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黃聖哲《危機與事件：論社會理論的若干基本問題》專書（2023）
/石計生
1
對於《危機與事件 論社會理論的若干基本問題》這樣一本我稱之為「類詩的理論文集」，其獨特性與最好的破題就是直接引作者的看法：「危機具有屬己性，事件的發生仰賴於與其危機結構的意義關聯。」通過作者的老師厄維曼(U. Overmann)所啓發的結構詮釋學的理論視角，他以一種散文式又類詩的理論論述自由出入，本書的每篇文章，同時也是作者和理論原典的對話，其中充滿沈思與閱讀的智慧的靈光乍現，又帶著深刻的批判，讓我們看到一個社會學理論家的令人讚嘆的洞察與關懷。
聖哲書寫風格不喜長篇大論，行文精簡一絲不苟，沒有多的冗餘，言必中地。致使閱讀本書的每篇文章往往耗費精神與思考時間甚鉅，往往只能在夜深人靜、或清晨時分，才能感受到作者慢慢浮現的論點、累積一點一滴的類詩的美感與理論洞察，烙印人心。
聖哲原創的典型寫作方式，我認為在於他先引用諸章節所論及的理論家的原典，然後再自己和理論家對話後，開展出自己的看法。 舉例來說，如書中我所關心的藝術社會學的風格的問題：
齊美爾認為，「風格陷入一種一般性與個體性之間的弔詭中，風格如果是絕對個人的，它就無法形成風格，因為風格代表一種一般性的形式法則；但是，風格如果為眾多創作者所共同擁有，那麼它將喪失風格的獨特性。」
作者與齊美爾原典對話，之後開展出自己的贊同或批判的觀點：
「⋯但重點在於，不是呈現一朶個别的玫瑰，而是讓人可以察覺玫瑰背後的形式的形式的法則。在齊美爾論述中，風格與原創性徬彿形成對立。我們認為，這種對立是不存在的，風格是藝術創作行動的內在的規則的統一性；而原創性與他人的風格的區別。齊美爾時代的美學仍然相信天才與原創性的自然聯結，卻完全看不出「天才」所受的社會和歷史條件的制約，這種歷史的天才觀只能設想一切的原創力最終只能歸之於的上帝的恩寵。
作者就是用類似上述的「原典對話-開展論述」的方法，完成這本書的辯證寫作。
2.
本書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理論老問題的結構詮釋學再提出，充滿著新意的可能，是作者對理論的重要貢獻。如米德的自我理論。主格我是對受格我的重建。
受格我是與社會生活的日常常規結合的，而主格我往往是在危機的情境中才會可能出現，受格我與主格我的辯證關係.因而 在結構上也可轉換為常規與危機的辯證關係。米德説：與其說自我是某種實體，倒不如說是種過程—通過這個過程，姿態對話便在一個有機體內部得到了對話。⋯自我是一個不斷內在對話的過程。
米德的「自我」因而擺脫了綫性因果的實證主義邏輯而進入一個以多重關係為核心的結構邏輯。「獨特性」的強調，並不妨礙自我以其me的側面持續成為共同體的成員。⋯米德確實大聲地說：「那些具有偉大心靈和崇尚品格的人，會使得他們對其做出反映的共同體發生引人注目的變化。」（p.20-21）作者認為，在現代藝術的領域，生活在二十世紀初的米德認為，創作不僅是基本的，更是必要的，它是「主格我」展演的場所。⋯在現代的藝術中，這種打破成規的要求是特別引人注目的。
其自我理論強調的是行動的客觀性，而非現象學的米德詮釋所認為的主觀意向性。客觀性是認知的過程的特徵，也是它的目標。當行動完成時，反思的過程便停止了，不會影響到客體。作者提出，自我是一個主格我不斷地對受格我重建的過程。它是一個恆常地進行自我和他者的辯證的關係性存在。我們必須由行動者的個案生命史的重建才能研究一個人的自我的形成。
類似這樣精彩的討論，在本書中比比皆是。
3
屬己的危機和事件的發生仰賴於其危機結構的意義關連。作者舉馬克思著名的「霧月十八」，說明危機與常規的辯證使得歷史得以不斷地重新啓動。但不只是「大事件」的討論，作者還討論曼海姆（Karl Mannheim)的「小事件」—「代」(generation)的問題。代間的問題使歷史的實質內容變化得以解釋。不同於「大事件」的「社會革命」危機，作者透過曼海姆指出，所謂的「代」，是人會進入一個新的生命（fresh contact ），如青少年離開原生家庭，進入生命史的可能危機，而危機本身即包含著屬己的事件的開展的可能。個人的「小事件」—「代」的研究，作者通過對曼海姆的批判提出他的看法；「事件跟隨著，生命史的結構性危機。每一代人都必須重新面對的結構性危機。同一代人相互的情感認同的基礎是他們所共享的歷史事件的結構性危機。」
作者於本書尾端時關於「歷史與事件」處說：「事件是屬己的，它必須扣連到生命史的危機的意義結構中。賦予事件意義的不應是歷史書寫，而應當是其個案生命史的意義關連。歷史性只存在於危機與事件的意義關聯中。」社會理論向來存在的社會結構與個人行動、微觀和鉅觀社會的矛盾老問題，或許在作者這本《危機與事件：論社會理論的若干基本問題》的新的結構詮釋學的提出，所得到的理論貢獻與影響啓發。
4
在本書的少數實例中，美術館作為展覽場所，被烙印了深深的階級性格，通過布迪厄的理論，作者討論了它成為資產階級文化的核心機構同時，藝術作品如何被神聖化如何被制度化？ 並且，藝術品一旦被放入美術舘之類的地方「典藏」，作品即進入展覽價值的墳墓，「其呈現的樣貌是歷史聖物與歷史殘骸的停屍間。美術館將物的原先功能的去脈絡化，使之成為單一的「純粹美學」的對象。
如何找到藝術品的人的活動的功能？本書中擧例讓藝術的場域猶如一個共謀的場域，特別是日本藝術家秋元雄史的直島之類的公共美術館，讓公眾得以自由出入的公共機構，成為藝術場域運作的舞台。
我們這個實例，看到結合藝術、社群和自然，在偏遠的島嶼上構築了一個以藝術之名的共同體，在漫長而艱難的具體實踐活動中將整個島嶼換為一個鉅型藝術作品。作者再次從結構詮釋理論出發，在展覽場所中，發展出一種藝術欣賞的事件，事件指涉到行動者個人生命史的危機結構。藝術欣賞的屬已性，展覽場所的美學烏托邦讓事件如其所是地發生，危機則在暗示感受性中自然湧現，通過不受羈絆的自主行動而以藝術之名的共同體實現，大約就是作者所邁向的展覽場所的理論吧。
5.
本書的「類詩的理論文集」獨特風格呈現出文字的靈光強烈發散的力量，在黃聖哲言簡意賅的論述中產生張力；但是就一本書而言，作者必須於最後的章節，提出一個以結構詮釋學出入諸理論與實例的總攝式的結論。讓讀者能一覽作者的洞見並得到指引，才能不負作者苦心研究此書的出版，未來的影響與貢獻必將有目共睹，拭目以待。
（2023.3.17）
/石計生
1
對於《危機與事件 論社會理論的若干基本問題》這樣一本我稱之為「類詩的理論文集」，其獨特性與最好的破題就是直接引作者的看法：「危機具有屬己性，事件的發生仰賴於與其危機結構的意義關聯。」通過作者的老師厄維曼(U. Overmann)所啓發的結構詮釋學的理論視角，他以一種散文式又類詩的理論論述自由出入，本書的每篇文章，同時也是作者和理論原典的對話，其中充滿沈思與閱讀的智慧的靈光乍現，又帶著深刻的批判，讓我們看到一個社會學理論家的令人讚嘆的洞察與關懷。
聖哲書寫風格不喜長篇大論，行文精簡一絲不苟，沒有多的冗餘，言必中地。致使閱讀本書的每篇文章往往耗費精神與思考時間甚鉅，往往只能在夜深人靜、或清晨時分，才能感受到作者慢慢浮現的論點、累積一點一滴的類詩的美感與理論洞察，烙印人心。
聖哲原創的典型寫作方式，我認為在於他先引用諸章節所論及的理論家的原典，然後再自己和理論家對話後，開展出自己的看法。 舉例來說，如書中我所關心的藝術社會學的風格的問題：
齊美爾認為，「風格陷入一種一般性與個體性之間的弔詭中，風格如果是絕對個人的，它就無法形成風格，因為風格代表一種一般性的形式法則；但是，風格如果為眾多創作者所共同擁有，那麼它將喪失風格的獨特性。」
作者與齊美爾原典對話，之後開展出自己的贊同或批判的觀點：
「⋯但重點在於，不是呈現一朶個别的玫瑰，而是讓人可以察覺玫瑰背後的形式的形式的法則。在齊美爾論述中，風格與原創性徬彿形成對立。我們認為，這種對立是不存在的，風格是藝術創作行動的內在的規則的統一性；而原創性與他人的風格的區別。齊美爾時代的美學仍然相信天才與原創性的自然聯結，卻完全看不出「天才」所受的社會和歷史條件的制約，這種歷史的天才觀只能設想一切的原創力最終只能歸之於的上帝的恩寵。
作者就是用類似上述的「原典對話-開展論述」的方法，完成這本書的辯證寫作。
2.
本書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理論老問題的結構詮釋學再提出，充滿著新意的可能，是作者對理論的重要貢獻。如米德的自我理論。主格我是對受格我的重建。
受格我是與社會生活的日常常規結合的，而主格我往往是在危機的情境中才會可能出現，受格我與主格我的辯證關係.因而 在結構上也可轉換為常規與危機的辯證關係。米德説：與其說自我是某種實體，倒不如說是種過程—通過這個過程，姿態對話便在一個有機體內部得到了對話。⋯自我是一個不斷內在對話的過程。
米德的「自我」因而擺脫了綫性因果的實證主義邏輯而進入一個以多重關係為核心的結構邏輯。「獨特性」的強調，並不妨礙自我以其me的側面持續成為共同體的成員。⋯米德確實大聲地說：「那些具有偉大心靈和崇尚品格的人，會使得他們對其做出反映的共同體發生引人注目的變化。」（p.20-21）作者認為，在現代藝術的領域，生活在二十世紀初的米德認為，創作不僅是基本的，更是必要的，它是「主格我」展演的場所。⋯在現代的藝術中，這種打破成規的要求是特別引人注目的。
其自我理論強調的是行動的客觀性，而非現象學的米德詮釋所認為的主觀意向性。客觀性是認知的過程的特徵，也是它的目標。當行動完成時，反思的過程便停止了，不會影響到客體。作者提出，自我是一個主格我不斷地對受格我重建的過程。它是一個恆常地進行自我和他者的辯證的關係性存在。我們必須由行動者的個案生命史的重建才能研究一個人的自我的形成。
類似這樣精彩的討論，在本書中比比皆是。
3
屬己的危機和事件的發生仰賴於其危機結構的意義關連。作者舉馬克思著名的「霧月十八」，說明危機與常規的辯證使得歷史得以不斷地重新啓動。但不只是「大事件」的討論，作者還討論曼海姆（Karl Mannheim)的「小事件」—「代」(generation)的問題。代間的問題使歷史的實質內容變化得以解釋。不同於「大事件」的「社會革命」危機，作者透過曼海姆指出，所謂的「代」，是人會進入一個新的生命（fresh contact ），如青少年離開原生家庭，進入生命史的可能危機，而危機本身即包含著屬己的事件的開展的可能。個人的「小事件」—「代」的研究，作者通過對曼海姆的批判提出他的看法；「事件跟隨著，生命史的結構性危機。每一代人都必須重新面對的結構性危機。同一代人相互的情感認同的基礎是他們所共享的歷史事件的結構性危機。」
作者於本書尾端時關於「歷史與事件」處說：「事件是屬己的，它必須扣連到生命史的危機的意義結構中。賦予事件意義的不應是歷史書寫，而應當是其個案生命史的意義關連。歷史性只存在於危機與事件的意義關聯中。」社會理論向來存在的社會結構與個人行動、微觀和鉅觀社會的矛盾老問題，或許在作者這本《危機與事件：論社會理論的若干基本問題》的新的結構詮釋學的提出，所得到的理論貢獻與影響啓發。
4
在本書的少數實例中，美術館作為展覽場所，被烙印了深深的階級性格，通過布迪厄的理論，作者討論了它成為資產階級文化的核心機構同時，藝術作品如何被神聖化如何被制度化？ 並且，藝術品一旦被放入美術舘之類的地方「典藏」，作品即進入展覽價值的墳墓，「其呈現的樣貌是歷史聖物與歷史殘骸的停屍間。美術館將物的原先功能的去脈絡化，使之成為單一的「純粹美學」的對象。
如何找到藝術品的人的活動的功能？本書中擧例讓藝術的場域猶如一個共謀的場域，特別是日本藝術家秋元雄史的直島之類的公共美術館，讓公眾得以自由出入的公共機構，成為藝術場域運作的舞台。
我們這個實例，看到結合藝術、社群和自然，在偏遠的島嶼上構築了一個以藝術之名的共同體，在漫長而艱難的具體實踐活動中將整個島嶼換為一個鉅型藝術作品。作者再次從結構詮釋理論出發，在展覽場所中，發展出一種藝術欣賞的事件，事件指涉到行動者個人生命史的危機結構。藝術欣賞的屬已性，展覽場所的美學烏托邦讓事件如其所是地發生，危機則在暗示感受性中自然湧現，通過不受羈絆的自主行動而以藝術之名的共同體實現，大約就是作者所邁向的展覽場所的理論吧。
5.
本書的「類詩的理論文集」獨特風格呈現出文字的靈光強烈發散的力量，在黃聖哲言簡意賅的論述中產生張力；但是就一本書而言，作者必須於最後的章節，提出一個以結構詮釋學出入諸理論與實例的總攝式的結論。讓讀者能一覽作者的洞見並得到指引，才能不負作者苦心研究此書的出版，未來的影響與貢獻必將有目共睹，拭目以待。
（2023.3.17）
01、跟着光，成为光。
02、私奔吗，在日落之前。
03、零碎的岛屿会找到海。
04、你们已成功加为好友。
05、相互喜欢，就要牢牢抓住。
06、解决失望的办法就是停止期待。
07、你闪闪发亮的同时也要平平安安。
08、接受自己的平庸就是最大的教养。
09、我不太温柔，但对于你尽我所能。
10、你看自由这个词长得就条条框框的。
11、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12、我要成为那个他们作弊都超不过的人。
13、教室窗外下着雨，你没看我，我没看雨。
14、月亮不会奔你而来，星星也不会，但我会
02、私奔吗，在日落之前。
03、零碎的岛屿会找到海。
04、你们已成功加为好友。
05、相互喜欢，就要牢牢抓住。
06、解决失望的办法就是停止期待。
07、你闪闪发亮的同时也要平平安安。
08、接受自己的平庸就是最大的教养。
09、我不太温柔，但对于你尽我所能。
10、你看自由这个词长得就条条框框的。
11、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12、我要成为那个他们作弊都超不过的人。
13、教室窗外下着雨，你没看我，我没看雨。
14、月亮不会奔你而来，星星也不会，但我会
流徙在眼里的鱼摆脱了孤寂
放逐在遥远边境的某座岛屿
蜷缩在角落哭泣无助的孩啼
你更愿把我当作陨落的孤星
想拥抱一场大雨的每朵雨滴
其实狂欢比宁静更显得空虚
等候是沉默的深呼吸
遇见是甜美的心情
挽留是恋恋不舍的邀请
过程我都设计的美丽
白天欢笑晚上哭泣
月亮总不会被太阳抛弃
所以等你的日子不值的一提
我投掷的漂流瓶漂流到南极
你手中的纸飞机想摆脱引力
无论天涯或海角说好一起去
偶尔承诺比玫瑰更有说服力
想拥抱一场大雨的每朵雨滴
其实狂欢比宁静更显得空虚
人生是平凡的游戏
自由是奢侈的东西
而你是冥冥的注定
所以等你的时日不会孤寂
回忆是积灰的纪念品
我只想固执的找寻
一片属于自己的海域
所以等你的日子不值的一提
所以你在路上不必着急
人生是平凡的游戏
自由是奢侈的东西
放逐在遥远边境的某座岛屿
蜷缩在角落哭泣无助的孩啼
你更愿把我当作陨落的孤星
想拥抱一场大雨的每朵雨滴
其实狂欢比宁静更显得空虚
等候是沉默的深呼吸
遇见是甜美的心情
挽留是恋恋不舍的邀请
过程我都设计的美丽
白天欢笑晚上哭泣
月亮总不会被太阳抛弃
所以等你的日子不值的一提
我投掷的漂流瓶漂流到南极
你手中的纸飞机想摆脱引力
无论天涯或海角说好一起去
偶尔承诺比玫瑰更有说服力
想拥抱一场大雨的每朵雨滴
其实狂欢比宁静更显得空虚
人生是平凡的游戏
自由是奢侈的东西
而你是冥冥的注定
所以等你的时日不会孤寂
回忆是积灰的纪念品
我只想固执的找寻
一片属于自己的海域
所以等你的日子不值的一提
所以你在路上不必着急
人生是平凡的游戏
自由是奢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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