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延禧攻略》看到富察皇后离世那一集,也是哭了。
最让我感慨的是她从紫禁城一跃而下时,微笑着说出的那一句:“从此以后,我不做皇后了,只做富察容音,我,只是富察容音。”
不管是电视剧中,还是真实历史里,富察皇后37年的人生,外人看来恐怕都是荣宠至极,矜贵万分。
她最得乾隆宠爱,这份宠爱,并不也是《延禧攻略》里描绘的那些。
纳喇皇后在紫禁城居长春宫,“长春”二字是乾隆自己的名号,他把她当妻子看;
富察生下的两个儿子,永琏和永琮,都深得乾隆疼爱,名字里已有立储之意;
富察皇后的家人也被乾隆眷顾了一生,女儿固伦和敬公主,兄弟傅恒,侄子福康安所受皇恩都独步一时。
他一生写了很多诗,最合适的那一百首全是写给富察的;
他多次表达自己对富察皇后的深情,对其他妃子评价寥寥可数,却说自己能专心朝政,是富察皇后之助;
她去世后,他作诗说面对六宫粉黛,像面对着空气一样。
乾隆十三年,富察去世,大阿哥和三阿哥因为表现的不够忧伤,遭到训斥,平常教导他们功课的大臣,全都受到牵连,被罚俸禄或治罪。
因为大臣们在给富察的祭文中用错了一个字,他就把参与此事的人全部严惩;有人在富察皇后的丧期剃头,或被削职为民,或被革职流放……
纳喇皇后去世后,长春宫一应物品原样保留,他每年都要去看一看,一看就是四十多年……
她死在南巡途中,体温最后留存的那条船,他任性地令人运到紫禁城。
言情小说写的帝王痴情,乾隆全给了富察。
《延禧攻略》中饰演富察皇后的秦岚在接受杂志《人物》专访时说,在接演这个角色的时候,她曾做过一些功课,从故宫里专门研究历史的博士口中得知,故宫很多地方都有设计师,唯有乾隆成婚后登基前,和富察皇后居住了八年的重华宫,却是乾隆自己设计的,由于他很享受和富察在一起的那八年。
乾隆用以追述往事的《重华宫记》中也这样写:少而居之,长而常习……皆由是而出,旧剑(指富察皇后)不能忘也……
他一生都怀念、眷恋那曾经纯碎、明媚,彼此都还未辜负的八年。
我想,如果富察也有过漫山遍野的幸福,大概也是那八年。
02
此后,纵然荣宠冠绝,琴瑟和鸣,到底意难平。
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些无拘无束,高贵背后总是常人看不到的悲凉无奈。
《延禧攻略》里有这样一幕,小女儿情态的富察旁若无人地牵着皇上的手,她以为那是最平庸的幸福,却被嬷嬷提醒,注意身份,谨记规矩。
两个人的手就此松开。她亦趋亦步追着他的脚步,也许那便是此后一生命运的伏笔。
体统、身份、责任……这是作为皇后的代价。
历史上的富察留下的是“贤后之名”,关于她的神贞贤良,有过这样的记载:
乾隆对她谈起满洲旧俗,说从前刚建帝业,衣物的装饰都是用鹿尾绒毛搓成线,缝在袖口,如今却常常用金线银线精工细绣而成。富察就立即起到表率作用,亲缝鹿尾绒毛;
乾隆重视农桑,她便带领后宫妃嫔命妇大行亲蚕之礼,当众演习养蚕织雷之术,并亲自用蚕丝为乾隆缝制衣服;
乾隆生病需静养百天,她就亲自守在他身旁,体贴入微地照料直到他康复……
一辈子,她渐渐忘了自己的姓名,将毕身全都奉献给帝王之业,活成了帝王之家所希望的样子。
《延禧攻略》中更如是,诚如她自己所说,孝敬太后,尊敬皇上,善待后宫妃嫔以及她们的孩子,怕行差步错,怕失了皇室体统,怕让皇上为难。为此她可以舍弃自己所有的任性,不敢怨,不敢恨,不能妒,变成一个克制、忍耐,挑不出错的牵线木偶。
她是最贤的皇后,却也是后宫里形象最模糊不清的人。
《延禧设定》里的富察容音,实在是一个活得很不自我的人啊。她像是框在画框里最周正的画像,美则美矣,没有生气。
所以,她总是说,魏璎珞是她的希望,她在魏璎珞身上看到年青时那个明媚的自己,希望,她能有一点点运气,可以在那个处处身不由己的皇宫里活出一点点自我。
可惜的是,那是一种绝望的期盼,最后,真实的魏璎珞还是活成了另一个富察,三思而后行,小心翼翼。
“一入宫门唐和春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比这更惨的是,渐渐地我们都忘了自己是谁。
意难平,难平的是无人依稀记得我姓名,只知我是后,是妃,是嫔,是贵人……
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真正理解《红楼梦》里贾元春那一句:“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把我嫁到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03
讲道理,到了如今我这个年纪,早已不会再轻意被电视剧中的悲欢离合搅乱心情,却为何独独失控于富察容音临去前那番自省:“一步错步步错,失去了真正的自我就是一错……”
是因为,告别了那些毫无顾忌的少年时代,做了别人的妻子,担起为人儿女,又为人父母的责任后,终于明白尘世纷扰,我们的身不由己又何让皇宫?
富察容音的体统和大局是:表率六宫,令皇帝无办法,天下大安。
我们滚滚红尘的大局是:令父母老有所依,儿女皆有所靠。这是比照拂自己更急迫的事情。
于是不能轻而易举任性,不能随随便便撂挑子,要认认真真,要勤勤恳恳,要像个不倒翁一样,生活给了我千锤百击,我要对自己说:加油,你一定要站起来,你一定能站起来。
那天和老友聊天,她问我说,你感到女人25岁以后是什么生活状态。
我觉得是:所有人等着我哭,但最后我只是转身擦了个口红,穿上高跟鞋笑着走下去。唯独我自己知道,那个不擦口红的,衣衫褴褛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
它不体面,不完美无瑕,甚至很软弱,可只有那个时刻,最自在。
人,是这样的,一开始总是卯着劲儿,要追求最完美无瑕的自己,于是活在千万种身份的枷锁里,要顾此,又不能失彼,最后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但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们想和自己和谈,想挣脱自己或世人给我们的桎梏,找回最初的那个自己。
人一定要有这样一个时刻,我只是我自己。
不是谁的孩子,不是谁的妻子,也是我自己。
这样的时刻,也许不那么易得。
所以后来我们人生的使命之一,就是如何均势外界的身份和内心的自我,如何在这种夹缝中,寻觅一点快乐,一点价值。
不要没想到只有我这样年龄的人会在乎这一点自我,去年在游轮上认识一个50多岁的阿姨,她说她已经很多次来参加游轮旅行了。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偏爱这样的时刻?
她说,只有在这条船上,她无需执帚洒扫,不必养儿育女,得以忘记自己所有的责任,开开心心做一个无用之人。
下了这条船,她又要带着并不相同的身份枷锁,踉跄前行。
那条船,是她为自己找寻的夹缝。
我也常常为自己找寻夹缝,驱车回家前到一个小小书店独自坐上一小时,或某个周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尽地放空,都是找回自我的那条小小甬道。
那样一个小小的夹缝里,萦绕着所有我和这个无常世界对抗的勇气。
富察容音的悲剧,或者说古代女性的悲剧就在于,她们所处的社会给予女性实现自我价值的空间太小了,那个夹缝,离不开一个女性生动的灵魂,只能承载仰男人鼻息的躯体。
而没有了自我,一切了无生趣。
女人到最后仍心心念念的从来不是男人,则我要做回我自己。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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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写了很多诗,最佳的那一百首全是写给富察的;他多次表达自己对富察皇后的深情,对其他妃子评价寥寥无几,却说自己能专心朝政,是富察皇后之助;她去世后,他写诗说面对六宫粉黛,像面对着空气一样。 ,乾隆用以追述往事的《重华宫记》中也这样写:少而居之,长而习之……皆由是而出,旧剑(指富察皇后)不能忘也……, ,他一生都怀念、眷恋那曾经单纯、明媚,彼此都还未辜负的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