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突然去世以后外婆一直一个人住。

刚开始大家怕她在空荡荡的老房子里住着孤单又害怕,两个舅舅都不在家,两个姨妈和我们就经常将她接到自己家里轮流住。当时妈妈总是问我有没有觉得外婆心思变多了、跟人说话反应什么的也迟缓了许多,就算喜爱观察人类入微如我,也仅仅是将那个不明显的部分理解为老人暂时的伤感,毕竟生死之事,他们总是比我经历得更多也更淡然,甚至自己也会主动跟后辈交代自己的身后事,何况外婆在外人眼里一直以身体健朗出名。

我们家其实也讨论过以后直接叫外婆跟着我们,免得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几个女儿家来来去去没有归属,只是那时候我在外面读书,爸爸在驻村扶贫去了乡下工作,妈妈也是工作原因不常在家,再加上一些传统的跟儿不跟女以及外公葬礼后家族对外婆养老的商讨结果,最终这个想法被静静地搁置下来。由于二姨跟外婆住在一个村离得更近,外婆后来在他们家住的一段时间要更长些,甚至二姨家也说让外婆就直接跟着他们,但是后来渐渐的,外婆回自己家的时间越来越多。

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都叫她不要再过分勤劳地种田种菜,现在也不像过去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要吃什么走两步就能在超市买到,种点够自己吃的权当打发时间就行了。但也许是她勤勤恳恳了一生的天性使然,刚开始叫她玩她也高兴,但日子稍微一长就开始闲不住了,好像每天都要去田里转转做会事情才安心一样,叫她给了别人的茶叶田也自己管自己摘。以至于后来二姨说到了天黑吃饭时间,也常常要在哪个菜园子里才找得见她身影。慢慢的,外婆就说要回去住,一个人也更自在些,看她精神状态好转起来,大家也没有过多阻拦她的想法,毕竟住得也不算太远。

然后她就更乐于投身她的土地事业了,每个季节有什么时令蔬菜出来了,就马上打电话给几个女儿家,也会叫我爸去拿菜,说到这里也有好玩的是,我们一家人的战斗力通常不如那一段时间农作物的生长力,经常出现“供过于求”的局面,而且餐桌上会长期稳定地出现同样一种菜直到它的季节过去。后来实在太多吃不完的,她也会搭别人的顺风车到城里来卖,毕竟这也是她一辈子很擅长的事情。

今天餐桌上是炒秋茄子、本地虎皮小辣椒、凉拌红白萝卜丝,本来吃得毫无波澜以为是前段时间拿来还没吃完的菜,然后听我爸说是今天才拿回来的,而且听说是外婆昨天晚上又打来电话让早上八点之前去菜市场门口拿菜。追问了一嘴为什么要早八之前,答说八点以后城管上班了就会撵人,一下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说不上是有点生气还是有点滑稽到想发笑。不过听到这,我对面前食物的态度已然不同了起来,一边感叹着外婆的好一边感恩于大自然毫不吝啬的馈赠。

实话讲,以前我很爱吃,而且是吃起来不顾形象只管好吃的人,虽然从小也不太挑食,但不吃的东西是坚决不碰,在吃东西这件事情上有些自己的执着和固执。但后来不知道是环境改变了我还是成长带来的成熟,我对吃东西不再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和狂热的爱好,尤其在今年,按时吃饭甚至变成只是我一天要完成的几个任务,一些以前不吃的也成为了现在爱吃的,比如香菜、芹菜、肥肠之类的,也有小时候爱吃的现在怎么也再吃不出当时的美味。

大概是成为了无趣的大人吧。但这也有一点好处是,像汪曾祺在书里写的:“一个人的口味应该更广些、更杂些。而且你不吃的大可以自己不吃,但不能不让别人吃,更不能摔了别人的碗觉得吃就是错的,无论是对待食物还是文化都应如此。”原话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看到这段话时内心受到的触动,以至现在在面对各种复杂的生活场景时,这段话也能够治愈、安抚我的情绪。

晚饭之后我爸突然说给我买了个智能小灯,因为我一直很怕黑,所以家里从小到大不知道换了多少种小夜灯,充电的、太阳能的、可调节的,都是我爸各种搜罗的,乐此不疲地为我挑选最合适陪伴入眠的光源。看着他像个小孩一样高兴地给我展示怎么语音控制小灯,我突然幸福得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这一刻突然不再纠结是我真正想回到乡下生活还是这个大时代的冲撞让我疲惫而失望地想回归自然拥抱,只是真真切切的迫切渴求这种日常的安稳。鸵鸟把头埋进沙里的时候,它的四肢还是站在土地、脊背还是面向天空。

告诉自己,从珍惜身边的一蔬一食、一丝一缕开始吧,从今天起,我只想做一个幸福的人。

#春泥[音乐]#
“人生的剧本你早在天堂看了,之所以选择这个剧本,是因为在这一生之中有你认为值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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