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文学的黄金世纪#“套中人”系列:荒唐的生存状貌和可悲的人生命运

短篇三部曲《套中人》、《醋栗》和《关于爱情》是“套中人”系列的代表作,也是广大读者最喜爱的契诃夫创作的一部分。它们之所以被称为三部曲,不仅因为三部作品中有两个共同的叙事人,兽医伊万·伊凡内奇和中学教师布尔金,还因为三个故事都讲述了不同形态的“套中人”不无荒唐的生存状貌和可悲的人生命运。

作家以形象化的“套索”为能指,表达人生中形形色色的精神“套索”对个体生命的戕害,一种悲剧性的生命存在。

《套中人》里的主人公别里科夫是个中学教师,一个用各种“套索” 将自己与现实生活隔开,将自己封闭、保护起来的小知识分子。他终年生活在精神的阴霾中,出门总要戴上墨镜,耳朵里塞上棉花,大晴天带上雨伞,穿上鞋套,还要把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睡觉时他总要把帐子挂上,用被子把脑袋蒙上。他讲授的古希腊语也成为他躲避现实生活的一种手段。通宵的噩梦是他惊恐、憎恶现实生活的表征,也成为他试图远离尘嚣的梦幻。他的生命只剩下了荒诞的封闭性存在。

更为可怕的是,他的“慎重、多疑”,四处监视人们的越轨行径,不断发出“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的警告,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他把整个中学辖制了十五年,不仅师生、校长怕他,连教士乃至全城的人都怕。

年轻的史地教师科瓦连科与他姐姐瓦莲卡的到来改变了学校的气氛。活泼、开朗、喜欢大笑的姑娘的出现让年逾不惑的别里科夫有所变化,他开始与瓦莲卡交往。被同事们撮合的恋爱似乎激发出了他的生命感,让他有了实现与生活和解的可能。

然而,婚姻之路的凶险,对义务、责任的想象让他惊恐不安。姐弟俩在大街上骑着自行车游玩的场景更加剧了他对“闹出乱子”的忧虑。爱情,这个摆脱“套索”的最后的武器,竟在瞬间丧失了力量。

在遭到科瓦连科的羞辱之后,别里科夫最终失去了继续生存的勇气和力量,死了。躺进棺材里的别里科夫这才露出了笑容,“仿佛暗自庆幸终于装进一个套子里,从此再也不必出来了”。

故事以“套子”意象开始,最后又以“套子”的象征结束,这一核心意象形成了生命存在叙事的经纬,又悄无声息地将主人公生命的内涵和价值完全抽空、消解,让隐喻意象最终回归生活的严酷和生命的悲剧。精神的空虚、思想的停滞、面对生活的无力,必然导致生命向着死亡的深渊坠落。

小说的意味深长之处在于,“套中人”别里科夫的死并没有引发人们的自省和思考。他们依然像往常一样生活,阳光依然照在他们木然的脸上,“套索化”、平庸化的生活趋势依然支配着整个社会。旧有的、新生的“套中人”像苍蝇一样,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原地。布尔金说:“我们埋葬了别里科夫,可是另外还有多少这种套中人活着,将来也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呢!”显然,“套中人”不是时代征象,而是一种生命样态。

《醋栗》讲述的是另一种生命之“套”的故事。尼古拉早年在商会里当文书,从十九岁时起,就有一个当醋栗树庄园主的人生理想。其实,这一念想算不上是什么人生理想,而只是一种简单、低下的,渴望财富、安逸、苟且的生命欲望之“套”而已,一种原始的物质主义和享乐主义的人生原则,一种浅薄、庸俗的生存哲学。
……
《关于爱情》呈现的是陷入爱情困境而不知解脱的生命形态。小说中的“套索”曲折地表现为对爱的渴想所造成的精神困局,人的生命存在中情感和理性无有终结的角逐。
……
契诃夫这一组“套中人”小说的现代性价值在于:如果人们真正能摆脱历史的束缚,挣脱形形色色“套索”的羁绊,有一个个更多灵动的、清新的个体获得生命的自由,走向真实的生活,那么,生活自然会变得更加清新、充满活力,世界也会变得更加幸福、美好。

以上内容选自《俄罗斯文学的黄金世纪》,张建华 著,选作此文时有删减!

张建华,北京外国语大学欧洲语言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青学者”,作协会员,中国翻译协会“资深翻译家”,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长期从事俄罗斯文学、语言、文化的教学、研究和翻译。主编《现代俄汉双解字典》,出版有《新时期俄罗斯小说研究(1985—2015)》《托尔斯泰画传》《20世纪俄罗斯文学:思潮与流派》《无望的逃离》《回到潘日鲁德》等著译作10多种。三联中读音频课《俄罗斯文学的黄金世纪》主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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