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故事

姥姥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老年退休之后，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搬着小马扎在家门口坐着，邻里之间唠些家长里短。
姥爷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老了之后越发的不爱开口说话，每天一个人抱着本书，架着副老花镜，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姥姥曾抱怨姥爷每天在家里坐着，会生出病来，三五不时的强行带他出门转一转，去个超市或菜市场之类的。姥爷也没有拒绝过，每次安静地跟着，路上遇到有书店的地方，停下来进去看看，回来之后继续读书。姥姥觉得天天带着个闷葫芦也没意思，后来就索性放他一人在家，自己出去转悠了。

姥姥年轻时争强好胜，什么活儿都抢着干，身体也壮得很。可不知为什么，到了老年，健康情况却是同辈里最差的一个。
后来，姥姥在一次去超市的路上，突发心肌梗塞，住院了。人是抢救了过来，可代价是剩下的日子都得躺在床上过了。
即使不能出门了，姥姥依旧安分不下来，每天变着法的接触新玩意儿，身患糖尿病却巨喜欢吃甜食，每每央着姥爷去买。
姥爷无奈，又不善于表达言辞，买回甜点后，总是小心翼翼的仔细均匀切成几小块，一点点的给姥姥。
姥姥每天还是想找很多人唠嗑，只是碍于病情，渐渐的说不出太完整的句子了。姥爷依旧每天读书。
再后来，病魔又一次找上姥姥。这次以后，姥姥不能说话，不能移动，只有眼睛可以眨呀眨。大抵成为了生物学上所称的植物人。

家里突然间变得安静了。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日之后，姥姥回到了家里，置办了张病床，每天的每天徒劳的躺在床上，靠着食管吃饭。冰箱里还存放着姥爷以前给她买的糕点。
姥爷把阅读的地方从书房搬到了姥姥床边。只不过，这一次，向来不爱说话的姥爷，在偶尔读到一些喜欢的句子时，会读出来和姥姥分享。
隔着病床上一只扶手的距离，姥爷的书，不知姥姥又听进去了几句呢。
再后来，姥姥终于没能撑过去，家里人也实在不忍心让她再这样痛苦的活下去。2014年12月的一天，姥姥走了。
那天天很冷，从医院里走出来时，母亲哭的像个泪人，所有亲戚也是不停的感叹，年轻时身体这么好的这个人，竟然是同辈里最早先离去的一个。

只有姥爷，一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
我曾认为这大抵是老辈人的一种相知吧。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或许比任何人都更能适应这一天的到来。
直到三天后。身体一向健康没出过什么大病的姥爷。离世了。
就在姥姥的尸骨火化完的那一天。
姥爷是急性胃大出血。等从火葬场感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
他走的如此安静。就像他平日里的为人一样，静悄悄的，没和任何人说，或许，是在他读完最后一本书的时候，一切就发生了。

痛苦接踵而来。一星期之内失去两位至亲，母亲长久的瘫坐在医院长长的走道里。父亲则在门口，一支烟一支烟的接着抽着。
这时候，有人站出来说了。“这是老先生去追随他的爱人了啊。”

是的，这一切，发生的太巧合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姥爷最后选择陪伴姥姥的方式，不是在世的相知，而是永世的相守。
在姥爷的追悼会上，我才得知他年轻时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在那个年代，一个平凡的小村庄里出了一名大学生是多么稀有的事，而且考上的是语言类大学，专修越南语。当时的中国正面临着越南战争，姥爷打算学成之后，在征战地区，当一个翻译。
只不过，之后没几年，战争结束了。姥爷没在北京留下来，而是选择回到了家乡。一个曾经打小要为祖国效力的人，突然之间变得一无是处。我不知道年轻时的姥爷心里所想。

姥姥年轻的时候很美，两条麻花辫往肩上一甩，面颊红扑扑的，终日带着微笑。
我更无从知晓他们俩是如何相识的。或许像所有爱情偶像剧里一样，有一个浪漫的邂逅，又或者平平淡淡，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这一守，就是整整50年。

中国自古相传梁祝的美好爱情故事，生前不能在一起的人，死后也要化蝶永世相守。
或许有些时候，爱情真的是个很玄幻的东西。它来过，存在过，切实的留下深深的痕迹。人与人之间是有羁绊红线的，只不过普通人看不到罢了。
我想，姥爷的最后几天一定不是孤独一人离开的。
毕竟。
爱你的人，会一直伴你身旁。
直到永远。

#非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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