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洋洋洒洒的雪，整整下了三天犹未停歇，而那些飘渺的墨云，却还在那里转啊转的，未生一丝远去之意！

雪舞时分同天地，
尽是落梅满乾坤。
第一日，忽逢雪落，家乡颜色尽改，无有遗处，街巷转角，皆如白璧。因是忽逢，寒意袭人，薄衣之人，尽归住所，以望避寒待暖，静候晴空！

白芒耀双目，松柳共白头。
第二日，虽是一日风雪，寒天冻地，未曾好转。但也可见零星体健之人，游走于楼宇之间。雀跃处，就在那车辆新穿的“棉衣”之上，作画书写，似无忧虑之态。

雪夜孱烛灭，荧光不暖人。
第三日，雪情之于前两日尤胜，日夜未有停歇，虽有小憩，应是落胜于停。衣薄体弱之人甚多，虽有屋舍避寒，却也难御风雪反复讨扰之苦，大雪掩门蔽窗，不见晴日，无奈之极。

夜宿一梦，遇仙翁二人，于一亭闲谈对弈，诉人间一祸事。因棉商，重金祈天，妖邪相助，落雪不绝于天地，尘世冻寒饥毙者甚多，言而今天宫已有降魔之法。闻之甚喜，欲前行几步，好听的真切，不曾想惊惧一声，已悠然转醒。

不禁感叹，仙语岂能传俗子，唯祈早降天庭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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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寅虎年 冬月初六

对待爱情，陆游同样是一个傻里傻气的人。

大约20岁的时候，陆游与才女唐琬结婚。关于唐琬的身份，一些史料说她是陆游的表妹，也有学者认为她只是与陆游的母亲同姓而已，实际并无亲属关系。

婚后，陆游与唐琬的关系极其甜蜜，到处“撒狗粮”。

紧接着，爱情故事变成了婚姻事故。按照宋人刘克庄的说法，陆游与唐琬“伉俪相得，二亲恐其（指陆游）堕于学也，数谴妇（指唐琬），放翁（陆游）不敢逆尊者意，与妇诀”。由于二人感情太好了，加上当时陆游科举不顺，陆母认为是唐琬不识大体，耽误了丈夫的上进心，因此硬生生将一对鸳鸯拆散。

当代人读陆游休妻的故事，常常愤怒于陆游不敢违抗母命，骂他是“妈宝男”。这显然是以今人的观念去难为古人了。在古代，孝是最大的原则，哪怕是在政治上骨头很硬的陆游，也决不会去做一个违背母亲意愿的不孝之子，这并不是一句“妈宝男”可以解释的。

尽管陆游深爱着唐琬，但他不得不与她离了婚。其间的苦痛，或许只有二人知。

数年后，一个春日，陆游游览家乡沈园，竟然遇见了早已另嫁他人的唐琬。

唐琬跟随现任丈夫赵士程，到沈园游春。根据宋人笔记记载，唐琬发现陆游之后，跟赵士程说明情况，赵士程颇为大度地同意唐琬向陆游送去黄酒和果肴。在这个过程中，陆游和唐琬都颇为落寞，他们或许对彼此还有深情，但必须接受现实。

在一股悔恨和惆怅的复杂情绪主导下，陆游随即于沈园墙壁上题写了一阕《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一年后，唐琬重游沈园。这次未能重遇陆游，却看到了他题写的词。她的心情难以平静，遂和了一首，字字是泪：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两阕《钗头凤》，成为二人爱情悲剧的见证。此后40年，虽然沈园三易主人，但这两阕词都被人用竹木围起来，保护好。

大约在陆游32岁的时候，唐琬病逝了。

在唐琬改嫁后，陆游照样娶妻生子，日子还是要过，但他内心的一部分，已经被唐琬占据了。而今，他永远地失去了一生所爱，以至于在他漫长的晚年中，一想起唐琬就去重游沈园，然后絮絮叨叨地写诗倾诉。

75岁那年，陆游写了《沈园》诗二首。那时，唐琬已经去世40余年，但陆游还是放不下。其中一首写道：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83岁那年，陆游最后一次重游沈园，写下《春游》一首：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第二年，陆游病逝。这一场天荒地老的思念，不曾改变。#历史云讲堂#

空瓶子（组诗）

田文海

▎河

不觉间
我又来到熟悉的河边
——尽管这里，已很难再叫河了

曾经丰沛的水流
早已干涸
只剩泪痕样的遗迹
和散乱的石块
远远望去，河床陈列着
挤作一团的干燥
和寂寞

但肯定有些什么
仍在空荡荡的河床上流着
让我一次次来到这里
长久驻足
凝神于这空旷

▎秋 日

在山顶，我停了下来
俯瞰这个被我长久忽略了的
世界。阳光清朗
深秋斑斓的山野美如幻觉
将我因热爱、忧虑
而坠入虚无的心
又缓缓恢复了爱意

——是的，不必悲愁
看这山河从容，云淡风轻
仿佛从不曾历经那么多灾难，困厄
它们以永恒的沉默
消化了所有掠夺、杀戮者的
野心和骨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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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明

一年中，至少在这一天
我能和祖先们说说心底的话
说说我在人世
五味杂陈的生活

这些在泥土中沉睡多年的人
是我另一个世界的亲人
他们和无数卑微的人一样
曾怀揣高不过蒿草的愿望
带着被戏谑、被抛掷、被忽略的命运
在这片土地上劳作，挣扎
度过比土层掩埋
更黑暗寒冷的时光

此刻，我给已化身为青草的他们
焚香、敬茶、敬酒、叩头
沉默地表达着
我之为他们后裔的感激
——感谢先祖，在颠沛流离中
仍予一代代晚辈
以德行的良善
以黑白分明的爱憎
以做人的基本

活着依旧艰难
但因着你们
灵魂里的看护和扶助
我们在人的道路上
从未偏离太远

▎寒 衣

他熟练地从货架上
取下小小的、薄薄的、纸质的
褥子被子鞋子裤子衣服帽子
以及面额不等的冥币
整齐地叠放好
用白纸包裹，粘贴妥当
黑笔写上祭拜的字句
和我父亲的敬称
落款是我和弟弟的名字

我们付钱，出门坐车
拎着这轻轻的包裹，去故乡
给父亲送过冬的衣物
十几年了，盖着厚厚的土层
他仍给母亲托梦
说，他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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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 器

你体会过
心空空的那种感觉吗

像一个瓶子
被腾空里面的内容
或许是
储存多年的醇酒
终于喝光
或许是过了期的农药
被遗憾地倒在地头
瓶子随手扔在一边

每当风起
那空空的瓶子
呜呜响着
多像一个人
失去心爱之物时
空茫的叹息
又像确知终于失去后
轻缓的嘘声

▎酿

我曾用心酿过
一坛醇酒
每天我都要啜饮几杯
平凡的日子
因此充满奇异的酒香

不觉有天
酒终于喝完了
再也倒不出一滴
坛子闲置着
像个空虚的象征物
仿佛里面从未盛放过
那些烫心的火焰
后来坛子不小心被打碎
一堆破碎瓷片
仍散发袅袅余香
惹人伤怀

朋友劝我
想喝就再酿一坛吧
我笑了笑
——他们哪里知道
酿造那坛酒
我耗去了满腔心血
半生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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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 蝶

晨光中，一只蝴蝶
停留在院子里的格桑花上

这是2020，庚子年的深秋
这一年，悲伤的事太多了
阴雨绵绵的日子太多了
天色的突然放晴
像一种特别的馈赠

只是，立冬在即
秋风加剧了它的力道
我不时打着寒颤
蝴蝶小小的身体
也打着寒颤。从一朵花
挪到另一朵花上
忙碌地采集着
最后的花蜜
它辛劳的样子
像极了人群中的大多数

不一会儿
它飞走了，像一片枯叶
被秋风追撵而去
这一刻，满园的格桑花
和我同时打了个寒颤

▎外 婆

冬日暖阳下
母亲给外婆洗头，洗脚
我给外婆剪指甲

八十七岁的外婆
乖得像个孩子
看我剪完手指甲
再剪脚指甲
表情慈祥又恍惚

已经一年多了
外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经常认错人做错事
有时把我的母亲——她的女儿
叫姐姐
更多的时光
在昏睡中度过

我触摸着外婆苍老的皮肤
看时间留在上面的痕迹
看她的手脚被岁月
塑造成枯枝
八十七年的光阴
在我手中呈现出
惊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