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世界》/ 梁启超

越王勾践当年在吴国会稽,坚持睡在柴火上磨砺身心,因为他的心底始终怀有复国灭吴的希望。摩西率领犹太人脱离埃及,流离失所于阿拉伯沙漠四十多年,因为他的心底始终相信前方有一处极乐净土在等候他们居住。王阳明的诗这样说:“人人有路通长安,坦坦平平一直看。”当年勾践眼里看到的只是吴国的会稽?当年摩西眼里看到的只是阿拉伯沙漠?大丈夫在人世间生存,之所以百折不挠,都是因为心中怀有一个理想世界,作为他们的奋斗目标。为实现他们的奋斗目标,他们一路向前,决不回头。——这是世界进步的原动力。

222年,曹丕到宛城巡视,见街市冷清,气愤地将太守杨俊下狱。实则心中暗喜:这下让我抓到把柄了吧!终于可以复仇了!

曹丕此举令群臣惊愕不已,随驾出行的司马懿、王象、荀纬立刻跪地为杨俊求情。三人叩头流血,连称杨俊冤枉,但曹丕不为所动。杨俊听闻曹丕的反应,悲愤不已,口呼:“老臣知罪矣!”,便于狱中自尽。众人都为杨俊的冤死而扼腕叹惜。

杨俊之死,表面上看是曹丕一时气愤所致,实则是曹丕蓄谋已久的复仇。下面不妨先看看杨俊在《三国志》的记载:

杨俊,表字季才,河内修武人,早年师从大儒边让,因河内地区战乱,而避难并州。曹操听闻杨俊之名,征召他为曲梁县长。

此后又历任丞相掾属、安陵县令、南阳太守、征南军师,都取得不凡的成绩。公元213年,曹操晋位“魏公”,建立魏国,定都邺城。杨俊升任“中尉”一职,执掌都城治安。

公元219年,曹操率军出征汉中,曹丕作为太子留守邺城。在此期间,有人向曹丕告密魏讽意欲谋反。曹丕震怒,顺藤摸瓜,魏讽和同伙的宗族数千人全部伏诛。

杨俊跑到汉中向曹操请罪,曹操赦免了他。杨俊又写信向曹丕请辞,曹丕很不高兴,对群臣说:“这杨中尉说走就走,未免太过高冷了吧?”于是,杨俊被贬为平原太守。

公元220年,曹丕篡汉称帝,又将杨俊调到南阳担任太守。公元222年,曹丕南巡,在快到宛城时,特地下令“百官不得干预郡县”;而宛城县令竟然“误解”这个旨意,将街市全都关闭。

曹丕来到宛城时,见到街上一个老百姓都没有,勃然大怒,不顾众人反对,将杨俊下狱。杨俊就在狱中自尽了。

看到这可能还是一头雾水,但《三国志》还有一段描述。大意就是:杨俊一开始与曹植交好,曹操在太子之位未定时,曾私下询问众臣的意见;杨俊虽然分别指出曹丕和曹植的优点,没有表明立场,但夸赞曹植的话更多些,曹丕因此记恨杨俊!

所以,曹丕痛恨杨俊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杨俊是曹植的党羽。但如果只是帮曹植说好话,曹丕应该不至于这样对待杨俊。这里面就牵扯到了魏讽以及关羽。

关羽镇守荆州十余年,对曹魏一直没有大动作,但却小动作不断。魏讽谋逆案暴露前后,曹魏发生了数起叛乱:

218年正月,金祎和吉平等人在许都发动叛乱,差点成功;
218年十月,宛城守将侯音、卫开举事,联系关羽打算里应外合,但被曹仁平定,宛城被屠;
219年上半年,曹操在汉中失利,而魏讽在邺城企图谋反,事泄被诛,牵连的党羽甚众;
219年七月,关羽偷袭襄樊,水淹七军,擒降于禁,斩杀庞德,威震华夏;
219年十月,陆浑县孙狼等人叛乱,响应关羽,自许都以南众多山贼纷纷遥受关羽印号。

可以说,这些事情都与关羽及荆州派系有关。杨俊首任南阳太守时,邻近荆州,自然曾收到关羽的拉拢,知道在曹魏的荆州旧部与关羽暗通款曲。但杨俊应该没有私通关羽,仍旧忠于曹魏。

杨俊在邺城任中尉时,魏讽上窜下跳地联络王粲之子、宋忠之子、刘廙之弟 、张绣之子等人,杨俊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些人可都曾在刘表手下做事,是地地道道的荆州旧部。

杨俊不插手的原因,就是想为曹植做殊死一搏。此时,曹操年事已高,命不久矣,如果不用点特殊手段,曹植将永无翻身的机会。

所以,如果魏讽能成功在魏国都城起事,即便没令曹丕身死,也将引起曹操对其能力的质疑。只是,魏讽的同伙在行动前向曹丕告密,曹丕才得以将此叛乱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此大规模的暗中起事,负责治安的杨俊却“全然不知”,曹丕是不会相信的。曹丕正要将他顺便清理,杨俊却早已去找曹操负荆请罪。

曹操考虑了众多因素,决定赦免杨俊:一是杨俊乃边让子弟,20多年前曹操杀害边让,引得兖州士族迎接吕布叛乱,曹操仍心有余悸;二是曹操不愿曹丕借此案件,党同伐异,大规模清洗,引起朝局动荡;三是杨修和崔氏已死,如果再杀杨俊,就会引起群臣误解,以为自己要翦除曹植。

杨俊一走了之,跑去汉中,让曹丕大为恼火;又不敢当面请罪,而写信辞官,更让曹丕欲杀之而后快。可是曹操尚在,曹丕无法动手,却也不愿放他离开,就将他贬为平原太守。

曹操去世后,曹丕称帝。曹植的党羽丁仪兄弟之前害死许多忠臣,群臣憎恶,因而曹丕很快就寻了个由头将其三族诛灭。但杨俊口碑不错,曹丕就将他调去南阳当太守,引诱他“勾结”蜀吴犯错。

杨俊回到南阳,2年间兢兢业业,始终没有违规越矩,曹丕只好在南巡时作点文章。即便宛城县令没有“误解”他的诏令,曹丕也能以治理不善的理由将杨俊下狱,毕竟宛城之前被曹仁屠过城,短期内也恢复不了。

杨俊下狱后,司马懿、王象、荀纬这些河内老乡纷纷求情。荀纬是曹植的党羽,说话没用,次年就“病逝”了;王象受杨俊大恩,曹丕让他在“忠义”之间二选一,王象无语,很快也病逝了;司马懿与杨俊自幼相识,见曹丕坚决,便不再开口。

杨俊见老友们营救无果,为了不祸及子孙,杨俊选择自尽,以平息曹丕多年的复仇之火。#三国#

上下其手

上下其手,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一个成语,这个成语用来比喻暗中勾结,随意玩弄手段,串通作弊。

“上下其手”这个故事,出自《左传·襄公二十六年》,这一年,楚国和秦国准备联手攻打吴国,结果刚走到雩(yú古代求雨的祭礼)娄(雩娄:河南商城县附近),听说吴国早就做好了准备。于是,楚国就准备退兵,走到郑国的时候,便趁机偷袭了郑国。五月份,来到了郑国的城(郑国都城新郑)。当时,城的守将是皇颉。他看到楚军杀到城下,只得出兵迎敌,结果就被楚国的穿封戌(穿封:复姓,读音作yuān fāng不可读作chuān fēng,单一渊源:源于芈mǐ姓,出自春秋时期楚国大夫穿封戌,属于以先祖名号为氏)给捉住了。

当时,楚国有一位公子围(也就是后来的楚灵王),想要争抢活捉皇颉的功劳,就一口咬定,皇颉是自己捉住的。于是,穿封yuān fāng戌就和公子围吵起来了。后来,两个人找来伯州犁来主持公道。伯州犁也是个老滑头,他有心偏袒公子围,但不能说出口,就说:“请让我问一下俘虏本人。”

于是,三个人就走到皇颉跟前。伯州犁说:“现在这两位为了你闹起来了,你是一位君子,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把你捉住的。”然后举着手,指着公子围说:“这是我们的王子围,是我们国君的尊贵的弟弟。”放下手,对着穿封戌yuān fāngxū说:“这是穿封戌,是方城山外边的一个县令。究竟是谁俘虏了你?”

皇颉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伯州犁要偏袒公子围,如果把话说对了,说不定就能活命,就回答道:“我碰上了王子,结果抵抗不住,被活捉了。”穿封戌一听,非常生气,拿起戈来就追着公子围打,幸亏公子围反应快,一溜烟跑走了。

这就是上下其手的故事。这次战争,也被称为城麇jūn 之役。然而,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后来楚康王病故,他的儿子郏敖jiá áo继承了王位。郏敖jiá áo四年,公子围入宫问候郏敖jiá áo的病,随便就将郏敖jiá áo给杀死了,还有郏敖jiá áo的两个儿子,也都被杀死了。于是,公子围就继承了王位,成为后来的楚灵王。

楚灵王即位之后,立刻就做了一件事——杀死了当初在城麇之役中,帮着自己的“上下其手”的伯州犁。那么,当初那位拿着戈追着楚灵王,要杀了楚灵王的穿封戌yuān fāngxū,怎么样了呢?

昭公九年,楚国灭了陈国。楚灵王让穿封戌yuān fāngxū做了陈公。为什么呢?楚灵王说一句话:“城麇jūn之役,不谄chǎn。”城麇jūn之役的时候,这个穿封戌yuān fāngxū没有巴结讨好我!这才是有骨气的人!当楚灵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也就找到了他杀死伯州犁的原因:“城麇jūn之役,谄chǎn!”很有可能,当年的楚灵王,并非是真的要争抢活捉皇颉的功劳,只不过是为了检验一下那些楚国大臣们的品行。

毕竟,当时的公子围,后来的楚灵王已经非常有权势了,在楚国没人能撼动他的位置。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和一个县令,争抢俘虏。

封了穿封戌yuān fāngxū做陈公之后,楚灵王还请穿封戌yuān fāngxū喝酒,问他:“当年在城麇jūn之役的时候,你如果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事,你应该会把那个俘虏让给我吧?”即便是到了这时候,穿封戌yuān fāngxū依然没有拍楚灵王的马屁,但他也不敢公然和楚灵王叫板了,于是,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知道您能到今天这一步,臣下一定会冒死来安定楚国。”

穿封戌yuān fāngxū依然站在了一个令人敬佩的高度,他心中只是为了楚国,而不是为了楚王。受了公子围的气,他不屈服;受到楚灵王的恩,他依然不谄媚。这就是“上下其手”背后的故事,令人感慨万千。任何时候,阿谀奉承的人,都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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