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碎片
1.良品家的猕猴桃汁真的可以一个人连喝三瓶
2.新买的身体乳有种上个世纪法国宫廷里居住着的女人味道。
3.滑板技能升级,想买块新的板了,看上的有点贵。
4.出差路上在十字路口站了三个红绿灯的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间很奇妙。
5.秋季的天空也是好看的,像糖饼子。
6.坚持了很久每天跑步了。出汗的感觉真的超极爽。
7.泡脚真的太舒服了。get每。
8.最近有点喜欢晴天。
9.单曲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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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亚妮 • 遭遇库淑兰》(续四十四)
起初,亚妮还想弄明白库淑兰的梦是真是假,但在富村住了几天,就彻底死了心。
三十多年来,富村的人坚信,剪花娘子就住在村里,他们根本不允许外面的人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连村长都虔诚得恨不得管库淑兰叫娘,这一村老少,活着的任务,几乎就是向过往的人讲述库淑兰的前世今生,亚妮若开口质疑,那就是“阶级敌人”。
村里没有招待所之类的,亚妮住进库淑兰家,杨铭去了村长家。
夜来,库淑兰家的门口围着村里的老少们,叽叽喳喳嘈杂一片。库淑兰又跪着吹灶火,他们家的柴火永远是湿的。她儿子挑水进来,倒完水,在门口和老少们一起站着,好像是来赶热闹的,亚妮招呼他进来,他才拘谨地做到炕沿。亚妮问他你叫个啥,他回答说叫库长生,然后加了句:“俺娘怕俺活不长。”
库淑兰生了十三个孩子,就留下仨,兄弟俩,一个叫长生,一个叫长命,老三是闺女,叫长在,这仨可能就是应了这名儿才活下来。库长生跟他猴精猴精的娘截然相反,老实得连句整话都说不明白,没等亚妮再问,拿了几个馍就走了。
亚妮盛了两碗粥放到炕桌,库淑兰拿了一小簸箕馍,两人盘腿对坐,呼啦啦吃着。
亚妮:“就没人跟你学剪花?”
库淑兰:“学不上。”
亚妮:“你闺女也不学?”
“这得剪花娘子指定才行。”说话的,是亚妮刚来时见到的那个奶孩子的媳妇,此时站在门口纳鞋底。
一个端着碗吃饭的老太太接着:“没剪花娘子指挥,闹不成。”然后用筷子指着亚妮,“就像你们念书的人,你不念书就成了黑人。”
亚妮半懂不懂地点头。这时,库淑兰老伴闷声闷气进了屋,一碗粥,两个馍,蹲在灶台前吃起来。
亚妮端着粥到门口喝着:“我干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中国民间工艺美术大师,这事儿你们知道?”
奶孩子的媳妇笑起来:“咋不知道,先是咱县上的联合国,后来去了北京,再后来到了外国的联合国 ……”
那个老太太抢过话:“就是联合国嘛,来人都给钱。”
库淑兰脸上笑得满满:“都给。”
亚妮返身问库淑兰老伴:“你知不知道你家剪花娘子现在很出名?”
老伴刚把一口馍吞下去:“......那是嘛。”
男女老少七嘴八舌地聊着联合国和给钱的事。
库淑兰吃完饭,忙完锅台上的活儿,就把人都轰走了,连同老伴。
一盏裸灯满是灰,在炕顶上昏昏照着。库淑兰把白天剪的一堆东西,用那瓶酸臭的浆糊刷着,然后粘贴到跟炕桌差不多大小的厚厚的白纸上,刷着贴着唱着,不像白天咋呼,此时柔声轻气:“正月里,二月中,我到菜园去拥葱,菜园有棵空空树,空空树,树空空,空空树里一窝蜂。蜂蜇我,我摭蜂,蜂把我头蜇得虚腾腾……”那张白纸中间,是一棵大黑树,树枝四仰八叉,没有叶子,树枝上,被库淑兰糊贴上了黄的蝴蝶、红的花、翠的鸟、紫的石榴,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堂的东西。
“为什么叫空空树?”亚妮问。
库淑兰狡黠地眨着眼,没作声。
亚妮一张张看着库淑兰原先剪好的花花纸,小到一尺见方,大到一两米,花草鱼虫、 飞鸟走兽,天上人间无所不有。
亚妮:“空空树要剪多久?”
库淑兰:“三个月。”
库淑兰开始剪一朵一朵的团花,这次她站起来,又回到白天状态,扭着剪着唱着:“ 三月里花要开,花还是在枝头;四月里花要开,花还只是将要开;五月里花要开,桃花石榴开得满枝红;六月里花要开,开得一山叫人愁……”她的手撩到那盏裸灯,灯就在她头上晃荡,她的脸就时明时暗,说不出的鬼气。
库淑兰好像不爱睡觉,反正亚妮躺下没多久,院里几只鸡就叫开了,几个小孩推开门,探头探脑依着门框和鸡一起咯咯地笑。
亚妮下炕时,库淑兰盯着她的脚:“瞧瞧,你这双大脚,丑哩。”说着,就在炕上盘腿一坐,拿起剪刀就剪开l唱开来: “大姐娃巧打扮,白凌高底子赛牡丹,走桥头过花园,瓜子嗑了一摊 摊......”
亚妮:“我想再买几张你的花花纸。”
库淑兰没抬头:“咋卖?”
太阳移进了窗,照在库淑兰脸上,沟沟壑壑油亮油亮的。
亚妮: “你说。”
库淑兰还是没抬头: “你说。”
亚妮:“你说。”
库淑兰抬起头,伸出一根手指。
亚妮颇觉意外:“一百?”
库淑兰慢悠悠收了那根指头,盯着亚妮:“一千。”
亚妮:“......太贵了吧干娘,昨天还是五百嘛……”
库淑兰很坚决:“就一千。”
亚妮也坚决: “五百。”
库淑兰: “那就给小的。”说着把刚刚糊好的一张剪纸往亚妮跟前一推,朗声唱起:“一朵莲花一条根,来的都是自家人。门口的娃娃骑上驴,屋里的闺女把馍馍蒸......”
亚妮笑起来:“你这些词都是哪来的……“说着掏出一千五递给了库淑兰。
库淑兰装好钱,把三张不太大的剪纸卷起来,用一根红布条捆住。
这时,她老伴进来,端了基本是脸盆的一个碗:“村长给摊了鸡蛋煎饼,还热乎着。”
亚妮吃着问库淑兰老伴说:“我听干娘说,她那些大的剪纸都被县里拿走了?”
老伴:“都在县群艺馆展着哩。”
亚妮:“我上午就走,去趟县里,你让村长帮我雇辆车。”
老伴去办事了。
库淑兰抱着捆好的剪纸,盯着亚妮,看了好一会儿,又解开了红布条。
亚妮不高兴了:“你说好卖的……”
库淑兰没搭理,解开红布条,把那三张剪纸摊平,然后从早先存着的剪纸里,拿过一张最大的,放到那三张下面,卷起来。亚妮赶紧又掏出五百元递过去,库淑兰看都没看,接着卷,接着用红布条捆起来,亚妮递钱的手就这么伸着。库淑兰捆完,下炕,撅起屁股又吹灶火。亚妮紧着下去,把钱装进库淑兰的外衣口袋:“吃完饭我们去供销。”
吃完饭,老伴已经推了车等在门口。库淑兰却没上车,径直走过,老伴就推着车跟在后面。
正午的阳光将街上溜达的女人们照得十分鲜亮,孩子扔着泥块,撒腿互相追逐着。村口大树下围着几个老少,亚妮搀着库淑兰一路走去,是人都招呼她们。
快到供销社门口,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领着五、六个穿戴时髦的男女迎过来:“他姥姥,这是县里的客人。”转向客人,“这是库淑兰,大师,联合国的。” 库淑兰笑容灿烂,跟每个人握手。村干部要带人去库淑兰家,亚妮就此告别了,她知道,这茶叶、奶粉有人接着买了。
亚妮刚走出几步,老太太突然撇下一堆人,追过来拉住她的手:“再来时给我拿上些纸。”
亚妮答应完走出几步,背后是老太太一声大喊:“拿上把剪刀——”
亚妮上了车,一摸外衣口袋,钱,掏出来,是刚刚给库淑兰的五百,她记起来,那外衣出门时才穿上的……车开了,亚妮透过车后窗玻璃,看到模模糊糊的库淑兰领着那些人进了供销社……
左:库淑兰儿子
右:红窑洞
起初,亚妮还想弄明白库淑兰的梦是真是假,但在富村住了几天,就彻底死了心。
三十多年来,富村的人坚信,剪花娘子就住在村里,他们根本不允许外面的人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连村长都虔诚得恨不得管库淑兰叫娘,这一村老少,活着的任务,几乎就是向过往的人讲述库淑兰的前世今生,亚妮若开口质疑,那就是“阶级敌人”。
村里没有招待所之类的,亚妮住进库淑兰家,杨铭去了村长家。
夜来,库淑兰家的门口围着村里的老少们,叽叽喳喳嘈杂一片。库淑兰又跪着吹灶火,他们家的柴火永远是湿的。她儿子挑水进来,倒完水,在门口和老少们一起站着,好像是来赶热闹的,亚妮招呼他进来,他才拘谨地做到炕沿。亚妮问他你叫个啥,他回答说叫库长生,然后加了句:“俺娘怕俺活不长。”
库淑兰生了十三个孩子,就留下仨,兄弟俩,一个叫长生,一个叫长命,老三是闺女,叫长在,这仨可能就是应了这名儿才活下来。库长生跟他猴精猴精的娘截然相反,老实得连句整话都说不明白,没等亚妮再问,拿了几个馍就走了。
亚妮盛了两碗粥放到炕桌,库淑兰拿了一小簸箕馍,两人盘腿对坐,呼啦啦吃着。
亚妮:“就没人跟你学剪花?”
库淑兰:“学不上。”
亚妮:“你闺女也不学?”
“这得剪花娘子指定才行。”说话的,是亚妮刚来时见到的那个奶孩子的媳妇,此时站在门口纳鞋底。
一个端着碗吃饭的老太太接着:“没剪花娘子指挥,闹不成。”然后用筷子指着亚妮,“就像你们念书的人,你不念书就成了黑人。”
亚妮半懂不懂地点头。这时,库淑兰老伴闷声闷气进了屋,一碗粥,两个馍,蹲在灶台前吃起来。
亚妮端着粥到门口喝着:“我干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中国民间工艺美术大师,这事儿你们知道?”
奶孩子的媳妇笑起来:“咋不知道,先是咱县上的联合国,后来去了北京,再后来到了外国的联合国 ……”
那个老太太抢过话:“就是联合国嘛,来人都给钱。”
库淑兰脸上笑得满满:“都给。”
亚妮返身问库淑兰老伴:“你知不知道你家剪花娘子现在很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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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老少七嘴八舌地聊着联合国和给钱的事。
库淑兰吃完饭,忙完锅台上的活儿,就把人都轰走了,连同老伴。
一盏裸灯满是灰,在炕顶上昏昏照着。库淑兰把白天剪的一堆东西,用那瓶酸臭的浆糊刷着,然后粘贴到跟炕桌差不多大小的厚厚的白纸上,刷着贴着唱着,不像白天咋呼,此时柔声轻气:“正月里,二月中,我到菜园去拥葱,菜园有棵空空树,空空树,树空空,空空树里一窝蜂。蜂蜇我,我摭蜂,蜂把我头蜇得虚腾腾……”那张白纸中间,是一棵大黑树,树枝四仰八叉,没有叶子,树枝上,被库淑兰糊贴上了黄的蝴蝶、红的花、翠的鸟、紫的石榴,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堂的东西。
“为什么叫空空树?”亚妮问。
库淑兰狡黠地眨着眼,没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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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妮:“我想再买几张你的花花纸。”
库淑兰没抬头:“咋卖?”
太阳移进了窗,照在库淑兰脸上,沟沟壑壑油亮油亮的。
亚妮: “你说。”
库淑兰还是没抬头: “你说。”
亚妮:“你说。”
库淑兰抬起头,伸出一根手指。
亚妮颇觉意外:“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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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妮:“......太贵了吧干娘,昨天还是五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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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妮也坚决: “五百。”
库淑兰: “那就给小的。”说着把刚刚糊好的一张剪纸往亚妮跟前一推,朗声唱起:“一朵莲花一条根,来的都是自家人。门口的娃娃骑上驴,屋里的闺女把馍馍蒸......”
亚妮笑起来:“你这些词都是哪来的……“说着掏出一千五递给了库淑兰。
库淑兰装好钱,把三张不太大的剪纸卷起来,用一根红布条捆住。
这时,她老伴进来,端了基本是脸盆的一个碗:“村长给摊了鸡蛋煎饼,还热乎着。”
亚妮吃着问库淑兰老伴说:“我听干娘说,她那些大的剪纸都被县里拿走了?”
老伴:“都在县群艺馆展着哩。”
亚妮:“我上午就走,去趟县里,你让村长帮我雇辆车。”
老伴去办事了。
库淑兰抱着捆好的剪纸,盯着亚妮,看了好一会儿,又解开了红布条。
亚妮不高兴了:“你说好卖的……”
库淑兰没搭理,解开红布条,把那三张剪纸摊平,然后从早先存着的剪纸里,拿过一张最大的,放到那三张下面,卷起来。亚妮赶紧又掏出五百元递过去,库淑兰看都没看,接着卷,接着用红布条捆起来,亚妮递钱的手就这么伸着。库淑兰捆完,下炕,撅起屁股又吹灶火。亚妮紧着下去,把钱装进库淑兰的外衣口袋:“吃完饭我们去供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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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将街上溜达的女人们照得十分鲜亮,孩子扔着泥块,撒腿互相追逐着。村口大树下围着几个老少,亚妮搀着库淑兰一路走去,是人都招呼她们。
快到供销社门口,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领着五、六个穿戴时髦的男女迎过来:“他姥姥,这是县里的客人。”转向客人,“这是库淑兰,大师,联合国的。” 库淑兰笑容灿烂,跟每个人握手。村干部要带人去库淑兰家,亚妮就此告别了,她知道,这茶叶、奶粉有人接着买了。
亚妮刚走出几步,老太太突然撇下一堆人,追过来拉住她的手:“再来时给我拿上些纸。”
亚妮答应完走出几步,背后是老太太一声大喊:“拿上把剪刀——”
亚妮上了车,一摸外衣口袋,钱,掏出来,是刚刚给库淑兰的五百,她记起来,那外衣出门时才穿上的……车开了,亚妮透过车后窗玻璃,看到模模糊糊的库淑兰领着那些人进了供销社……
左:库淑兰儿子
右:红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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