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来，我一直收到来自远方墓地的来信。

2017年我计划再去一次雅典，想要拜访安哲罗普洛斯的长眠之处。他是伟大的希腊导演，在民族的悲苦命运中，他寻找雾与回忆的边界。2012年他因车祸去世时，我难过了很久，立下心愿不管路途遥远要去给他献花。

万能的互联网告诉我他被埋葬在雅典的“第一公墓”。这是一片极其广大的公共墓地（发现了“阿伽门农黄金面具的”考古学家施里曼也长眠于此），没有英语信息是不可能找到安哲罗普洛斯的安息之处的。我写邮件给公墓管理处索要地图，但直到回国后才收到回信。

（其实在雅典期间，我最后凭一己之力找到了我要去的位置。Ryan也有一定贡献，但他阻止我拍照，后来成为了一个梗……）

回信的人应该是一个普通的职员，名叫Filia。她向我道歉自己如此迟复，因为人手不够，他们只能偶尔看看一看官方信箱，网站建设就更别提了。希腊正在忍受漫长的经济衰退期，职位在减少，想必每个人都忙不过来。

自此以后，她隔三差五地给我写信，告诉我安哲罗普洛斯墓地的近况。她替我去献花，拍下花和墓地的照片发给我。也许读到这里你们会觉得有点忌讳，但是对于我，看到那些墓前的照片却感到非常温暖。两个从没见过，毫无共性的陌生人，因为一个死者，产生了松散但长期的联系。通过来信，我猜她开始并不知道谁是安哲罗普洛斯，她应该会好奇是哪位同胞会让一个外国人这么牵挂，也愿意奉献出超越网络的好意，花费她自己的时间和钱，让我感到宽慰和帮助。

最近的一封信，是她告诉我她的同事Linda终于在雅典第一公墓的官方网站上开辟出页面，以英语向世界介绍安哲罗普洛斯的生平。我无法想象她们要花费多少时间来做这件事，也感激她们会知会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我能做的，就是把我的这段经历，和其中一段生平的翻译分享在这里：

“#西奥·安哲罗普洛斯
生于1935年4月27日，雅典，卒于2012年1月24日
第九区，178号墓地

在第一公墓中找寻西奥·安哲罗普洛斯的墓地可能给你带来意外，如同他迷乱的电影艺术魔力，如同一场征途，写就了人类历史中长青且史诗式的悲剧。有这么一刻，我无法从他的作品中看见他，他从一而终的命题：昏晨之间失落而无声的风景。

他应得的，是一处更光鲜的长眠之处——临近着永恒且不可逾越的河流；或安葬于持续处于争端中的边境；或至少，在一处早已荒弃的村庄中，身穿黑色长衣的女性痛悼着他的离世。

然而事实上，他的墓地始终在雅典市中心斑驳的阳光中，他于1935年所诞生的故乡。#“

写得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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