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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很想向仆人赫齐卡亚派发任务,让他去打听打听甜点心,但又怕他误会,以为她对他感兴趣。
首先他年纪太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岁左右,而她已经快四十了。而且看样子,他肯定没什么钱,说不定他在她周围出没,也是和其他男人一样,想要得到她的欢心,再把她所有的钱都搞走。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是那种和各种女人同居,但从不结婚的男人。所以,她决定如果他真的再来这里,她一定会极其冷淡地对待他,让他受到冷遇后,再不会出没于此。
不多不少,正好等了一个星期,他才回来领受珍妮的冷落。
那是午后早些时候,只有她和赫齐卡亚在店里,她听见有人哼音乐,好像在找准调子,便向门口看去。甜点心站在那里装着在调吉他,他皱着眉头,鼓捣着想象中的吉他的弦钮,斜眼看着她,脸上隐约出现神秘的玩笑神情。
“晚上好,各位,我想你们今晚也许想听点音乐,所以我把吉他带来了。”
“疯子!”珍妮眉开眼笑。
他对这夸奖报以微笑,然后在一只箱子上坐下:“谁陪我喝杯可口可乐呀?”
“我刚喝过。”珍妮随口就撒了个谎。
“还得重新再喝,斯塔克斯太太。”
“为什么?”
“因为上次喝得不对。卡亚,从盒子的最底下,给我们拿两瓶来。”
他们又下了一晚上的跳棋,大家看到珍妮下棋都很吃惊。有三四个人站在她背后给她出主意,有分寸地和她逗乐子。
最后,除了甜点心别人都回家了。
“你关门吧,卡亚。”珍妮说,“我要回家去了。”
甜点心在她身旁走着,这一次走上了门廊。于是她请他坐下,他们有事没事就大笑一通。快十一点钟时,她想起来还留着的一块蛋糕,甜点心到厨房外拐角处的一棵柠檬树前摘了几只柠檬,替她挤柠檬水,因此他们还喝了柠檬汁。
“月亮太美了,这样的晚上睡觉太可惜了。”他们洗完碟子和杯子后,甜点心对她说:“咱们去钓鱼吧。”
“钓鱼?半夜三更的?”
“嗯,钓鱼。我知道鳊鱼在哪儿过夜,今天晚上从湖边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的钓鱼竿呢?咱们到湖边去。”
就着灯光挖蚯蚓,过了午夜出发去萨伯拉湖,简直是疯了,她觉得自己像个犯规的小孩。他们钓了两三条鱼,在天快亮时才回到家里。然后,她又不得不把甜点心从后门偷偷送出去,这件事情好像是瞒着城里人的一件大秘密。
“珍妮夫人。”第二天赫齐卡亚绷着脸说,“你不该让那个甜点心送你回家,要是你害怕,以后我自己来送你。”
“让甜点心送怎么啦,卡亚?他是个贼还是怎么的?”
“没有,太太,谁也不会嫁给他去饿死,除非是个和他一样的人,没有过过好日子。当然,他衣服总是换得干干净净的。那长腿甜点心可是个穷光蛋,他不该和像你这样的人结交。我说了我要对你说这件事,好让你知道。”
她轻声一叹:“啊,没关系,赫齐卡亚,太谢谢你了。”
第二天晚上,她走上家门台阶时,甜点心已先到了,正坐在黑暗的门廊上。他提了一串新抓的鳟鱼,特意来送给她。
“我来收拾鱼,你来炸,咱们一齐吃。”他带着不会被拒绝的自信说道。
他们到厨房去做好了鱼和玉米松糕,一起吃了起来。然后甜点心连问也不问就走到钢琴前,开始边弹边唱黑人伤感民歌,并且不时回过头来对她笑笑。乐声使珍妮沉入温柔的睡乡,她醒来时甜点心在给她梳头发,把头皮屑给她抓掉,这使她感到愈加舒服和困倦。
但她想了想,却对他说:“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对你都不应该有什么关系。甜点心,只有你女朋友的爱憎才会和你有关系。我只是你偶尔会会的朋友罢了。”
珍妮站起身来,缓慢地向楼梯走去,甜点心仍坐在原处,像是冻在了座位上。他强压住内心的感情,看着她上楼走去。
“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至少眼下不想让你知道,可是我宁愿挨小钉子扎也不愿让你像刚才那样对待我。”
珍妮在楼梯顶端的柱子前,猛转过身来,刹那间她的脸孔容光焕发。
但她继而又清醒过来,他只不过是眼前随口乱说罢了,他觉得自己迷住了我,所以我会相信他的话。
随之而来的下一个想法,更是把她深深埋葬在了冰冷的悲观之中。他只是在利用比我年轻这一点,准备把我当老傻瓜来笑话呢!要是能年轻十二岁,我也许就能够相信他所说的话了。
“甜点心,你今晚说这些话,是因为鱼和玉米松糕味道还不错吗?明天你就不这样想了。”
“不会的,我自己明白。”
“你要知道,我差不多比你大十二岁呢。”
“我都想过了,也和自己斗争了,但没有用。想到我自己的年轻并不能像和你在一起时那样使我感到满足。”
“甜点心,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可事关重大。”
“这类事情只是出于是否恰当的考虑,但与爱情无关。”
“好吧,我很想知道明天天亮时你是怎么想的,这只是你夜晚的想法。”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我赌一块钱,你的想法是错的。不过我猜你从来不用钱打赌的。”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过,但是正如老人们常说的,我生来世间,尚未死去,谁也不知道我以后会干什么。”
他突然站起身来,拿起帽子:“晚安,珍妮夫人,看来咱们的话题从草根到树尖已经谈尽了。再见。”
他几乎小跑着出了门。
珍妮站在楼梯头的柱子前,想了很久很久,就差没在那儿睡着了。但是在她上床睡觉之前,她好好地看了看自己的嘴、眼睛和头发。
第二天一整天,她都想着抗拒甜点心的念头,她甚至在心里奚落他,觉得与他来往有点丢脸,但每隔一两个小时,这场内心戏就得重新在心里上演一次,她实在无法使他显得和别的男人一样,他就像女人在心中对爱情的憧憬。
他象是采花的蜜蜂——是采集春天梨花的蜜蜂,他的脚步似乎能将世界挤压出芳香来,他踏下的每一步,都正踩在芳香的嫩草上,他周围充溢着香气,他是上帝的宠儿。

——佐拉•尼尔•赫斯顿《他们眺望天空》

节译: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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