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も知らぬ遠き島より
流れ寄る椰子の実一つ
ふるさとの岸をはなれて
汝はそも波にいく月

もとの樹は生ひや茂れる
枝はなほ影をやなせる
われもまた渚をまくら
独り身の浮き寝の旅ぞ
——島崎藤村「椰子の実」
（从远方不知名的小岛，漂来一个椰子果。你离开故乡的海岸，在波涛里经过几个月的漂泊？
生你的树啊可依旧茂盛？绿叶是否仍在婆娑。我亦似汝在这茫茫的世上，独自浪迹天涯而无着无落。）
在冰天雪地的东北，不仅能直接喝到海南椰子里的椰汁，还学会了开椰子口的方法。把椰子底朝上翻过来，削掉一点软皮之后，硬壳中间会露出一处颜色略深的地方，然后用筷子一捅就通了。不过要是吃里面的椰肉就得动老菜刀了。

带我去看海吧，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海。柠檬汽水、玻璃糖、白衬衫，那些浪漫桥段都不必要，只是看海就好。我们要看很久很久，直到彼此都精疲力竭，直到渔火都逐一沉眠、海平线溶解在天色中，所有翻滚的浪潮都销声匿迹。
如果是阴雨天，我们就飞奔进巷口的咖啡店，毕竞淋雨可不浪漫。雨天会很冷吧，细雨是密密的针，瓢泼大雨是坠落的云，海也是清澈而冰凉的蓝色。最好是寒冷的冬季，接近0℃的空气一碰便要结冰。世界被一层雾覆盖，玻璃上的、空气里的、海面的，远处的小岛也无法穿透雾层传来回声了。我们透过落地窗看海，视线被玻璃上不断淌下的雨水模糊再模糊。那时的海大约是不平静的，不过没关系，再大的雨它也能够承下，等雨停了，一切都会如初，如沁人的蓝。
如果是熙攘的大城市，我们就看灯火如昼的码头，看交织的霓虹撑起一片海。海上空渡轮和货船的汽笛声或悠扬或绵长，随浪潮的波纹此起彼伏。我们沿着码头走，听街头艺人的劣质音响里传来的粤语老歌，听欢快童声夹杂在雪糕车泠泠脆响中，听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听风卷走的那些记忆。我们把被时间磨旧的故事理进纸箱，让十二点离岸的船送走那些不愿触碰的过往。这回便流放时间吧，我们就这样一直向前走，穿过人海与浪潮的嘈杂喧嚣，沿着路灯走向彼岸。
如果是夜晚，我们就看海面风的形状。如果你看不见，不要紧，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向西渡去的浪花上，风是倾斜的三角;远处醉倒的折枝间，风是薄薄的刃形;手心里的那捧，风是一只瓷碗的形状。我们都不怕什么潮涨潮落，书上说金属制品会被海水里的氯化钠腐蚀，但我不会啊，我比它们还要强大。盐砾被搁浅在岩壁上，被浪潮撞击时扬起的水花反复冲刷，却不曾缩减。
如果可以，我们就躺在礁石上看潮汐，待天空也被染上蔚蓝、西边的云也浸在金色里、第二十四朵浪花也入眠，我们一直看到天亮好不好。
如果，如果。如果这些场景我们都能去到，那就携手一起看无数场海吧。如果你先去到的话，就打个电话让我听听海风，再给予我或多或少一些憧憬。我会怀着希冀向前行去，一路向南。去蓝的让人心颤的撒丁岛，去青岛烤生蚝旁纯生玻璃瓶里的水绿色沙滩，去傍晚钟楼后的天星码头，去鼓浪屿吃冰淇淋球与鲨鱼丸子，去那些不知名的小湾小镇小滩小岛。我会在未来的某日走遍那些年少时念起的海岸，然后寻找你留下的痕迹。
再在它们身旁，轻轻落下我的足迹。

最近沉浸粤语，重新捡起小机场听，看着这首歌词，忽然想到大热天去看的七人乐队，全程仿佛置身电影系学生的作品展，有的小打小闹，有的只有感情毫无技巧，有的就是在说老子一把年纪了懒得再伺候谁了就想拍这个你爱看不看。纵观导演名单，再度印证了这些故事就是某特定世代的回忆写照。

除了最出彩的杜的片子，最令我印象深刻和惊讶的，是港岛在我的概念里，从来是一个移民或迁徙的目的地，但好几支短片讲述的都是离开、远走和分别。一个我以为的离散和奔赴的终点坐标，原来在几代人之前又在几代人之后，成为了回不去的故土。又或者，小岛本身就是一个换乘站点，见证人来人往，最后只保留下一个单独的故事切片。

小机场给我的感觉也是如此，每首歌都是一篇随机翻开的日记，乍看仿佛没头没尾，但就是能让你立刻回想起那天的维港晚风拂过脚踝的感觉，在弥敦道人潮中的一瞬失神，和在街头听到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匆匆结束的不知名唱段。
那些曾跟你散步吃饭聊天的千人千面，全部随着时间断联消失，变成无法考究的幻象。当你多年后回想起，才发现你最喜欢的原来是那个地理坐标，因为人们来去匆匆，只有小岛一直在那里，默默承载着你的记忆，是你无声的见证人。
于是千里之外的你不停地写，不停地唱，不停地拍，只为了尽力还原抽象的晚风、那刻的失神和只有几句的歌。它们轻飘飘的，仿佛从来都不存在，就像你曾经对它满怀期待又黯然离开的小岛，它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它包容过太多故事，它也曾包容你，但是很抱歉，最终你们谁都没有说服对方，所以只有告别才能让你们更喜欢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