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兽心的黑帮头儿与他的美少年伪养子的故事

1.

  陈幸这次回国实属无奈,犹如逃难,屁股依然有点痛,他还得在飞机上度过剩余的坐立难安的八个多小时,想想也觉得生命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了。

  只是他怕他不走,就要被林修承剥皮抽筋,丢进油锅里炸了。陈幸还记得前天早上林修承醒来,看见自己正拨弄他隔夜长出的胡髭时,那十分精彩的震怒表情。

  陈幸还从没见过林修承气成那样呢。其实嘛,他一个青春恰好的美丽少年,主动送上门去为林修承解决生理需求,这是多么感人的一件事情,林修承生什么气啊。

  三年感恩,一夕报答,风流养子酷老爸。岂不如人意哉!

  话是这么说,陈幸也是怕的要命,趁林修承有急事出门,铺盖一卷逃回了国。


  陈幸是林修承的养子,是一个红颜薄命的男孩子。

  他在国内一个小城市的孤儿院里长大。

  照理像陈幸这样长得特别好看,四肢完备,头脑聪明的男孩,多的是家庭抢着要领养,然而陈幸的性格实在是太过小魔星,根本没人能治得住。

  他两岁被丢在孤儿院门口,胸口贴着一张纸写陈幸两个大字时,就已经用稚气的双手撼动着孤儿院的大铁门,嚎啕大哭尖叫着要吃的了,给他两根树枝他能燎起一片草原。每个想领养孩子的家庭和他相处一会儿,都会委婉的说,可不可以换一个更加简单的小宝贝儿。

  渐渐的,陈幸大了一点,问的家长也少了,大孩子有了自己的记忆和思想,很难再融入新家庭。陈幸乐得自由自在的做他的青城孤儿院小霸王,和他的千钧为轻小伙伴们上树掏蛋下水摸鱼。

  陈幸三下五除二,利落地爬上后院那颗大槐树,从槐树干跳到墙上坐着,白嫩细长的小腿挂下来,手里捏着一把石头丢池塘里院长最心爱的莲花叶,那活灵活现的模样,也是青城孤儿院里最生动可爱的一道风景。


  十六岁这一年,陈幸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生父叫来了,到他班级门口叫他出去,盯着他出了会儿神,给医院提供了血样就走了。

  生父一路风尘,眉宇间跟他三分像,都有一对薄唇,陈幸比他多出一个小唇珠,冷冰冰的唇形就变得生动了些。

DNA检验结果一出来,陈幸在陈院长的百般劝说下签下了什么劳什子东西,然后被个高个的保镖架上了飞机,押着去海市办了护照和签证,又火急火燎的赶到一个以前只有在书里看见过的地方。

  临走前,他甚至没能和疗养院的陈院长,姚阿姨,小雨姐姐还有好朋友们道个别。

  那一趟从海市飞往伦敦的飞机,陈幸的生父给他安排的是普通的经济舱,他运气好,位置靠窗,对他来说够好的了。陈幸第一次坐飞机,慌张地有些耳鸣,这架银色的大鸟将他从地面带向万尺高空时,他紧紧抓着把手,幻想以后叱咤伦敦唐人街,混出一个大哥名头,回去给小雨姐姐好好炫耀一番。

  到了伦敦,有人举着陈幸的牌子接他,他坐上一台黑色的轿车,车子靠着泰晤士河开,驶过大笨钟和国会大厦,车窗外的伦敦黄昏,暮霭沉沉的,阴冷低落,唯独陈幸有些激动,他问司机:“这是不是英国大钟?”

  身边的司机接见摘下墨镜,一个深眼窝高鼻梁的白人,礼貌地回应他:“Excuse me?”

  陈幸初中三年级,是青城二中里逃学滋事一把好手,街机飙车抽烟打架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学习,二十六个英语单词勉强能背出来,别的就真没多少能说的了。

  这种人生地也不太熟的场合,他只好讷讷道:“没什么。no.

  白人看着前方车况,微微一笑。


  到了那座伦敦郊外的宅子,白人将陈幸逼进了门,任务就完成了。

  陈幸没瞧见自己的生父,屋里零星站了几个满脸写着漠然和审视的中老年人,以评估的姿态看了他许久。

  “挺不错的。”一个大约七八十岁的老人开口,“叫什么名字?”

  陈幸猜想他就是这宅子的主人,因为他身后的大厅里挂着一副巨幅画像,俨然就是这个老人年长二十岁的模样。

  这宅子有些许阴森,装饰高档却陈旧,从内里透露着一股即将因腐坏坍塌的气息。

  大厅顶上挂着一盏庞然的水晶灯,灯泡有好多个已经不亮了,还有一两个跳跃着即将结束寿命。水晶灯罩蒙了厚厚的尘,很久没有人擦洗过,黄光从里面薄薄透出来。

  陈幸想下来小雨姐姐给他们那帮子坏少年念红楼梦,她说道:呼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就是这座大院的处境,起了高楼,宴过宾客,眼下到了要塌的时候。

  陈幸疑虑,都是这样的境地了,千辛万苦把他找回来干什么?难不成是要凑齐九族集体自尽?

  猜测归猜测,他还是回答:“陈幸。耳东陈,不幸的幸。”

  “幸运地的幸。”老人重复了一句,然后就不说话了。

  陈幸有点窘迫,他手脚一停下来就不知该往何处放,直挺挺站着,不知该做什么。他的行李袋在脚边,他就提了起来,对老人道:“我住哪儿啊?”

  说完打了个呵欠,在飞机上也没睡觉,如今到这里,光线幽暗得陈幸睡意翻涌。

  老人看了看他身边的中年人,那男子道:“你先去二楼吧,上楼左拐第二个房间。”

  陈幸在心里切了一声,派头还不小的,拎着行李上楼了。

  进了房间,一股灰尘味扑鼻而来,陈幸呛了两声,走过去推开了窗。

  凉风灌进房里来,吹动了灰扑扑的纱窗布,外边的天色黑黑的,也不知是几点了。陈幸轮不到脏,把行李丢在床边,往前一跃扑上床,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睡了过去。

  谁料一睡醒,他陈幸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他正做着吃烤鸭的美梦,一双柔软的手不柔软地推着他:“喂!喂!”

  陈幸手一甩,甩到一个软软的地方。

  陈幸正是发育的年纪,永远吃不饱也睡不够,不给他睡觉,他一言不和要打人的。

  耳边忽然间传来了尖叫,叫的他耳膜都要裂开了,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儿气愤地看着他,他吓了一跳:“你谁啊?”

  “我叫你上床睡觉!你没听见啊?!”女孩生气的说,“你这个色魔!恶心!”

  陈幸平白无故被冠上了色魔的名号,脸也很臭拧着眉毛看她,他不跟小姑娘计较,但他也是会不高兴的。

  女孩被他看了几眼,脸忽然红了,声音小下来:“你快下楼,林先生已经到了。”

  陈幸一头雾水,被她拉下了楼。

  楼下已经被简答地打扫过,大厅的窗帘拉开来,不仔细闻空中的尘埃味,倒也还像那么回事儿。

  一大群人绕着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恭恭敬敬的样子看得陈幸十分想笑。


  林修承这天也很无奈。

  事情很简答,就是陈家欠了他一笔对他来说不多,对陈家来说却是压垮骆驼的稻草的钱。

  他二叔帮他收这笔款子,不知发了什么羊癫疯,答应陈家要押一个可爱的小孙子在他这里,有钱还了就赎回来,在小少爷归林修承的这段日子,他想干什么都可以。

  林修承简直被他二叔给气笑了。这天他事情不多,回忆起手下前几天晚上给他的报告,就跟来了陈家,看看他二叔想翻出什么浪来。

  站着被陈家老小一唱一和得恭维着,林修承皱着眉挥挥手,叫他们停下。

  突然听得楼梯上有轻笑声。

  一个头发散乱的男孩走楼梯上走下来,对着他们笑。

  “谢谢啊,”男孩很随意地说,“你就是林先生吧。”

  他身边的女孩很惊讶他这么胆大,拉拉他的衣袖想叫他闭嘴。

  确实好看。这是林修承的第一反应。陈幸头发乌黑,更衬得脸白的像瓷器,唇色鲜红泛着些许光泽,刚刚睡醒的脸上还留着枕印,一双水光盈盈的桃花眼,轻浮地看着他。

  可惜他对男孩子真的没兴趣,况且这男孩看着也才十三四岁。

  林修承喜欢尖脸大胸细腰长腿的,女性。他回来接手林家这些年,本家几个老蠢驴,净想把利益伙伴的女儿们往他身边塞过来逼婚逼育,逼得他对找伴儿的欲望都降低了。他二叔心中有鬼,听传闻道他变了口味,找来一个可爱小男孩儿讨好他。

  林修承不吃这一套,他保持着落落大方的微笑,对轮椅里的老人道:“陈总,有话好好说,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给我了,玩死算谁的呢?”

  陈幸听出门道来了,他被这些女流氓给卖了。

  “有人能给我问问吗?”小霸王陈幸来伦敦是做大事业的,不是做小奴隶的。

  “陈幸,”昨天叫他上楼的中年人开口,“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陈幸反驳:“现在不说话,难道要等我被玩儿死再谈吗。”

  林修承听着有意思,这个少年比自己还要晚知道他被卖掉的事儿。陈家一帮老糊涂净干蠢事,这个陈幸倒是比他们都好玩儿。

  “你算什么?一个野种,也敢在主宅放肆!”中年男人的妻子用尖锐的嗓音喝斥他,“你来之前协议什么内容你没看吗,你现在就是我们陈家的一条狗!”

  陈幸懵了:“什么协议?”

  那份协议是陈院长叫他签的。

  陈院长说,他家里人要带他回英国认祖归宗了,英国比青城要好得多的多,是荒凉大都会,还让陈幸以后不要忘了回来看他们。

  陈所当学不想签,青城就是他的繁华大都会,可看着陈院长殷殷期盼的样子,陈幸想想,还是就签上了大名。

  中间的过程里,他根本没看合约内容。这会儿中年女子一叫唤,他觉出不对来。

  “你爸把你认回了陈家,你就是我陈家的狗,我们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们捐给那家什么福利院二十万就把你买了,你以为你有多值钱?!”

  陈幸愣住了,他毕竟只是十六岁生日都还没有过的少年,对看着他长大的陈院长有天然的信任,冷不丁得被抢劫一空,他没法接受,整个人愣愣的,消沉下去。

  林修承好戏看得正酣畅。

  他平时毫无同情心,笑面冷心肚肠黑,今天见这个张扬的少年陡然低落,生平头一回,生出些乏累。

  林修承二十二岁时他爷爷中风瘫了,在美国读大三的他连夜赶过来,守在爷爷床边。

  林修承曾疑心自己命硬克亲,他父母很早便空难去世,如今惟一的近亲也要离开自己了。急慌慌地回到家,爷爷躺在楼上气息奄奄,楼下已立了几个替林家买了一辈子命的老头子,如狼似虎地堵住他,要他让权。

  为首的李二是他爷爷出国前就带着的副官,管理着唐人街。

  他看着林修承学生气的模样,轻蔑笑道:“修承,李爷爷看着你长大,最知道你纯善,林家的场子不是你能镇得住的。眼下你爷爷没法动弹,不如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再替你守一守家业吧。”

  边上几人连点头称是。

  林修承不说话的,从腰间掏出枪,向着李二腿间打了一枪,子弹贴着李二膝盖的裤管过去,西装裤被穿了一个洞,冒着高速摩擦产生的硝烟,一阵热意几要烫伤他的腿。林修承拔枪速度很快,谁也没看见他怎么动作,只听得消音手枪的闷响和子弹穿进地板里,令人发怵的声音。

  李二吓得跌倒在地,手抬起来指着林修承,想骂他又不敢,林修承不收枪,也不指人,他好像没听见方才几人的逼问似的,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投契对大家拱手道:“以后就仰仗各位叔伯的照顾了。”

  林修承在伦敦站稳脚跟,只用了三年,他爷爷病时联手逼宫的人一个也没留下来,林家老老少少都得仰仗着他的鼻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天天往他身边送新奇玩意儿,一来是巴结他,二来想叫他玩人丧德。

  来来往往没伤了林修承半根毫毛,自己的私产搭进去不少。

  林修承会装疯卖傻,架着一副知识分子的眼镜,人畜无害,一出手便要直取命门。

  此时此刻,他盯着少年的略显仓皇的眼神,他是那样的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林修承想起了二十二岁的自己。

  他那时足够强横,而眼前的少年看似倔强,实质上却是弱势而任人鱼肉的。

  林修承开了口:“陈太太,二十一世纪的领养协议能强逼人卖淫,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二十万对我们院里来说,是很多的。”少年突然说,他脊背挺得直直的,身子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身材苗条纤长,衣服都是地摊货,褶皱的地方沾了灰,都能给他穿出一点出尘的味道来。

  陈幸想想看,又肯定自己:“院长有他的道理。”

  他看起来有一点失落。

  陈太太嗤笑一声,刚想说什么,就被林修承打断了,他兴起一个非常荒诞不经的主意,且迫不及待想看看本家那些人的表情了。

  “行了,我看这样吧,钱,能缓,”林修承看了一眼他二叔,继续道,“陈幸,也归我了,不过他的抚养权也要归我。”

  一群人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林修承,只有陈幸不懂,他不悦地看着林修承:“什么?”

  “你叫我一声爸爸,我保你在伦敦风生水起。”林修承诺言。

  这下所有人的眼神都变成了“这是唱的哪出,哪里来的智障”,陈幸却不,他从上到下把林修承打量了一番,笑眯眯地对着这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岁的年轻人喊了一句:“爸!”

  林修承满意地笑了笑,走过去,揽揽他的肩,环视四周:“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预祝我,我做爸爸了!”



2.

  在回家的车上,林修充分利用了好几个林家人刺探军情的电话。

  “对,我领养了一个小孩儿,”林修承对着电话那头说,“这孩子会有大身为,我准备将我的事业都传给他。”

  陈幸跟他隔得远远地,边听他胡扯,边靠在椅背上欣赏窗外的景色,他还没有真正踏上过英国户外的国土,见着街边裹着风衣走过来来往往的白人,甚是新奇。

  林修承终于对和这些煞风景的老家伙打太极失了耐心,扣下电话,把手机设了静音放在一旁。

  抬起头来见陈幸望着车窗外出神,问他:“在想什么?”

  陈幸没有看他,喃喃自语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外国人。”

  林修承被他逗笑了,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亏了儿子妙不可言。

  “你做什么的啊?”陈幸扭头问他,“是个大老板吗?霸道总裁?”

  前边司机是中国人,笑点很低,听陈幸说话,背上的肥肉都在抖动,坚持不懈克制自己别出声。

  林修承脑子转一转,不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的身份,他是林家家主,也是一名失败的华裔富商,毕竟他在伦敦走出去,别人都得给他三分颜面,无需自我介绍,就有人跨步上前问好,尊称他一声“Mr. Lim”。

  上一次自我介绍,得上溯他大学入学的时候了。

  陈幸等了一会儿,见林修承不说话的,又问:“我看那帮老家伙欠了你很多钱,你不会是放高利贷的吧?”

  司机噗嗤一声。

  “你真要让我当你儿子啊?”他又问,“爸爸?Daddy?英文是这么说吗?我还绝不会说英语。”

  林修承看著他,眼里带三分笑意,不到眼底。

  陈幸不怕他,神色如常地与他对视。

  半晌,林修承用手揉了一揉他原本就乱的头发:“不会就去学。”

  “你到底有什么是能告诉您我的?”陈幸抓抓自己的头发,疑惑地说。

  没有人回答他,他就不再提了。

  林修承无力他爷爷留下的老宅,他喜欢住在他在肯辛顿的那套高楼公寓,把陈幸也带回了那里。

  这套高级公寓装潢的现代洋气,打扫的纤尘不染,走到窗边即可俯瞰大半个伦敦景貌,陈家那所黑沉颓唐的堡垒与这里,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你的房间。”林修承拉住客卧的门,告诉陈幸。

  陈幸又问他:“妈咪,我在家里是什么定位啊?”

  林修承长出两口气,无奈道:“我叫林修承,以后在家别叫我爸爸了——我建议你做一个好的房客。”

  陈幸狡黠地一笑:“好。”


  中午吃完饭,林修承就有事走了,让人找了个中英混血的地陪Alex,带着陈幸在伦敦逛逛。陈幸嘴里嚼着土豆炸鱼,满耳朵里塞进了听不懂的英语,跟着Alex在大英博物馆看馆藏。

  “艾,你认识林修承吗?”陈幸装作不禁意地问,他嫌弃英文念着拧巴,简称Alex为艾。

Alex敢怒而不敢言,回答:“林先生,大家都认识,可惜他不认识我。”

  “你认识了我,就是认识他,”陈幸给他画大饼,立即把林修承那套装逼方法现学现用起来,“叫我一声大哥,我保你在伦敦风生水起。”

Alex豪迈地笑了出来,陈幸一米七多,背影还成熟一些,脸就是个精致的小朋友,用一张天使一般的面孔,说起话来流里流气,怎么看怎么好笑。

  “怎么着,信不过啊?”陈幸伸手想学着电影里的大哥揽着Alex,无奈Alex比他高了半个头,手伸着怪累的,他又放了下来。

  “信,”Alex哄他,“前面是木乃伊馆,非常能为看。”

  陈幸看这些是牛嚼牡丹,但他收的第一个英国小弟都表态了,凑合陪他看一看。

  到晚上告别之际,陈幸留下了Alex的手机号,恋恋不舍对他挥手。



3.

  林修承的手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见他去语言学校办理入学了。

  由于陈幸的英语基础太过不稳定,只能去念初学等级的课程,班上鱼龙混杂,都是些蹊跷人物。

  班里一共十二个学生,其中十个都是华裔大叔大妈,说话磕磕巴巴,唯独他和一个十岁的妹妹小玲玲能捋直舌头,两人成日光睁小眼,相依为命。

  林修承领了陈幸回家后,人就早出晚归,几乎碰不了面,他给陈幸唤了个做饭阿姨,也是神出鬼没,陈幸每天上了课回家,菜饭热气腾腾摆在桌上,人影不见一个。他从小到大过的都是集体生活,最怕孤独寂寞,在这钢筋水泥铸就的公寓里,摸不到半颗草,抓不到半条鱼,他无聊至极,只好拉着Alex煲电话粥。

Alex是有还正职业的,哪有空陪他多扯,起先还接一接,后来就对他避如蛇蝎了。

  这天晚上林修承极为难得在家吃晚饭。

  “我今天和大金掐了起来,”陈幸总算逮到一个能听懂中文的人,神气十足,手舞足蹈地拿着勺子和林修承说他今天的见闻,生机勃勃,“大金是我们班上四十多岁一个老伯,特有钱,移民。”

  无非是大金英语说不好,老师叫玲玲说给他听,和他做双人练习,大金觉得丢了面子,用中文损了玲玲几句,玲玲不懂,问了陈幸,陈幸就炸了,觉得大金一个中老年人欺负小姑娘太不要脸,两个人在课上吵了起来。

  陈幸嘴皮子溜,说得大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站下来走了,说要退学。

  事情很繁琐无聊,林修承却不打断他,听他说话,觉得也有点儿意思。

  小孩的世界不就是这样吗,非黑即白,屁大点事儿还想不到要天塌了。

  终于吃完了一顿饭,林修承很饱,阿姨手艺还不错,陈幸几乎没吃,光顾着说话了。

  林修承站起来,陈幸也跟着他站起来,恋恋不舍的模样,林修承走一步,他跟一步,林修承就停下了脚步,回身低头看他。

  “林修承,你干吗去?”陈幸拉着他的手臂,讨好地问。

  如果林修承是陈幸疗养院的那些伙伴,或是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的老师同学,他就会知道陈幸这种表情,就是摆明车马:我即将做点坏事,你们别生气,生气也没用。

  但这时的林修承,和陈幸还不熟。

  陈幸的容貌太有欺骗性了,闭嘴的时候好似商场橱窗里那些闪闪发光的廉价宝贝,林修承软硬不吃的一个人,看了陈幸,也有些发怔。

  “你想干什么?”林修承问他。

  “你带我去晃晃吧,带我看下晚上的伦敦。”陈幸说。

  说来奇怪,陈幸没有家里钥匙,每天司机接送,给他开门了再走,出了这个门,他就回不去了,林修承回来没个准的时候,陈幸在这里穷乡僻壤,一周过去也没出一次门。

  他只想吹着夜风,倘佯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林修承晚上有事,他要去处理一个人。

  看着陈幸期待的表情,他笑笑:“好啊,那就跟我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伦敦的夜晚。”

  陈幸跟着他坐进了车,这天的司机是个不苟言笑的白种人,壮硕健壮,看起来不像个司机,倒像打手。陈幸饶有兴致地看着车辆穿过桥,转过街角,经过灯光熠熠的闹市和美丽的伦敦眼,越开越偏,来到了一条老旧的街上,司机靠边停了车。

  “下车吧。”林修承对陈幸说,“你前几天不问我,我是做什么的吗?”

  陈幸跟着他下车,隐隐焦躁,林修承走到一扇狭窄的铁门前,抬手看了看表,按了门铃。

  不多时,有人来开门,是个女的,小声道:“林先生,快请进。”

  这条街上的路灯幽暗,陈幸没看清她的脸,只见前面窈窕婀娜的身影领着他们走过一条狭长的走道,陈幸嗅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他们进了一个灰暗的房间,墙壁上古旧的暗花墙纸已经剥落了,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几个健壮的打手站在一边,见林修承来了,对他身后的陈幸视而不见,向他敬道:“修爷,您来了。”

  林修承微笑地对他们点点头:“不是叫你们客气一点吗,啥时候成这样?”

  陈幸站在他后边,贼头贼脑,想看看地上那人是谁。

  一个打手走过去,抓着那人的头发把他拎起来坐在地上,那人回过头来,用极度憎恨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林修承:“杂种!”

  陈幸仔仔细细一辨认,卒然惊出一身冷汗,这个血肉狼藉的人,可不就是他前几天在大宅里看见的林修承的二叔。

  “二叔,”林修承非但不回话,还礼貌地示意人给他二叔擦擦脸,“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手底下的人不听话,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我是你二叔啊!”他二叔沙哑地喊叫。

  林修承听着好笑:“你和人联手要吞我码头上那批货的时候,想过我是你的侄子吗?二叔,有想法是好的,但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吃得了。”

  他二叔啐了一口血:“是老子胜之不武,你要杀就杀,别他妈玩那些虚的。”

  “陈幸。”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陈幸一跳:“啊?”

  “怕吗?”林修承询问他。

  “不怕。”陈幸回答。

  林修晋用下巴指指他二叔,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赖,”陈幸老实道,“他想卖了我。”

  林修承叫人递过来他一把枪:“给你一个机会。”

  他不说下去,陈幸也明白这算是什么机会,这是一个让林修承认可的机会,也是叫他自己踏入深渊的诱饵,开了这一枪,陈幸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陈幸拿着枪,点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这个脑满肠肥浑身是血的人抬起头,也看着他,强撑着不求饶。

  陈幸不惜命,他十四岁时跟人打群架,肚子上给人开了个口,血流了一地。送进医院里,福利院的财务小雨姐姐在他床边守着他,眼睛都哭肿了。

  躺了两天,陈幸总算转苏醒过来,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她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眼泪珠子一串串掉下来,她说:“陈幸,你以后再这样,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陈幸软言哄了她好久,答应她以后再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才不哭,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陈幸,像是压根不信他的话。

  小雨姐姐没想错,陈幸现在要食言了。

  他拿过枪,比想象中沉,陈幸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食指按在扳机上,拇指顶着柄,咬紧牙关,勉力使右手腕别再颤抖,眼看要勾起食指,林修承忽然间又开口了。

  “算了吧。”他扣住陈幸的手腕,拿过他的枪,朝他二叔的头上开了一枪。

  中年人的脑浆迸在陈幸鞋子上,他穿着黑色的运动鞋,红白相间的浑浊物黏着他的鞋舌,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那具热腾腾的尸体。

  林修承将枪取回桌上,伸手蒙住了陈幸的眼,扳转他的身体向门口推:“走吧,逞什么能。”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上楼,林修承扯了几张纸巾,把陈幸的鞋面擦了擦。

  他承认自己后悔将陈幸带去见他二叔。

  林修承铁石心肠,不为生死所动,但看着陈幸用一双少年人苍白细长的手握住枪,手微微颤抖,就像是一个还没有变坏时的他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带陈幸过来让他开枪的举动很卑劣。

  他可以叫陈幸变坏,也可以不能叫陈幸变坏。林修承是操控者,而这不需要以任何事情来证明。


4.

  日子照样过着,林修承总算给了他一张信用卡和家里钥匙,陈幸白天去语言学校补课,晚上就在外边闲逛,林修承派的保镖被他甩丢好几次,卡里却没刷过的记录,不知做什么去了。

  林修承听看着陈幸的人和他提了几次,就嘱咐以后不用让保镖跟着了。他不杀人越货,林修承由得他去,他要真的杀人了越货,那……到时再议。

  一个周五,陈幸一下课,发来林修承的消息,说自己在他学校门口等他。陈幸下楼就见到一台骚包的跑车,林修承下车,帮他掀起车门。

  “爸爸,车挺不错,”陈幸惊叹,把书包往后边一人,“什么时候给你儿子也搞一部?”

  林修承瞥他一眼:“今天带你去吃宵夜,见个人。”

  “何方神圣啊?”陈幸问。

  “我表弟。”

  陈幸兴趣上来了:“我需做什么吗?”

  “不需要。”

  “你跟他关系好吗?”陈幸感兴趣地追问,“也是那种想和你斗个鱼死网破的亲戚?”

  “不是。”

  陈幸一拍档位杆,对他横眉冷对:“你能不能不要回答的这么简略?”

  “不能。”林修承施施然道。

  陈幸翻一个白眼,把腿架在身前的护板上,鞋子顶着前风窗,手枕在脑袋后面,闲逸地闭上眼睛,享受难得好晴日里,拂面的伦敦晚风。


  表弟做叫顾擎,一个独立摄影师,居无定所,来去如风,本家人里唯一能真正和林修承说上话的小辈。

  林修承的爷爷只得他父亲一个入了族谱的儿子,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三个弟弟一个妹妹皆是私生子女,他爷爷对其他几个儿女不闻不问,只支付现实生活开支。

  他父母空难后,爷爷让几个叔伯沾了星点边缘的活计,遗嘱里写的明明白白,林修贵升了事,他的财产就都捐了。

  后来,林修承爷爷也走了,顾擎父母移民美国,林修承大权在握,懒得料理这些杂兵,伯叔们却自以为林修承怕了他们,总想谋到些家产,私下小动作不断。

  可惜傻得不堪入目,如今二叔出意外事件离了世,竟以为是他运气不好,在家族聚会时感慨夜路不可多走,南二区到底不安全,令林修承忍俊不禁。

  林修承领养了一个寂寂无名的小男孩儿,还扬言要将事业传给他,这可不得了,八卦都传到海那头去了,顾擎听母亲跟他一说,他恰好来欧洲商拍,非得见见陈幸不可。

  林修承没准备藏着捂着,就把陈幸带来了。

 

  到了餐馆,林修承把车子给了泊车员,领着陈幸走入去。

  陈幸刚到门口便被拦下来,说他蓬头垢面,不得入内。

  陈幸非常无奈的对着林修承摊摊手。他穿衣服随便惯了,这天T恤大裤衩,外加一双帆布鞋。

  林修承向来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看习惯了陈幸在家不修边幅,一时忘了还有用餐礼仪这一说。

  顾擎的电话打来,问他怎么还不到。

  林修承无语的看了看毫不在意的陈幸,对顾擎说陈幸衣冠不整被拦住了,让他出来。

  两人站在门口听着顾擎豪迈的笑声由远及近。出了餐厅,他先看到了林修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侧的陈幸身上。

  陈幸也在观察他。

  顾擎看他一会儿,吹了声口哨,向他摊开手:“你们好,我是顾擎,林修承和你说过吧,我是他表弟。”

  陈幸抬手和他交握:“我是陈幸,林修承和你说过吧,我是他儿子。”

  顾擎闻言又哈哈笑,道:“宝贝儿,你太妙了,我给你拍一套照片怎么样?”

  陈幸什么也不知道,谨慎地看着他。

  “就是这种眼神,”他挑弓想摸,陈幸挪了一步,头微微后仰,避开了他。

  “别杵着了,”林修承一叹,“换个地方吧。”


  陈幸这妆扮,高级餐厅是别想进去了,顾擎灵光一闪:“Vincent,我们高中旁边那家中餐馆还开着吗?”

  两人化敌为友,不顾陈幸的感受,驱车往他们共同就读的高中去。

  早十几年前,在伦敦的华裔,再缺钱也融不进上流社会。

  林修承的爷爷军阀出身,恨极了要讨这些英国佬的好,两人考几家私立学校,校长为富不仁低,把他的孙子们全拒了,索性让他们就近上了家附近一所公立高中。

  高中旁边有一家中餐馆,中等档次,老板娘十分热情,厨子煮饭也好吃,林修承和顾擎读高中那会儿常去吃。

  中餐馆不但没倒闭,还扩张了门面,占了一个转角两层楼。陈幸下车的时候脚步滞了滞,像是有点慌张。林修承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扫他一眼。

  门口迎宾小妹长得好看,穿着旗袍,眼睛大大圆圆地替他们拉门,林修承和顾擎先进去,待陈幸经过她的时候,林修承听见后面小声的惊呼,他侧身看了一眼,陈幸咧着嘴捏了捏女孩的脸。

  林修承微微一笑,径自向前走去。

  席间,陈幸心事重重,吃了几口就随便寻个借口跑出去找姑娘了。

  “你这个儿子,”顾擎斟酌一下,“有趣儿。”

  林修承笑了笑,不接话。

  “为什么要领养他?”顾擎问。

  林修承摇头:“称不上领养,监护权罢了,这小孩给人坑了。陈家其实就是给他办了留学签证,找了个冤大头当监护人。要是他死在英国……”

  顾擎皱皱眉,他不爱听这些东西。

  “不说这个,”林修凝换了话题,问起他姑姑的身体,他的姑姑对他是好的。

  一顿饭的时间在谈笑里过去,很是漫长。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陈幸后退一步,向前扑进滑腻的沙发里。

  他动作大,T恤下摆翻上来一截,露着白皙劲瘦的腰肢,裤衩里边的小腿线条清亮美丽,脚腕很细,林修承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断。

  林修承坐到单人沙发边坐下,问:“来英国才一个月,妞都泡到手了。”

  陈幸被揭穿,脸不红脸不红,翻过身来看他:“是不是,风生水起。”

  “上几垒了?”林修承打趣他。

  陈幸呆了一下,立刻瞪他:“什么垒不垒的,我们是精神恋爱!可憎的成年人。”

  林修承心念一动,低声问他:“你绝不会是不行吧?”

  陈幸脸腾地烧红了,跳出来抬腿要踹林修承,被林修承一把抓住,压在地上。

  林修承的手捏住了陈幸的小弟弟,揉了几下,陈幸又痒又窘迫,气的要命,林修承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力大如牛,他怎么使劲也挣脱不了。

  捏了一会儿,林修承总算哈哈大笑着放开了他。

  “老子才十六岁,没发育怎么了?!哭笑不得吗?!”陈幸牙咬的咯咯响,浑身炸毛。

  林修承很久没这么开怀过,他用力压了压陈幸削瘦的肩膀:“加油啊,年轻人。”

  陈幸抓了个枕头按向林广炜的脸,逃也似地回了房。


5.

  一个多个月后,陈幸如期而至了十六岁的迷茫期。

Mary要和他分手——他谈了六十七天的女朋友,中文名马丽,二十一岁,勤工俭学的中餐厅女服务员。

  她和陈幸约在街心喷泉边,广场上是怪模怪样的涂鸦,玩滑板的少年在广场边放着音乐跳跃着,引起路人游人的驻足围观。

  两人手里拿着餐车里买的热狗,坐到路边。

Mary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咬着嘴唇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喜欢啊。”陈幸说。

  “可是,”Mary暗示,“你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能在孤独寂寞的夜里,给我火热的拥抱。”

  陈幸明白了过来,但这他真的毫无办法,他只能装傻:“什么拥抱啊?夜里我有门禁,爸爸不让我出门。”

Mary痴痴地看了一会儿陈幸的脸,悲痛欲绝地说:“小幸,我们还是分手吧,你年纪太小,我们不适合。”

  陈幸缄默了。


  和Mary道别后,陈幸无趣的在街边游荡,他的初恋无疾而终了。他在这个街心喷泉碰到Mary,又在街心喷泉失了恋。想他一个所向披靡的美少年,竟败在了发育关上。

  林修承的越洋电话来了,他问陈幸:“你在哪里?”

  陈幸说了纪紫晨点,林修承叫他等着,这就来接他。

  二十分钟后他到了,心情还不错地告诉陈幸:“今天带你去个大场面,你给我争气一点。”

  他带陈幸去邦德街买了一套成衣,去参加例行的家族聚会,并不是什么大场面,但林修承觉得好玩,他要把陈幸打扮的光鲜亮丽,吓一吓他们。

  这是他爷爷留下来的传统,每隔两三个月,全家人都要凑在一起,呆上一个下午。这个聚会对于爷爷来说,是提点蠢儿子用的,对于几个叔叔伯伯来说,是侦查敌情用的,对于现在的林修承来说,则是调剂生活用的。

  顾擎在欧洲的工作结束了,又要回美国,林修承一看表,距上次聚会过去也近两个月了,上次聚会他没带陈幸,几个老家伙搔头挠耳地跟他提他养子的事儿,吊着他们胃口到现在,也差不离到了该让陈幸见客的时候。

  聚会照例在牛津的老宅子里举行。

  林修承和陈幸去接了顾擎,往牛津开。

  一路上,陈幸都愁眉不展地发呆,顾擎逗他也不想说话。

 

  车子驶出铁门,几个表弟表妹在院子里BBQ,见林修承车子进来,都看似热情的对他招手。全家人只等林修承带着儿子登场,他们下车,四周就静了。

  过了两三秒,几个长辈殷勤地走过来:“这是陈幸吧!热烈欢迎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陈幸礼貌地对他们点点头,靠的离林修承近了一些,手臂贴着他的。

  打过招呼,叔伯拉着林修承说话去了,陈幸和顾擎在园里帮着烧烤,他悄悄跟顾擎说:“林修承真是生活在受苦受难之中啊。”

  “你总算乐意和我说话了,”顾擎低下头和他咬耳朵,“Vincent是在玩猫捉老鼠,他嗜好很变态的,你要小心一点。”

  陈幸撇撇嘴,串他的烤肉。

  林修承十来个表兄弟姐妹,除了远走重洋的顾擎没一个有正形的,都带着家里嚼了无数遍舌根的不良行为印象看陈幸,觉得这就是林修承的挡箭牌,买来的小鸭子。

  不过顾擎在他身边,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和他打了招呼,脸色不太好看地与他攀谈,自我介绍。

  陈幸一个人精,看破不说破,和顾擎呆在一起形影不离。


  下午烧烤吃了个饱,几个还在上学的小孩儿吃不下晚餐,闹着要去后院篮球场打球。林修承18岁的表弟林修言是他二叔的儿子,今天二嫂没来,林修言却还是来了聚会,刚死了父亲,脸色终究铁青。

  他开口:“陈幸和我们一起去吧。”

  陈幸回头看林修承,林修承看不出表情,陈幸也看不出是想去不想去,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了几秒,林修承和蔼地摆摆手:“想去就去。”

  陈幸低下头一笑,又对林修言道:“好啊,走!”

 

  等他们走了,顾擎问林修承:“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宝贝,你就怕被那帮小哥哥给吞了。”

  林修承失笑:“顾擎,你却是这么不懂得看人。”

  陈幸眼里那股子阴狠不是一两天能养出来的,细皮嫩肉的该是他那些小表弟才是。

  顾擎摇摇头:“不用说了,我永远也不懂你们这些人的。”

  顾擎和林修承一起上学,不过一直和他姑姑姑父住在外边,从不接触林家的事情,生活环境很肤浅。

  他也不理解林修承的许多做法,但他尊敬他。

  下午没吃烧烤的人一起吃晚餐,林修承的叔伯们废话极多,他听得很愠怒,刚想说话,助理的电话来了,有急事要请示他,他来的正好,走出了门去听。

  助理说的急事,是和他二叔合作要吃他货的英国人Derrick从他们手底下逃掉了,林修承问着情况,往宅子后边走了几步,听见后面少年人们篮球砸地的砰砰声,就不再向前了,站在他爷爷种的小杉树林里看着篮球场的灯光。

  陈幸不高,篮球打得还还不错,并且打法很损,光林修承接电话这五分钟,就让带头针对他的林修言吃了不少闷亏。

  林修承和助理交代了些东西,挂了电话刚想走,注意到球场上起了争执,林修言和他三叔的小儿子林修宇推着陈幸往这边走来。其他的少年在篮球场上张望着,不敢参与他们的争吵。

  林修承还没想是要站出来,还是转头走,三个人就停住脚步,树林里暗,林修承不动没声响,没人发现他在哪里,立刻吵开了。

  “你不就是个给我哥操屁眼的吗?”林修宇嗓门极大,“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呢?”

  林修承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暗处听别人墙角,然则他没什么礼义廉耻观,听到林修宇的说法,好奇陈幸会怎么反驳,抱着手臂十分有兴趣地继续听下去。

  陈幸轻声地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媚意,让人心里搔痒,他道:“那也得是我床上功夫好,修爷才愿意养我做儿子,就你这样的,给他一个亿他也不操。”

  林修宇气的抬手要揍他,被陈幸反手抓住手腕,背一弓过肩摔把他摔在地上,脚死死地踩住林修宇的肩头。林修宇痛叫一声,似是骨头被他踩裂了,人都缩起来发着抖。

  林修言也出手了,他练过防身的功夫,比林修宇强一些,右手做手刀劈向陈幸的后颈,陈幸猫腰躲了过去,抬腿就踹,林修言往前扑住陈幸,两人滚到地上扭打起来。陈幸十六岁,力气和身高都不比十八岁的林修言,但他打架经验丰富,发起疯来不要命,林修言很快就败下阵来,被陈幸骑着揍。

  揍了几下,陈幸忽然间操了一声,从林修言身上跳下来,狠狠踢了一脚林修言的下身,一连串脏话从他嘴里骂出来。

  篮球场上几个人看他们打得七七八八了,都走过来劝架。

  林修承见好戏七七八八散场,也转身走回主宅去。


  过了半小时,几个人全都鼻青眼肿地走回来,不见陈幸。

  林修承几个叔伯含沙射影,问他这个养子怎么回事,毫无教养可言。

  林修承当着他们的面发消息给陈幸,响了几下才接通。

  “爸爸,你找我?”陈幸在那边说。

  林修承强撑着不笑,他问:“你怎么把几个哥哥给打了呢?”

  “你不是都听见了?”陈幸反问。

  林修承的笑意淡了些:“回来道个谢吧。”

  陈幸直接把电话扣了。

  林修承给大家展示出自己被挂了的电话,叹息道:“儿子大了,管不住了。”

  老老小小一群本家人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

  林修承说罢便称有事要走,顾擎也催着他走。


  “Vincent,晚上我住你家。”顾擎说。

  “你连酒店都住不起了?”

  顾擎严肃认真道:“我想给陈幸拍一套照片,你不知道,我看见他,就觉得缪斯女神眷顾我了,我要抓住她。”

  林修承笑着摇了摇头,他可不懂这些摄影师,但他同样尊敬顾擎:“你自己和他说。”

  “他们几个的伤真是陈幸打的?”顾擎问,“……我地冉道都疼。”

  林修言捂着裆部一瘸一拐进门,脑门上全是冷汗,是男人看了都释怀。

  “大概吧。”林修承保守地说。

  顾擎打了一个冷颤。


  林修承把顾擎接回了自己的公寓,陈幸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们两个进门,点头示意。

  顾擎拖着他装相机的大箱子,问陈幸:“小幸,我给你拍一套照片怎么样?”

  陈幸看著电视里放李小龙,过了一会才说:“什么照片,有钱拿吗?”

  “我给你的钱还不够你花?”林修承插嘴,他给了陈幸一张二十万镑额度的信用卡,“胃口挺大啊。”

  “我偏爱自己赚的钱。”陈幸转过头来,拇指食指放在一起搓两下,“现金。”

  “你要多少?”顾擎问他。

  陈幸说:“我又不明白行情,你看着给吧。”

  顾擎应下,打开了金属防护箱,拿出一个相机和镜头装起来。

  “这就开始拍了?”陈幸诧异道,他还没洗澡,回到家把西装外套脱了,衬衫解开了两个扣,露出胸口一小片皮肤,“大晚上的。”

  顾擎立刻对着陈幸拍了一张:“你看你的电影就行。”

  陈幸凑过去想看照片,被顾擎断然拒绝了:“我付了钱的,你去坐好。”

  陈幸听他这么说,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第二天是周日,陈幸依旧有课,陪着顾擎在外面晃了一天,快门声听得耳朵长茧。

  顾擎叫他去海德公园草坪上傻乐喂胖松鼠,又让他去大英图书馆翻书,一天下来跑了好多个地方,脸也僵了,才放过他。

  一拍完照,顾擎连夜赶回了美国,告诉陈幸酬劳等他出了片给,陈幸也是说说而已,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才过了两个礼拜,林修承的私人邮箱里收到了一个附件极大的邮件。

  顾擎跨洋电话打过来:“这是陈幸的照片,你帮我给他,出片率太高了,几乎不用调色,太完美无缺了!”

  林修承下载下来,看了很久。

  顾擎镜头里记录下来的陈幸亏看的不可思议。

  他穿着衬衫和西裤闲适地呆在林修承房子里,喝水看电视,围着围裙煮饭,坐在楼梯发呆,在书架间带着眼镜低头看书,在草地上打滚,大笑着站在泰晤士河畔和路人谈天。

  陈幸好看的脸上的笑容与阴翳、充满恶意的暗示毫不相关,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或是轻松活泼,或是沉静可人,他变回了一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年。

  他又回批给顾擎:“这套照片你要用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放到网站上展览,让别人看看我高超的摄影技术。”顾擎老实道,“对了,你帮我取点现金给他吧,我打听了一下——”

  “你放上去了吗?”林修承打断了他。

  “还没有。”

  “我跟你买了,多少钱?”林修相信真问他。

  顾擎愣住了:“什么意思啊你?”

  “就是你那里底片也不损的买断,你们圈里怎么个卖法?”

  “什么鬼啊,”顾擎被林修承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那是艳照的买法吧。”

  “随便什么买法,总而言之你哪里也别放。”

  顾擎哦了一声,终于稍微明白了林修承的意思,他说:“我知道了,不用钱,我本来就不过想拍陈幸,你不想我发,我不发就是了,跟我还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过了一会儿,顾擎突然发给他一张截图,是他社交软件上的,他昨晚修照片修到很晚,发了一张陈幸的侧脸,照片下点了几万个喜欢,很多人在下面兴奋地评论询问这是哪个模特。

  “这张能够不删吗?”顾擎发消息问他,附上了可怜的表情。

  林修承不情愿地回他:“好吧。”


  林修承晚上华人商会有个饭局,赴宴前让助理取一笔钱,现金,助理看着他支票上的数字,还没想到自己看错了。

  酒过三巡散了场,没人敢劝林修承酒,他神智清醒地下了楼,司机和助理在酒店门口等他。坐进车里,助理给了他一个密码箱:“您要的现金。”

  来到家里是十点多了,陈幸这天不知怎么,睡得很早,他睡觉不爱关房门,门就虚掩着。

  林修承推开了门拎着密码箱进去,先是站在他床边看了一会儿,打开密码箱的时候锁扣“咔嗒”一声,在睡梦中的陈幸皱皱眉,呓语了一声,换了个更踏实的姿势。

  林修承将现金一叠一叠收在陈幸床头柜上垒好,又替他调暗了床头灯才走出去,体贴地带上门。

  他一过来,陈幸眼睛就睁开了,他桃花眼里还带着困意,他是被开保险箱的声音吵醒的。

  他伸出一只手,从上往下抚着现金的叠数,细长的指头从纸钞上划过,挑了两三刀抱进怀里,继续做他的甜梦去了。

 


6.

  自从陈幸在他床头柜上取到一笔钱,他就总寻思着去花掉一些。

  他已经没有女朋友能够让他花钱了,所以他准备去商场逛一逛,给自己添点儿什么有大哥范的东西。

  陈幸小的时候,一个美术老师见他招人疼,送过他一个制做的零钱包。陈幸天天带在身上,就是钱包里永没有半分钱。

  他读初中时,小雨姐姐来了疗养院,看他书包里零钱包空空荡荡,随意塞着几张小姑娘递给他的纸条,有时将买东西找剩的零钱放进陈幸的钱包

  陈幸对什么都没多大欲望,出门自有假冒的混混兄弟请他吃饭,抽别人的烟蹭别人的酒,小城市的小混混圈子里都知道,青城二中的陈幸长得好看拳头硬,是一个未来道上的潜力股,大家都抢着要和他攀关系,他没尝过有钱的滋味,细数起来也没缺过什么。

  小零钱包里的钱和纸条都不动过,他带来了英国,丢进了房间的抽屉里面。

  现在,柜子里又整齐的码满了印着女王头像的钱砖。

  陈幸拿了几块掂一掂,塞进书包里,又在电脑上查了查“伦敦购物点”“最富丽堂皇的地方”,下楼招了辆的士,直奔牛津街上的塞尔福里奇。

  他进了门口金光闪闪的一家珠宝店,单肩扛着书包,审阅着柜台里的钻表,盘算着自己带的钱够买哪一块的。

  好看的白人销售小姐礼貌地问他,有没有什么能帮助他的。陈幸说,随便看看。

  门口进来了两个人来,看起来像是一对父子,陈幸正对着他们,起先没有注意到,直到那个少年的发出一声喊叫。

  “爸爸,这块表好可爱呀!”他的声音甜如蜜糖,陈幸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混血少年撒娇地挽着一个华人中年男子的手臂,这男子,正是陈幸的生父。

  他也看见了陈幸,愣了两秒,他看起来很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够在这里?”陈幸奇怪地问,“我应该在哪里?”

  陈幸的生父蹙眉,后退一步,拉着少年走了,那个少年还问他:“那是谁呀?”

  他和避瘟神似的走的飞快,安抚那个少年:“无足轻重的人。”

  陈幸无缘无故被“无关紧要”了一把,心里很恼火,他走到两人刚才看过的柜台,问:“他刚才看的表是哪一块?”

  销售员开了橱窗的锁,取出一块表来,的确是好看的。

  “多少钱?”他问。

  销售员说了一个数字,他带的现金肯定是不够,陈幸有些踌躇。


  与此同时,林修承办公桌上躺着一份很薄的档案。

  距离林修承做陈幸的监护人已经三个多月了,林修承从不轻信,何况陈幸算是来路不明的,他找人对陈幸做了详细的调查。

  陈幸在青城的经历恰当的用一页纸就能说完,但他出生缘由和母亲就没那么容易找了,他出生的时候陈家风头正盛,用金钱和权力掩盖了许多东西,如今过去了十六年,真相早已被埋在层层砖石之下。

  调查的人费了不少力气,跑了几个国家,才查确信陈幸的身世的前因后果,将陈幸自己都不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被做成一份文件,交给了林修承。

  林修承打开档案,仔细看了起来。

  陈幸的母亲叫路瑶,是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女孩,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倾家荡产送她去奥地利学小提琴,照片上的路瑶妩媚漂亮,带着小家碧玉的羞涩。

  陈幸的生父陈子安在奥地利旅游的时候遇到了路瑶,两个年轻人陷入了爱河。

  陈家自然是反对陈子安娶这样一个没背景的小姑娘的,但那时路瑶已经怀孕了,两人有情饮水饱,为了躲避陈家的管控,私奔回国,在青城生下了陈幸。

  陈幸才五个月大时,陈子安注意到爱情当不了饭吃,他一个大少爷无法过这样穷酸的日子,他联系了陈家人,重回英国。

  路瑶未婚生育,不敢与对她抱了厚望的家人联系,只能打着零工,独自抚养陈幸,重压之下,她患上了抑郁症,终于在一个早上,她将陈幸丢弃在青城孤儿院门口,自己回到小出租房里,吞下了准备多时的安眠药。

  陈子安回家后,娶了一个英国富商的女儿,两人生下一个儿子,集万千疼爱于一身。这些年来,英国富商破产了,陈家渐渐式微,从未想过去找寻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子。

  去年,陈子安妻子去世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来,回国时到青城随意一查,便找到了陈幸,原本他的确是想叫陈幸认祖归宗的,归根到底,他和路瑶相爱一场。

  手续还没开始办,陈家出了事。

  背水一战在国内投资的一个房产项目做到一半,传出一则大丑闻,为了这个项目,陈家和林修承的借贷公司借了不少资金,本来眼看着开盘可以卖房,现在本金都收不回来。林修承的二叔听人讲陈家有个小儿子,生的好看,兴起了一股恶意,让他们把那儿子带出来给林修承玩一玩。

  陈家人这下慌了,小儿子可是他们全家的宝贝,陈子安当然也不舍得。他想到一个主意——他本来想悄悄把陈幸带来英国,待木已成舟,再告诉家中长辈,这下倒是刚好,索性把陈幸推出去做替罪羊。

  陈子安和他父亲一说,他父亲反而没怪罪他自作主张,反赞扬他做得好,于是认儿子的手续不办了,给陈幸找了一所语言学校发了offer,办了签证带出国来。

  林修承看着档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陈幸出生几天后陈子安就抛弃了他,现下陈幸在青城过得如鱼得水,他上赶着要去认,认到半路,却又要把他推出来替他的小儿子受辱。

  文件里还有些有的没的,连陈幸十四岁跟人打架进医院的手术单化验单复印件也有,还夹着不少陈幸去医院看伤配药的病例。陈幸的这些年,过得和陈子安的小儿子天差地别,当陈子安的小儿子穿着豪奢品牌童装,读贵族幼儿园时,陈幸正在孤儿院的墙角边和人打架撕扯,陈子安的小儿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受尽宠爱,而陈幸,他什么也没有。

  像陈子安这样的父亲,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并不什么意义。

  林修承电视屏幕上打开着顾擎帮陈幸拍的照片,照片上陈幸靠在伦敦塔桥的铁栏上,笑的得意又神气。他把文件一张张放进碎纸机里,这些东西,都不该叫陈幸知道。

  林修承发消息给手下:“往后陈幸房间里的监控和手机里的监听,都撤了吧。”


  不多时,陈幸给林修承打电话。

  “爸爸,我看见一块好漂亮的表!”

  陈幸不自觉学着那个少年的口气说话,林修承听的皱眉:“好好说话。”

  “我想买一只手表,不过很贵,我能刷你的卡吗?”他恢复正常,报了刚才销售员告诉他的数字。

  “你刷卡就行,”林修承道,“以后这么小便宜的东西,不要再来问我了。”


  陈幸付了钱,给销售小姐登记了资料,把精美的购物袋塞进书包,走出商场。

  他脑海里全是他生父和那个黄种人少年的样貌。

  那应该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吧,看起来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少爷,一头栗色的头发精心打理过,又柔又亮,穿的十分小巧玲珑好看,神情里满是对父亲的依赖。

  陈幸抓抓头发,又低下头看看自己脚上的人字拖,五个雪白的脚趾露在外面风吹雨打,不修边幅,邋里邋遢。

  但他今天买到了他弟弟想买的手表,陈幸反手摸摸书包,心想,是他现在的爸爸送给他的,不比那个少年的差。

  他在路上一个劲的走,情绪不高,恰好路过一家超市,他进了店里想买想些烟酒解闷,店员看看他的脸,问他要护照。陈幸护照就在包里,可他没满十八周岁,陈幸叹了口气,回到家里。


  林修承正儿八经的已经在家了,陈幸看看墙上的挂钟,道:“这才几点,你失业了啊?”

  “买了什么表,给我看一看。”林修承在手提电脑上敲打,看他回来,便问他。

  陈幸坐定来,盘起腿来,拉开了书包的拉链,垦出了个包装袋,丢给林修承。

  林修承掏出盒子来打开,研究了一会儿:“很普通的表。”

  陈幸努努嘴,想了想,问林蔓君:“你有酒吗?还有烟。”

  林修承抬起头来,细细地观察他:“你不开心?”

  “到底是不是啊?”陈幸抱着膝盖看他。

  林修承转过身,去酒柜找了一瓶XO,又从冰箱里找出陈幸爱喝的绿茶饮料放在茶几上,道:“烟没有,就喝这个吧。”

  “洋酒啊,”陈幸嘟嚷,“我只喝过黑方,掺水的那种。”

  林修承一边为他玩牌,边嘲笑他:“在伦敦,你才是洋人。”

  陈幸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口:“一点酒味也没有。”


  林修承酒调的不淡地,陈幸喝了几倍就微醺上头了。

  他和林修承说:“林修承,除非我可以选择自己的爸爸,我一定要选你这样的。”

  林修承知道陈幸白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他没有问,也是顺着他说:“我是怎么样的?”

  “强。”陈幸垂着眼,晃晃茶杯,才道。

  陈幸一身反骨,他长得太漂亮,处境更比别人要坚难,他必须非常强势,才能叫四面八方的人服气,不敢打他的主意。

  陈幸在青城疗养院睡得那张下铺床沿,墙上贴满了拳星海报,陈幸渴望变强,并不是不屑于脉脉温情,只是他从来得不到这些,也就不再会强求。

  “要是我当时开了那一枪,现在是不是一切都相同了?”陈幸喃喃自语。

  林修承看着陈幸七分醉态的真情流露,还有他尚且是干干净净的双手,告诉他:“我希望你永远也没机会开枪。”



7.


  陈幸一直觉得这世上的事儿,还有他不想做,没有他做不了。

  上了四个多月的语言班,他从初级一下跳到了中高级。同学也变得正常多了,大都是十三四岁的同龄人,希腊的法国的,哪儿都有,大家比划着交流,也有一番新鲜趣味。里头只有一个叫蒋正真的北方男孩,脾气暴烈,是个刺头。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陈幸和蒋正真就好比这山里的两方恶霸,非得争出个你死我活来,叫大家看看谁才是班里真正的东哥。这种仇恨滋生的没有来由,爆发的无迹可寻,两人暗斗多时,总算找到了一个由头,打了一架。

  一场蓄谋已久的架打得破坏性很强,蒋正真比陈幸想象的要历害,大半个教室的桌椅都叫他们砸坏了,还摔烂一台投影仪,颤巍巍的英国老绅士James险些拎起电话报警。

  林修承的二婶不知哪里听说二叔的死有问题,来他公司里闹着要讨说法,拉扯一个中午,立即让保安把她请走了,林修承一肚子火还没下去,助理走过来,告诉他陈幸在学校打架了,学校坚持要找陈幸的监护人。

  林修承砸碎了一个杯子,只得又去了陈幸学校。助理冲在前头,为他推门进了办公室。

  林修承原在车里想的完美无缺,见了面好好教训陈幸。推开了门,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陈幸右脸贴着耳根的地方有些红肿擦伤,肘弯青了一片,手指骨节更是一片淤青,他孤零零站在一边,看林修承来了,一句话也不说,咬着嘴唇,眨着桃花眼瞧他,雾气漫在眼里,带着点委屈,不复往日里那龙精虎猛上山下海的模样,他叫林修承:“爸爸。”

  林修承气顿时下去了一半,声音也软了些,他对着语言学校的校长问:“想干什么?”

  学校校长是个四十来岁的英国女子,刻板而傲慢,她说:“他们都不肯说,林先生,希望您好好管教您的孩子,否则还是去寻找你们中国人开办的语言学校吧,我这里不欢迎这样的学生。”

  林修承时常认为这些饱含优越感的英国人有趣,既要挣中国人的钱,又偏觉得自己和那些婊子有什么区别。

  “好,那么我们就当报了。”林修承对她颌首,领了陈幸就走。

  “我也不学了!”蒋正真在后面,也用口音挺重的英语吼了一句。

 

  出了学校门,坐进车里,林修承静下心来,冷静地问陈幸这究竟打什么架。

  陈幸这下又眉飞色舞起来,一只细白的骨节上带着青红印子的手攀着座椅背,愤慨地同林修承讲:“蒋正真这个傻逼,说我天天豪车接送被包养我忍了,今天居然说我口音娘炮,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娘炮——”

  “陈幸,”林修承打断他,他被陈幸手上的伤弄得心烦意乱,他对陈幸的关心早已超过自己的掌控,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开心的认知,“我对你这些有的没的不感兴趣。我让你做一个好房客,你最好也做一个好养子,安安静静地上学放学。我的耐心没你想的那么好,再这么给我添麻烦,我不会再可怜你了。”

  陈幸看他几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得了吧,还可怜我呢,不过把我当个好玩的小玩意儿,没事儿逗弄逗弄。我原本以为你喜欢我这样,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林修承被他一哽,竟有些不胆量他何的感觉。

  陈幸生活环境让他灵敏而乖张,他现在依附于林修承生活,管他叫爸爸,又何尝不是顺着林修承的意依附于他。

  静默了一会儿,林修承对他举手示弱:“我不是这么个意思。”

  陈幸抬起头来,灵活地对他眨眨眼:“我知道的呀,daddy。”

  林修承刚想说什么,司机忽然间转头告诉他,后面有一辆车跟着他们。

  这是一条炮卒单行道,路上车很少,后方那辆黑色悍马已经跟了他们走了大半个街区。

  “甩掉它。”林修承简短地命令。

  司机踩住油门,开始加速,后面的车也跟着他们加速,陈幸不断向后张望:“谁啊?”

  林修承看他一眼,回身替他系上安全带。

  巧合就在这时发生了,车子高速拐过一个弯道,另一台黑色的车从原本是单行道的地方逆行冲向他们,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司机立刻刹车打方向盘,还是止不住两车猛烈的对撞。

  林修承给陈幸系了安全带,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扣上,陈幸反应很快,他伸出手臂,挡住林修承因惯性一下向前的身体,林修承因为他这一挡,有时间抬起手搀住后座的头枕,缓冲卸掉一部分力,肩膀撞上了副驾的椅背,除了肩臂震的生疼,没有什么大事情。

  “砰”的一声,车子安全气囊弹了出来,溢满了整个车体前半部分。

  对面那部汽车上的人早就打算,一经撞停,跳下车逃跑了。

  陈幸的右手臂垂了下去,他的额头因为疼痛冒出了冷汗来,整张脸惨白地绷着。

  林修升扶着陈幸,碰也不敢碰他的手,脸色铁青地等救护车来,他手下和保镖的车子在后方不远,见状跟上来,林修承让他们立即去追那几个人。


  送进医院里拍了X光片,陈幸是骨折了,右手被打上了重重的石膏,吊在脖子上,躺在病床上蛋疼地用iPad看电视剧。

  见林修承一直在边上板着脸,陈幸反过来宽慰他:“没有事的,我以前常常这样。”

  不料林修承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了,他又补救:“我不骗你,我以前还被人捅过刀子,现在不照样龙精虎猛?”

  林修承伸手,撩起了陈幸的衣服,他的小腹平滑平整,陈幸说:“再下面一点。”

  说完用左手拉低了自己的裤子,他的旧伤在胯骨上方一点,刀疤不长,看起来也不深,不过小地方的缝合技术不高明,加上他没有好好养护,疤痕弯弯曲曲的,很是可怕。

  林修承的手抚过陈幸的伤疤,陈幸突然就脸红了,他推开林修承的手,粗野地拉好衣服:“看看就得了,摸什么摸。”

  “不会有下次了。”林修承说。

  陈幸点点头:“嗯。”

 

  陈幸受伤的是右手,没办法自己洗澡做事,林修承粗手笨脚的也做不好,就给他请了一个护工。

  原本叫了一个四十多岁经验丰富的白人女护工,陈幸锁着浴室的门不给她进去。

  林修承在外面敲门:“陈幸,开门,你闹什么难为情?”

  “我在大妈面前脱不了衣服!”陈幸在里面对他喊话,“太怪异了,你给我找个年纪轻的来!”

  林修承很无奈,又给他换了一个二十多的女孩,刚从护士学校毕业。陈幸才算郑重了。

  手写不了字,陈幸就不去学校了,每天和他的护工Elsa卿卿我我,口语水平直线上升。

  在家的第七天,他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陈幸叫Elsa帮他接通电话,里边传出一个他没料想到的声音,居然是蒋正真。

  他和陈幸道了个谢,说自己换了一所语言学校,问陈幸现在在哪里。

  蒋正真也是思索了很多天才给陈幸打电话的,少年人的矛盾来得快去得也快,蒋正真是个直肠子,以前看不起陈幸天天豪车接送一副装逼的样子,没想到陈幸打起来架这么凶悍,又一起面对了那个看不起人的英国女校长,心里对他产生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情绪,后来蒋正真问了同学,才知道陈幸一直没出现在学校里,跟同学了陈幸的号码,左思右想,还是拨了出来。

  陈幸心大,理解了蒋正真的示好,和他扯了几句,告诉他自己的手臂受伤了。

  “什么,糟糕吗?要不我来看看你吧,”蒋正真热心道,“我妈前几天来看我,给我带了酱猪肘,我带点来给你?”

  陈幸想了想,说别去了,约了一天出门和蒋正真吃饭。蒋正真说要给陈幸介绍几个他的北京哥们儿给陈幸认识。



8.

  迷迷糊糊十月将近了,陈幸已经在英国呆了半年,自我感觉语言水平能上高中了。

  林修承的助理找了一家中介公司帮他登记学校,陈幸和中介的人交流择校的时候,林修承插话道:“离家近一点就好。”

  陈幸不在乎读什么地方,他不喜欢学习,手臂好了一些,就闲不住又开始往外跑,和蒋正真的一帮北方哥们儿在外厮混,才没几天,就学了一口京片子回来。

  林修承不放宽心陈幸,派了几个身手利落的保镖远远地跟着他。

  这次的车祸是Derrick搞的鬼。

Derrick是个在意大利出生的英国人,四肢发达头脑简答,一个穷凶极恶要钱不要命的人物。他年轻时在意大利给黑手党当打手赚了一些卖命钱,被林家老三说动回英国,想干一票大的。

  两人勾结的事败露后,Derrick被林修承逼的走投无路,买了假护照躲开追踪逃去意大利,找到了他的情妇,拿回积蓄,从新买凶来要林修承的命。

  林修承早知道他买凶的事,一直有人在他附近保护着,压根没放在心上。

  林修承太过轻敌,血债血偿的却是陈幸。


  那天的肇事者没逃多远就被林修承的人追到了,关在一间地下室里,林修承拖了几天,才亲自过去。

  林修承最亲信的手下是他爷爷带大的,叫林森,话不多,一身腱子肉,办事很牢靠。他第二天就把事都审出来了,几人是底层的小混混,在黑市上接的生意,Derrick骗他们林修承是和他有过节的商人,叫他们造一起车祸吓一吓他。

  几个人也是赶了巧了,根据Derrick给的地址出去,两部车经过陈幸的学校,看见林修承的车在门口,商量了一下,立刻停了下来,按计划一台跟车一台包抄逆行,撞了上去。

  林修承亲手解决了那几个肇事者,回到家里,陈幸正在叫Elsa给他喂薯片。

  陈幸刚洗好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穿着一条开襟的黑色真丝睡袍,腰上用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又长又白的腿从袍子下面钻出来,架上了茶几,十个脚趾也露在外边,看起来浑圆可爱。

  林修承对陈幸这种做派看得直皱眉头,他直白地建议Elsa回保姆房休息,陈幸看脱口秀看得大笑,搂着Elsa叫她吻别。

Elsa无奈又幸福快乐地和陈幸贴面吻了一下,互道晚安。

  林修承感到自己把陈幸带回家以来,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干嘛呀修哥,嫉妒我美人在怀啊?”陈幸直起腰够到了那包薯片,放在大腿上继续吃。

  “有时我真的怀疑你为啥十六岁。”林修承说。

  陈幸对他眨眼睛:“我从小就是很讨姐姐喜欢的,不知道为什么。”

  林修承拿出一个文件袋:“高中也是要选的,我帮你挑了几所,你看看如何。”

  陈幸伸出沾着薯片的左手要拿,见林修承不认同的表情,就起身去洗手了,不料他睡衣穿的太随便,带子随着他的动作掉下来,睡衣也从他肩头滑落了,右手手臂打石膏吊着,左边的手臂和胸膛全露了出来。

  陈幸大叫:“啊!”

  他坐起来,大剌剌地使唤林修承道:“爸爸,快来帮我穿好啊!”

  这一刻,林修承很想揍他,但他是为自己才受的伤,另外打小孩也是不对的,不过对付目中无人的小孩,也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林修承笑了笑,走过去,慢慢帮陈幸把落到腰间的睡袍穿回去。

  腰带落在地上,他不捡,他看似随意地问陈幸:“上次家里聚会,你为什么就把林修言踢成那样?”

  陈幸忆起不好的事,他露出了恶心的表情,道:“别提这个,我要吐了,你那个表弟就是纯的傻逼。”

  “你明白他为什么会硬吗?”林修承拉拉陈幸的衣领,问他。

  陈幸惊骇了,他结结巴巴道:“你怎么——”

  林修承把陈幸从头看到脚,评价道:“你要是这副样子骑在我身上挠我,我没准儿也会硬的。”

  真可怜陈幸一个伤患,追着林修承从楼下跑到楼上,骂声大得Elsa从保姆间里探出头来看。

  林修承怕他动作太大影响手臂复原,也不敢跑太快,让陈幸在他房间门口堵住了去路。

  “老变态!”陈幸脸气的发白,左手抄着一把套着塑胶套子的水果刀,顶着林修承的衬衫口袋,“给我道歉!”

  林修承一手握住顶在他胸口的刀柄,另一手手伸进了陈幸跑得敞开来的睡袍,滚烫的手掌贴着他的腰线来回抚摸了几下。

  陈幸后脑都麻了,有股把水果刀拔出来捅眼前这个人的冲动,他刚想发作,林修承又将手拿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根很细的带子,是睡袍的内层系带。

  “找到了,”林修承说,他不疾不徐地将陈幸睡袍上的两根系带子系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散了。”

  陈幸还没反应过来,林修承就退后一步进了自己房间,还十分迅速地关门上了锁。

  气的陈幸在外边用劲踹他的门骂他老傻逼。


  这天夜里,陈幸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坐在一条救生筏上,在深夜的海洋上漂浮,他觉得很孤寂。

  救生筏突然漏水了,水慢慢没过他的脚踝、膝盖,奇怪的是,海水很热,也很舒坦,没有要令他窒息的感觉,像温泉一样包裹着他,恍惚间,似乎有一只又烫又粗糙的手在水里摸着他,诱惑着他。他在水里飘啊飘啊,冷不丁有了一股失禁感。

  陈幸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抚着腿间,一股湿滑的浊液浸润了他的内裤。


  凌晨三点,陈幸在浴室现场表演单手洗内裤,洗完想去楼下洗衣房烘干,洗衣房的门被锁了,他只好设了六点半的闹钟。

  那是Elsa的起床时间,他的衣服都是Elsa在洗,他能够叫她给自己开门。

  早上闹钟响了之后,陈幸黑着两个眼圈爬起,匆匆套上了睡袍,拎着内裤要下去烘干,碰到了准备出门的林修承。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林修承意识到陈幸发生了什么,笑的直不起腰来,他走过去用力捏着陈幸的肩:“宝贝,你终于长大了。爸爸好欣慰。”

  陈幸不想说话,忍气吞声,重重地甩开林修承,跑去了楼下。



9.

  老虎不发威就当他是病猫,当林修承两天里第五次用陈幸遗精的事情打趣他之后,陈幸逃婚了。

  中午饭点,Elsa去陈幸房间开门,无人应答,里边似乎有电视的声音。

  她等了一会儿,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心里放心不下,就逾矩推开了门,只见床对面的电视机在放新闻,窗开着,风拂动着陈幸房间的窗帘,房里空空荡荡。

Elsa急忙跑到窗边往前望,陈幸单手攀着对面大楼的水管和窗台已经快爬到楼底下去了。她捂住嘴,不敢尖叫,怕让陈幸分神控制不好力气。楼底下还有不少举着手机拍照的人。

  陈幸也爬的脸色发青,早知不要耍帅爬水管了,林修承的公寓楼是新楼,外立面光滑,但是隔壁有栋老楼和新楼有一个错立面相隔很近,就在陈幸的窗台附近,陈幸坐在飘窗上,生出了个主意,他翻出了一条床单,脚踩着撕成条绑起来,系在飘窗的栏杆上,人挂下去,踩着墙往对面跳,顺利跳到了对面的阳台上。

  不过一只手果真太勉强,力气跟不上,好几次差点摔下楼。幸亏他爬楼经验丰富,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楼底。

  陈幸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出门,可是就在昨天,林修承带他去医院复查,医生说陈抚恩的太多,伤口恢复的很不乐观,林修承脸都黑了。

  回到家里,林修承强势地扣下了陈幸的门卡和钥匙,把他禁足在家,门口立了两个大汉,他只好曲线救国,翻了窗。

  陈幸从一楼的窗台上往下一跳,街边围观的人群一片欢呼。他笑眯眯地举起酸痛的左手和大家挥手示意。天晓得他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Elsa急急忙忙找林修承助理,说陈幸跳窗跷家了,助理敲林修承办公室门时,林修承早就知晓了。

  他虽然叫人撤了陈幸的监听和监控,但是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例如被他自定位成“关爱养子身心健康”、“我就是看看他在哪里”、“万一丢了可以及时发现”等原因,他依旧可以在软件上查看陈幸的定位,陈幸一走他就知道了,林修承之道陈幸是闲不住的,所以他并不心急。

  “他左手撩倒了两个保镖?”林修承问助理。

  助理有些忧心地摇摇头:“他……是爬下去的。”

  林修承愣了愣:“爬下去?”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顾擎:“Vincent,你快看我给你发的视频!那不是你家吗?爬墙那个是不是陈幸?天啊,太惊险刺激了,不过陈幸怎么受伤了?”

  林修承敷衍了顾擎几句,看屏幕弹出了顾擎发的信息窗口,上面有一个视频网站的链接,他挂下电话,打开来看,一段大约十分钟的视频。

  视频像素不高,镜头一直晃动,拍摄者间或发出抽气声。

  图像上的身影已经爬到了八楼的位置,他一只手抓着下水管道,踩在阳台沿上的脚滑了一下,险些摔下去,围观的人群一片惊呼。林修承心跳差点停了,他看不下去,直接将视频拖到最后,陈幸潇洒自如地对着镜头挥手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下街去。

  林修承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陈幸气死,他深呼吸平淡了一下情绪,抓了车钥匙去捉人。


  陈幸去了蒋正真学校,他换了一所新的语言学校,气氛很还不错,学校门口有一家小咖啡店。

  他下了课,陈幸正喝着果汁等他。

  “没劲,酒也不给我点。”陈幸支起下巴和走到他身边的蒋正真抱怨,蒋正真周岁十八,可以光明正大喝酒了。

  蒋正真问他怎么出去的,陈幸昨晚还在控诉他监护人没收他门卡和钥匙的事情。

  陈幸向后仰,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些兴奋地告诉蒋正真:“我从十六楼翻下来的。”

  蒋正真呆了呆,质疑地看着陈幸:“你他妈有有病吧?”

  “真的,我手现在好象废了。”陈幸老实地抬起左手,给蒋正真看他的血泡和抓水管时滑出的血痕,“可能还有点肌肉拉伤,已经握不紧了。”

  蒋正真耸耸肩:“你真有病,没跑了。”

  “不是,”陈幸深思了一会儿,道,“我觉得我和林修承很奇怪,他凭什么这么管我?”

  “你们是有点儿低于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蒋正真评价,“可我看我弟那个监护人,我靠,一秃顶日耳曼,就他来英国的时候出现了十分钟,哪像你这个,这么牛逼。”

  蒋正倒底陈幸和林修承的渊源,他只知道林修承是陈幸在英的监护人,他又说:“哪有这么有钱的监护人呢,还对你这么好,别是另有所图吧?”

  这都没说到陈幸纠结的点上去,他有点兴味索然地搅搅杯子里的冰块。

  陈幸野惯了,他反感林修承这样管束他,可更反感安然享受这种管束的他自己。他怕极了这样温水煮青蛙的变化,一看见林修承,他就想起梦里的那一双又热又烫的手,明明林修承和他都没有那个意思,他却做了这种梦,陈幸再也不像陈幸了,他上一秒坐在窗台上想事儿,下一秒已经一个冲动,从楼上翻了下来,逃离了那所好看的监狱,出来找自己。

  蒋正真见他一个人发起呆来,眼睛扫了扫窗外,一辆跑车停到马路正对面,那是他肖想好久的款,他就多看了几眼。

  陈幸手机响了,是林修承,他想想却是接了。

  “在哪儿?”林修承问他。

  陈幸道:“在登机口,我要回国了。”

  “为什么?”

  “因为你关着我,”陈幸呐呐地说,他也知道自己理由不充分,他刚才一时热血上头,这会儿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可能过不了林修承那关了,又补充,“还嘲笑我。”

  “哦?”林修承下了车,他带了一副墨镜,一身黑西装,终于像个黑社会,杀气腾腾地往咖啡厅走过去。

  陈幸听着林修承听筒里有脚步声,便问他:“你在哪里?”

  他身边的玻璃被敲响了。

  林修承就站在咖啡馆的玻璃墙外,面无表情地看他。

  陈幸也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出来吧。”林修承对陈幸说。


  陈幸和蒋正真说了拜拜,拖拖拉拉地拎着自己的双肩包,踱到外边,灰溜溜催着林修承上了车。

  林修承车上的屏幕正在循环播放陈幸爬楼视频,林修承一声不响地开车,车子密封性好,柏林之声的音响三百六十度环绕着他们,全是视频吵杂的背景音。

  “好爸爸,”陈幸苦着脸道歉,“别放了,我知道错了。”

  林修承逼视着前方:“你没错,是我不好,我不该关着你。”

  陈幸讨饶:“那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

  “嘲笑你呢?”

  “我……我本来就是刚刚发育……”陈幸脸皮再厚也无力反驳了,他换了一种思路,把给蒋正真看过的手伸到林修承眼前去,“痛死啦。”

  距离爬楼过了两天,他的手看起来更可怕了,青青紫紫,全是血痕,陈幸又伸手捏了捏林修承放下档位杆上的手:“也没有力气了。”

  “我们去哪里啊?”他又问。

  林修承依旧保持沉默,陈幸仿佛在被凌迟,他焦躁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说了几个他很拿手的用来骗小姑娘糖吃的冷笑话,林修承嘴角都没扯一下。

  陈幸唉声叹气,车子停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林修承按掉了屏幕,车里变得很安静,“你想出门,除非告诉我,我会阻止你吗?”

  陈幸顿了顿,他觉得难以启齿,但是不说确信,他一个人承受这么沉重的事,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陈幸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我遗精那天晚上好像梦到你了。”

  林修承猛烈地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转头看着陈幸:“你说什么?”

  陈幸说了一遍,已经自暴自弃,非常随意地又说一次,还有认真和林修承讨论的趋势:“我遗精不是做梦吗,我梦到你摸我。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可是也没别人那么摸过我,一样小姑娘的手都挺软的,不是那么回事,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前一天……”

  “行了。”林修承制止他,“你别提了。”

  他又发动了车子,开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带你去吃饭。这事揭过,但万一再有下次——”

  “没下次了。”陈幸举手表忠心。

  林修承看他一眼,不搭他的腔了。


  餐厅还是上次拦住陈幸说他衣衫不整的那一家,只是老板换了人。

  陈幸站在离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现下是十月底,他穿得比上次要靠谱一点,T恤和长裤还有球鞋,但是还是应该没有满足米其林三星的就餐标准。

  如果陈幸没有擅自出门的话,林修承是打算下午带他出门逛一逛,挑一样礼物再来吃饭的,因为今天实际上是个很奇特的日子。

  十六年前的这天,陈幸出生了。

  陈幸被遗弃时,他母亲病的神志不清,一心想寻死,在他身上贴个名牌都不难,其他的出生信息更是没有的,她那时未婚生的陈幸,查不到户籍信息,院长看着他的身高体重,给他估计了一个生日,比陈幸真正的生日晚了一个多月。

  孤儿院里物质条件并不好,早些年靠着政府资金和善心人捐款,勉强养活孩子们已属极难,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了。陈幸性子顽劣,但很体贴,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那些东西对他来说,不过是身份证上的几个数字。

  可林修承在意。

  既然陈幸现在归到他手里来,陈幸就得和天底下所有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的孩子一样生活,别人有什么,他要给陈幸,别人没有的,他也要给。因此,虽然林修承真真实实地被陈幸气了个半死,他还是希望陈幸的这个大日子能有人陪着郑重其事地度过。


  陈幸拉了拉林修承,不肯他再往前迈,劝他:“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从前每当陈幸翻墙摔下来,逃课被处分,在网吧一句话谈不拢跟人干架,陈院长去医院、学校或者派出所认领陈幸时,就会跟他说这么一句话,他终于找到机会对别人讲了,自觉十分深邃。

  林修承莫可奈何,他只想把陈幸扛起来绑在座位上,再拿个什么抹布塞住他的嘴。

  两人对峙着,餐厅门口有几个人闹了起来。

  陈幸这会儿腿从新会动了,也不讲究可不可为了,又拉着林修承往前走几步,看一看热闹。

  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两位老熟人。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陈幸同父异母的混血弟弟不忿冲向门口的侍应道发怒,“我定了位置的。”

  “先生,今天我们的餐厅被人包场了,前几天已经和所有定位的客户联系过,”服务生解释,“我们提出了补偿措施,客户也都谅解了。”

  反正就是不让进。

  小少爷拉着他父亲撒泼耍赖,陈子安也皱着眉与侍应生交涉:“这是我儿子的十四岁生日,去年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我们一起在这个餐厅为他庆祝的生日,这对我们来说有很特别的意义,能不能让我和包场的人沟通,为我们空出一桌来?”


  说来巧的好笑,陈幸的弟弟和他同年同月出生。

  林修承倒不明白这事,他就是把餐厅买下来,清了场。

  侍应强硬地拒绝了,他看见林修承,立刻向前问好:“林先生,请进。”

  陈子安见包场的人来了,刚想上前打一打感情牌讨个座位,却看到了立在林修承身边神情不同寻常的陈幸。

  “嗨。”陈幸手还酸痛着,不愿举起来,就对陈子安抬了抬下巴,做完动作感觉有些挑衅,不过他也不在意。

  “爸爸!”陈子安的小儿子不服气地叫他,“你快跟他们说呀!”

  陈子安进退维谷时,林修承已经带着陈幸往里面走了。

  “陈幸!”陈子安脱口叫住了他血缘上的大儿子。

  陈幸偏过头,没看他,突然学着他小儿子那口腻人的英语腔调,对林修承说:“爸爸,那栋楼好漂亮呀!”

  林修承脚步一顿,随即亲密无间地搂着他道:“爸爸给你买。”

  陈幸单手搂住了林修承的腰,往他怀里钻:“爸爸!我喜欢你!”

  林修承笑着拍拍他的肩,搂着他进门去。

  留着心情微妙的陈子安和他气的跳脚的小儿子在外边继续徒劳无功地周璇。

 

  进了餐厅,侍应生带他们去位子上坐着。

  陈幸看得新奇,问林蔓君:“今天什么日子,修哥这么大排场?”

  “庆功你从十六楼登底,”林修承道,举起了酒杯祝贺他,“还买了一栋新楼。”

  陈幸低下头,翻了个白眼,想喝一口餐前酒,发现手抖得连杯子也拿不起来了。林修承见状,皱了皱眉,拉过他的左手看,手心里几条划伤的伤口结痂了,小臂的肌肉很慌张,是运动过量。

  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是林修承最强悍的表情,陈幸手放在他手里,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岔开话题:“你真的给我买楼?”

  “买,你看上哪栋?”林修承总算松手了他的手,叉了一块刚送上的餐前面包喂他吃。

  陈幸垂手偏开头,朝着盘子里努嘴:“我要吃蘸酱的。”

  顿饭下来,林修承自己几乎没动嘴,光伺候陈幸了。

  陈幸又见到了陈子安和那个小少爷,心情不是很好,表现得有些委屈,林修承平日里一切亲切的的安慰人的技巧在陈幸面前都作不得数,只能默不作声地喂陈幸吃饭。

  其实何止陈幸变得不像陈幸,林修承也变得不像林修承了,近日来,林修承发现自己较以前相比在某些时刻更加温软了一些,作为一个年近三十的成熟男人,他认为也并不是坏事。

  主餐吃完,陈幸就饱了,甜品拿上来他一口也吃不进肚子。

  “我吃不上了,”他连连推拒,“爸爸也吃。”

  林修承哄他吃冰淇淋:“吃一口买一栋楼。”

  陈幸给他逗笑了,屈尊纡贵张嘴吃了一口,咬着铁勺子不松口,咧着牙跟林修承示威,不给他抽出去。

  这一家身处繁闹街区的餐厅自从十多年前开张以来,从未这么空旷过,窗外熙攘的车流和无关紧要的人,都无法再影响林修承的满足感。

  陈幸是林修承的大好事,他们两人不巧都失去了亲人,又都重新获得了一位家人,这样相依为命的感觉,着实叫他心头饱胀。




10.

  吃完晚餐,林修承把陈幸带医院去了。

  医生帮他慢慢固定了运动太激烈弄得有些散架的石膏,严厉地批评了他,又帮他看了看今天用力过度的左手臂,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接下来几天要做好双手残废的准备。

  林修承又变回了那个没表情很可怕的林修承,陈幸缩成一团,不敢出声,这时他手肘也弯不了了,车门都是林修承替他拉的。

  回来的路上,陈幸没话找话:“今晚可能要让Elsa帮我洗澡了。”

  林修承道:“你不是来得正好?”

  陈幸把腿蜷在椅子上,故作睡觉,过了会儿真的睡着了。

  林修承开到地下车位上,见陈幸睡的熟,想把他抱上楼,一解开他的安全带扣子,陈幸就迷迷糊糊睁了眼。

  “到了啊?”他迈下车,腿一松差点摔了,中午放飞自我的后果现下完全爆发了。陈幸很倔强,坚决不肯像一个娘炮一样被林修承公主抱上去,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又险些跪到地上去。

  林修承半抱着他艰难地上了电梯。

Elsa早就等在门口,遇见陈幸,哭着上前抱住了他,陈幸无法承受她的重量,和她一起摔在了地上。

  林修承一看他还有泡妞的力气,自己去书房了,他还攒着些事要处理。


  过了一个多小时,林修承刚和林森通完电话,陈幸抱着一盘水果鬼头鬼脑进来了。

  陈幸刚洗完澡,脸上还挂着一丝红晕,嫣红的嘴唇一动下地嚼着车厘子,林修承的目光不自觉跟着他转。

  陈幸吐出一个核,问林修承:“等我手臂好了,你却是叫Elsa走人吧。”

  “怎么?”林修承感到陈幸有些没说的话,便询问他。

  陈幸想了一会儿,才说:“她今天不太正常。”

  “我非是那个了吗,”他脸红了红,“就是感觉你摸着我然后——”

  “停,”林修承的忍耐力濒临崩溃,“说重点。”

  “她性骚扰我。”陈幸说。

  “你们不是一直在互相实施性骚扰吗?”林修承道,他看不顺眼陈幸和Elsa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很久了。

  陈幸又掂起一颗车厘子塞进嘴里,困惑地说:“那不一样。她今天晚上……啊我说不出来!”

  林修承没想到陈幸也有脸皮这么薄的时候,追问:“到底怎么了?”

  “唉,”陈幸少年装老成地叹了一口气,牙咬着车厘子,用舌头顶弄,鲜红的舌头矫捷的在一颗绛红色的小果子后边舔弄着,很快就弄的果子水淋淋地泛着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林修承,眉梢眼角都是戏。

  林修承看着他等了两秒,伸出一只手捏住他下巴,另一只手把他嘴里的车厘子立即拿出来丢进垃圾桶:“要说就说,别乱发骚。”

  陈幸心虚了,把盆子往他桌上一放:“你他妈这是淫者见淫,我不跟你说了!”

  说完就跑了。


  第二天晚上,陈幸夹着尾巴来恳求林修承了:“一会儿Elsa帮我洗澡,你站一边监工怎么样?”

  林修承和陈幸不一样,陈幸冬天是在五块钱一次澡饱含了大老爷们的浴室里度过的,对看男性裸体早就免疫了,林修承不同,他出去泡温泉都要泡房里有私汤的那一种,因此他对陈幸的要求感到匪夷所思。

  “行么啊?”陈幸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次,“我怕她强奸我。”

  最后两人互相妥协,林修承呆在陈幸房里,替他听着浴室的动静。或许因为林修承在外面,Elsa规矩地给陈幸洗了澡,擦干了穿上衣服,又吹干了头发,才推出来。


  自从陈幸手臂伤了之后,林修承对关于陈幸的事都是一万个不放心,这次Elsa表现诡异,林修承放在了心上,他特意关照手下,派人盯着她一点。

  林修承无意的小心,救了陈幸一命。

  他听见林森给他报告情况时,正在回家上楼的电梯里,他从唐人街办了事出来,给陈幸买了他爱吃的蟹粉小笼。

  他一边听林森说话的,一边打开家门,碰巧逮着了这位照顾了陈幸许久的护工在陈幸的水杯里撒白色的粉末,见到林修承,她吓得脸都白了。

  林修承紧盯着她,在玄关放下了包,宠溺地对她一笑:“Elsa,你在做什么?”

Elsa并不认为她的雇主是做什么的,只以为是普通的富商,她见林修承对她笑,以为他没有看清,背着手把手里的纸捏成一团,往身后一扔,勉强保持着镇定,说:“我帮陈幸的咖啡,加糖,糖粉……”

  “哦?”他缓缓踱步到她面前,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她想反抗,却发现无从反抗起,林修承的手像铁钳一样钳住了她的手心。

  林修承抬起她的手,嗅了嗅,陈幸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他们诡异的动作,疑惑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林修承放开了Elsa,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手好像已经不她的了,弯折成一个奇怪的弧度。林修承端起水杯,放到陈幸鼻子下面,陈幸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Elsa,你放了什么东西在我杯子里?”陈幸蹲在她面前,十分有耐性的问她,又抬头对林修承说,“她应该不是故意的,你……”

  陈幸见到林修承的表情,他停住了。

  他对Elsa道:“对不住,我也救不了你啦。”

  林修承看起来很和蔼,他走到窗帘边,捡起了她丢掉的小纸团:“Elsa,陈幸杀你全家了还是怎么的,你要喂他吃毒品?”

  “什么毒品?不是的,不是,”她惊惧的摇头,“给我的人说是普通的催情药粉啊……”

  林修承露出了十分暧昧不明的笑容:“谁?这个剂量,能致死三个陈幸了。”

  陈幸在一旁苦恼地想开口,又不知怎么说,往林修承身边慢慢挪过去。

  “陈幸,”林修承瞧出了他的意图,“你上楼吧。”

  “为什么啊?”他问。

  “我说过,不会有下次了。”

Elsa看着陈幸对他露出了莫可奈何的表情,绝望盘踞了她的心。

  陈幸坐在一半,又回了头:“林修承,你不要迁怒。”

  林修承顿了一顿,才对他点点头。

  他几乎无法想象,假如他晚进门十分钟,会见到怎样的陈幸。

  陈幸轻信、见到女孩子就生气,对自己的事不放心上,但林修承不是。


Elsa往陈幸杯子里放的是市面上最新型的一种毒品,溶解度非常大,致幻性强,控制不好就容易过量,价格高昂,买家少,就是这样小范围的流通,几个月也过量死了好几起人,总有人不缺钱又想寻找刺激的。这种毒品有一股浓烈的咖啡气味,里边又夹着浅浅的麻古香,林修承今天去唐人街就是处理场子里有人贩毒的事,一闻便知道是什么。


  林森在电话里和林修承报告,昨晚Elsa放假,去了酒吧喝酒,监视的人只看见Elsa和一个男子一见如故,当作八卦告诉了林森,林森想着觉得放心不下,早上找酒吧调出了监控看了几遍,发现那个男子交给了Elsa一个小纸包。

  他立刻电话通知林修承,又带着人去找给她纸包的男子,那男子全程正对着摄像头,不过林森又找人调了马路上的视频,终于在一个转角处的摄像头中找到了那个男子的侧面,正是许久不见的Derrick


  陈幸上了楼,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他听见楼下Elsa的哭声,林修承温和瘆人的劝导声,后来家里进了人,又出去了。

  他闷闷不乐地靠在床上,一个个频道换过去,全是他不爱听的外语。

  没多久后,他的房门被敲响了,陈幸关了电视,说:“进来。”




  林修承打开门走到陈幸房里的书桌边,坐下。

  陈幸不等他开口就赌咒:“好了好了好了,以后我保证见到女孩子就退辟三舍,不乱撩不发骚,不进行亲密无间身体接触!你……没对她怎么样吧?”

  “你觉得我能对她怎么样?”林修承轻声反问他,“把她想给你喝的那杯水灌进她嘴里,让她全身痉挛、上下一起失禁,死在你面前,而后送到郊外抛尸吗?”

  陈幸看着林修承,他感到林修承问他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真实实想要这么做的,因为林修承的眼神很直白地告诉他:你完了。

  他强撑着不后退:“我……这不没出什么事吗……”

  “如果我晚到十分钟,那就是你的下场,”林修承站起来,拉上了陈幸房间的窗帘,房里变得一片昏黄,“吊着石膏跳窗爬楼。”

  他向陈幸的床跨近了一步,魁梧的阴影笼罩着陈幸,陈幸终于忍不住往后挪了一点:“林修承,你不要这样。”

  “毫无戒心地让人给你喂毒品,”他俯下身,“以后如果有人未经你同意要帮你口交,那不是性侵,那是性侵犯。”

  “那杯水麻古味那么浓,我绝不会喝的……”陈幸背靠着床头反驳,,“Elsa征求我意见了,我没有同意,她也没有碰到我。”

  “陈幸,你是真的感到我很好说话?”林修承的语气很随和,像是在问他明天天气如何。

  陈幸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氛围了,他翻身下床,迅速地向门外逃去,一股庞大的力拉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回了床上。

  林修承掏出腰间的皮带,把陈幸的左手绑在了床头灯的支杆上。

  “今天就在房间里反省。”林修承问出了他的决定,就要走。

  “不行,我想上厕所怎办?”陈幸急了,伸腿勾住林修承的腰,把他拉回来,“你捆的也太紧了吧,一会儿血不流通我的手要断的!”

  林修承低头看了看绕在自己腰间的腿,陈幸怕他走,缠的死紧,他穿着厚实的短睡裤,被他太过急促的动作捋到了大腿根,腿肉雪白,带着淡淡的体温贴在林修承的衬衫上。

  林修承任他缠着,请教陈幸:“那你说怎办?”

  陈幸见林修承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急道,“只要不捆着我,随你怎么样!”

  林修承看了他一会儿,才伸手解了捆着陈幸的皮带,陈幸的腿松下来,落在床上。他抬起自己的手腕,林修承绑的太用力,手腕上留了一条很深的勒痕,已经泛出青紫来了,他试着张合了几下手,血液从新从手臂流进手心里,有一种酥麻的感觉。

  “随我怎么样?”林修承想了想,坐了下来,陈幸的腿还大张着,他就坐到陈幸腿间,大腿挤着陈幸的下身,和他靠的很近。

  陈幸觉得很变扭,但他已然避无可避了,只能让林修承用这么诡异的姿势和自己坐在一起,换成别人他一定会发飙的,现在只要林修承不发飙,叫他做什么都行。

  他想把腿屈回去,换个姿势,被林修承按住了,林修承道:“说啊,随我怎么样?”

  陈幸心率得很快,他咽了口口水,才点头:“随你怎么样。”

  两人以不到的十公分的距离对视着,在陈幸心快要悬到天上去的时候,林修承总算开口了:“那就给我写八千词检讨,看在你手不行的份上,就电子稿好了,中英文双语各一份,不准抄袭,让我找到一个语法错误,就打一条脚链让你在家呆一天,明天出门前交给我。”

 

  陈幸检讨写了通宵。

  他手机通讯录首页寻到了熟人Alex,答应了他一个天文数字,叫他帮着打字,陈幸口语还行,单词拼写全是错误,就是输入法有补全,叫他打英文也是太难为他了。

Alex听陈幸面无表情地念了一会儿,着急地问他:“小幸,你真的在申请高中吗,我感到你会跟不上。”

  “闭起你的嘴,”陈幸和他视频,一本子拍在摄像头上,“好好记,有什么错帮我改掉就好,听不懂再问我。”

  “为什么你要说自己婊子荡妇?”Alex不解,“这太艰深了。”

  陈幸深吸口气:“我再说一遍,你只负责改语法,不要问别的。”

Alex灌了一大口咖啡,继续埋头打字。

  终于在凌晨一点,陈幸胡编乱造完了八千英文,接下来中文版的检讨就要他孤军作战了,陈幸左手很疼,迟缓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林修承叫醒他的时候,他才写了大概五千多字,头支在电脑旁边,可怜巴巴地睡着,桌上的A4纸上有一小滩口水印。

  陈幸被林修承叫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泪眼迷蒙地瞧着林修承:“几点了啊?”

  “我要出府了。”林修承看看表,“写完了吗。”

  陈幸一个哆嗦,清醒过来了:“啊,我睡着了!”

  他反正交不了检讨了,一不作二不休扑到林修承怀里去撒娇:“爸爸,饶了我吧!”

  过了一个晚上,林修承气消了一些,他本也就是希望陈幸能吃饱穿暖记苦,没事不要瞎招蜂引蝶,一大早来他屋里,看他趴在桌上睡着,手上又多了一圈刺眼的淤青,现在用毛茸茸的头蹭着自己胸口……

  他拉好了陈幸的头:“继续写,中午之前必须给我。”

  陈幸不情不愿地翻了一个白眼。



 


, ,人面兽心的黑帮东哥与他的美少年伪养子的故事,1.  陈幸这次回国实属无奈,犹如逃难,屁股依然很痛,他还得在飞机上度过剩余的坐立难安的八个多小时,想想也觉得生命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了。每个想领养孩子的家庭和他相处一会儿,都会直白的说,可不可以换一个更加简单的小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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