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生去信问三毛:“ 我今年廿九岁,未婚,是一家报关行最低层的办事员,常常在我下班以后,回到租来的斗室里,面对物质和精神都相当贫乏的人生,觉得活着的价值,十分……对不起,我黯淡的心情,无法用文字来表达。我很自卑,请你告诉我,生命最终的目的何在? 以我如此卑微的人(我的容貌太平凡了),工作能力也有限,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也从来没有异性对我感兴趣。 我真羡慕你,恨不得能够活得像你,可惜我不能,请你多写书给我看,丰富我的生命,不然,真不知活着还有什么快乐? ”

不快乐的女孩: 从你短短的自我介绍中,看来十分惊心,二十九岁正当年轻,居然一连串的用了——最低层、贫乏、黯淡、自卑、平凡、卑微、能力有限这许多不正确的定义来形容自己。 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我也反复思索过许多次,生命的意义和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目前我的答案却只有一个,很简单的一个,那便是“寻求真正的自由”,然后享受生命。 不快乐的女孩,你的心灵并不自由,对不对?当然,我也没有做到绝对的超越,可是如你信中所写的那些字句,我已不再用在自己身上了,虽然我们比较起来是差不多的。

如果我是你,第一步要做的事是加重对自我的期许与看重,将信中那一串又一串自卑的字句从生命中一把扫除,再也不轻看自己。 你有一个正当的职业,租得起一间房间,容貌不差,懂得在上下班之余更进一步探索生命的意义,这都是很优美的事情,为何觉得自己卑微呢?你觉得卑微是因为没有用自己的主观眼在观看自己,而用了社会一般的功利主义的眼光,这是十分遗憾的。

一个不欣赏自己的人,是难以快乐的。 当然,由你的来信中,很容易想见你部分的心情,你表达的能力并不弱,由你的文字中,明明白白可以看见一个都市单身女子对于生命的无可奈何与悲哀,这种无可奈何,并不浮浅,是值得看重的。

很实际的来说,不谈空幻的方法,如果我住在你所谓的“斗室”里,如果是我,第一件会做的事情,就是布置我的房间。我会将房间粉刷成明朗的白色,给自己在窗上做上一幅美丽的窗帘,我在床头放一个普通的小收音机,在墙角做一个书架,给灯泡换一个温暖而温馨的灯罩,然后,我要去花市,仔细的挑几盆看了悦目的盆景,放在我的窗口。如果仍有余钱,我会去买几张名画的复制品——海报似的那种,将它挂在墙上……。这么弄一下,以我的估价,是不会超过四千台币的,当然除了那架收音机之外,一切自己动手做,就省去了工匠费用,而且生活会有趣得多。

房间布置得美丽,是享受生命改变心情的第一步,在我来说,它不再是斗室了。然后,当我发薪水的时候——如果我是你,我要给自己用极少的钱,去买一件美丽又实用的衣服。如果我觉得心情不够开朗,我很可能去一家美发店,花一百台币修剪一下终年不变的发型,换一个样子,给自己耳目一新的快乐。我会在又发薪水的下一个月,为自己挑几样淡色的化妆品,或者再买一双新鞋。当然,薪水仍然是每个月会领的,下班后也有四五小时的空闲,那时候,我可能去青年会报名学学语文、插花或者其他感兴趣的课程,不要有压力的每周夜间上两次课,是改换环境又充实自己的另一个方式。

你看,如果我是你,我慢慢的在变了。 我去上上课,也许可能交到一些朋友,我的小房间既然那么美丽,那么也许偶尔可以请朋友来坐坐,谈谈各自的生活和梦想。 慢慢的,我不再那么自卑了,我勇于接触善良而有品德的人群(这种人在社会上仍有许多许多),我会发觉,原来大家都很平凡——可是优美,正如自己一样。

我更会发觉,原来一个美丽的生活,并不需要太多的金钱便可以达到。我也不再计较异性对我感不感兴趣,因为我自己的生活一点一点的丰富起来,自得其乐都来不及,还想那么多吗?

如果我是你,我会不再等三毛出新书,我自己写札记,写给自己欣赏,我慢慢的会发觉,我自己写的东西也有风格和趣味,我真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不快乐的女孩子,请你要行动呀!不要依赖他人给你快乐。你先去将房间布置起来,勉强自己去做,会发觉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而且,兴趣是可以寻求的,东试试西试试,只要心中认定喜欢的,便去培养它,成为下班之后的消遣。

可是,我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的快乐,是帮助他人,而不只是在自我的世界里享受——当然,享受自我的生命也是很重要的。你先将自己假想为他人,帮助自己建立起信心,下决心改变一下目前的生活方式,把自己弄得活泼起来,不要任凭生命再做赔本的流逝和伤感,起码你得试一下,尽力的去试一下,好不好? 享受生命的方法很多很多,问题是你一定要有行动,空想是不行的。下次给我写信的时候,署名快乐的女孩,将那个“不”字删掉了好吗?

你的朋友三毛上

真正使他们烦恼的不是选择本身,而是缺少勇气的自己。但其实,只要做出了选择,勇敢地前行就好。不管风吹雨打,艰难险阻,只要坚强地走到最后,命运总会公正地给出结果。

相信自己,并勇于面对一切,让一切犹豫,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学会去爱,学会关怀与努力奋斗。

——《解忧杂货店》

青丝渐长惹烦忧

青丝白发转眼间,漠然回首,几许沧桑在心头。

岁月荏苒,不经意间,我的头发愈发稀疏,一根根白发也夹杂在我黝黑的头发里,醒目得令我震颤,时间总得在生命里留有印迹。

小女许是遗传了我的发质基因,头发自小就不错,乌黑又浓密。现在已长发及腰,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却让我这老母亲纠结不已。

小女儿今年十岁,还是一个幼稚孩童,可是这两年个子窜得很快,已超过一米五,体重也已过百,好在不显胖,又整日裹在一件肥大的校服里头,在一群小学生里,并不算出众。可是,仔细一瞧,她还是有些与众不同:且不说她眉清目秀粉嫩嫩的大白脸,也不说她自信铿锵的步伐,单是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即使只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样式,随着她走路的节奏,左右摇摆晃动,看得我无比的担忧。上学的女孩子嘛,不要太出众,低调婉转一些总是没有什么坏处。

小时候,每次她的头发长了,我就抱在怀里,用普通剪刀,一点一点修剪,总是弄得参差不齐,好在长得快,没几天就长平了,但发型始终像男孩子,我心安,她也不在意。

上幼儿园了,我给扎了双马尾,丫头蹦蹦跳跳,小辫子也婆娑舞蹈,女孩子的灵动就显现出来。

上小学前,我就开始纠结,到底给她留什么发型呢?头发长,她自己不会扎,清早又那么匆忙,我也是一个急性子,本来每天早起准备早饭已使我很是忙碌和焦虑,再要每天一大早给她梳小辫,我怕自己崩溃掉。思来想去,我决定给她剪短发。

带她到理发店,同是新生家长的老板娘很热情,建议剪一个娃娃头。

“这孩子脸又大又白,剪成娃娃头肯定好看,也省事。”

“好的,就剪这种!”

“好不好看倒是其次,关键是省得梳小辫了。”我心里嘀咕,但是没说出口。

娃娃头确实好看。齐眉刘海,齐耳短发,干净利索又显出孩子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我很喜欢,孩子也不反感,挺好。

可是,开学不到一个月,娃娃头很快就变了形,头发长了很多,不再整齐,刘海盖住了眼睛,好像孩子在偷窥什么,怎么瞧,怎么别扭。修一修,会不会更好些。

转眼间国庆节就到了。带孩子去修剪头发,之前的那家却关了门。我想着小孩子也没有那么多讲究,随便剪一剪就算了,就随便进了一家理发店。

当我看到身体健硕,动作迟缓的理发师纠结着不好下手时,我明白她顾客稀少的原因了。

“随便剪一个您拿手,小孩子省事的吧!”我笑着鼓励理发师,心里想着随便剪能难看到哪里去啊。

很快,孩子的头发飘零飞舞,新发型出来了。

这就是失传多年的白菜头啊!我小时候都剪这种,那时去不起理发店,自己家买一个简易理发器,对着镜子,自上而下,一点点削剪下来,努力剪出层次,可事实是不是这边长了,就是那边短了;不是这里厚了,就是那里薄了。好在那时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漏出眼睛,没有披头散发的嫌疑就好。况且,省了扎辫子的麻烦,也方便多洗几次头,还少了生虱子的忧患。那时候,只要看到有长辫子女孩突然剪了短发,十有八九是头上生了虱子。“穷生虱子,富长疖”老人们经常这么说。我也知道那时候是真穷啊!

这种发型比男士的板寸长不了多少,从后面看妥妥的男孩子,看着丫头澄澈的眼睛,我不敢笑出声。

很快,丫头对这种发型产生了不满。某天接她回家,一见面,她就一脸沮丧地说:“妈妈,能不能给我换一种发型啊,老师都把我当成男生了呢?”

“怎么换?首先得等头发慢慢长长啊!”我只能轻声安慰她。

细问之下,才得知那次上体育课,老师分组,男女生各一组。丫头刚站好,老师就嚷起来说:那个小男生干嘛站到女生队里去呀!大家哄堂大笑,丫头尴尬不已。

之后,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现在的女孩子还真的都留着长发,即使有些女孩子头发焦黄且稀疏,也是扎了小小的马尾。马尾辫,似乎成了女孩子的标配。是我这个老母亲不称职了吗?!

之后不久丫头报了古筝特长班,那里学古筝的女孩子大多举止优雅,长发飘飘,丫头对长头发的渴望更是滋长了起来。

为了弥补她的缺憾,每次上古筝课前,我把她两鬓的一缕头发用皮筋扎起来,再翻转下去,抿在耳后。乍一看,似乎扎了小辫子,人也清秀了不少,最起码不像男孩子了吧。

再后来,丫头头发慢慢变长,先是扎起短短的双马尾,再是发丝参差不一的单马尾,有时我也给她编成两只麻花辫,暑假古筝表演的时候,穿了汉服的丫头,头发已经可以扎一个小小的丸子头了。顶着丸子头的丫头,举手投足间满满的优雅自信,让我这个老母亲倍感欣慰。

长头发固然好看,可是丫头不会自己梳理,直到现在,也仅仅能够扎简单的马尾,并且自己还懒得动手,总会说:妈妈,给我扎一下辫子。每天清早上学前扎辫子,成了老母亲必做功课。平时三五分钟可以搞定,就怕学校有活动,指定女孩子这样那样发型,上次六一表演节目,老师要求扎麻花辫,还说不要那种土土的乡村麻花辫,要洋气一些的,老师还发了截图示意,这可就难坏了一向粗枝大叶的我,费了老长时间,反复试了几次,也只是勉强编好。更何况,她的发量要比一般女孩子多出好多,甚至是我头发的三四倍之多,握在手里梳理,可真是一项并不轻松的体力活。

更重要的是她的头发屡次引起人们的惊叹。某天带她去服装店,服务员突然惊叹:你们看,你们看!这女孩的头发好多,辫子那么粗,还这么黑,这么亮!她的惊呼引起店内几个服务员的围观,还七嘴八舌的引论开来,有的还禁不住伸手去摸闺女的头发。看着满脸尴尬的闺女,我也很不舒服,咋就觉得跟看怪物似的呢!

我询问丫头,在学校里有没有人借故拽她头发呢?她说,妈妈你怎么知道,是有好多男孩子拽自己辫子。我说这也正是我担心的,不要让外在的一些东西,扰乱了你内心的宁静,给自己徒增一些烦恼。

她听不听得懂我的话,理不理解老母亲的心都不重要,现在这个勇于表现的时代,也许是我多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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