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说广陵散的故事,惋惜于嵇康之死,为司马昭的倒行逆施而痛恨,以为三千太学生的刑场围听是侧面烘托嵇康之大才,甚至还自动脑补出一幅感人又浪漫的画面。
如今再回看,只觉无限悲凉。嵇康一生追求心在物外,身与神游,从未贪图身外之物,更是从未贪图世俗之名。三千太学生围坐,请求嵇康任教太学,却无一人能解广陵散之意。嵇康不惋惜于自己的生命将走至尽头,最惋惜的却是广陵散将成绝响。此刻的他,内心想必无限悲凉,致有此叹。
当他死前将家小托付给山涛时,当他发出那句千古一叹时,脑海中是否会闪过一个念头:若我当时未曾拒绝山巨源,广陵散也许就不会失传了?事情也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肯出仕,是否因我囿于成见,心困于物?

每逢遇到大雪,都会让我想起林冲夜奔来,杀死奸逆,飒然一身走入苍茫。一种对于未知奔逃的忐忑,最后死于悲情。在许多的无奈里,无动于衷最是无奈,人头攒动的城市与冷清相比,冷清没有生气,只在屋子里呆着,夏天,秋天,冬天,与坟墓里的死人是没有区别的,你可以踱步,不可以呼喊。入冬后人都死的僵了,虫蚁咬不动烂肉,慢慢也都伏在土里冬眠,盛宴尚未结束,只待天热解冻之时,老鼠、蚂蚁、蛇、黄鼠狼、蛆虫,棺木里忙忙碌碌,来来回回,爬过眼睛与脖颈,肋骨里早被掏空了,心肺被老鼠吃了,肠子被蛆虫占据,黄鼠狼只是路过,顺带着给胳膊咬去一口,尸体是毒蛇的乐园,它先是钻进喉管里嗅着腐臭,腐烂让眼球滚落,蚂蚁从棺底开了个洞,来来回回有一千只,他们的勤劳让我羞愧,我的大腿在被尸虫分食。对,我看着这一切,鬼魂从惊吓中逃出,又无处可去,虽然也在黑夜中游荡,但除了树上的鸟儿,并没有一物愿意与我说话,下雨了,泥泞而又湿滑,我重新钻进棺木里,白日抬来了一个新的棺椁,我假装闻到了翻土的香气,看着力士落棺,很快就堆起了坟头。我趴在土上喊他:你是谁?你快离我远点,我得了传染病,靠近我你会死的!他说。我失落的站了起来,就是这时候下起雨了,鬼魂怎么会害怕传染病,我钻进了自己的窝里,动物们因为争夺而愤怒,相互撕咬不休,我蹲在暗处观察,雨声渐紧,老鼠与蛇因为一块腿肉争抢了起来,我想告诉他们园地里来了新的食物,无聊让我闭嘴,我走出了墓碑,慢慢爬向高处,风呼啸而过,吹得大树来回翻倒,而我却感受不到它的任何猛烈,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生前总想逃离的地方,死后却被抛弃到了荒野。斯文赫定在大马逃亡记里曾经到了一个县城,他问知县县城的名字,知县告诉他这座城市叫“黑色之城”。我眼前的空城,已被黑色流浆吞噬。所有的亡魂都站在墓碑上摇曳,望着灯光流火低唱,我听惯了赞美人间的歌曲,慢慢走到了“传染病”的墓室,我钻进了他的窝里,他孤独而害怕。你是谁?他问我。我拉开了他的手指,原来我们相识,他是我爱的人,他也认出了我,我们相拥而泣。

古代,青州有秀才名董曲江,去京师游玩散心时,偶遇书生苏众望,两人结伴而行,在某书院借宿时,只剩下一间传闻有狐的房间还空着。

苏众望听说有狐,心中有些害怕,不愿在这里居住,于是开口嫌弃道,“我等衣冠儒士,怎能与披毛代角之辈共处,况且那等粗野之物必不知礼,到时野性上来,说不定还被其误伤,走走走,咱们去别处看看去。”

董曲江却拉住他,笑着说道,“苏兄切莫急着下定论,圣人言‘有教无类’,它们虽是狐族,但既然愿意住在书院内,想必也是心向儒学之辈。而且我听说狐族最有灵性,在此能相见的话,也不失为是一件幸事,倘若能与狐书生谈诗论句一番,不也是段佳话美谈?”

打理书院之人闻言也劝道,“先生三思!狐族的喜怒,我们毕竟不可预判,若是真的使两位先生受伤,那罪过可就大了。”

“对对对!”苏众望在旁附和道,“堂堂京师重地,怎么还找不到一处休息的地方,何必非要跟狐狸住一起?万一那狐狸正是淫邪之辈,咱俩岂不是羊入虎口?”

董曲江摇摇头道,“狐族作祟,那最是没什么可怕的,读书人自有浩然正气护身,邪祟妖魔不敢近也。”董曲江执意拉着苏众望住了下来。

苏众望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正好他也是生性风流之人,于是便找了个借口外出,去到风月场所过夜了,董曲江则安安稳稳的住了下来。

进房之后,董曲江在房中恭敬作揖,煞有其事的道,“在下董曲江,冒昧来此多有打扰,若房中真的有灵,还请现身一见。”

等了半天,房中无半点动静,董曲江挠了挠头,不再多想,看了会儿书也就睡下了。夜半朦胧间听到房中有翻动书页的声音,董曲江起身察看,却依旧没见到什么身影,只是发现自己桌子上的书的确是被动过了。

董曲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人在闹市中尚有喜静喜动之分,狐族本就居于荒野幽境,想必更是不喜打扰,我虽有缘与它同宿一世,却终究无缘相见。也罢,这样互不打扰也挺好的。”想到这里,董曲江不再执着见狐,回到床上沉沉睡去,不久便有鼾声响起。

在其睡觉之时,书桌旁缓缓现化出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童子笑着对老者说,“这个书生倒是挺有趣的,明知房中有狐,还能睡得香的人,这么多年也就他一个了。”

老者摸着童子的脑袋道,“读书人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像董公子这样浩然正气之人,又怎么会怕我们两只书院之狐?”说完爷孙俩相视而笑。

董曲江虽然与狐仙共处一室,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董曲江居住期间,因为知道有狐仙在侧,所以举止守礼,而狐仙祖孙则始终没有现身与其相见过,只是夜深时时常会有翻书声而已。

某夜,董曲江诗兴大发,伏案挥毫,前三句文如泉涌,一蹴而就,可到了第四句的时候,怎么都续不上去,总是觉得差些意思,及至深夜也无法成诗,只好先上床休息。

就寝时隐约听到有吟哦之声,董曲江欣喜问道,“可是狐仙前辈在看在下的残诗?还请现身一见,晚辈好向您讨教一番。”

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半点应答,失望之下,董曲江只好睡去。然而第二天等他起床时,却发现桌上的诗句已然补全,并且神意完备,宛若天成。

董曲江握着诗稿恭敬躬身,“谢前辈指点。”傍晚之时,他专门出门去买回烧鸡美酒,放在桌上说道,“前辈不愿现身,晚辈也不敢强求,赐教之恩无以为报,便请前辈一饱口腹吧。”

说完他就利索的上床睡觉,没一会儿便传出鼾声,丝毫没有偷窥狐仙的小聪明。而狐仙爷孙等他睡着后,也双双现身,毫不客气的享用起桌上的美食美酒。

第二天一早,董曲江见到桌上的鸡骨头,心中很是高兴,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是默默将其打扫干净。

话说那苏众望一连在外几天几夜,回来后见董曲江没事,也就放下心来,问起房中可有怪异时,董曲江如实作答,晚上苏众望也不往外跑了。

夜深人静时,两人分床就寝,董曲江照例在桌上留几本书,可是这次却没再出现什么翻书声,第二天董曲江正纳闷时,苏众望却高兴地说道,“定然是我命中有大福禄,所以邪魅宵小不敢相近。”

书院中多学子,日照一位名叫李庆子的书生与董曲江颇为投机,某日三人住处夜饮,结束后董、苏二人睡下,李庆子独自回住处,路上遇到一老者携童子站在树下,李庆子心疑两人有不轨之心,便躲在一旁,偷听两人的对话。

只听到那童子对老者说道,“外面实在太冷了,爷爷咱们还是回去吧。”

老者摇摇头道,“不行!与董先生同处一室没有什么妨碍,可那姓苏的俗气逼人,其为人又放荡荒淫,这样的家伙简直枉为学子,我宁愿坐在凄风冷月下挨冻,也不愿与其共处一室。”

这个故事出自清朝才子纪晓岚的志怪小说《阅微草堂笔记》,原名“夜狐点诗”,略有改编。

这小故事读完让人忍俊不禁,纪先生这讽刺文写的太绝了,这里面的反差很耐人寻味,先是苏众望以为狐族粗野,不愿与其同宿,后来得知自己住进来后,狐仙主动避让,于是想当然的以为自己有福禄之相,却没成想只是因为自己太过俗气,狐仙宁愿挨冻也不愿于其共处一室。

这文章对于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人,讽刺的实在是太到位了。
纪晓岚 阅微草堂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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