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问题
黄玉海/文

有画家朋友离开家乡,在北京发展多年,开始有了一些收藏家喜欢他的作品。

出于出行方便考虑,他买了辆价格几十万元的车。再回家时,他就开着车回去。家乡的领导知道他回来了,就想让他给画画。结果这次一看他开的车,就态度变了。有领导就跟他说,以为他在北京画卖不动呢,在北京待不了几年就又回来了。结果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生活出现困难,还开上了好车,看来他的画还是能卖钱。“既然你的画能卖钱,我们也不好再白要你的画了。要不你以后肯定会躲着我们,我们再想要画就困难了。”

据这位画家朋友讲,这以后家乡的领导也不会再下硬任务让画画了,再想要画时,多少也会意思意思。这样就挺好,领导也有面子,画家也不用像以前那样白辛苦劳动。

北京的一位画家也讲起一件事。一次去参加一个开幕式,他开着一辆好车到了活动现场,立马有工作人员跑过来迎接,给他开车门,还有工作人员领着到贵宾休息室。另外一个同样很有名气的画家,是打车来的,他们前后脚到;门口有画院领导也同时看见他了,但并没有主动上前去打招呼,而是忙着和开车来的那位画家朋友握手,并往里面请。其实另外一个画家和这位画家朋友名气都差不多,就是因为一个是开车来的,一个是打车来的,受到的待遇却完全不同。于是这位朋友就讲,看来不管是谁,都是好面子的。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大约是在二十年前,我和朋友到人民大会堂参加一个活动。由于我们的车没有提前要车证,等到了人民大会堂停车场门口,犹豫怎样找人停车。这时,前面的一辆车上下来了人,手执着邀请函在和活动组织方工作人员沟通,要把车开进去。工作人员说停车场已经没有地方了,剩下的车位都是给领导预留的,你的车不能在这里停。

活动组织方工作人员看到我们乘坐的车,立马跑过来往里面请。我们很轻松地把车开进了停车场。我正在纳闷,同样没有车证,怎么前面的车没让进,说没有车位了,而我们的车开过来就让进了。朋友告诉我,这你就不懂了吧,咱的车好,刚才那个车一般,开咱们这种车的一般非富即贵,工作人员肯定把咱们当领导了,咱是来给他们捧场的,他们肯定欢迎了,而且也会觉得有面子。

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参加一个活动。据参加活动的一个端砚厂的厂长讲,他在店里的时候,经常会透过玻璃窗往外面看,看来店里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他将人分成几等。如果是开车来的,说明对方有购买力,专门开车过来,可能是来买东西的,他就会热情一些,开门往里面请,并且主动介绍。如果是骑摩托车来的,说明对方也能买得起砚台,不用那么热情,不用主动去开门,让他自己推门进来就是了;他要是看产品,让他自己转,如果要的话他会问,不要的话转完他就走了。如果是骑自行车或者步行来的,他直接站在门口把人赶走,这不是来买东西的,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精力;砚台都是几千上万的价格,便宜的也要几百块,他们骑个自行车肯定是不愿意花钱的,步行的就更不行了,他总不能来买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抱着回去吧。

他说,人都是要面子的,对于那些不是来买东西的人不用客气,他们不买东西还会影响到别的真正要来买东西的人;真正想花钱买东西的人,一看到别人在那里转来转去不买东西,就会心生疑虑,影响自己有针对性地推销产品。据他讲,人都要面子,面子要给那些有购买力的人留着,让他们舍得花钱,感觉花钱花得值。而且,来店里的都是买东西的,这样对店家来说口碑也好,不会说谁因为买了东西后,因为心疼钱又回来退货的。一旦出现了退货的情况,别人会不明原因,以为是产品质量问题,影响店里生意。所以,面子都是互相给的,你体面,我也体面,大家就都体面。

不是说中国人好面子,更好里子,更加重视其内在品德么?然而内在品德平时看不见,能够看得到的只是面子。大概也是因此,普通人更爱面子吧?不是有“买椟还珠”“有眼不识金镶玉”“以貌取人”的故事么?有一句俗话,叫“脸面不能当饭吃”,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有时脸面还真的能当饭吃,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刷脸”的时代。大概“脸面不能当饭吃”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吧?虽然好面子有时害人,有时也会耽误事,但是现实社会中,又有谁不好面子呢?

面子问题,是中国人由来已久的问题。

2022年6月20凌晨写于北京致远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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