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死后十五年，友人收编他的集子四卷，给当时诗坛大小杜写信，求为之作序。小杜推谢两次，终于还是提笔，一出手就是人间第一等的好文章，尤其是解读李贺诗艺的这段儿：

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
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
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
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
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
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
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
荒国陊殿，梗莽丘垄，不足为其恨怨悲愁也
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

长吉若地下有知，那千年恨血化作的碧土里也要欣欣然生出带露珠的花来。

当一切都化为一台荒诞的戏剧,当真实和虚
幻消失了边界,当台上台下融为了一体,当光线
和阴影交织成了一副荒茫的壁画。我们站在人群
中,是观众,还是演员?我们逃避,还是正视?
真实因为舞台而变得荒诞,玩世不恭;而戏剧又
因为强烈而荒诞的象征性而愈发沉重。
不管是喜剧、悲剧、正剧,不管是多幕大戏
还是独幕短剧,不管是台前还是幕后,舞台的射
灯都照在每一个人身上。我们只能逆光而行。

李長吉歌詩序 鈔記
杜牧之序李長吉歌詩，於難以言表之藝術形象，採用排比博喻手法，將長吉詩歌藝術道得淋漓盡致，亦不可不謂妙筆焉。請看：“云煙綿聯，不足為其態也；水之迢迢，不足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為其和也；秋之明潔，不足為其格也；風檣陣馬，不足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為其古也；時花美女，不足為其色也；荒國陊殿，梗莽丘壟，不足為其怨恨悲愁也；鯨呿鰲擲，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一連九歌博喻排比出之，狀其豐滿藝術形象，亦可謂無遺矣。足見敘述不足以表達乃譬喻之，譬喻不足以表達乃比喻之，一喻不足以盡意輒兩喻乃至三四五喻焉。佛典有《百喻經》，蓋以百種譬喻以明深奧佛理也，今杜牧之以九喻以敘李詩，殆受佛典之啓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