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到这座城市已经十七八年,我一直在寻一处地方,外地的朋友来了,有个与这座城市相配的去处。
这个地方必须在湘江边,与水很近,与中心城区有些距离;不能是商业,人不能多,要能安静地喝茶聊天;不能太富丽堂皇,我的钱包要经得起反复消费;不要园林,最好保留一片原生态的江滩,可以观天色,听涛声,春有野花,夏有虫鸣,秋有红叶,冬有江风。
但久寻不得。
几天前,朋友喊我听一个讲座,讲堂在河西,一处洼地,与湘江仅有一堤之隔。一座大房子,建在水上,上圆下方,四面通透,用一条斜桥与陆地连接。到处都有水。讲堂曰心灵空间,进去,先要走一段水路,三十米水上梅花桩,人有些飘飘然。讲堂内,只有三张椅子,大胡子张纪中坐在中间,左边是他的好看女人,右边是这座房子的主人,画家李自健。清一色圆草垫,大家席地而坐。四周都是身段柔软的女人,似乎人人都练过瑜伽,只有我盘腿有些困难。抬头便是一片星月,心胸顿觉开阔了许多。
差不多一年前,这座号称全球最大规模的个人美术馆建成时,我就来过,当时并不觉得太欣喜。但现在不同了,就在昨日,对面的谢子龙影像艺术中心也已经开张。两座大房子,隔湖相望,好比唱戏的有了搭档,可以开场了。
我们过去时,工人们正在拆台,水里也有人在摸索着拆解什么机关。可见前一日的喧闹。
新房子通体中性灰,看不见任何彩色。经过精心打磨的混凝土墙壁、地面,纯朴而精致。恰到好处的过道和窗口设计,透着自然而柔和的光。人影游动,即兴演着自己的电影。
与水快到的地方,设有一个叫纸浓的书屋,室内外都有看书喝茶和咖啡的桌椅,空间开放,蹲下身子,伸手即可掬水。
碧云天,美术馆的一楼也有吃饭的餐厅,落地窗外,一尺之下就是水面,阳光从水面折射进去,那满湖波光就荡漾在桌上了。
连接两座房子的湖边小道,还有三五把太阳伞,伞下有铁艺桌椅,可容二人议论纷纷。
一处洼地,两座私人艺术馆,游离在城市中心之外,独立而有互动。我以为是湘江两岸最有情怀的两座房子了,抵得过这座城市三十年间任何一个房产项目。我终于寻到了一个与这座城市相配的待客处。
小奇成了我邀请的第一个客人,同行的还有蒋总、新辉,羿军也在天黑前赶了过来。白日看展,黄昏吃饭,饭后散步,夜里喝茶。几个老朋友,有些小兴奋,彷佛发了笔洋财,新购了一处心仪的院落,觉得从此有了自己的天地。
最最让人惊讶的是那一片野江滩。蒿草疯长,没了人身。蒿草与江水连接处,夜钓者,相互隔了三五十米,各自守着一排斜插的渔竿。
江面开阔,荒凉与热闹都在彼岸,只剩荒凉与寂静在此岸。
一对暖昧的身影,搂抱在一起,看见有人来,突然停住了动作,把脸朝向对岸,似乎在眺望未来。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是不是可以在这里搭一顶帐篷,与心爱的人一起看月亮从那边升起?这边的视野足够开阔,草地足够结实和柔软。我禁不住想入非非了。
从江边打野望回来,那家叫纸浓的水边书屋万万不能辜负。不为看书,只在水边的藤椅上坐一坐,从容地喝一杯红茶。
夜色已浓,水浑,鱼跳,灯光闪耀,保安徘徊。
三只黑天鹅拖着人字水纹从对岸尖朝后来,一转身,水纹就乱了。
水面栈道上,过来三个男人,间或停住,指指点点,正是谢子龙和他的两名助手。
那个大屁股雕塑,轮廓分明地映出水里。
老人在竹竿上绑了一个网兜,在清洗翻白的小鱼,水面不时鼓起一圈水纹,鱼有些骚动,怕是有些不适应吧。新房子刚刚打磨过,是不是有些偏碱性?
一架直升飞机,紧贴着树梢,由北而南,逆江而上。
2017年9月24日于长沙
本期照片为熊羿军、王晓燕、傅舰军手机录制
我终于寻到了一个与这座城市般配的待客处。 碧云天,美术馆的一楼也有吃饭的餐厅,落地窗外,一尺之下就是水面,阳光从水面折射进去,那满湖波光就荡漾在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