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

谨守日入而息已传统我多年了。然而毕竟炎天六月，稍许的空调总是必要的。斜阳还能够斜斜地穿窗，在小桌上移动，渐渐而逝。这个时候，沐浴更衣，席地坐蒲团上，桌上惟一炷燃着的沉香而已，旁边煮一壶大枣陈皮水。中医说大枣补气，陈皮行气，可以慰养一日的暑热劳神。然后读一卷闲书，聊以做心里的清洁卫生。浑浑然便无何有之乡了，深稳而眠。

#四川文理学院绿植领养#
我们的生活节奏很快，偶尔停下来，读读闲书，养养绿植，也不乏一种美好
这是我业余时间养的薄荷，我会把我生活的一部分分给它，在我看来，能看见它好好成长会带我成就感，也仿佛有意无意地提醒我热爱生活，野蛮生长。在养薄荷的过程，我发现我越来越能享受慢生活，稳重前行，我的心境不再那么浮躁。
最后，让我们一起参与此次活动吧

病读闲书说神獒

前因积疴，须卧床数日，管线缠身，自不能起身用电脑，病房亦无从享wifi，此种光景，最是难熬。于是嘱家人找来《六十种曲》，信手翻阅，读到明末徐元写的《八义记》。前人文思之妙趣，正可沉湎耽玩。

晚近人编演列国事，常不免颠倒古今，细读起来，不禁令人发遽。单说前几折吧，开场第二折《上元放灯》，程婴（末）即来了一通“珍珠倒卷帘”式的道白。

第三折《周坚沽酒》中，小生：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边。

随手移栽唐人诗句， 化作东周人物的咏唱，戏文惯见这种做法。

开酒店的王婆（丑）宣传她店里的佳肴“东坡蹄儿天下少”，这“东坡蹄儿”，大概就是后世贯口中的“东坡肘子”，把宋元以后的事物挪到先秦去凑趣，真有他的！

王婆还吹嘘她店里的酒：

苏州酒，秀州酒，

苏秀二州真烧酒。

官人若还饮三瓯，

肚皮 J B 像漏斗。

插科打诨，搞到下三路，这戏到了今天，肯定也无法原样搬演。

接下来的一折《酒家索钱》中，周坚为酒资的事，与王婆口角，一个要赊，一个不让，虽是无关宏旨，倒也曲尽了市井情态。

这些，我想都是徐元添加的枝叶。

第十四折《决策害盾》，剧中的反派人物屠岸贾（净）道出了他打算用于谋害赵盾的的计策：“吾府中有一犬，名曰神獒，遍身赤色，诸物不吃，只吃羊肉。不免叫园丁缚一草人，衣紫穿靴，幞头象简，扮如赵盾模样，腹中藏着羊肉，令人喂它几日，他【它】必认穿紫的。一朝中惟有赵盾穿紫，待他入朝，放出此犬，必然扑他，吾计成矣。”

徐元是明后期杭州人，他编《八义记》，当是本于元代纪君祥的《冤报冤赵氏孤儿》，这《赵氏孤儿》一开头的《楔子》里就出现的屠岸贾的道白，在徐元《八义记》里，已经挪到了整剧的中段。同一题材的戏剧，明朝人的添枝加叶的处理，已经使元代原本在戏剧结构上显得比较突兀了。

不过，关于那个计策，纪君祥的屠岸贾却说的更周详：“后来西戎国进贡一犬，呼曰神獒，灵公赐与某家。自从得了那个神獒，便有了害赵盾之计。将神獒锁在净房中，三五日不与饮食。于后花园扎下一个草人，紫袍玉带，象简乌靴，与赵盾一般打扮，草人腹中悬一付羊心肺。某牵出神獒来，将赵盾紫袍剖开，着神獒饱餐一顿，依旧锁入净房中。又饿了三五日后，牵出那神獒，扑着便咬，剖开紫袍，将羊心肺又饱餐一顿。如此试验百日，度其可用。……某牵上那神獒去，其时赵盾紫袍玉带，正立在灵公坐榻之边。神獒见了，扑着他便咬。”

仔细推敲一下，纪本的屠岸贾的道白，更多地强调了神獒的野兽性，通过“三五日不与饮食”，“又饿了三五日”，多次重复锤打，这不是要它更听话，而是强化其兽性，要它更凶残，要它去杀人。

相对而言，徐本屠岸贾的神獒，似乎只是宠物，我们只能看出“家畜性”。也许，生活于明代杭州繁华市井的徐元，对兽性的理解，已经达不到纪君祥的那个深度，那种痛切了——后者生活于牧猎一时呈优势的蒙元，生活于可耕亦可牧的大都。

钱钟书《管锥编》引纪君祥之屠岸贾道白，以为这神獒，隐导巴甫洛夫之狗，即是说，屠岸贾那番道白，暗含着巴甫洛夫“条件反射”的原理。而如果仅从徐元本的屠岸贾的道白来看，应该是得不出这个结论的。

说到“兽性”，“家畜性”，不由想起鲁迅的《略论中国人的脸》来了。日本人长谷川如是闲以为，西洋人的脸上，多余了一些东西，鲁迅将这一看法归为一个算式：

人+兽性=西洋人

但鲁迅又以为，倘若取代“兽性”的是这样一种东西，那可能更可悲：

人+家畜性=某一种人

…………

徐元本屠岸贾的神獒，较之纪本，少了兽性，类似当今的许多宠物狗，这种狗，已经在“人化”。难怪时下西方主子呼它为Boy，而中国城市中的养宠者可以亲之搂之了。

欧阳修《归田录》里说了一个笑话：“咸平五年，南省试进士《有教无类赋》，……时有轻薄子，拟作四句云：‘相国寺前，熊翻筋斗；望春门外，驴舞柘枝。’议者以谓言虽鄙俚，亦着题也。”

动物可以“人化”，倒也暗合于儒家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