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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8月15日 上海妇女
地狱里的一群——参观沪西某丝厂回来
作者:时光
进了大门,就看见几个在衣襟上佩着厂名的徽章的工友。那徽章上刻画着两个人在行“握手礼”,我想这大约是劳资合作的意思吧?为了要使我们自己知道得更详细,更明白起见,我们不去找职员来领导,决意去找到女工来和我们谈话。
直接进了她们的工场,那里的热度之高,简直似处身在火坑,差不多到了寒暑表上的沸点。
到里面,我顿时觉得头昏脑胀,透不过气来。这潮湿而热闷的工场吓,我懊悔不该进去。我简直一刻儿也站立不住,但那些工友们怎末一天到晚站着的呢?人总是一样的啊!
工友们大部分是惺忪着眼睛,面黄肌瘦的站立在机器面前。锅子里沸腾的水汽渤渤地上升,锅内有一锅茧子在颠动。每一工友管两只?子,二十二个丝头,每一丝头是六颗茧子。因此二十二个(绪头)丝头上,她要使它永远的保持着六颗茧子,要是有一颗落下来的时候,她便拿一个新的添上去。
假如丝头容易断的时候,她们就忙得像打乒乓球一般,赶到左边,又来到右边,万分的喫力。
接着,我们看到了几个熟识的工友,黄黄的脸孔,无血色的嘴唇和无神的眼珠,显露着营养不足,操劳过度的神情,时时刻刻在表示着要睡想眠,或者哭泣的样子。
“这里的工作,愈弄愈难做了,简直要活活磨折死人了!你想做六十分的‘黑板’,罚三角,七十五分的罚五分,七十分的要罚一角二分!”珍泪汪汪的说。
“那么做得好的怎么样赏法呢?”我问她。
“赏吗?‘赏’这个字,一股脑儿就没有,只有做一百分的可以赏到两角!”
“丝两做得少又要罚,黑板不好又要罚。有时候我们做了一个月工,都被他们罚光,还要到倒欠厂里的膳宿费呢。(这厂里是供给膳宿费均在工资内扣除)长得漂亮点的,有些电烫头发高跟鞋子的女工,给她们站在第一排和第六排,因为这两排比较风凉。有几个杭州人,因与工场扬(场)主人有关系的缘故,她们做工是不论丝两的多少,黑板的好歹,总是七毛钱一天(除过膳宿)。”惠一面说着,一面伴我们去参观她们底宿舍。
呵!这宿舍底的情景,真太凄惨了……一切难堪的景况,却是花三张纸也描绘不尽的。只凭着我的直觉,见到每一间舍宿里平均都有三四个病人在呻吟着,更显得那房间的阴暗与荒凉。
“怎么每一间工房都有病人?”我说。
“这几天还算好呢,四号那天,一天就出了三十多个病人!”芳说着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接着她又说:“谁又在哪儿哭了?”她便带着我们走到另一间,那儿有人在“哭”。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坐在床边,号天呼地的大哭着。她痛哭的声音直刺到我心底里,那是人生没路的悲哀,使我的心简直抖颤着。
“妈呀……呜呜……家乡被鬼子炸光了!害我在这里做牛做马,……有怨没处诉。……做一个月罚一个月。唉!生了一身疮……连买药的钱都没有。……呜呜……我怎么活得下去呢?”
这房间里除病在床上的三个伤寒症病人以外,就只有她在哭。芳连忙进去劝阻她:“哭什么呢,罚钱也不是你一个子,人家也常常被罚的,哭出病来有谁来怜惜你,快不要哭,快回到工场里去!”她劝了一会没有效力,我们也就只好离开了她。
原来这厂里有一种特别的风气,女工们在工场里受到不能忍耐的委曲时,总是回到工房里来大哭一场。身体弱的因为而得了病。据说,丢下机器回来大哭的人,只要工场方面传讯给舍监,那些管宿舍的女工就会设法把她们叫回工场去做工。
“她是杭州人,今天三月里已经回去过一次。都是××人害的,连房屋爷娘一起都找不到,仍旧来厂里做工。她实在是不幸得很,天气热了,因为蚊虫臭虫叮咬的关系,生了一身的疮像疥疮一般,上个月做了一个月的工只拿了三毛钱的工资。饭钱和宿费是除清的。”
“怎么你在讲滑稽故事?一个月只有三毛钱?”
“那并没有什么希奇,不拿工资还欠饭钱的人也多着呢。他们知道我们都是回不得家乡的苦人,横竖总逃不出去,所以拼命的在我们身上刮!当然,赚十几块钱一月的女工也有,不过那仅仅是千中拣一的!”她接着说下去,“一天到晚罚,罚,仿佛要把我们都罚死了才痛快似的。去年赚钱,今年又赚钱,为了打仗底缘故,他们倒只有赚钱。”
敏接下去:“厂里全体职员都有红利分的,主任一千元,也有八百,五百,六百,七百的,最少的也分到三百块。就是小工也同样有红利分,分到最后,还多着十九元几角,给了娘姨。苦的只有我们,不要说‘红利‘就是少骂几声,少罚几元,也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过我们也不怨,只怨我们为什么没有好爹好娘,不给我们读那么几年书,可以做一点高尚的职业!鬼子又为什么燬掉我的家?”她说着,随即伸起一只因缫丝而溃烂的手去揩眼泪。
我已被她们的泪水感动得不能自主了,幸而同去的英这样说:“快不要发牢骚了,光明就在前面呢。等着吧!到抗战胜利以后!”接着要求到“黑板”间里去参观。
所谓“黑板”,原来就是随时到女工机器上去拿一个轴子来,摇出一百根丝来放在那黑的板上比较匀不匀的。六十分,一百分的标准都在这上面定着。罚与不罚也看在这块板上。另外有一间称丝间,把每个女工做的丝,都在这房子里称,可以算得出谁做得多,或谁做得少,然后定工资。假使做得太少,也要受罚的。
上午四点钟进工场,到下午六点半钟放工喫饭。睡在宿舍里的病人,并不是最重要的病人,那些最厉害的病人,都抬到一间病室里去睡。凡是白喉,伤寒,猩红热,赤痢一类的病,都被关在那间病室里了。姊妹们见了这病室,都存着很大的恐怖心。每一个病人都不愿意被抬到病室里去。因为一到“病室”性命只百分之三的希望了。自去年到今年,在这“病室”里死去的女工已有三十多人。管病室的是一个老年人。他只要见谁死了,就去总办公室报告,而且很技巧的,明明见她死了,他要说:“快点去叫救护车,××的病危险啦!”
救护车一到,就把死者从后门装出。由厂房拿出四十四块钱的“殓”费给另外一个人来包办。总要在四十四块钱以内,把丧事弄妥贴的!买棺材一切包括在内,每死一个女工,厂房拿出四十四块钱来,包给另一个人,去做盛殓埋葬之费。
你们以为这是厂主的损失了吧?这就错了。每一个健康的女工,在这厂里上工时都要做三个月的“存工”,也就是“存粮”。这三个月的工资都存在厂里。第一个目标是防女工们,随随便便的调厂或停工。假使你要调到别地方去做,就要牺牲三个月的“工资”。
第二个目标是准备死了以后的棺材费,以及病了的药钱。所以称为“存工”。是存着工资以防万一的!
地狱里的一群——参观沪西某丝厂回来
作者:时光
进了大门,就看见几个在衣襟上佩着厂名的徽章的工友。那徽章上刻画着两个人在行“握手礼”,我想这大约是劳资合作的意思吧?为了要使我们自己知道得更详细,更明白起见,我们不去找职员来领导,决意去找到女工来和我们谈话。
直接进了她们的工场,那里的热度之高,简直似处身在火坑,差不多到了寒暑表上的沸点。
到里面,我顿时觉得头昏脑胀,透不过气来。这潮湿而热闷的工场吓,我懊悔不该进去。我简直一刻儿也站立不住,但那些工友们怎末一天到晚站着的呢?人总是一样的啊!
工友们大部分是惺忪着眼睛,面黄肌瘦的站立在机器面前。锅子里沸腾的水汽渤渤地上升,锅内有一锅茧子在颠动。每一工友管两只?子,二十二个丝头,每一丝头是六颗茧子。因此二十二个(绪头)丝头上,她要使它永远的保持着六颗茧子,要是有一颗落下来的时候,她便拿一个新的添上去。
假如丝头容易断的时候,她们就忙得像打乒乓球一般,赶到左边,又来到右边,万分的喫力。
接着,我们看到了几个熟识的工友,黄黄的脸孔,无血色的嘴唇和无神的眼珠,显露着营养不足,操劳过度的神情,时时刻刻在表示着要睡想眠,或者哭泣的样子。
“这里的工作,愈弄愈难做了,简直要活活磨折死人了!你想做六十分的‘黑板’,罚三角,七十五分的罚五分,七十分的要罚一角二分!”珍泪汪汪的说。
“那么做得好的怎么样赏法呢?”我问她。
“赏吗?‘赏’这个字,一股脑儿就没有,只有做一百分的可以赏到两角!”
“丝两做得少又要罚,黑板不好又要罚。有时候我们做了一个月工,都被他们罚光,还要到倒欠厂里的膳宿费呢。(这厂里是供给膳宿费均在工资内扣除)长得漂亮点的,有些电烫头发高跟鞋子的女工,给她们站在第一排和第六排,因为这两排比较风凉。有几个杭州人,因与工场扬(场)主人有关系的缘故,她们做工是不论丝两的多少,黑板的好歹,总是七毛钱一天(除过膳宿)。”惠一面说着,一面伴我们去参观她们底宿舍。
呵!这宿舍底的情景,真太凄惨了……一切难堪的景况,却是花三张纸也描绘不尽的。只凭着我的直觉,见到每一间舍宿里平均都有三四个病人在呻吟着,更显得那房间的阴暗与荒凉。
“怎么每一间工房都有病人?”我说。
“这几天还算好呢,四号那天,一天就出了三十多个病人!”芳说着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接着她又说:“谁又在哪儿哭了?”她便带着我们走到另一间,那儿有人在“哭”。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坐在床边,号天呼地的大哭着。她痛哭的声音直刺到我心底里,那是人生没路的悲哀,使我的心简直抖颤着。
“妈呀……呜呜……家乡被鬼子炸光了!害我在这里做牛做马,……有怨没处诉。……做一个月罚一个月。唉!生了一身疮……连买药的钱都没有。……呜呜……我怎么活得下去呢?”
这房间里除病在床上的三个伤寒症病人以外,就只有她在哭。芳连忙进去劝阻她:“哭什么呢,罚钱也不是你一个子,人家也常常被罚的,哭出病来有谁来怜惜你,快不要哭,快回到工场里去!”她劝了一会没有效力,我们也就只好离开了她。
原来这厂里有一种特别的风气,女工们在工场里受到不能忍耐的委曲时,总是回到工房里来大哭一场。身体弱的因为而得了病。据说,丢下机器回来大哭的人,只要工场方面传讯给舍监,那些管宿舍的女工就会设法把她们叫回工场去做工。
“她是杭州人,今天三月里已经回去过一次。都是××人害的,连房屋爷娘一起都找不到,仍旧来厂里做工。她实在是不幸得很,天气热了,因为蚊虫臭虫叮咬的关系,生了一身的疮像疥疮一般,上个月做了一个月的工只拿了三毛钱的工资。饭钱和宿费是除清的。”
“怎么你在讲滑稽故事?一个月只有三毛钱?”
“那并没有什么希奇,不拿工资还欠饭钱的人也多着呢。他们知道我们都是回不得家乡的苦人,横竖总逃不出去,所以拼命的在我们身上刮!当然,赚十几块钱一月的女工也有,不过那仅仅是千中拣一的!”她接着说下去,“一天到晚罚,罚,仿佛要把我们都罚死了才痛快似的。去年赚钱,今年又赚钱,为了打仗底缘故,他们倒只有赚钱。”
敏接下去:“厂里全体职员都有红利分的,主任一千元,也有八百,五百,六百,七百的,最少的也分到三百块。就是小工也同样有红利分,分到最后,还多着十九元几角,给了娘姨。苦的只有我们,不要说‘红利‘就是少骂几声,少罚几元,也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过我们也不怨,只怨我们为什么没有好爹好娘,不给我们读那么几年书,可以做一点高尚的职业!鬼子又为什么燬掉我的家?”她说着,随即伸起一只因缫丝而溃烂的手去揩眼泪。
我已被她们的泪水感动得不能自主了,幸而同去的英这样说:“快不要发牢骚了,光明就在前面呢。等着吧!到抗战胜利以后!”接着要求到“黑板”间里去参观。
所谓“黑板”,原来就是随时到女工机器上去拿一个轴子来,摇出一百根丝来放在那黑的板上比较匀不匀的。六十分,一百分的标准都在这上面定着。罚与不罚也看在这块板上。另外有一间称丝间,把每个女工做的丝,都在这房子里称,可以算得出谁做得多,或谁做得少,然后定工资。假使做得太少,也要受罚的。
上午四点钟进工场,到下午六点半钟放工喫饭。睡在宿舍里的病人,并不是最重要的病人,那些最厉害的病人,都抬到一间病室里去睡。凡是白喉,伤寒,猩红热,赤痢一类的病,都被关在那间病室里了。姊妹们见了这病室,都存着很大的恐怖心。每一个病人都不愿意被抬到病室里去。因为一到“病室”性命只百分之三的希望了。自去年到今年,在这“病室”里死去的女工已有三十多人。管病室的是一个老年人。他只要见谁死了,就去总办公室报告,而且很技巧的,明明见她死了,他要说:“快点去叫救护车,××的病危险啦!”
救护车一到,就把死者从后门装出。由厂房拿出四十四块钱的“殓”费给另外一个人来包办。总要在四十四块钱以内,把丧事弄妥贴的!买棺材一切包括在内,每死一个女工,厂房拿出四十四块钱来,包给另一个人,去做盛殓埋葬之费。
你们以为这是厂主的损失了吧?这就错了。每一个健康的女工,在这厂里上工时都要做三个月的“存工”,也就是“存粮”。这三个月的工资都存在厂里。第一个目标是防女工们,随随便便的调厂或停工。假使你要调到别地方去做,就要牺牲三个月的“工资”。
第二个目标是准备死了以后的棺材费,以及病了的药钱。所以称为“存工”。是存着工资以防万一的!
《居安思闲,且活得像个人》
文:丁嘉馨
安居方能乐业,思闲才活得像个人。每日打开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看疫情的更新消息,这样已经很久了。宅居家中,也已经很久了。俗语常说:“居安思危”,是保持对危险的警惕。但我想说,居安思闲,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在日复一日的闲散中乱了节奏,变得颓丧。
居安易,思闲难。丰子恺半生颠沛,少有闲暇。即便有,也是闲而不懒,笔耕不辍,画笔不停。就如他闲居时,脑中想的是画画。他把书房当成一副画,以主人座位当主眼中心,其他书架、板凳、茶几、藤床、火炉、壁饰、字纸簏皆是这画中的点缀。
在这副“大画板”里作画,他把家具挪来挪去,直到一寸也不能动,一度也不能转,一切都呈现最恰当的位置。而后他便坐在中心,环顾四周。这一切如百官朝天,众星拱月。布置得当了,人便精神安定。
再如某个闲月闲日,他取下挂钟,将其钟面涂成天蓝色,描上绿色的杨柳枝,接着在指针上粘上硬纸剪的春燕。如此一来,钟表走时,便是两只春燕飞逐杨柳之间。因为一只出色的画笔,春意盎然于书房里。
古人说:居处先精勤,闲从勤中得来,乃能闲暇。勤而不懈怠,故而诸事不废,这样的闲才真正了无挂碍。闲而不懒,克制自律,才能安心而知足。
战争时期,梁实秋辗转多地,最后被迫躲入重庆的小茅草屋里。生活是闲下来了,但是战争离结束遥遥无期,人心的慌张日胜一日。人们都经受着时代的灾祸,人心惶惶,奢望葆有内心安宁并不易。但梁实秋却始终热爱生活,充满信心,外界越慌乱,心里越安宁。
就如他说的:“人生贵适意,蠹鱼求一饱,两俱相忘,何必戚戚?”是啊,何必戚戚。他在艰苦的环境里,依旧能做到闲而不慌。陋室是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上空时不时有敌机空袭轰炸。
可任他战火连连,我自岿然不动。他把草屋称雅舍,居在山头先得月。月夜里,清光下泄,树荫间,月光斑斓。时不时有客人来,欢聚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经历了战争的颠沛流离,如今他心中反而更平和旷达,自然能发现这月光。
清闲不单是焚香读书喝茶赏月,更是一种心境。无论是身处何地,所做何事都有的“心安神宁”。越艰难,越要把心安顿好,任他起落沧桑,仍能宠辱不惊,安然无恙。就如丰子恺说: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
闲居而不庸俗,可格身边之物得其雅趣。“名物学”是周作人散文的标志。他写尽了自然之物,如草木虫鱼,物产艺植。亦写人工造物,如手艺器物,饮食住居。甚至于我们视而不见,见而避之的虱子、苍蝇、蝎子和蚯蚓。
忙碌的人容易忽视身边之物,唯有闲暇静心,才能发现它们的美妙。春日时分正是野菜的季节,周作人也曾在闲暇之时,留意起了市场卖的野菜,由此想起了故乡。
浙东的荠菜花、黄花麦果、紫云英都是周作人的味蕾回忆。这些在传统节日里采食的野菜,是农民春天里的喜乐之食。
周作人格物,从中国民俗写到日本民俗,再由野菜写到人性,写一份对春日安稳静好的愿望。草木器物之类,皆需要赋之于情,所谓通物理,顺人情。物,其实都是在写人。能格物,由物及人,内心丰盈,精神自然不会庸俗。
生活里,我们无时无刻都在与物相联系,天地自然,人工器物,都寄托了我们的精神。只有闲而格物,你才会发现身边飘落的桂花,听到窗外的鸟鸣,望见枝头的隐月。
正是: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能享受这样清闲的人,又怎么会神乱,又怎么会庸俗呢?按照目前的情景,我们仍需“安居家中”,但在这样的氛围里,如何“闲且活得像个人”才是考验。
闲而不懒,用自律换取身安;闲而不慌,用平和换取心安;闲而不庸,用格物换取神安。马伯庸说:现在我才知道,宅在家里独处的乐趣,有一半来自于随时可以外出。
困居思闲,思的其实是那份自由的闲心。闲心,是能自由随性过生活,能自由地选择所乐之事,说想说的话,心不是被逼困的,身不是被禁锢的,方能说活得像个人。
闲心,是东坡的“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是白居易的“谁能一同宿,共玩新秋月”;是裴迪的“鸟啭深林里,心闲落照前”,更是李白的“长歌尽落日,乘月归田庐”。你看,那熟悉的江山风月,人间烟火。等疫情过后,一颗闲心看遍。
居安思闲,可度经年。以闲养性,不必戚戚。那就暂时当个闲人,做一个最像人的人吧。
文:丁嘉馨
安居方能乐业,思闲才活得像个人。每日打开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看疫情的更新消息,这样已经很久了。宅居家中,也已经很久了。俗语常说:“居安思危”,是保持对危险的警惕。但我想说,居安思闲,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在日复一日的闲散中乱了节奏,变得颓丧。
居安易,思闲难。丰子恺半生颠沛,少有闲暇。即便有,也是闲而不懒,笔耕不辍,画笔不停。就如他闲居时,脑中想的是画画。他把书房当成一副画,以主人座位当主眼中心,其他书架、板凳、茶几、藤床、火炉、壁饰、字纸簏皆是这画中的点缀。
在这副“大画板”里作画,他把家具挪来挪去,直到一寸也不能动,一度也不能转,一切都呈现最恰当的位置。而后他便坐在中心,环顾四周。这一切如百官朝天,众星拱月。布置得当了,人便精神安定。
再如某个闲月闲日,他取下挂钟,将其钟面涂成天蓝色,描上绿色的杨柳枝,接着在指针上粘上硬纸剪的春燕。如此一来,钟表走时,便是两只春燕飞逐杨柳之间。因为一只出色的画笔,春意盎然于书房里。
古人说:居处先精勤,闲从勤中得来,乃能闲暇。勤而不懈怠,故而诸事不废,这样的闲才真正了无挂碍。闲而不懒,克制自律,才能安心而知足。
战争时期,梁实秋辗转多地,最后被迫躲入重庆的小茅草屋里。生活是闲下来了,但是战争离结束遥遥无期,人心的慌张日胜一日。人们都经受着时代的灾祸,人心惶惶,奢望葆有内心安宁并不易。但梁实秋却始终热爱生活,充满信心,外界越慌乱,心里越安宁。
就如他说的:“人生贵适意,蠹鱼求一饱,两俱相忘,何必戚戚?”是啊,何必戚戚。他在艰苦的环境里,依旧能做到闲而不慌。陋室是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上空时不时有敌机空袭轰炸。
可任他战火连连,我自岿然不动。他把草屋称雅舍,居在山头先得月。月夜里,清光下泄,树荫间,月光斑斓。时不时有客人来,欢聚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经历了战争的颠沛流离,如今他心中反而更平和旷达,自然能发现这月光。
清闲不单是焚香读书喝茶赏月,更是一种心境。无论是身处何地,所做何事都有的“心安神宁”。越艰难,越要把心安顿好,任他起落沧桑,仍能宠辱不惊,安然无恙。就如丰子恺说: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
闲居而不庸俗,可格身边之物得其雅趣。“名物学”是周作人散文的标志。他写尽了自然之物,如草木虫鱼,物产艺植。亦写人工造物,如手艺器物,饮食住居。甚至于我们视而不见,见而避之的虱子、苍蝇、蝎子和蚯蚓。
忙碌的人容易忽视身边之物,唯有闲暇静心,才能发现它们的美妙。春日时分正是野菜的季节,周作人也曾在闲暇之时,留意起了市场卖的野菜,由此想起了故乡。
浙东的荠菜花、黄花麦果、紫云英都是周作人的味蕾回忆。这些在传统节日里采食的野菜,是农民春天里的喜乐之食。
周作人格物,从中国民俗写到日本民俗,再由野菜写到人性,写一份对春日安稳静好的愿望。草木器物之类,皆需要赋之于情,所谓通物理,顺人情。物,其实都是在写人。能格物,由物及人,内心丰盈,精神自然不会庸俗。
生活里,我们无时无刻都在与物相联系,天地自然,人工器物,都寄托了我们的精神。只有闲而格物,你才会发现身边飘落的桂花,听到窗外的鸟鸣,望见枝头的隐月。
正是: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能享受这样清闲的人,又怎么会神乱,又怎么会庸俗呢?按照目前的情景,我们仍需“安居家中”,但在这样的氛围里,如何“闲且活得像个人”才是考验。
闲而不懒,用自律换取身安;闲而不慌,用平和换取心安;闲而不庸,用格物换取神安。马伯庸说:现在我才知道,宅在家里独处的乐趣,有一半来自于随时可以外出。
困居思闲,思的其实是那份自由的闲心。闲心,是能自由随性过生活,能自由地选择所乐之事,说想说的话,心不是被逼困的,身不是被禁锢的,方能说活得像个人。
闲心,是东坡的“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是白居易的“谁能一同宿,共玩新秋月”;是裴迪的“鸟啭深林里,心闲落照前”,更是李白的“长歌尽落日,乘月归田庐”。你看,那熟悉的江山风月,人间烟火。等疫情过后,一颗闲心看遍。
居安思闲,可度经年。以闲养性,不必戚戚。那就暂时当个闲人,做一个最像人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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