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情与欲
我们听惯了姓资的和姓社的对于传统中国父母指腹为婚干涉自由恋爱的控诉，
想不想听听传统儒家对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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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有个人主义，又有集体主义，主要皆在权，权力则为人欲。集体主义实即个人主义之变相，则人与人间自无情感可言。

中国则重情轻欲。但情中必有欲，欲中亦必有情。

大体言之，对物则欲多于情，对人则情多于欲。

对未得则有欲，对已得始有情。

故男女恋爱多在欲，夫妇结合乃见情。果有情则欲自淡，至于无，斯见情之纯。夫妇之百年偕老是矣。

父母子女乃天伦，父母非欲谁某之为其子女，子女非欲谁某之为其父母，非欲故其情纯。

夫妇结合，亦求其不本于欲而纯于情，故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为病。则夫妇虽人伦亦如天伦，乃得成为佳耦。

以道义相处，则情深而可久。以利欲相结，则情不深不可久。

虽男女之爱亦如此。

情发乎己心，故可自由。

欲起于外物，故不应有自由。

内自足则生情，内不足始生欲。

饥欲食，此欲即是性。

食求美，乃欲非情。

情以理节，欲以法制，两者之别，实有深义之存在。

推至于君臣朋友亦然。

孔子日:“不仕无义。”仕非为欲，君臣初不相识，但相与间亦可有真情。

朋友相知贵相知心，知心则真情生。酒肉朋友，乃市道交，各先有欲，而无情，又乌得谓之为朋友。

故中国人好言名义。父子夫妇君臣朋友皆是名，有是名则有是义。

名乃指一种既得已成之局面，非由我要来，亦可谓由天赋。

如天生我为人，在此家此国此天下，而有父子兄弟夫妇君臣朋友之五一伦。非由我之私欲来，我一任其天，仁至义尽，则我乃为一天人。

倘必欲违天由己，只百寻烦恼，自找苦痛，自毁其己而已。

故夫妇则言“天作之合”，此中大有妙义，惜乎今人之不加体会。

——《晚学盲言》

《觚剩·吴觚中》

　　○仙根

　　李子静学士，少随其父如石先生官于吴，遇国变，不能归蜀，僦居锦帆泾侧，馆于乡间柴氏。柴氏子世俊，梦入玉京，试得状头，师得榜眼。以告子静。子静心喜自负，因拆“榜眼”二字之半，合为“根”字，改名仙根，仍回原籍应举。辛丑传胪，果一甲第二，状元则马世俊也。柴本姓马，名偶符耳。如石先生名实，癸未进士，明末为吴县令，著有贤声。鼎革后，杜门著书，不以子贵易操，方巾布袍终其身。

　　○樵隐

　　黄九烟名周星，性极简傲，或以诗文就见者，非面加姗侮，则哂而置之。其寓武水也，遇隐士崔金友于市，蚩蚩然肩负担而口吟哦。黄遽揖之入室，并索观所著。崔出《樵隐近咏》相示。其五律《书怀》云：“花落无人径，云飞到处山。”《访友》云：“野旷天垂远，花深月出迟。”《咏萤》云：“扑扇怜儿女，窥书见圣贤。”七律《忆旧》云：“因风去住怜黄蝶，与世浮沉笑白鸥。”《赠友》云：“吟思白社倾佳酿，坐对青山看异书。”黄不觉惊赏曰：“此真铿金霏玉之音也！我向所厌薄者，大率皆蛙鸣狗吠耳”

　　○事类翁子

　　孙天闲名胤骥，泉州人，家甚贫，屡赴童试不售。其妻已生一子一女，力欲离异，孙不得已听之。未几孔文在自洙督学闽中，拔置榜首，旋令食饩。甲午乙未联捷，妻乃偕后夫至，愿鬻身为奴。孙坚不许，妻愧恨而死。此与朱翁子事绝类。孙贵后，谋再娶。有宦室女已受聘而夫病痿，改适于孙，不半载而病痿者愈。孙督学江南，不甚惜名节，以渔色没于任。其不善后，亦类翁子焉。

　　○鹤癖

　　长山王进士斗生，素有鹤癖。谒选得令如皋，皋故产鹤，乃大喜。抵任后，即于署内购畜十馀双，庭空夜静，唳声彻云。俟其蹁跹竞舞，则辍案牍而玩之。忽见一鹤吞蛇，以为鹤固甘带也，乃谕诸丐户每人日纳一蛇，有罪应罚锾者，亦许以蛇赎。由是一境之内，捕蛇殆尽。后移癖奴，见其面空扑蝶，俯仰可观，遂令百姓捉蝶，因此吏议，罢去。

　　○沉香街

　　嘉兴项墨林，名元汴，游金陵，昵院中一妓，久而欲别，妓执手雪涕，意殊恋恋。项归，乃广购沉水香，斩为卧床，玲珑工巧。复以名纨美锦制衣数箧，装巨舰访之。入门值有客在，妓顾项若不复识。项前通姓名，且言有所持赠，妓始婉容加礼焉。项命洁前堂，舁床置其中。阖院争来致贺，群艳纷集。项乃大张绮筵，钗细丝管，分行接响。酒半，忽抗声指妓云：“我以世上有情种多在章台，故不惜千金以买一笑。讵期月之别，便已相忘。絮薄花浮，于今乃信。”呼仆出箧中衣，悉裂之。奋大槌碎床，焚于庭。烟焰袅空，遍城闻异香，经四五日不散，因名此街为沉香街。

　　○借卧鱼缸

　　乌程唐宜之，名时，才而狂，同人以为绝类桑民怿。其就试京师也，携一弥猴为伴。家贫患病，寄身枯寺，向僧借鱼缸，昼夜坐卧其中。后为凤阳通判，倪鸿宝先生赠以诗曰：“帝陵秀复添龙卧，客路清惟有鹤随。”

　　○泥无身

　　吾邑盛泽卜孟硕，名舜，年少负隽才，工书画，云间陈仲醇、董玄宰俱爱重之。其自榜所居绿晓斋曰：“濯足须加汉光腹，抵掌欲捋梁武须。”又曰：“斗歌喉，鸟众人寡；赌笑面，花输我赢。”常于暑月，首挽高髻，身衣大红苎布袍，跣足行歌市中。所用障面，长三四尺，而袖小，盖仅方广数寸。见者皆指为狂。性喜视鬼，每于阴云晦月之夕，独至荒冢中露宿，冀得一遇。年三十二而殁。临没之岁，人有乞其书画者，卷后但题曰：“泥无身。”近日越中有符致乩仙者，亦称“泥无身”，盖巳仙去矣。所著有《绿晓斋集》。其自为墓志铭甚佳。诗歌诞率，不拘绳律。如“莺坐一身柳，蜂归两股花”，何减唐音！

　　○史痴

　　嘉兴东门外有史痴者，娶妇甚美，遣之别嫁。佯狂行乞于市，所乞之家，货必倍售。以是遇其来，辄施以钱。或有过门不入者，虽招与之，掉头不顾也。蓬首，发如乱丝。冱寒时身衣草衫，以破絮缠两足，日至河中濯之，曳冰而走，琮有声，以为乐。乞钱沽酒，饮辄醉，余钱置道旁墙隙中，云：“有缘者任得之。”间与人言祸福，多奇验。有老妪素相识，忽诣之曰：“诘朝当有少钱助汝。”是夜即于妪门，端坐而逝。人闻其死，争致赙钱，妪果大获。既举棺，轻若无人，盖尸解矣。

　　○小杨枝

　　如皋冒辟疆，家有园亭声伎之胜。歌者杨枝，态极妍媚，知名之士，题赠盈卷，惟陈其年擅长。阅二十年而杨枝老矣，其子亦玉人也。因呼小杨枝。一日宴集，辟疆出前卷相示，虞山邵青门题其后曰：“唱出陈髯绝妙词，灯前认取小杨枝。天工不断消魂种，又值春风二月时。”

　　○白月

　　楚中杜于皇，名，以诗文往来淮扬间，复善谐谑。适中秋于广陵豪家宴集，同席十余辈举令，须各诵唐律，月在第二字。坐间有纨子，初不解诗，口撰一语曰：“白月照诗人。”众哄问：“此系谁作？能颂其上句否？”逡巡未对，杜遽曰：“是‘黑风吹酒鬼’也。”合坐大笑。

巩宁城有满人下葬，时大雨，早有老军挖坑砌墓，午后下棺，老幼跪于泥中，晚散，夜有迪化屠夫海六赶牛，路坟坡，见林中荧火，听有人泣，往前探视，见一翁持灯，一子跪拜，知是送灯者，时雨停也，走前拜过，搀扶跪子，牵驴让翁，与子同行，走至林外，子喊肚痛，想是悲极食酒，跑去出恭，海六唤翁，见翁趴于驴背，以为劳累睡去，又待片刻无声，摇肩喊之，翁随即坠驴，瘫死在地，海六大惊，急去找子，树后并无人也，恐是命案奸杀，又将翁尸抱上驴背，匆匆回城，时又起风，雨林潇潇，多是苍凉一处，海六心急，望迪化不远，赶驴急行，刚过水磨沟，看前有人家打灯，欲找人报官，向前敲门待之，有老脚头出门，见是海六，似是相识，望院中道：来了来了，见院中走出一妇，照前相拜，海六还礼，欲说死人事，老脚头急拉其进门，有婢女迎出，唤驴背老翁，海六急拦道：死也死也，已死多时。婢女皆笑，老妇向前，掐翁一把道：还要装他多时？老翁哧笑，起身下驴，又望海六一拜。海六大惊，前刻已无喘息也，想是老翁戏耍，不觉恼怒，老翁向前拉其进堂，见罗列有席，食客见翁至，皆起身道喜，有小女打扮，跪过要拜，被翁扶起，又拉海六入席，敬酒相谢，海六素来贪杯，几招饮罢，又饮葡萄汁几杯，渐觉肚胀，问小奴厕位，独去出恭，至门外大风，忽觉鼻息沉重，呼吸不出，用手挖之，皆泥土也，又望院中众人畅饮，不及多想，于林中如厕，事罢才起，欲回院中，又觉朦胧，只听耳畔醉酒嬉闹，人影模糊，大门却不见也，急喊老翁，见席中翁起身，招手让其进门，海六急去，不得要领，刚恍惚间，忽觉背后有人拍其肩膀，回头相视，见是跪子也，拉其进席，跪子大呼不可，拉其后退，至一树下，又取水让其醒酒，渐觉清醒，见其停于崖上，方才所立之地乃崖坡也，幸跪子拉过，救得一命，慌忙下拜，知遇鬼，二人急下坡，又寻失牛不得，驴也不见也，急望迪化城楼赶去，入更走至门下，唤门后老军，通融入城，老军晕酒，早迷糊睡也，二人抱团，缩于门下，至早老军开门，海六拉跪子进城，问其所居，跪子不言，海六执意要送，跪子推谢不过，相携走至南门城院，见一家办丧，有妇围客哭之，海六见状，以为跪子家人，扯白布下拜，亲人迎至院中，问其所属，海六答乃跪子之友也，昨夜相交，幸得其救命，所属大惊，问其相貌，海六说之，有幼子愤恨，扯过海六要打，海六力大，掼过一边，至院中找跪子不见，又说于众人，其说此处，晨门方开即来，不曾有谎，所属也惊，有老妇劝过众人，拉海六进屋，开半棺让其看之，海六探身一看，惊坐在地，浑身发抖，死者乃跪子也。不解，又拉过众人说老翁请酒事，众人惊，有蓄须男子说道：巩宁城昨日下葬者，乃我父也，其兄爱父，伤其死，前日晚忽吐血也死。昨日老父下葬，今日大兄办丧。你所见者，乃我父也，院中老妇乃我大母，小女乃我幼妹，病死早年也。海六唏嘘不已，又跪拜几巡，家中留饭，至晚方归相送，走至一暗巷，忽觉背后有人，见一男子着孝衣立于柳下，招手唤其名，海六知其鬼也，撒腿即跑，走至家中，见妻食饭，唤其不应，心觉诧异，又拉其肩，妻无应也，只顾下饭，与其说话不答，似无视也。怒，欲骂之，忽有人急敲门，妻惊，起身开门，海六从其后，见衙役几人，抬一担架放至门口，门外所失驴牛皆在，海六喜，慌张拜谢，欲拉衙役进院，妻却跪地扶担架大哭，左右邻人皆至，海六看之，见担架所躺之人，乃自己也。鼻口出血，双腿折断，衙役拉过街里长者道：昨夜大风，又无明月，海六赶牛坠崖而死，我等栓绳捞尸，折腾一日。老翁听罢，自掏银两相谢，衙役即去，邻里将尸抬至屋中，夜半皆去，妻哭半日昏睡，海六又唤其名，并无回应也。走至院中长叹，忽有人敲门，见妻不应，至前开之，见有皂隶二人，望海六一拜，言欲请官中一坐，海六知其不是人也，随着前去，走至城隍庙中，见当坐者着官衣官帽，威严凛然，知是城隍，海六慌张下拜，上座者与左右商议，唤海六前来道：我官中缺一杀鸡宰牛者，知你手艺，留你当差可否？海六拜谢领命，几日，中秋人间，海六持刀杀猪，又食二斤凉酒，不觉思家，想家中孩儿，请假告退，欲去探望，管事批准，海六着衣前去，人鬼同市，来往不干，见街中热闹，有贵家公子投钱，买灯火烟花放景，一时围观，只觉擦肩一人熟悉，随其前去，见是跪子也，欲拉其说道，只觉幻影不定，一时又不见也，见其魂贴一女子背，不知何事，随其进院，见屋中沉静，不像过节，来往奴婢小心，听有幼妇哭泣，探门看之，见床中卧有一人，神态痴迷，知其将死也，幼妇打灯，凑前看其相貌，乃跪子也。几番轮回，不知其死也未死。又听院中喧嚣，见是城隍皂隶前来，二人见海六惊，问其何来，海六谎道有亲戚在此，死前不曾相望，今日寻来，皂隶拉其廊下吃酒，海六问其屋中之人，皂隶答道：后半夜才死，我等故意来早了吃酒。陪着几巡，醉了又睡，后夜忽听屋中惊哭，见一男子慌张才出，皂隶持链子锁了。海六拉其道：兄认得我否？男子惊道：我真死也。皂隶大笑，又打趣几回，拉回院里锁了，海六问其故，皂隶答道：此人好仙药，其父也好之，父与一鬼道人好，听闻其从昆仑山盗得仙丹，重价买子，子听闻喜，求之，其父恐食之不够，不得仙也，不予，子晚盗之，伴酒服下，晨即昏迷要死，拖至今日已半月也。其父知其盗丹服药，气绝而亡，海六吃惊，又迷惑前事，不敢问询，一日有恶鬼持签登衙，拴跪子而去。晚饭时海六问皂隶前事，皂隶听之惊，慌张报于城隍，城隍拉海六问之，又诉前事，命海六领路，至前跪子所办丧事院中，见院中来往皆人，城隍命抓之，见一蓄须男子要逃，皂隶挥刀砍之，应声而落，乃纸人也，左右抓尽审判，不得要领，皆纸人奴隶，城隍怒烧之，又写案子提人，有恶鬼送跪子至，杖打逼问，跪子忍受不答，又烧之，见其身乃槐木所制。城隍随恶鬼去，欲上报阎王。海六问皂隶何故，皂隶答道：此人鬼精，瞒天过海，换鬼皮人偶，骗过我等阴间册目，真身早成仙而去，其名不着人间，不着地狱，三魂皆无迹可寻，得长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