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茶挂里的中国文化 | 专访日本茶挂收藏人纯道

日前,本报记者应邀参加在浙江湖州举行的陆羽诞辰1285周年纪念活动暨全国第二届茶道哲学高峰。论坛次日,在湖州陆羽茶文化研究会的名茶展示厅,举办了中国首个日本茶挂展。42幅精美展品令前来参观的大学教授、专家们赞叹不已,这些展品均由来自上海的纯道先生私人收藏,记者就日本茶挂的历史渊源与文化价值等话题对纯道先生进行了专访。

茶挂:宋朝时期传到日本

生活在宋朝的中国文人有四般雅事令今人羡慕不已:焚香、挂画、插花、点茶。古代文人雅士们也把他们并列称为“四艺”。

在宋朝,如若你要喝一席文人茶,茶会座位旁的茶“挂画”必不可少,最早的茶挂内容是关于茶的知识,演变至宋代,挂画改以富有禅意的诗、词、字、画的卷轴为主,当时文人雅士讲究挂画的内容和展示的形式,作为平时家居鉴赏或雅集活动共赏的重要活动。如今,从多种文献中我们知道,由中国宋代圆悟克勤禅师书写的“禅茶一味”茶挂传到日本,在大德寺由临济宗禅师一休宗纯再传给日本茶道的开创人村田珠光。

收藏这些日本茶挂的纯道先生告诉记者,他近年来致力于中国雅道八项的推广工作,倡导在家庭中将原来以电视机为焦点的客厅改造成以分享为主的茶室空间,容纳起茶道、花道、香道和琴道内容;同时扩充原来仅有收藏书籍功能的书房,可以进一步容纳起书法、绘画、收藏和诗词内容,将此八项雅道内容带进普通百姓家,以增加书香气,提升优雅性。

记者在展览上看到非常多优美的茶挂书法,如“逢花打花逢月打月”、“日落山水静”、“无事是贵人”等等,而在中国,茶室中的茶挂(挂画)多泛于形式,泛于流俗,譬如“天道酬勤”“宁静致远”“难得糊涂”或是茶诗之类的,仅起到一种装饰作用,而与日本茶挂之上升到审美、哲学等精神层面的,似乎相去甚远。是否是因为我国出现传承上的断层?我们该如何重拾重新建构?

纯道先生谈到,的确如此。日本茶挂中的内容,对许多中国人来说十分陌生,就连一些专家学者看了有些茶挂中的汉字也读不出来,讲不清其出处,而它们却是实实在在的中国哲学与神宗思想和文献中的内容。现在“国学热”很热,但大多流于形式,对浩如烟海的中国古籍,真正用心“啃”的人寥寥无几,因此对其中更多的内容知之甚少。譬如这次展出的日本茶挂中的一件作品:“清苦”,许多人就不知它的出处,它是由临济宗建长寺住持,明治昭和期间活跃的大僧人菅原昙华所书写的。在中国的晋代,葛洪《抱朴子·安贫》中就说:“以清苦称高,以无金免危。”清苦也是茶的代名词,元人杨维桢著有《清苦先生传》,以歌颂茶之“清”:明净洁纯,以及茶之“苦”:味良甘美。因此,“清苦”其实也是茶的一个代名词,用在茶挂中是相当妥切的。我没有见过中国书法家或茶专家书写过这两个字,但在日本茶挂中却很自然地出现了,说明日本茶人对中国古籍了解得很深。

纯道:深爱国学,付诸收藏

纯道先生告诉记者,“大约在四年前,我开始组织禅艺团参访日本各地的各大寺院,每到一处,都能看到茶室里的茶挂,就更加激起我关注这一主题内容的兴趣。有时,因为茶挂中的一两句禅语会让我思考多日,从查询到释义,不亦乐乎。有些禅语,中国人已经很陌生,甚至已经到了闻所未闻的程度,却被挂在了日本的茶室中。这对于喜爱思考的中国人来说,常常会感到震撼和感叹,于是,我决定就这一主题内容深入探讨,并开始收藏起日本茶挂的真迹来”。

四年多时间下来,纯道先生个人收藏高品质的日本茶挂真迹已有50多幅,他的目标是,超过100幅。

为什么中国人对于“茶挂”这么陌生? 难道是消失于历史长河么?纯道先生说,茶挂不能算在中国消失,因为它从来就没有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存在过,在中国它只是挂画形态中的一个特别不起眼的部分,因此在历史文献中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概念。在北京和台北的故宫博物院里,大约也找不出一件明显标示中国茶挂的藏品,因此这不是消失,而是没有专门独立出这个门类过。但是,中国的挂画与挂字是大量存在的,内容涉及面极广,与茶有关的内容有时才被称为茶挂。

紧接着,纯道谈到,茶挂之所以在日本发扬光大,与日本茶道中的茶室空间的构成要素有着十分重要的关系,也与日本茶道创始人的禅宗背景有着密切联系。从入宋求法,兼修禅宗的日本禅师荣西、道元、圆尔辩圆、南浦绍明,再从一休宗纯到村田珠光,又从武野绍鸥到千利休,这些开创了日本茶道文化的重要人物全部都是参禅之人;禅宗中大量的偈语有着深邃的哲理,即使不是茶道中人也会时时铭记,而作为茶人就更是两者兼备,在自己的茶室中悬挂禅宗字句是十分自然而然的事,本来它只是通常的警句,挂得多了就形成了传统,便出现了茶挂这一特别艺术形态。

反观国内,由于人们的国学底子不足,对老祖宗传下来的警句妙语知之甚少,就只能互相抄来抄去,而不是从根本上去发现那些能够触动自己心灵的句子,并铭记与悬挂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诸如“天道酬勤”“宁静致远”“厚德载物”这样的字幅到处泛滥也就不足为奇了,从而把好生生的千古名句“贬值”了,以至于变得庸俗化了。

原载《贵州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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