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来了很多人，他们的闲谈里，我听到了很多我从未知道的故事，比如我姥爷当过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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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在20世纪20年代末的我爷爷说，咱家就是种地的，好好种地比什么都强。这话我没听到过，是他跟我大爷说的，我大爷又转述给我。关于我爷爷的事，大部分都是我大爷和我爸说给我听的，我没见过他，我妈也没见过他。我大爷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刚考上博士。他跟我说这个，不是让我回家种地，是说老夏家有了个博士，这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是啊，我之前也没想到，考个博士，他们会这么高兴。
01
我家在山东潍坊郊区的小县城里，距离潍坊市中心车程一个半小时。曾经的时间要比这个长得多，大概是两倍还多。家人很少去城里，一是路途遥远，二是没什么需要。再有就是，车票有点贵，三口之家去一趟大概就是爸妈一天的收入。所以小时候我只去过一次潍坊，坐着乡下很老的那种大巴，一辆核载量20人的车里装了四五十人。我就在车厢最后头的妈妈的怀里，身边站着爸爸。闷热的夏天让人流下汗来，又迅速蒸发，每个人的皮肤都是黏腻腻的，空气里满了孜然的味道。
那时候，上城里是一件大事。人们洗澡、换衣服、抹大宝，打扮得尽量体面。可这种体面只能维持到上车的那一秒。三四个小时的颠簸之后，一切荡然无存，但进了城的喜悦会洋溢在人们的脸上。他们睁大眼看城里的一切，好在回家之后跟亲戚、邻居、路人描述这一切。
我的那次进城，大概是要去动物园。但是动物园门票好贵，五六块钱。爸妈就领着我沿着动物园的外墙走了一圈，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叫声，好像有大象。下了回村的车，爸妈说，动物园不好玩，还不如长途车站旁边的小公园景色好——那是我们找不到动物园在里面转了一圈又一圈的地方。
那个公园的风景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的我有点累，但又不想说出来。第一次进城啊。
02
这两年，城乡公交通了，一个人10块钱，可以从家门口直接坐到潍坊火车站。冬天夏天，车上的空调都一直开着，恒定地维持在很舒服的温度。
可爸妈还是不怎么去潍坊，一是因为没什么新鲜的，县城里高楼也都建起来了，超市、商场、公园、广场，出门十分钟就到了，潍坊城里不过是个大一点儿的县城，没有什么可看的；二是我妈学会了网购，能在拼多多上下单的，绝对不去商店，每两天去一次超市，攒的积分可以换食用油，还可以在春节前后换春联，哦，还有搪瓷的不锈钢的各种盆。有时候想买最新鲜的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菜，就去赶集，还能跟人说说话、讲讲价。
家里也有了电影院，和KTV一样，都是两三家，可爸妈不喜欢看电影，他们说看不懂，就喜欢在手机上看快手和网文。我妈最喜欢的还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那种，我爸看的就多了，战争的、钓鱼的，还有漂亮小姐姐的。
嗐，人类就是这种动物，要宠爱，还好色。
03
大巴装很多人的事情已经很久没发生过了，最接近的体验是北京早晚高峰的地铁和公交。但我已经不是只有一米二左右的七八岁的小孩，而是一米八的中年男人了，所以就抱着自己的包，避免跟别人尤其是女人之间的肢体接触。
被当成电车痴汉就麻烦了。
18岁去济南的时候，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巴车也是有座位号的，座位都是买票的时候定好的，上去了就要对号入座，还要系安全带。
安全带，那时候神圣又新鲜的存在。
04
姥姥从东南堤到我家，大概也是坐着大巴车来的。
我和我妈都没见过我爷爷，也没见过我奶奶；我和我爸都没见过我姥爷，姥姥是我们家唯一一个祖辈。
姥姥和姥爷结婚在共和国刚建立的那个十年。那十年里，养下了五个孩子，三女两男，最小的就是我妈，1963年中秋的前夜降生。所以我有两个姨，和两个不怎么亲的男性亲属，我叫他们舅舅，他们的老婆我叫妗子，可都不怎么亲。因为我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敌意，浓浓的“他们家的要饭的”的味道。
60年代末，姥爷去世。原因是解放济南的时候，被打穿的肺。五个孩子一下子就落到了姥姥一个人的肩上，同样落下来的还有当时仍然活着但已经失去劳动能力的裹着小脚的我姥爷的妈，以及她的姐妹。
姥姥送走了长辈，也养大了晚辈。房子给了儿子们，却没想到儿子和他的媳妇儿趁她不在家，在外边把大门上了新锁，然后踩着墙边的瓮翻进墙里，装作家里没人。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姥姥就坐着大巴到了我家。
车程也得一个多小时，不知道姥姥有没有哭。
05
姥爷去世之后，所有的农活都只能靠姥姥一个人。七口之家只有一个全劳动力，大姨和大舅大一点，有时也能帮帮忙。即便这样，村里有什么闲事，这家做衣服、那家收麦子，姥姥都会去帮忙。
他们生活的那个院子，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去过，院里有一口压井，舀一瓢凉水导进去做引子，用全身的力气压下把手，水就会从地下被抽上来，哗啦啦地沿着管子落进盆子里、水缸里。
可凉了。
她再回去的时候，是我高二到高三的那个暑假。
肺癌。
她很想回到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那个院子里去，大家就运她回去了。
院里是一小垄菜地，杂七杂八地种着些葱什么的。压井还在，只是经年不用，都锈住了。有了自来水，人们懒得再去一点点压水。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他们的闲谈里，我听到了很多我从未知道的故事，比如我姥爷当过村长，带着村里的男女老少守护河堤；比如自然灾害的时候，宁可自己再去抠树皮也要救济别人；比如姥姥在村里的声望一直很高很高，人们都不喜欢不孝顺她的两个儿子。
火化后的姥姥埋在了村旁边的地里，跟等了她近40年的姥爷葬在了一起。他们的碑在2012年的时候才立起来，迟了的时间是因为姥姥去世同年的冬天，一辆卡车撞飞了大舅，仅存的那个兄弟既不想花钱又不愿意姐妹们凑钱立碑失了面子。
2020年，我第一次到有了墓碑的坟上，看到了墓碑上并排着的两个名字：
孙竹照、袁桂芬。
06
那是八月，阳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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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子很给力，不施肥不打药，产量不高，但每次来都能摘几个回去。闺女平时不吃茄子，但这个做了很爱吃，跟外面买的味道就是不一样。黄瓜长成了名副其实的“黄”瓜，自然生长两个周的样子，打算让它继续老下去，留取种子。菜园子种花，十月抗寒多头月季、大花马齿苋，这次先露个小脸。家里阳台种的韭菜拿到山中小院里接受阳光雨露，再过几天就可以给闺女吃了。一切都是为了给娃吃点安心菜。（P7自己浇水的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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