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七 的 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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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童七

临江仙

深夜两点，有人在江边伐木

声音有力充满节奏

借着路灯驱逐开一片黑夜

手持斧头的人在这狭窄的光明里

继续用力，用力

江水淙淙，波纹倒映出星光

伐木者异常专注，并没有

看到身旁关于星空的深渊

我从梦里被惊醒

探头看到窗外的伐木者，正

抱起刚整理好的柴禾

走向更深的夜里

大观河记

河边并排的丧葬用品店里，有着秋天里

最鲜亮的颜色。红色的被褥和寿衣

还有门口颜色夸张的花圈

活人从旁边平静地走过

门庭冷落，最大的顾客

是打着秋风的树叶，众多的它们

一同赴死，一同在丧葬用品店门口

举办丧礼。店里最多的东西还是金元宝

落叶们赶在这个关口，也是希望来世

能有充分的金钱，去购买更加充足的

阳光和洁净的空气

马路的另一边常有人在烧纸

秋风一起，带着活人祷愿的灰烬

随着河水奔向西天

仿佛对这人世已经十分厌倦

仿佛纵身一跃就是另一个盛世

我循着灰烬的味道往前

看到军区医院门口斜躺着的人

也随落叶去了另一个世界

深夜过澜沧江

无量山中的饭馆

用老火腿做门帘

我每经过一次，帘上

又多了一道风尘

肤色黝黑的老板

用边疆普通话问我：

“啊妹，个瞧着？”

我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脸颊

想起昨夜骑着摩托，给黑夜

带来一束光，后来

又和那道光一起，消失在

深山里的少年

小卖铺杀人案

村庄的人显然没有见过这么多的

红色。那种铺天盖地虚张声势的红

来自一位七旬老人和一位怀胎八月的

母亲。显然，血不分老少

留在少年手上的，更像来自他的身体

没有人愿意知道事件的起因经过

事实上，当少年从噩梦中惊醒

他正躺在土主庙的角落里

身上除了血腥，还有刺鼻的酒意

他在清醒与宿醉中艰难往返

最终，在没命的奔跑中想起来

一个女人含义不明的微笑

他想起多年以前，这女人

在漫天的阳光里抽打自己的孩子

那高扬的鞭子，打得满天的

神灵都为之震颤

大地 却仍然没有一丝动静地

让丧家之犬继续丧家

收割者

我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里找到了他们

那些收割中国的人，跟我讲述

丰收该有的故事。南方，海南，云南

北方，黑龙江，华北。西边，新疆

他们按照粮食成熟的顺序，一一为农民

收割粮食。一年中，只有春节归家

一年中，只有归家时歇息

他说他像要饭的人，每天去不同的地方

和陌生的农民讨要生活。我笑笑

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他们却

满足了我对远方关于金黄的一切想象

在路边，我们看着最后一点阳光散尽

收割机也顺从地进了麦田

四亩三分地，收割用时24分钟

金灿灿的麦子在这24分钟里铺满了白色的道路

卧云山速写

1.

春天

大风终于把绿色，一点一点

还到了人间

2.

如果要定义自由，那

就是风中松林的样子

它们随天空舒展，聚散

像波涛。越靠近云朵的地方

它们越像云朵

3.

长新叶的时候，我们叫它火棘

等到果实红如火的时候

我们又把它称为花红

每一种植物，都被大地征用

被用来与春风，夏日较量

两败俱伤的结果是

春天真的一无是处

我们愿意维护的那个景色

无非是柳色青青，无非是

莺歌燕舞，说白了

是唐诗宋词里的那个春天

4.

被荒弃的六栋别墅

在风机用剩的风里

颤颤巍巍。蕨类植物

在水冬瓜的枯叶里再次重生

守这房子的人，腰间有一把砍刀

胸中，有一望无际的草场

谈话间，他的语言

像春风吹过一大堆枯草

他要砍的不仅是春天的荒草

还有林子间的孤寂，和

了无人烟的恐惧

5.

守山人兼任听风者

在垭口边上的破茅屋门口

搓麻绳，它把听到的风声

和野山茶的花粉搓进绳子

每逢集市，三块一根

奈何春风过大，城市

吸收不了一路的灰尘

绳子原本辉煌的的一生

终究被锁在绳子里

6.

卧云山之所以叫卧云山，大概

真的是因为山上常年卧着很多云

这一点，路边的虞美人和樵夫

都可以作证。霜雪多，云雾多

每一个山涧山谷，都有云的痕迹

有时候在松针上，野山茶含苞待放

的花蕊里，又会有另外一些更微小的云朵

樵夫说，城里日头太大

这接近天的地方，就得有些云

不然山里再美，也终归是山里

工作机的桌面上有一个名叫5950的文件夹，一个删不掉的套娃，百度了些方法，均不奏效，但又不到动用重装系统的地步，就干脆搁在那儿，小半年了。对于一个连微信聊天记录都要两三天一清的人来说，是不寻常的。我甚至怀疑自己是故意把它留在那里，因为它实在太像现在的生活了。解决不了的破事一件又一件，错误的决定一环连一环。我选择摆烂，没有劲头活着，又没有勇气去死。#突如其来的丧#

往事知多少

——F符西西西
我小时候住在村子里，那个老宅，小时候觉得还是挺大的，现在回去看看发现其实挺小。东南部是一个小厨房，还是木制的窗户时间真的已经很久了，有炉灶，烧柴火的那种，有一次下雨，年久失修就这样塌了。南边就是一个小房间，现在是唯一能住人的地方，堂屋在北方，挂着我们小时候的照片，两边就是爸妈结婚时的房间，而另一间便是我的奶奶住。

一个略臃肿的老妇人，那是常年吃药造成的身材走样，穿着那种老年人穿的花衣，短头发，不算白，跟我一样的小眼睛，可能是隔代遗传吧，总感觉跟奶奶长得很像。对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很小的时候，因为那时我还没有去城里上幼儿园，所以记得的只是零零散散的事。

一天早上，那是已经过了炎热的天气的时候，因为早上起床好像穿着秋裤，爷爷去东边的那个房间去叫奶奶起床，我离不开爷爷，叫嚷着也要去，于是就看见了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场景。她安静的面容像是睡着，就那样坐在白色的藤椅上，是的，她是在藤椅上走掉的，好像就是她的一生，从来没有几刻是舒适的，对面的桌子上摆着两个风扇开了一夜，她是呼吸道的疾病，呼吸本就困难，可奶奶为什么又要开风扇对着吹呢？我真的不敢细想，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吧。她就是那样走的，在我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天空漆黑，悄无声息的时候，死亡溜进门缝，像一条蛇丝丝滑上她的身体，缠着她的脖子，隐匿在她的呼吸里……是没有痛苦的吧？爷爷好像是不敢相信，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我站在房门那里，没有进去也没有退出来，直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奶奶好像有点不一样，爷爷好像有点紧张，他们两个在那里回忆起来，还像是一幅年久陈旧的花。

奶奶死了。

我站在那里拉着爷爷的衣服晃动着，对一直在打电话的爷爷说：“为什么还不把奶奶埋起来呀？”我好像明白了，但依旧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请来了村里的人吃丧席。棺椁就放在院子里，在棺盖计划着要盖起来的时候，我从大人们的空隙中溜靠在那，踮起脚尖，看到的便是我见她的最后一眼，那是一双穿着白袜子、黑布鞋的脚，肿着的脚踝让她有种很健壮的假象。

有一天，我和奶奶坐在大门那里，我吃着从小卖部买来的锅巴，和她看着家对面的那个大池塘，丁字型的，每天早上冲着那个方向叫，还会有回声，我们吹着风，那时候的我怎么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幸福？似水流年，过去的自己是那样无忧无虑，时间从来都是不等人，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人生便被上了发条。路上走来了一个老妇人，她的打扮、发型、衣服、身材跟奶奶都是一样的，难道这个年纪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吗？说实话，我很讨厌那个女人，每当她来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说：“走吧走吧”。可她好像跟奶奶很熟，见面总会停下说上几句话，我不喜欢她，是因为她一靠近我的时候总能闻见她身上的“老人味”，那种味道让我很讨厌，跟我喜欢闻的奶奶身上清洁的肥皂香味不一样，何况她曾经还对我说过“鼻子（涕）都快过河啦”。

当我吃完一袋，奶奶便用拐杖从房顶上的那个钩子再给我拿下来一袋。我们当时应该是交谈了，但是不多，也不记得说话的内容了。

小时候的村子里的环境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什么都是干净的，水很清，空气很清新，荷花开的也很美，空中飘着似有似无的荷叶与荷花的清香，那是我在小时候炎热的夏天记得最清楚的印象，夏天河水涨了起来，北边与南边的池塘的水便连接着漫过小路，路上的各色鹅卵石在清澈的溪水下格外发亮，我们要过去，可是有水漫过怎么办，爷爷便背起奶奶蹚过去，然后再把我和哥哥抱过去，那时候爷爷还有的是力气。

今年高三好不容易放假，我回去看看，到了那个老宅发现真的挺小的，以前荡秋千的那几棵树已经不在了，家门口那几棵小树以前总有美丽的大黄蝴蝶停在树干上扑闪着翅膀，我每次都兴致勃勃的跑过去想把它们抓住，但没有成功，可当下一次看见了它们，依旧乐此不疲。

我还记得夏天的时候，我们躺在庭院里，天气很闷热，空中萤火虫飞舞，在那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萤火虫了，它们亮亮的飞在空中，我伸手去抓，抓着玩着就渐渐的睡着了；天空还会有星星，晚上会听见不知道什么动物一直在叫，一直在叫着。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吧，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个年纪？明明还很清楚的记得上幼儿园时，中午不睡觉，被老师拎出来罚站，记得小学拍毕业照，因为没有校讯通，所以没来得及穿校服，记得被语文老师批评，我真的都记得很清楚，我甚至记得连幼儿园都没上的时候，夏天在外面，哥哥晚上睡觉屁股栽在了水盆里，然后哭鼻子，我还记得向妈妈要玩五块钱，看见她费力的推车，后悔的想哭，我还记得小学在花园里玩滑板，挖绿翡翠，怎么就到了这个年纪？我已经泪流满面，时间不等人，所以又有多少往事还知道？时间好像从来都没有停过，它们隐匿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在你突然意识到的时候，发现它已经站在高处嘲笑你的无知，他们藏在你的身体里，血液里，人们好像总是逃不过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