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小哥哥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有個堂哥

用一個詞兒形容就是衣冠禽獸
​可見他長得確實不賴
​我們倆打小兒就不對付
​也可以認定是單方面的我瞧他不順眼
​特別樂意到處抓他的小辮子
​也不知怎的 他的把柄就那麽多 總是落我手裏
​
​他上學時就能同時給三個女同學寫情書
​寫得還都一模一樣
​約會的時間地點各不相同
​還能保證每個姑娘都不相互撞見
​大概我腦瓜頂兒上的雷達是針對他才長的吧
​反正我總是好巧不巧的出現在他的約會地點
​
​其實他們也沒幹什麼
​聊聊天

頂多拉拉小手

那時他還是純情的
​有一姑娘家住遠郊 要坐長途車
​幸好長途車站不在什麼偏僻的地方
​他每週五放學後都送那個姑娘去車站
​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啊
​但我認識的人多
​總有同學跟我說

欸 我看見你哥了
​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身邊有什麼人
​於是 他第一次被我看見和那個姑娘在一起的時候 很是慌了一下
​還問我

來車站幹嘛了

那個姑娘我不認識 但有人認識
後來我就知道了她和我堂哥是同級不同班
長得挺清秀 個性也靦腆
我跟她打招呼 她微笑著小聲迴應
堂哥讓我別到處瞎跑
到底是不放心 沒陪那個姑娘繼續等車

而是帶我回家了

我問他 你不是喜歡我們那屆的誰誰誰嗎
他拍我頭

小孩子別胡說八道
於是我就把他寫得情書背了個開頭
他要不攔著

沒準兒我全能背下來

堂哥除了貪財好色也沒別的毛病
雖然貪財

但都正當
家里人說他就是天生會掙錢的材料
奶奶說過

他應該遺傳了奶奶這頭兒祖上的天賦 反正傳得夠遠的
但好色這事兒不知遺傳了誰

他工作以後談戀愛談的也挺勤快的
女朋友沒有一打也有半打
我給的評價都一樣

分不清誰是誰
但我自個兒也忙著呢

沒空給他搞破壞
反正他自個兒的破壞速度也不慢

後來他結婚了
媳婦兒不是任何一封情書的主角
也不是任何一任戀愛對象
更不是當初在車站的姑娘
好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給我的感覺就是還不知道他談戀愛就收到了他要結婚的消息
新娘子終於與眾不同了
以前的都是瓜子臉 腰細腿長的
這個是個圓乎乎的姑娘
哪兒都圓
但家里人還挺看好的 說是有福氣的姑娘
還說我堂哥是浪子回頭

終於收心了

衣冠禽獸怎麼可能空有衣冠而不禽獸呢
他的新歡在隔壁區
也是巧了
那天我想看電影 搜索了一圈兒沒去過的影院
過馬路的時候總覺得有什麼在吸引我的目光
我到今天都記得那女的穿的衣服
黑色細跟短靴 黑色熱褲 黑色吊帶
外邊兒套了一件兒薑黃色的西裝外套
高馬尾

大耳環 挺矚目的打扮
像無尾熊一樣掛在身邊那男的身上

幻想了一下

噔噔噔的大步走過去抬腳
是踹女的好呢

還是踹男的好呢
事實上我誰也沒踹
就掏出手機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我看見他停了下來拿出手機
心裏給他數數 三聲不接 我就去踹人

以前他氣極了時層火冒三丈的問我
你是我妹妹嗎

你是魔鬼吧
估計他怕魔鬼 響了兩下就接了
我也沒廢話 直截了當的說
讓那女的滾蛋 你給我到馬路對面來
不知道他怎麼跟那女的說的
前後沒有一分鐘 他就呼哧帶喘的跑過來了

我肯定是魔鬼 把他嚇著了
不然他不會一腦門子汗

天兒也沒多熱啊
連我的親伯母 他的媽都說我是他的剋星
開玩笑說他上輩子一定欠了我的
誰知道呢

我就問了他一句話

能斷不
他毫不猶豫

能
我說

那就行了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然後我就接著看電影去了

他後來還是離婚了
狗改不了吃屎唄
新對象都給他生了一個孩子了
但還沒結婚
我跟他新對象說 別結 以後再離也麻煩
堂哥差點兒抽我 但他不敢呀
稚子當然無辜 所以還讓他管我叫姑姑
但這嫂子我是不認的
我說你繼續生孩子吧 不是喜歡拿孩子當籌碼嗎
生到第三個

你就能進我家門了
我哥不是東西 他已經受到懲罰了
凈身出戶 所有都給前嫂子了
為了你還挨了我伯父倆大耳刮子
你也心疼心疼他 別在他成窮光蛋的時候離開他

都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我不是那種純良的人
就喜歡為難知三當三的女人
如果她還是當初在車站那個羞澀靦腆的姑娘
就好了

故事講完了

小哥哥

你聽懂了麽

【拾】
我的小姑娘才不是魔鬼，她正義又可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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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过雨，未晴，有凉意。披了外衫，坐在案边读《诗经》，有种淡然的远意。
时间慢下来，合适把心情放进去煨一煨。
有没有这样的时刻，目光在字里行间穿梭，忽然精神明亮起来，一直抵达内心的柔软，仿佛是一场等待，在遇见某一个字眼时，倏尔盛开。
少时喜欢一个词语——邂逅。
邂逅真好，没有约定过时间，也没有提前说好地点，我往东，你往西，在光阴顿挫的一刹那，我们巧妙地遇见了。
遇见，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总是相信遇见是一种注定，与生俱来。一个人会爱上的某种物质，或者人，皆是写好在时光薄子上的，总会遇见的，总会爱上的。冥冥中的不可错。好比遇见一个人，时间与地点与那天的天气，都好得恰如其分，即便是事与愿违，亦都像是在安排里暗下的巧妙伏笔。
记得那时是真的小，十来岁的年纪，在散步时，遇见一株植物，它就在路旁，风姿绰约，在路灯下宛如一轴古画，我从大人的口中知道它的名字是海棠，没有香。可我还是从此爱上了它，无有香，没关系，不用有，也不需要有。我沦陷于那种静然，月下的海棠如一幅古画。那样的傍晚，那样的月光，我遇见这棵树，仿佛遇见自己的前世。
后来我认识一位老师，我在四月的春天遇见她，她在树下淡美如诗，清扬婉兮，莫不静好。我们曾骑行在海棠半开的街道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此花无香。”她叹。
我说，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
她点头，眯起眼睛看向花：“‘恨’便是‘憾’吧……”
我没有说“只是无妨”，她看花的那种安静，让花都显得过分热闹了。
毕业后，再想见她成了一件奢侈事。她是老师，亦如知己，我们能够明白面面相觑时彼此思想里的内容，不需要言语。再后来，我渐渐明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奔波，劳碌，休息，都不该干涉，于是学会告诉自己不要轻易打扰，有时只在联系人里看到她的头像会然一笑。
读大学后，生活在异地，回到小城的机会甚少，南方的土壤似乎不适合海棠生长，校园里的海棠远远不及故乡那般，我也因此错过海棠许多年。
去年春逢四月，海棠如期，我扛着相机把小城中长着海棠树的地方一一走遍，从它们含苞拍到几乎最后一片花瓣都落了，我试图寻找一点昔日的影子，我以为我是斑斓的，可是回忆很平静。
有一天，我走在中昌北路的街道上，春风猎猎，海棠纷飞如雨，我伸出手，接住一片海棠的瓣子，薄薄的，我细细地打量它，它像一瓣冰雪，抿不化的凉。
我迷信于一种预言，说是世界在一元后，历史将会重演。那么好，一元十六会，一会三十运，一运十二世，一世三十年。世间所有，轮回往复，烟云过眼，皆是邂逅，这一期遇见，已等了万年。
喜欢骑行，常常骑着单车，去数公里外的公园，为了看那些荷，还有白鹭。可是去年白鹭也没有留下痕迹，我等了一季，等到夏天都快要过去，为没有等来一只逾夏的水鸟，有些怅然。一日薄暮时，我在水边与一朵小荷对坐，蓦然抬头，眸子刚好对上那样一蓑白鹭，它涉水而飞，瞬间起落，弹指无踪。下一瞬，莲影轻摇，涟漪未合，依然是那段风，依然是那朵荷，只是那点婆娑的素白，杳然无踪迹。我在此间，相忘世间。刹那光景，仿佛光阴流转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而那只白鹭，已然成为十二万年后期许的一瞥。
高中时喜欢“一期一会”这个词语。查了资料，知晓“一期一会”源于日本茶道，表演茶道的人拥有这样的信仰，故而在为客人表演时，常常怀有“难得一面，世当珍惜”的心情。
也好。于是希望拥有一个小院，种些草木，设桌凳，布茶水，倘若有人经过，愿来坐一坐，我便随了我的缘，去遇见。
读过《警世通言》，冯梦龙写钟子期和俞伯牙，高山流水，亦不过一期一会而已，子期断琴绝弦，世上再没有一个伯牙了，再也没有了。惘然间，四下里，连风都是清寂的。
跋的什么山，涉的什么水，我把岁月里的浮沉历过了，我把红尘里的聚散看过了，我经过三千里路云和月，八万里山河风与雪，在和你有关的天气里，我所遇见的皆是你。
《诗经》读到《郑风》，有句子“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邂逅’怎么讲？”
“邂逅就是偶然遇见。”
“遇见……”
“嗯，故事的开始，便是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