻][嘻嘻][嘻嘻]#生活#长辈偶有委婉催生的声音也有老同学一胎不到两周岁二胎就出生了也纠结过,该不该生二胎,什么时候生昨晚凌
  • 在滕哈格到来之前,曼联从未在一个单一的窗口中超过 1.5 亿英镑的转会费。去年夏天,他们在一个窗口购买了五名球员,花费了惊人的 2.254 亿英镑,尽管这被上赛
  • 院长下班前还来看了看我,说自己家就在离医院10分钟的地方,有问题会马上跑来,让我安心恢复,好感动!而且院长也不太喜欢太夸张的那种脸,很注重面部的比例和安全问题,
  • 大家都没睡觉,孩子顺利出生后,我怕两位老人身体扛不住,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然后我又鞍前马后的伺候了一天一夜,这样一直到了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天,这样我基本上是48个
  • #秦霄贤[超话]##秦霄贤粉墨江湖# qxx#秦霄贤影视# “你是我的盛夏晴空,也是我的雨后斜阳.” ✨" ." 图源暂不明. 侵权致歉.
  • [doge][awsl]人生第一次喝吐后的清晨[拜拜]感叹吐了的第二天真的不会那么难受客厅里的投影没有关是浩瀚的星尘和宇宙,多少有把子浪漫门口又多了两箱勇闯天涯
  •  游戏方面,虽然本人很少进行游戏,但本人非常喜欢并看好模拟经营益智游戏,如《模拟城市》游戏,如果游戏场景能够再逼真就非常好了,十年前本人就在想能不能在3D真实场
  • (二)甘肃采蝶餐饮投资有限公司青海分公司的小碗,阴离子合成洗涤剂的检出值为0.018 mg/100cm,标准规定为不得检出。(十五)西宁市城北区深海九九零餐饮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