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丛书之《冤孽》诉冤篇-冤鬼莅廷 文言+白话
原文
潘献策娶妻尤氏，有殊色，生二子，潘父母年老，家业萧条，门首开杂货店，觅蝇头糊口。一日，进内吃饭，尤氏看店，有陈育民者，家业甚丰，酣好女色。是日，从店门经过，一见尤氏，魂销志丧，故作进店买货，希图饱看，尤氏唤夫出，陈随意点买诸物，计价银二两四钱，谓潘曰『看君大有才干，为何株守在家』潘答以无人提拔，陈曰『我目下正觅伙计，君肯为我经营乎』潘知陈是财主，拜而谢之，陈笑而别。称刻，带家人来取货去，留银四两，潘辞以太多，陈曰『正拟与兄作长久交，切勿过谦』自是遂成莫逆，陈出本百两付潘贩货，得利二十两，陈只取一两曰『兄留以供父母，我得初次躬头足矣』迟数日，又付本二百，潘得利四十，陈分文不取，曰『近访江西豆价甚昂，我与兄兴贩数千石，到彼可得重息，那时照利均分，未为迟也』陈果出银三千两，邀潘同行至河南采买毕，南下至河口县，泊舟石钟山下，水溜湍急，陈呼潘坐船头闲话，乘其不备，推之落水，潘从水中翻起，陈用篙一戳，潘仰面随流淌去，陈方大呼捞救，波浪滔天，巳不知屁飘何处，众惟叹息而已。陈后归家向潘父母哭告曰『令郎失足坠水，不能捞救，我之罪也』将所带行李查交，复厚赠银两，潘合家感陈是好人，不疑谋害。三年孝满，潘老一贫如洗，欲嫁媳以活两孙。陈闻信大喜，央媒说合，尤氏不肯，潘老劝之曰『陈家大富，尔去受享，我亦放心，又早晚可以照看两孙，且历来所借银米，俱有笔约，尔若嫁伊，前欠可销』尤氏乃肯，择日过门，陈爱如珍宝，尤氏连生二子，弹指十几年矣。时值溽暑，陈命治酒水亭，与尤氏看荷乘凉，见池中一虾蟆掇水而出，尤氏以竹杖击之沉水，须臾复出，尤氏重击之，虾蟆仰面而死，陈不觉失笑，乘醉吟曰『迥思十几年前事，宛是虾蜒落水时』尤氏询其意，不肯言，固问之，方曰『我与尔恩爱多年，生子生孙说亦无碍』乃备言前事，尤亦佯笑，将纸笔付陈，录出前诗。次日赴县呈告，县令拘陈到案，陈方强辩，忽起阴风，一阵黑影中见一水死鬼，跪地索命，陈神色如痴，供吐不讳，遂拟抵。尤氏叹曰『我以颜色杀二夫，何以生为』乃于尼庵自经，陈潘两家之子争尸归葬，成讼，县令断尸归潘，而令陈子附祭。
白话
潘献策的妻子尤氏，很有姿色，生了两个儿子。潘献策的父母年老，家业萧条，在门口开了一间杂货店，赚点蝇头小利来养家糊口。一天，潘献策回家吃饭，尤氏看店，有个叫陈育民的人，家里很富裕，喜欢女色。当天从酒店门前经过，一见到尤氏便魂销志丧，然后进店买东西，想要饱看一番。尤氏叫丈夫出来，陈育民随意点买了一些东西，合计价格为二两四钱银子，然后对潘献策说『我看你很有才干，为什么要呆在在家呢』潘回答说，因为没有人提拔，陈说『我眼下正想雇佣一个伙计，你肯帮我做事吗』潘知道陈是富室，答应并拜谢，陈笑着离开。不一会，陈带着家人来拿东西，留下四两银子，潘说给的太多，陈说『我正想和仁兄长久交往，千万不要过谦』从此，两人便成为了莫逆之交。陈出本一百两给潘贩货，获利二十两，陈只拿了一两，其余的都给了潘，然后说『你用这些钱来照顾父母，我随便拿一点就可以了』又过了几天，陈又给了潘二百两本钱，潘获利四十，陈分文不取，说『最近听说江西的豆价十分昂贵，我和仁兄前去贩豆数千石，到那里可以得到大利，到那时候再均分利润，这也不迟』陈果然出银三千两，邀请潘同行，到河南采买，然后南下到河口县，船停在石钟山下，水流湍急，陈叫潘坐在船头，一起闲聊，乘潘不备，将潘推到水中，潘从水里翻起，陈用船篙一戳，潘仰面随流而去。陈大叫让人打捞，但波浪滔天，早已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大家只有叹息而已。陈回家后向潘的父母哭诉说『你的儿子失足掉水，我没办法打捞，实在是我的罪过』将潘所带的行李交给了他的父母，并厚赠银两，潘家感谢陈是好人，豪不怀疑是他阴杀的。三年孝满后，潘的父母一贫如洗，想把儿媳嫁人，好来养活两个孙子。陈听说后非常高兴，请媒人说合，尤氏不肯，潘的父母劝她说『陈家富有，你是去享福，我也放心，早晚还可以照看两个孙子，而且以前咱家借别人的银米，都有借条，你若嫁给他，以前的帐都可以偿还了』尤氏只好答应，选择好日子后过门，陈爱如掌上明珠。尤氏接连生两个儿子，弹指十多少年，时逢盛夏，陈在亭子里置办了酒席，与尤氏看荷乘凉，看见池中有一个青蛙顺水而出，尤氏用竹杖将其打沉在水中，一会儿又出来，尤氏重重一击，青蛙仰面而亡，陈不觉默默发笑，乘醉不由自主的说『回想起十多年前的事，就好像这只青蛙落水的样子』尤氏询问他的意思，陈不肯说，尤氏追问，陈才说『我与你恩爱多年，生子生孙，说也无碍』于是将过去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尤氏假装发笑，取纸笔交给陈，让他写诗表达此事。第二天去衙门呈告，县令拘捕陈到案，陈开始强辩，忽然吹起阴风，一阵黑影中看到一水死鬼，跪地索命，陈目瞪口呆，全部招供，于是将其斩首。尤氏叹息的说『我用美色杀死二人，还有什么理由再或者』随后在尼姑庵自尽。陈潘两家的儿子争夺尸体归葬，互相诉讼，县令断案，尸体归潘家的儿子，让陈家的子陪祭。
原文
潘献策娶妻尤氏，有殊色，生二子，潘父母年老，家业萧条，门首开杂货店，觅蝇头糊口。一日，进内吃饭，尤氏看店，有陈育民者，家业甚丰，酣好女色。是日，从店门经过，一见尤氏，魂销志丧，故作进店买货，希图饱看，尤氏唤夫出，陈随意点买诸物，计价银二两四钱，谓潘曰『看君大有才干，为何株守在家』潘答以无人提拔，陈曰『我目下正觅伙计，君肯为我经营乎』潘知陈是财主，拜而谢之，陈笑而别。称刻，带家人来取货去，留银四两，潘辞以太多，陈曰『正拟与兄作长久交，切勿过谦』自是遂成莫逆，陈出本百两付潘贩货，得利二十两，陈只取一两曰『兄留以供父母，我得初次躬头足矣』迟数日，又付本二百，潘得利四十，陈分文不取，曰『近访江西豆价甚昂，我与兄兴贩数千石，到彼可得重息，那时照利均分，未为迟也』陈果出银三千两，邀潘同行至河南采买毕，南下至河口县，泊舟石钟山下，水溜湍急，陈呼潘坐船头闲话，乘其不备，推之落水，潘从水中翻起，陈用篙一戳，潘仰面随流淌去，陈方大呼捞救，波浪滔天，巳不知屁飘何处，众惟叹息而已。陈后归家向潘父母哭告曰『令郎失足坠水，不能捞救，我之罪也』将所带行李查交，复厚赠银两，潘合家感陈是好人，不疑谋害。三年孝满，潘老一贫如洗，欲嫁媳以活两孙。陈闻信大喜，央媒说合，尤氏不肯，潘老劝之曰『陈家大富，尔去受享，我亦放心，又早晚可以照看两孙，且历来所借银米，俱有笔约，尔若嫁伊，前欠可销』尤氏乃肯，择日过门，陈爱如珍宝，尤氏连生二子，弹指十几年矣。时值溽暑，陈命治酒水亭，与尤氏看荷乘凉，见池中一虾蟆掇水而出，尤氏以竹杖击之沉水，须臾复出，尤氏重击之，虾蟆仰面而死，陈不觉失笑，乘醉吟曰『迥思十几年前事，宛是虾蜒落水时』尤氏询其意，不肯言，固问之，方曰『我与尔恩爱多年，生子生孙说亦无碍』乃备言前事，尤亦佯笑，将纸笔付陈，录出前诗。次日赴县呈告，县令拘陈到案，陈方强辩，忽起阴风，一阵黑影中见一水死鬼，跪地索命，陈神色如痴，供吐不讳，遂拟抵。尤氏叹曰『我以颜色杀二夫，何以生为』乃于尼庵自经，陈潘两家之子争尸归葬，成讼，县令断尸归潘，而令陈子附祭。
白话
潘献策的妻子尤氏，很有姿色，生了两个儿子。潘献策的父母年老，家业萧条，在门口开了一间杂货店，赚点蝇头小利来养家糊口。一天，潘献策回家吃饭，尤氏看店，有个叫陈育民的人，家里很富裕，喜欢女色。当天从酒店门前经过，一见到尤氏便魂销志丧，然后进店买东西，想要饱看一番。尤氏叫丈夫出来，陈育民随意点买了一些东西，合计价格为二两四钱银子，然后对潘献策说『我看你很有才干，为什么要呆在在家呢』潘回答说，因为没有人提拔，陈说『我眼下正想雇佣一个伙计，你肯帮我做事吗』潘知道陈是富室，答应并拜谢，陈笑着离开。不一会，陈带着家人来拿东西，留下四两银子，潘说给的太多，陈说『我正想和仁兄长久交往，千万不要过谦』从此，两人便成为了莫逆之交。陈出本一百两给潘贩货，获利二十两，陈只拿了一两，其余的都给了潘，然后说『你用这些钱来照顾父母，我随便拿一点就可以了』又过了几天，陈又给了潘二百两本钱，潘获利四十，陈分文不取，说『最近听说江西的豆价十分昂贵，我和仁兄前去贩豆数千石，到那里可以得到大利，到那时候再均分利润，这也不迟』陈果然出银三千两，邀请潘同行，到河南采买，然后南下到河口县，船停在石钟山下，水流湍急，陈叫潘坐在船头，一起闲聊，乘潘不备，将潘推到水中，潘从水里翻起，陈用船篙一戳，潘仰面随流而去。陈大叫让人打捞，但波浪滔天，早已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大家只有叹息而已。陈回家后向潘的父母哭诉说『你的儿子失足掉水，我没办法打捞，实在是我的罪过』将潘所带的行李交给了他的父母，并厚赠银两，潘家感谢陈是好人，豪不怀疑是他阴杀的。三年孝满后，潘的父母一贫如洗，想把儿媳嫁人，好来养活两个孙子。陈听说后非常高兴，请媒人说合，尤氏不肯，潘的父母劝她说『陈家富有，你是去享福，我也放心，早晚还可以照看两个孙子，而且以前咱家借别人的银米，都有借条，你若嫁给他，以前的帐都可以偿还了』尤氏只好答应，选择好日子后过门，陈爱如掌上明珠。尤氏接连生两个儿子，弹指十多少年，时逢盛夏，陈在亭子里置办了酒席，与尤氏看荷乘凉，看见池中有一个青蛙顺水而出，尤氏用竹杖将其打沉在水中，一会儿又出来，尤氏重重一击，青蛙仰面而亡，陈不觉默默发笑，乘醉不由自主的说『回想起十多年前的事，就好像这只青蛙落水的样子』尤氏询问他的意思，陈不肯说，尤氏追问，陈才说『我与你恩爱多年，生子生孙，说也无碍』于是将过去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尤氏假装发笑，取纸笔交给陈，让他写诗表达此事。第二天去衙门呈告，县令拘捕陈到案，陈开始强辩，忽然吹起阴风，一阵黑影中看到一水死鬼，跪地索命，陈目瞪口呆，全部招供，于是将其斩首。尤氏叹息的说『我用美色杀死二人，还有什么理由再或者』随后在尼姑庵自尽。陈潘两家的儿子争夺尸体归葬，互相诉讼，县令断案，尸体归潘家的儿子，让陈家的子陪祭。
《能工巧匠》
刘雁诗
我父亲三十四岁时生我，所以我六岁时他才四十岁，刚好不惑。
我对我父亲的记忆也是从他四十不惑那年开始的。我记得我父亲是能工巧匠——盖茅厕，建猪圈，做家具……劳动的成果实用而精致。至今，我们老家的厕所和猪圈依然是全村最时髦的；而我们老家我自己的书房里，依然放着我读初中时候他为我制作的一个精致的小松木书箱，约二十一寸电视那么大，枣红色，古色，古香，古味儿，古典。
我清晰地记得我父亲是能工巧匠是因为我父亲曾经在做家具过程中追打我。
那几年家里人手特别紧，大姐在外地当赤脚医生，二姐在镇上读初中，我和两个弟弟虽然在家闲待着，却因为年岁小而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于是我们儿女几个谁都帮不了父母亲做任何事，因而他们俩特别忙。常常，母亲上山打猪草的时候，父亲要一边儿做家具，一边儿煮猪和食。
那次也是这样，晴天，父亲将木工摊儿摆在道场里，厨房的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煮着猪和食。我自幼好学，什么都学，于是整个下午都站在屋檐下看父亲如何将凸凹不平的木头坯刨成平整光滑的长方体。白花花的刨页象蛋卷儿形的花朵，还散发着清新古朴的花香。它们一朵朵从刨舱里出来了，煞是好看，引诱得我唇齿生津，手心冒汗，心欲出膛，于是跃跃欲试。终于，父亲进屋去搅动猪和食了，我赶紧从干沿跳到道场去，拿起刨子就刨……我过了把手瘾，可是父亲麻烦了，他从屋里出来后责备了我几句，重新刨起那他原本已经刨好又被我刨坏了的木头来。
父亲再进屋去搅动猪和食时，叮嘱我不要再瞎刨。我答应了。可是我小时候有点儿是好耍小聪明的人，心想：“不叫我瞎刨，是叫我好好刨！”于是又拣起刨子刨。这次从屋里出来的父亲狠狠地责骂了我。我辩解道：“我没有瞎刨，是好好刨的。”父亲举起刨子就要打我，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忍了手。
父亲第三次进屋搅动猪和食时，说：“再刨了的话，我打死你！”我点了点头。可是你们真格不知道，我小时候还是个有点儿屡教不改的人，不能明做了，就悄悄儿地做——我非常固执。听见父亲以锅铲在锅里搅动猪和食了，我赶紧拿起刨子开始刨，准备一听见他停了搅动猪和食和往门口走动的脚步声时，立即停刨。可是我忽略了一点，父亲走路非常快而且脚步声也非常轻，再加上刨着刨着我如痴如醉了，彻底忘记了停刨的事，所以直到父亲走出厨房门、来到干沿上一声断喝时，我才醒了，慌了……我知道我父亲这次一定会打我——他是个再一再二不再三的人，相当军阀。于是我丢下刨子就逃！我父亲也固执——估计我的固执就是遗传他的——活该我，活该他！现在，他的固执使他果断地下了非打到我不可的决心！
我一边逃一边回过头说：“一般父母是不会追逐逃跑中的儿女的，因为既然他们逃，就表明他们已经知错了。”可是父亲不听我的，开始更快速地追赶起我来——以前，他也这样追打过我两个弟弟。我跑，来不及拐弯儿和择路，从道场上蹦到道场下，从道场下蹦到田埂上，从田埂上蹦到下一个田埂上……父亲也一级一级蹦！一边儿蹦一边儿大声威胁我不要再跑！威吓声惊动了在对面山坡上打猪草的母亲，她惊恐地对着父亲一阵急喊：“你累坏孩子？你吓坏孩子？你害死孩子？你把她撵到河里去了可咋办啊……你停下来！”
父亲没有停，他是个不听劝告的人。母亲就转向劝我：“桂妮子，不要再跑！他能把你打死不成？”我也没有停，我也是个不听劝告的人——有其父必有其女。到最后一个田埂了，我心里活动开来：“父亲不怕我死？好啦，我也不怕我自己死。不过，他可是村里的游泳冠军！也许他也这样想才不怕我跳河的！”于是我一头扎进了河里——的确是头先下去的。
我才喝了几口水吧，父亲就捞起了我。他没打我。他说了一些话：“不怕死？好，人生在世，就要有这种不怕死的精神！只逃不躲怎么行？注定穷途末路——人生在世，还要学会祸来时能躲则躲！”
……
我父亲的确是能工巧匠，他在他的不惑之年，成功地塑造了长大后的我——现在，我很坚强，很执着，同时也很淡泊。
我父亲把我两个弟弟也塑造得挺不错。男孩子小时侯总是比女孩子小时侯笨，用动画片儿比，男孩子小时侯是大脸猫，女孩子小时侯是蓝皮鼠。呵呵，我的大弟弟和小弟弟都十几岁了时，也还是只蹦得一个田埂便被父亲给按住了……于是我两个弟弟知道了人世间没有逃也没有躲，只能肩负责任。瞧他们俩现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发奋图强；养活媳妇，抚育孩子，孝敬老人。
我常常想，那一天，父亲是不是有意不追上我，任我跳河呢？
2006-9-10 08:24:40
刘雁诗
我父亲三十四岁时生我，所以我六岁时他才四十岁，刚好不惑。
我对我父亲的记忆也是从他四十不惑那年开始的。我记得我父亲是能工巧匠——盖茅厕，建猪圈，做家具……劳动的成果实用而精致。至今，我们老家的厕所和猪圈依然是全村最时髦的；而我们老家我自己的书房里，依然放着我读初中时候他为我制作的一个精致的小松木书箱，约二十一寸电视那么大，枣红色，古色，古香，古味儿，古典。
我清晰地记得我父亲是能工巧匠是因为我父亲曾经在做家具过程中追打我。
那几年家里人手特别紧，大姐在外地当赤脚医生，二姐在镇上读初中，我和两个弟弟虽然在家闲待着，却因为年岁小而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于是我们儿女几个谁都帮不了父母亲做任何事，因而他们俩特别忙。常常，母亲上山打猪草的时候，父亲要一边儿做家具，一边儿煮猪和食。
那次也是这样，晴天，父亲将木工摊儿摆在道场里，厨房的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煮着猪和食。我自幼好学，什么都学，于是整个下午都站在屋檐下看父亲如何将凸凹不平的木头坯刨成平整光滑的长方体。白花花的刨页象蛋卷儿形的花朵，还散发着清新古朴的花香。它们一朵朵从刨舱里出来了，煞是好看，引诱得我唇齿生津，手心冒汗，心欲出膛，于是跃跃欲试。终于，父亲进屋去搅动猪和食了，我赶紧从干沿跳到道场去，拿起刨子就刨……我过了把手瘾，可是父亲麻烦了，他从屋里出来后责备了我几句，重新刨起那他原本已经刨好又被我刨坏了的木头来。
父亲再进屋去搅动猪和食时，叮嘱我不要再瞎刨。我答应了。可是我小时候有点儿是好耍小聪明的人，心想：“不叫我瞎刨，是叫我好好刨！”于是又拣起刨子刨。这次从屋里出来的父亲狠狠地责骂了我。我辩解道：“我没有瞎刨，是好好刨的。”父亲举起刨子就要打我，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忍了手。
父亲第三次进屋搅动猪和食时，说：“再刨了的话，我打死你！”我点了点头。可是你们真格不知道，我小时候还是个有点儿屡教不改的人，不能明做了，就悄悄儿地做——我非常固执。听见父亲以锅铲在锅里搅动猪和食了，我赶紧拿起刨子开始刨，准备一听见他停了搅动猪和食和往门口走动的脚步声时，立即停刨。可是我忽略了一点，父亲走路非常快而且脚步声也非常轻，再加上刨着刨着我如痴如醉了，彻底忘记了停刨的事，所以直到父亲走出厨房门、来到干沿上一声断喝时，我才醒了，慌了……我知道我父亲这次一定会打我——他是个再一再二不再三的人，相当军阀。于是我丢下刨子就逃！我父亲也固执——估计我的固执就是遗传他的——活该我，活该他！现在，他的固执使他果断地下了非打到我不可的决心！
我一边逃一边回过头说：“一般父母是不会追逐逃跑中的儿女的，因为既然他们逃，就表明他们已经知错了。”可是父亲不听我的，开始更快速地追赶起我来——以前，他也这样追打过我两个弟弟。我跑，来不及拐弯儿和择路，从道场上蹦到道场下，从道场下蹦到田埂上，从田埂上蹦到下一个田埂上……父亲也一级一级蹦！一边儿蹦一边儿大声威胁我不要再跑！威吓声惊动了在对面山坡上打猪草的母亲，她惊恐地对着父亲一阵急喊：“你累坏孩子？你吓坏孩子？你害死孩子？你把她撵到河里去了可咋办啊……你停下来！”
父亲没有停，他是个不听劝告的人。母亲就转向劝我：“桂妮子，不要再跑！他能把你打死不成？”我也没有停，我也是个不听劝告的人——有其父必有其女。到最后一个田埂了，我心里活动开来：“父亲不怕我死？好啦，我也不怕我自己死。不过，他可是村里的游泳冠军！也许他也这样想才不怕我跳河的！”于是我一头扎进了河里——的确是头先下去的。
我才喝了几口水吧，父亲就捞起了我。他没打我。他说了一些话：“不怕死？好，人生在世，就要有这种不怕死的精神！只逃不躲怎么行？注定穷途末路——人生在世，还要学会祸来时能躲则躲！”
……
我父亲的确是能工巧匠，他在他的不惑之年，成功地塑造了长大后的我——现在，我很坚强，很执着，同时也很淡泊。
我父亲把我两个弟弟也塑造得挺不错。男孩子小时侯总是比女孩子小时侯笨，用动画片儿比，男孩子小时侯是大脸猫，女孩子小时侯是蓝皮鼠。呵呵，我的大弟弟和小弟弟都十几岁了时，也还是只蹦得一个田埂便被父亲给按住了……于是我两个弟弟知道了人世间没有逃也没有躲，只能肩负责任。瞧他们俩现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发奋图强；养活媳妇，抚育孩子，孝敬老人。
我常常想，那一天，父亲是不是有意不追上我，任我跳河呢？
2006-9-10 08:24:40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仿佛从来没变过。
人生更多时候，需要的不是一梦繁华，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一份静谧之美。
古人以冬为三余。
予谓当以夏为三余：
晨起者，夜之余；夜坐者，昼之余；
午睡者，应酬人事之余。
古人诗云"我爱夏日长。"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
秋听虫声，冬听雪声；
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
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
方不虚生此耳。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
读史宜夏，其时久也；
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
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
秋风如烟，冬风如姜芥。
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
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
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
水之为声，有四：
有瀑布声，有流泉声，有滩声，有沟浍声。
风之为声，有三：
有松涛声，有秋叶声，有波浪声。
雨之为声，有二：
有梧叶荷叶上声，有承檐溜竹筩中声。
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
文人之韵致，美人之姿态，
皆无可名状，无可执着。
真足以摄召魂梦，颠倒情思。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
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
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
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所谓美人者：
以花为貌，以鸟为声，
以月为神，以柳为态，
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
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吾无间然矣。
种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
著书须见其成，
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
否则皆为虚设。
月下谈禅，旨趣益远；
月下说剑，肝胆益真；
月下论诗，风致益幽；
月下对美人，情意益笃。
笋为蔬中尤物，荔枝为果中尤物，
蟹为水族中尤物，酒为饮食中尤物，
月为天文中尤物，西湖为山水中尤物，
词曲为文字中尤物。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
菊令人野，莲令人淡，
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
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
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艺花可以邀蝶；垒石可以邀云；
栽松可以邀风；贮水可以邀萍；
筑台可以邀月；种蕉可以邀雨；
植柳可以邀蝉。
有工夫读书，谓之福；
有力量济人，谓之福；
有学问著述，谓之福；
无是非到耳，谓之福；
有多闻、直、谅之友，谓之福。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
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
对谨饬友，如读圣贤经传；
对滑稽友，如阅传奇小说。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
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
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
月可以当灯，灯不可以当月；
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
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
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
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
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
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
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朋友。
楼上看山，
城头看雪，灯前看月，
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
另是一番情境。
赏花宜对佳人；
醉月宜对韵人；
映雪宜对高人。
风流自赏，只容花鸟趋陪；
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我不知我之前生当春秋之季，
曾一识西施否；
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
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
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
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
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
而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
凡事不宜贪，若买书则不可不贪；
凡事不宜痴，若行善则不可不痴。
藏书不难，能看为难；
看书不难，能读为难；
读书不难，能用为难；
能用不难，能记为难。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
山水亦书也，
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
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
书史亦山水也，
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鸟声之最佳者，画眉第一，
黄鹂、百舌次之。
然黄鹂、百舌，世未有笼而畜之者，
其殆高士之俦，可闻而不可屈者耶。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二句，
极琴心之妙境；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二句，
极手谈之妙境；
「帆随湘转，望衡九面」二句，
极泛舟之妙境；
「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
极美人之妙境。
十亩之宅，五亩之园，
有水一池，有竹千竿。
勿谓土狭，勿谓地偏。
可以容膝，足以息肩。
有堂有庭，有桥有船，
有书有酒，有歌有弦。
有叟在中，白发飘然。
识分知足，外无求焉。
如鸟择木，始务巢安。
如龟居坎，不知海宽。
灵鹤怪石，紫菱白莲；
皆我所好，尽在吾前。
时饮一杯，或吟一篇；
妻孥熙熙，鸡犬闲闲。
优哉游哉，吾将终身于其间。
人生更多时候，需要的不是一梦繁华，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一份静谧之美。
古人以冬为三余。
予谓当以夏为三余：
晨起者，夜之余；夜坐者，昼之余；
午睡者，应酬人事之余。
古人诗云"我爱夏日长。"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
秋听虫声，冬听雪声；
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
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
方不虚生此耳。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
读史宜夏，其时久也；
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
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
秋风如烟，冬风如姜芥。
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
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
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
水之为声，有四：
有瀑布声，有流泉声，有滩声，有沟浍声。
风之为声，有三：
有松涛声，有秋叶声，有波浪声。
雨之为声，有二：
有梧叶荷叶上声，有承檐溜竹筩中声。
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
文人之韵致，美人之姿态，
皆无可名状，无可执着。
真足以摄召魂梦，颠倒情思。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
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
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
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所谓美人者：
以花为貌，以鸟为声，
以月为神，以柳为态，
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
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吾无间然矣。
种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
著书须见其成，
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
否则皆为虚设。
月下谈禅，旨趣益远；
月下说剑，肝胆益真；
月下论诗，风致益幽；
月下对美人，情意益笃。
笋为蔬中尤物，荔枝为果中尤物，
蟹为水族中尤物，酒为饮食中尤物，
月为天文中尤物，西湖为山水中尤物，
词曲为文字中尤物。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
菊令人野，莲令人淡，
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
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
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艺花可以邀蝶；垒石可以邀云；
栽松可以邀风；贮水可以邀萍；
筑台可以邀月；种蕉可以邀雨；
植柳可以邀蝉。
有工夫读书，谓之福；
有力量济人，谓之福；
有学问著述，谓之福；
无是非到耳，谓之福；
有多闻、直、谅之友，谓之福。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
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
对谨饬友，如读圣贤经传；
对滑稽友，如阅传奇小说。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
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
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
月可以当灯，灯不可以当月；
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
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
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
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
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
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
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朋友。
楼上看山，
城头看雪，灯前看月，
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
另是一番情境。
赏花宜对佳人；
醉月宜对韵人；
映雪宜对高人。
风流自赏，只容花鸟趋陪；
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我不知我之前生当春秋之季，
曾一识西施否；
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
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
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
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
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
而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
凡事不宜贪，若买书则不可不贪；
凡事不宜痴，若行善则不可不痴。
藏书不难，能看为难；
看书不难，能读为难；
读书不难，能用为难；
能用不难，能记为难。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
山水亦书也，
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
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
书史亦山水也，
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鸟声之最佳者，画眉第一，
黄鹂、百舌次之。
然黄鹂、百舌，世未有笼而畜之者，
其殆高士之俦，可闻而不可屈者耶。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二句，
极琴心之妙境；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二句，
极手谈之妙境；
「帆随湘转，望衡九面」二句，
极泛舟之妙境；
「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
极美人之妙境。
十亩之宅，五亩之园，
有水一池，有竹千竿。
勿谓土狭，勿谓地偏。
可以容膝，足以息肩。
有堂有庭，有桥有船，
有书有酒，有歌有弦。
有叟在中，白发飘然。
识分知足，外无求焉。
如鸟择木，始务巢安。
如龟居坎，不知海宽。
灵鹤怪石，紫菱白莲；
皆我所好，尽在吾前。
时饮一杯，或吟一篇；
妻孥熙熙，鸡犬闲闲。
优哉游哉，吾将终身于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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