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警察故事丨落户
家长里短体现警民情意，奉献坚守彰显大爱情怀。开办《江城警察故事》的初衷，就是想通过讲述警事儿，让您了解民警工作、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让您体味和感知他们的喜怒哀乐以及对亲友、社会的理解与支持的渴望。我们更希望通过这个栏目，让爱得以传递，汇聚成一幅幅平安画卷，温暖城市的每个角落。
文 / 郑宝昌

▶本文原载于2020年7月17日《江城晚报》第3版，“江城警察故事”第二十八期，本栏目由吉林市公安文联与江城晚报社合办。
盛夏的一天，一大早，大队长就把我叫到办公室，交给我厚厚的四本卷宗，“这是四名离开舒兰多年、现定居在黑龙江乡下的农民工户籍卷宗，因多种原因，户口遗失，要求补录。你看一下卷宗，明天和郭教去外调。”
我回到办公室，把卷宗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这四名农民工，最大的82岁，最小的52岁。他们为了生计，多年前远走黑龙江谋生，由于种种原因，把各自的户口都弄丢了。现在，不是年老体衰，就是疾病缠身。由于没户口，享受不到国家的养老待遇和医疗保险。
第二天天刚放亮，司机老刘就拉着我和郭教踏上了外调的征程。行驶了七个多小时，行程六百多公里，下午两点，我们到达了此行的第一站——黑龙江省鹤岗市高淑芳老人家。
由于事先通了电话，高淑芳和女儿、女婿早早在路边等着我们。我们一下车，便热情地迎上来，力邀我们先去饭店吃饭。我们婉拒了他们的盛意，找了家宾馆，便开始工作。
高淑芳耳朵有点背，女儿在一旁时不时当“翻译”。交谈中，我们了解到，高淑兰生于1950年，老家是舒兰市新安乡青顶村。四十年前，夫妻俩抱着年幼的一双儿女来鹤岗谋生。十几年前，老伴因病去世，高淑芳便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
高淑芳年老体衰，每年的医药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由于没户口，不仅享受不到国家医疗补贴，就连住院都得用女儿的身份证。面对老人一脸的企盼，我和郭教安慰说：“大娘，您放心，现在国家政策好，不允许有黑户，等我们搜集完证据，回去就帮你落户”。
听了我们的答复，老人满脸绽开笑容，连声说：“这回我就放心了，要不死了没身份证都火花不了。”
搜集完证据材料，天已经黑了，老人迫切要求安排我们吃饭，有一种不吃饭心里就不踏实的感觉。郭教对我耳语说，“别辜负了老人的一片心，吃完我们偷偷结账就完了。”
在老人居住地不远的一家饭店，我们找了间包房坐下来。菜码很大，老人不时为我们夹菜，嘴里满是感谢的话语。望着老人饱经沧桑的面孔，我和郭教的心里五味杂陈，饭菜难以下咽。结账时，发现我们早买了单，老人一脸不高兴。回到旅馆，硬是买来一兜水果，扔下就走。
第二天一早，我们来到当地派出所，开具了相关证明，便准备奔赴下一个调查地点。临行，高淑芳老人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五百元钱，硬往我们手里塞，嘴里不停地说，“路上买点吃的”。我们轻轻推开老人的手辞别。
车缓缓开动，老人手里举着钱，迈着踉跄的脚步，边追边喊，“路上买点吃的”。苍老的声音，不停地回响在我们的耳畔。
警车向黑龙江省双鸭山市宝山区双阳矿区疾驶而行，这是我们的第二个目的地——田淑琴老人的家。
田淑琴已经82岁了，原籍舒兰市白旗镇保安村二社，1976年，与老伴李祥云带着一双女儿来到双阳矿区下煤窑，一干就是四十多年。几年前，老伴去世了，老人就定居在女儿家。
由于路径不熟，几经周折，下午三点多钟，我们才找到田淑琴的女儿李彦杰家。这是一间很破旧的矿区连脊房，大概四五十平方米，屋里连一套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老人和女儿都没工作，李彦杰的丈夫刘廷军下煤窑时不慎伤掉三根手指，只能在矿区打零工，一家人的开销就指望刘廷军的每月1500多元工资。刘廷军的儿子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在南方打工。老人身体不好，没啥言语。这些早年外出谋生的农民工，一生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甚至客死他乡！想想这些无户口的老人，职业的责任感使我们忘记了旅途的疲劳，从内心讲，想为他（她）们做点什么。
我们走访了老人居住的街邻四坊，又到当地派出所开具了相关证明，婉拒了老人一家人的盛情后，急匆匆赶往第三个调查地点——黑龙江省富锦市砚山镇新光村的赵凤学老人家。
到达富锦已是路灯初放，我们来不及欣赏当地的夜景，简单吃了晚饭，找了家旅店住下。由于旅途劳累，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吃完早餐，就一路向砚山镇新光村进发。
听说我们要来，赵凤学和老伴还有村支书等人早早在村委会等候，简单寒嘘后，便进入正题。
赵凤学今年65岁，原籍舒兰市法特镇魏家村七社。四十年前来富锦打短工，后在砚山镇新光村定居，并同村民王秀英结婚生子。目前，大儿子和大女儿都已成家，小儿子34岁，外出打工。赵凤学的面容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看上去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后背微驼、沉默寡语。
村支书介绍说，赵凤学这辈子不容易呀，由于没户口，也就没土地，早年以给当地村民打短工为生，十年前开始养羊，勉强养家度日，两间土草房频临倒塌，老伴前几年有病住院，花了三十多万，都是抬钱治病。
为缓和沉重气氛，我逗趣道：“老赵，你养的羊一定很好吃吧？”老赵长叹一口气：“不瞒你说，我养了十多年羊，别说吃，就连动个念头都没有过。”
村支书接着说：“老赵没户口，国家的惠农政策一点也没享受到。没身份证，前些年父母和弟弟去世，他都没法回去送葬……”
一番对话，震颤着我的心灵。我和郭教把这些情况牢牢记在笔录里，村里又给出具了有关证明，我们决定告辞。
临行，老赵夫妇拉着我们的手，非要请我们到镇里吃饭，可这饭我们怎能吃得下去啊！郭教对老赵说：“放心吧，材料已经齐全了，我们回去就上报审批，不出一周就能下来。”
听了这话，老赵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连声说：“这下好了，我终于有户口了，感谢你们为了我的事儿，大老远的不辞辛苦！”
回到富锦，我们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前往此行的最后一站——佳木斯市农垦学院住宅楼的张淑芬家。
这已是我们来黑龙江省外调的第四天了，工作已近尾声。
早餐后，我们来不及欣赏富锦的市容市貌，一路驱车奔赴佳木斯。一望无际的三江平原，一派春耕夏播的景色。党的富民好政策，给农民带来了极大实惠，也触动了农民种地的积极性，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警车在平坦的三江平原行驶五个多小时后到达佳木斯市区。按着电话约定，张淑芬的丈夫马庆荣骑着一辆红色摩托车，在通往市区的一个三岔路口接我们。
见面后，马庆荣热情约我们先吃饭。郭教说，“已在路上吃过啦，先到你家工作吧。”实际上，我们还是早上出发前吃的早餐。
在马庆荣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了他的家。
见老家来人，张淑芬孱弱地从床上起来迎接我们。马庆荣介绍说，“我老伴已是肝硬化晚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这间一室一厅的老楼住着张淑芬夫妇和84岁的公公。从张淑芬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们了解了她的身世和无户口的原因。
张淑芬今年52岁，原籍舒兰市开原镇新开村，20岁那年，嫁给了新安乡陈某为妻。两人过了十年，生了两儿一女，小儿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大儿子不务正业触犯法律叛了刑，后来死在监狱里。姑娘智残，不能正常交流，嫁给当地一村民为妻。丈夫嗜酒如命，经常家暴，张淑芬忍无可忍离了婚，去了建三江打工，认识了现在的丈夫马庆荣。
虽然没户口，没登记，马庆荣却对张淑芬非常体贴。可好景不长，几年后，张淑芬得了肝硬化，几次入院治疗，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可后续治疗还需很多钱，没户口，没有农合和医保，全指望丈夫马庆荣在小区当保安挣的一千多元钱维持。
张淑芬说，“如果有户口，我就能申请慢病保险和农合报销。”为此，她迫切需要户口来救命。
我们做完记录，又找来几位邻居作证明，并复印了张淑芬的病历，带着一丝酸楚，离开了这个不幸的女人。
从黑龙江回来后，我和郭教马不停蹄地完善各种手续，补充相关资料，很快为他们落了户，但此次外调经历的一切，让我再次体会到，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我的责任远没有结束。
作者简介
郑宝昌，吉林市作家协会会员，吉林市公安文联会员，舒兰市公安局户政大队民警。1982年开始新闻、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公安报》《吉林日报》《江城公安报》《北方法制报》《江城日报》发表新闻、文学作品800余篇。纪实文学《凯旋在春节前夕》《倩女身后的魔爪》《沙坑里的女尸》《车海觅踪》收入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大侦破》。报告文学《夕阳红胜火，暮年献余辉》收入《剑魂》。《细林河畔洗冤人》《想起了磨刀师傅》在省、市公安文学征文大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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