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家里的动物是依靠同一片生命力活着的,尤其是猫,猫这样独立、几乎永远沉默着和人各自做事的动物更能诚实地映照出人的生活。家里的猫叫月亮,我总觉得我的情绪在影响她,她刚回家的几天我很开心,她也跟着开心,后来有几天我病得下不了床,在家说话时焦躁,她也跟着焦躁,整夜摔摔打打,让人难以安睡。这几天我多虑、失眠,月亮倒是睡了,她一定要保持和我相反的作息,我则每隔几个小时要打扰她一次:我一想她,就要把她从她的床上或者窗帘后面拽出来。我用手指挠她的脑壳,她就发出呼噜声,我把它抱起,她的手臂就绵软地垂着,我一看就知道她没睡醒,她如果醒着一定会打我。我把她狠狠地摁进怀里,感受她的心跳,一个人的时候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但和另一个活物贴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两个。她的心脏和我的心脏在我们肉体相触的地方一起鼓动,好像在门的两侧一起敲门,咚咚、咚咚。我把脸埋进它的毛里使劲呼吸,直到她彻底苏醒,她不会反抗。等我把她放下,她会在房间里游荡一圈,找个地方继续睡觉,直到我又一次地把它闹醒,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也许人的脾性她想不通。
月亮是很特别的一只小猫,昨天朋友问我她脾气怎么样,我说这个不好说,她是不可捉摸的。一方面,她总是用动物的心智纵容着早已成年的我,另一方面,她又警觉地和我保持距离。在床上我不可以摸她,她觉得床是我的领地,在我的领地里,我应该随时双手高举表明自己没有战意。她害怕被子,连踩上去都不愿意,我盖被子时她只会绕过被子来闻我的头,我一翻身,它就吓得跑掉。但如果我没有盖被子,她会走来闻我的身体。她也许知道我们都是女孩,因为她爱嗅我的胸部和小腹……乳房和子宫,这是我们都有的东西。她也爱碰我,有一次她的手搭在我的手上睡着了,我心动得几乎要晕过去,有时候她的触碰并不令人愉悦,比如它会忽然伸手抠我的肚脐眼,我说你不要抠啦,她就轻轻地看我一眼,满不在乎地梳毛,装作有别的事做。
我和月亮就是这样的一种关系,家里有猫和没有猫对我来说是一样的,我们总是各干各的事,每天我给它铲屎、加粮、放水、处理它制造的烂摊子、为它的健康担忧、为它未来的健康担忧、为我们拥有它这件事担忧,这和我为别的事担忧一样,我本来就是个容易忧虑的人,它给了我更多新鲜的可忧虑的理由,她简直是我家门口的一眼泉水,没事可干了我就把忧虑的马牵到她那里饮水一番;和它接触的时候,我又总是任性妄为,就如我在人际交往中任性妄为。生活里,我会在亲密的朋友面前忽然大哭、忽然大笑、忽然沉默寡言,在它面前也一样。我忍受着它,它也忍受着我,我们陪着对方,谈不上互相占有。
但这一刻,在凌晨五点二十四分的这一刻,我又在黑暗里找她,我觉得她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拥有的唯一一个湖,我赤身裸体地跪在地板上,双手在黑暗里胡乱摸索,黑色的她隐身在黑色的夜里,就好像湖也会隐身在黑色的夜里,变成一块光洁的静默的石头。几不可查的波纹(就是她的呼吸声)安抚着我的心,她是黑夜的一片猫形状的伤口,就如同湖是土地的伤口、我的触碰是湖的伤口,把情感寄托到物上总是令人伤感的。还好它并不是物,我最终用手找到了她,我抚摸她的头,她大声打起了呼噜。在漆黑的夜色里,我丑陋地需要着它,而它接受了我。仿佛得到了赦免,我如释重负。我总是不敢相信我的生命里出现了一只小猫…………我总是不敢相信…………可是我又想,也许,也许我们可以拥有彼此。
月亮是很特别的一只小猫,昨天朋友问我她脾气怎么样,我说这个不好说,她是不可捉摸的。一方面,她总是用动物的心智纵容着早已成年的我,另一方面,她又警觉地和我保持距离。在床上我不可以摸她,她觉得床是我的领地,在我的领地里,我应该随时双手高举表明自己没有战意。她害怕被子,连踩上去都不愿意,我盖被子时她只会绕过被子来闻我的头,我一翻身,它就吓得跑掉。但如果我没有盖被子,她会走来闻我的身体。她也许知道我们都是女孩,因为她爱嗅我的胸部和小腹……乳房和子宫,这是我们都有的东西。她也爱碰我,有一次她的手搭在我的手上睡着了,我心动得几乎要晕过去,有时候她的触碰并不令人愉悦,比如它会忽然伸手抠我的肚脐眼,我说你不要抠啦,她就轻轻地看我一眼,满不在乎地梳毛,装作有别的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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