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女（《茶馀随笔》）
（吴生也是自找的）

郑邦道有女檀芬，生时檀香满室，历数时弗散，故以为名。渐长，性敏慧，而貌亦昳丽，夫妇钟爱，掌珠不啻。教之女红，指点即会，不烦再告。读书目十行，下诵三数遍，即背诵不遗一字。八岁时，患伤寒，郑夫妇递相怀抱，顷刻不释，延医诊治，医佥谓病势甚重，恐不救，二人大戚，至废寝食。其后病渐复，而敏慧则渐不如前。及病已，聪明尽失，性情顽暴，前后判若两人矣。偶不惬意，卽哭詈竟日，见人恒怒目相向，稍犯之，辄举手喝打，或拾瓦石掷骂。年长，悍甚，无问字者。郑夫妇劝其稍稍敛戢，毋以恶名误终身大事，女终弗听。
里有吴立人者，少年美貌，翩翩公子也，而性又好奇。闻檀芬悍，欲一觇其究竟，乃日往来于门外。檀芬见之，疑其属意于已，遂艳其服饰，倚门而待。一日吴过，女因佣妇勾搭与吴闲话，吴见女辞气和蔼，与平时绝弗相类，吴乃疑所传之妄，且以其貌不恶，颇有意焉。微以言示意，竟弗拒约。吴以晚后来，及期，吴果往，则檀芬早待于门右，遂速吴入，径拾级登楼。郑夫妇知而禁斥，并欲缚吴而惩治焉。檀芬遽起殴父母，且詈曰：“此吾所欢也，吾将以终身托之，今欲逐吾所欢，则何不早为吾相攸？”吴闻之，始觉其悍，知人言之弗妄，急奔。檀芬自后掣其衣，弗令行，吴力捽之，始脱，迈步狂奔。闻檀芬在后谩骂，声甚厉也。吴抵家，喘息甫止，而檀芬已至，口中骂不绝，欲得吴而甘心。吴家人羣起逐之，标之门外，檀芬不得已，叫嚣至夜半始去。自后日至吴门外，以伺吴出。吴乃潜往戚家以避之。后檀芬嫁一农人去，仍不能安于其室。

慧莲庵尼（《茶馀随笔》）
（好有性格）

慧莲庵尼戒尘，年五十馀，而举步矫健，不类妇人，且胃纳甚强，日食米五升，肉十斤犹未饱也。或谓食肉非持戒行者所宜，尼曰：此俗人言耳，凡事以心为主，能一心于佛而不染尘俗，虽食肉，亦何害？吾心祇有佛而已，而食肉者乃躯壳耳。人无以难之。平时礼佛甚虔，虽祁寒盛暑，修行不辍，非他尼所能望其项背。一夕，天将明，尼方跽蒲团诵经，闻屋瓦作响，仰首窥之，则梁际有一人飞跃而下，尼卽以蒲团掷之，中其首，其人遂伏，于地不能起。尼徐曰：技止此耳，亦欲来一试，太不自量矣，可速去。其人似不闻者，仍伏地不起。尼乃揭其蒲团，其人忽突起击尼，尼出三指指其肩，其人即仰仆。尼曰：狡哉，欲以诡计取胜耶？即胜亦不武，今日不欲置汝于死地，以犯杀戒，其速行。其人即去，于屋上语尼曰：三年后再晤，不报仇非丈夫也。此为庵佣所见，出以语人者。越一年余，尼他去，不知其所终。

【易学/杂谈】赵鹿泉前辈言，吕城，吴吕蒙所筑也。夹河两岸，有二土神祠，其一为唐汾阳王郭子仪，已不可解；其一为袁绍部将颜良，更不省其所自来。

土人祈祷，颇为灵应。所属境周十五里，不许置一关帝祠，置则为祸。

有一县令不信，值颜祠社会，亲往观之。故令伶人演三国志杂剧，狂风忽起，卷芦棚苫盖至空中，斗掷而下。伶人有死者，所属十五里内，瘟疫大作，人畜死亡，令亦大病几殆。

余谓两军相敌，各为其主，此胜彼败，势不并存。此以公义杀人，非以私恨杀人也。其间以智勇之略，败于意外者，其数在天，不得而尤人；以驽下之才，败于胜己者，其过在己，亦不得而尤人。

张睢阳厉鬼杀贼，以社稷安危，争是一郡，是为君国而然，非为一己而然也。使功成事定之后，殁于战阵者，皆挟以为仇，则古来名将，无不为鬼所殛矣。有是理乎？

且颜良受歼已久，越一二千年，曾无灵响。何忽今日而为神，何乎今日而报怨？

揆以天理，殆必不然。是盖庙祝师巫，造为诡语，山妖水怪，因民所荧惑而依砶之。

刘敬叔异苑曰：丹阳县有袁双庙，真第四子也。真为桓宣武诛，便失所在。太元中形见于丹阳，求立庙，未即就功，大有虎灾。被害之家辄梦双至，催功甚急。百姓立祠，于是猛暴用息。

常以二月晦，鼓舞祈祠，其日恒风雨。至元嘉五年，设奠讫，村人邱都于庙后见一物。人面鼍身，葛巾，七孔端正而有酒气。未知为双之神，为是物凭也。

余谓来必风雨，其为水怪无疑。然则是事古有之矣。——《阅微草堂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