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故事《打招呼》

王岚 故事微刊 2022-05-29

突然接到费老的电话。

费老是我的老领导，对我有知遇之恩。自打几年前他退休，除了逢年过节我登门拜望，平时很少见面。这次费老提出来看我，虽然只是说“来看我”，但我清楚，他是为费晓敏的事打招呼来了。

费晓敏是费老的侄子，在局里有些年头了。此前，费老从没跟我说过费晓敏的事，倒是费老的弟弟也就是费晓敏的父亲出面找过我几次。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对费晓敏一直比较关照。

下午快下班时，费老来了。久未见面，费老仍精神矍铄，笑声爽朗。我拿出平时舍不得喝的上品红茶，泡了一壶，跟费老品茶谈心。费老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提起费晓敏。因为早有准备，也早作了决定，我会心一笑说：“老领导，就这事，您一个电话就成，大冷天的不用专门跑一趟。”

“怎么，我来看你，不欢迎吗？”

我一边给费老添茶一边说：“哪能啊，我是说，应该我去看您的。”

费老“哼”了一声，笑了，“这还差不多。听我们家老二说，你们最近准备考虑费晓敏的事？”

“是的，但还没有开会研究。只是我跟班子成员都提过，初步考虑让他到清水所去当所长，给他压压担子，让他历练一下。拖了这么久才决定，对不住老领导了。”我一边说一边细察费老的脸色，发现不容乐观，便接着说：“如果您不愿意让费晓敏下基层，机关里安排提拔一下也是可以的，不知道您……”

费老摆手打断了我的话，沉吟一会突然问我：“作为局长，你对费晓敏了解多少？”

因为费老的缘故，我对费晓敏做过很多考察。老实说，他工作还可以，有一些能力，但喜欢耍小聪明，不能严格自律，好酒贪杯不说，偶尔还会用手上一点小权力换些实惠。当然，这些话我不便跟费老点明，只能避重就轻说：“了解还算深入吧。他脑子活，能力强，也很听话。至少我说的话他还是听的，毕竟我有您赐的尚方宝剑嘛。”

费老轻轻挑了挑眉，我想他一定有话要说，便没再吱声，静待下文。果然，他将茶杯放下，正色道：“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我感觉你对费晓敏不是太了解，或者说了解得不够全面。”

“当然，我们也听到过一些议论，但都是些小毛病小问题，还是可以改正的。”

费老站起来，严肃地说：“小毛病，小问题，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我有些尴尬跟着站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对于费晓敏，我多少还是了解的，而且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他。”费老坐了下来，看了看我，示意我也坐下。“按说，我一个退休老同志，本不应干涉局里的人事任免工作。我也知道你们之所以这么安排，多少考虑了我的因素。那今天就算我打招呼吧，谢谢你们给我的面子，但是，如果你们真的安排费晓敏去当所长，不是帮他，而是害了他。”

我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也不用再说什么了。端起茶杯，我将残茶一饮而尽，“茶不如酒。去我家吧，让阿芳炒几个菜，我陪您喝个痛快。”

晚上第一次一个人吃火锅，喝了点酒，突然想到了一首冷门的绝妙好词。周邦彦的《迎春乐》，最喜里面这一句:他日水云身,相望处,无南北。
“水云身”三字，意指苦行僧，其出处便在于此，但是酒后兴之所至，就对周使用这三个字进行了考证。有宋一朝，佛家典籍指代行脚僧，都是用“云水”二字，如《永平清规》、《松屋笔记》、《从容录》等。那周邦彦使用“水云身”三字，就只有以下几种可能:一是坊间已普遍使用这三字代替行脚僧，但士大夫及宗教层面仍未使用；二是周词人为符合平仄韵脚，强行将“云水”二字改为“水云”。
但我更愿意相信，在九百多年前的某个春天，一位词人站在窗前，念及半生沧桑与那人生十之八九，或者想起家中老妻与隔壁院子里的阿芳姑娘，泼墨挥毫，酣畅淋漓。待写及末句，笔锋点墨，却一顿再顿，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写下了“水云身”三个字。
或许，文人的浪漫，往往跃然纸上，却又止步于纸上。 https://t.cn/Rxdg3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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