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末，我看了九人话剧出的《春逝》，看完我就跟朋友说，此剧预定了年度最打动我的戏。

看到一半时，我已有泪意，之后断续哭到结尾。看戏如看史，痛处亦乐处。

也要感谢三个月前给我推荐九人话剧《双枰记》的Carissa。我那天看到她推荐就想去买《双枰记》，可惜票已售罄。但我发现：「咦，有个《春逝》，还能买呢。」

抱着「不管看哪部，只要是九人出品就行」的心态，我下了单。但彼时我对《春逝》讲什么一无所知。

中间经历了北京疫情的起起伏伏，我一度以为「在4月定7月的票」是我过于乐观了。好在最后没被取消，顺利开演。

进入剧场，拿到宣传单研读之时，我才知道，这是一部关于民国时期女性物理学者的剧。

剧情本身并不复杂，讲的是民国二十四年，新人瞿健雄来到中央研究院物理所，给所里唯一的女研究员顾静薇当助手，两位女性在物理所共度一年时光期间发生的交汇与别离。

前三分之一，着力刻画两人个性、处事方式相异之处。

年少的瞿健雄心无牵挂，刚硬执拗，不通世故，眼中只有科研；

年长健雄十多岁的静薇则面临更多生活中的现实难题——既要考虑自己悬而未决的婚恋怎么办，又要思虑所里捉襟见肘的经费如何安排，她还有年迈祖母需要照顾。

静薇干练务实，待人热心，如春日溪水。健雄则像净水结成的冰，透明无杂，有着不近人情的低温。

我看时会觉得，可能是为了凸显冲突、制造笑果，对健雄的人物塑造，有一些用力过猛。

但到了后三分之二，两位女性从相看两厌，到相处中逐渐了解彼此，志趣共振，结下情谊，相互加持、彼此塑造的部分看得我感动不已。

剧中，在健雄因为被性别歧视，即便留学考试名列第一，也被刷下，而考虑放弃科研时，静薇用「祖母的相对论」劝她说：祖母说过「妇女解放几十年了,才见到一个女博士，实在是不甘心」，「但换一种想法，几十年对一个人而言很长，放在几千年的人类历史中却是短短一瞬，时间的尺度是相对的，应该对未来充满信心才是。」

静薇问健雄，知不知道为什么20世纪法国科学家中女性所占的比例，远高于其他欧洲国家？

答案是，法国有居里夫人。一个居里夫人，让无数法国女孩看到并相信自己未来的可能性。

静薇能走到物理所当研究员，回到最初，是祖母支持她去读书。而健雄在物理研究上的授业恩师，当年曾受教于居里夫人。

祖母也好，居里夫人也好，她们以自身的存在，影响了静薇、健雄这些后来人的命运。

如果只看当下是会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现在吵闹的那些性别不平等的议题和十年前的也没什么不同。

但如果把目光往历史更深处投去，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已经走了挺远一段路。

但不可止步此地，得继续向前。因为我们当下所拥有的权利，并非从天而降，而是无数不愿意接受歧视的女性起身反抗既定命运，奋力争取而来。权利来得绝非理所当然，而是万分艰难。

剧中静薇鼓励健雄继续学术道路说了一句「这是你欠居里夫人的」，可能有人觉得言重，但我听到时，眼眶酸胀，因羞愧于自身的怯懦与无为。

在健雄后来选择短期难以出成果的方向准备深研时，静薇担心健雄吃苦，担心她的理想会被时间消磨，而问她「没有老师，没有战友，也没有战壕，你还是要做这件事情吗？」

健雄则搬出静薇此前告诉她的「祖母的相对论」，剖白自己看的不是一时一地的胜负，而是在历史之海中投下自己的那颗石子，荡开涟漪。

是要以有涯之生，求无涯之知。

这段看得我心有擂鼓、泪如泉涌。这份赤子热忱、乐观无畏，璀璨灼目。

到二人离别部分，苏州评弹的唱段响起:「总不能一世深闺伴玉容」，舞台上健雄问静薇「我会去多久」时，我伤感难言。乱世中的一别，往往就是一生。

但也会想到宣传册上那句「恰如春草，渐行渐远还生」。

你我各有前路要走，但因为遇见过同类，所以此后长夜行路，也不觉孤独。

落幕时，投影片上有一句是「献给崎路同行的你」。

走出剧场，我查了下资料，发现《春逝》的确是有历史原型。

瞿健雄的原型是物理学家吴健雄，曾用实验证明宇称不守恒定律，被业内称为「东方居里夫人」。

而顾静薇的原型是顾静徽，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位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的女性。

看编剧朱虹璇接受采访时说，她最早想写一个民国女性物理学家的故事，选了吴健雄。在查资料时，看到的多是男性对她的影响，但朱虹璇觉得吴健雄不可能从未遇到过来自同性的影响，但这部分可能被遮蔽了，而这被忽视的，恰是她想要讲述的。

她后来在众多资料中找到一句讲：吴健雄曾作为顾静徽的助理，在中央研究院物理所和顾静徽共同工作过一年，顾静徽帮助吴健雄留学深造。

她从这句不起眼的历史注脚出发，创作了《春逝》这个剧本。

我会觉得，难得有创作者没有被history牵着走，而是有心愿亦有能力去做herstory的讲述，鼓励更多女性去伸手摘星。

说到伸手摘星，想到我在吴健雄生平里看到的一个小细节——「1990年， 中科院紫金山天文台将国际编号为2752号的小行星命名为『吴健雄星』」。

如今我们夜晚抬头看天时，天上就有一颗星星，叫吴健雄星。

这美好得有点像童话，但比童话更棒，因为是真的——

勇敢前行的女性，不仅可能触摸星辰，还可能成为星辰本身，闪闪发光，照耀后来者的路。

“普通”这个形容词的真正含义是什么。许多小小的梦想与期待，在历经时间的洗礼之后，已逐渐成形，并构筑成一道坚强的堡垒，对抗生活中可能出现的各种磨难。对某些人来说，最大的渴望莫过于能过安稳无忧的生活，那是一种与命运缔结的合约，双方已有默契，每天，都必须重新换约。
——多纳托·卡瑞西：《罪恶捕手》

人们的悲欢往往并不相通，对欲望的痛苦大多源于对未知的恐惧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斯蒂芬·茨威格《断头王后》

“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可真当你走过他的路时，你连路过都觉得难过。”
哈玻·李《杀死一只知更鸟》

“当你想要批评别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