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我梦中,太久未见。

今天陈爷宴请几位浸会来的贵客到场里坐镇,来的几位都授于我政商之道,皆是一等一的金师,陈老又吩咐我要经常去拜访几位先生,要我将卑躬化作常态,我深知无论财团,还是帮会,拜师都要讲规矩,可师与师有所不同,离去数年的韩老先生,于我而言,当是最重要的那一位。

夜里无星,我走在空旷的路上,顺着珮桥,沿途远望,白日里的片片繁闹地带,此刻变得清寂零落,就像芸芸众生的繁杂,这辈子,终究会归宿于命末的某份沉寂,生死沉浮,沧海一粟,最后一切钱权烟消云散,肉身死后化灰,两手空空离去,倒不如活着的时候行得端正,也算对得起此生。

这些话,是我的老师,韩粤钧先生对我说的。

师如亲父,他给我的不多,不少,正正好好,是那份我失去多年的感情,本以为自己被困在名为亲情的牢笼中的,无法解脱的,那颗贫瘠的心,再也不会为谁而跳动,可就在韩老先生拿出他最喜爱的书,放在我手上,再为我指出那句“世界上没有哪一道伤口是永远不能愈合的,虽然愈合后在阴雨的日子还会感觉到痛”时,某种情感,忽如大漠绿洲,荒原开花,慢慢拥抱了我孤独的灵魂。

我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可却独为韩老师彻夜哭悲。

我身上很多的刺青都是为了纪念他,我的肩后准平地纹画了一条线,左肩始,右肩末,是为了记先生叫我做事有绳墨尺准,后脊附了一颗墨松,是他要我此生立于风雪中,站立不倒,内心长青。

老师啊老师,你说的话我都还记得,可你的音容笑貌,为什么,却让我如此模糊。

我对与老师的记忆,被永远封存在零九年的寒冬中,那夜他血肉模糊,在大阪离去,我哭了一夜,万念俱灰,养母把我抱进怀中,乞求我的原谅,我什么也没说,只剩下满眼麻木,我越过养母深感愧责的眉目,迎上的,便是陈爷冷冷的一双眼,那时候,我才明白,无论去不去悟这世道,属于我的命,早已注定。

只愧对韩老师,最后我也未能了结他心愿,连他最后的一块尸骨,都无法带回故乡。

回国前的最后一天,我在他的碑前,蹲下身,放下了那本,第一次见面,他送给我的那本书,动作很轻,心情却如此沉重。

我喃喃自语道:老师,先生,如今你再也无法站在我身边授我道业,我该如何从这沉重的命运中得以宽慰。

又突然想起韩先生对我说,生活也有光辉与善意的一面,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可善意又何曾不脆弱呢,就像黑色颜料能够覆盖白色颜料,而白色颜料却无法在黑色颜料上立足一般,所谓善意,在残酷的现实之中,也不过是滴水入洋,身不由己。

大阪一夜,横滨一生,老师,你与我,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命中过客。

从前害怕天亮,因为天一亮,就要睁眼,拖着麻木的身躯,为麻木的集团,麻木地做事,后来成事立身,便更害怕天亮,我一步一步地走着陈爷为我铺好的路,甘愿做局中之人,又怎能心安理得地活在天明。

我无数次对自己说,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却又活如行尸,十五岁至此,仿若机械循环,人情,财利,权位,计谋,生死,我虽站在高塔,却身处危楼,长此以来,人心围座城,将我束缚在无数脉络相连的蛛网之中。

老师时常叫我换位思考,权衡人际,时刻反思,心中要有明镜,脑里要时刻谨记,我所做过的那些“薄义之举”,不过是为天明而铺路的善行,他说,你要做的,就是,等。

老师啊,老师,你已离去多年,我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你写下这些令我痛彻心扉的文字,异国一别,为什么再见,就要目送您离去,伯牙别我之子期,再无人解曲意,再无人与我心扉共鸣,老师对我说过,日出于东而落于西,相识人海而散于席,君子之交淡若水,有生时相知,就亦有死别,如果何时他离去,要我切莫过度伤悲。

老师,我总梦见你对我说,生存的底色就是苦难,要我这辈子以苦难为磐石,用尽气力也要好好地将生活磨平,我以自命不凡,灵魂却被这块石头打磨得伤痕累累。

成为掌事的那天,陈爷亲手为我纹刻鳞龙,墨开,鳞龙游,肆意讨伐着我的血肉,搅弄着我这一生,风不平,浪不静。

老师,你可知道,我心中神明早已崩塌,空洞的躯壳渐渐被仇恨填充,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梦见你厉声斥责我不要丢了做人的本心,千千万万,以德为底线,不要看不清自己。人仿若天地蜉蝣,犹如沧海一粟,三千世事皆为浮尘。只有遵守本心,方可不留遗憾。

老师,我心中这份执念,不知是善还是恶。
老师,离开你,我真的分不清。

我在洪流之中,看不清面前的方向,若面前是神像,我便阅神,争一炷香泽被苍生,若只身闯妖屿,我便步入修罗道,天地不要我生,我偏偏要在罡风春雷之中证长生。

学生姜诚,三叩抵首,
愿您下辈子平平安安,远离江湖纷扰。

刚刚在看《地下室手记》,我认为我很符合里面关于老鼠这一形象的描写,一时之间有些破防。
虽不至于悄悄吞药准备好偷偷去世然后惊艳所有人。但也还是想要安静的发一些疯。

为此我在各个软件浏览了些许关于发疯的阐述、、

简单探讨一下发疯。

我认为只有发疯极这种度夸张、无序、情绪饱满的文字句式,才是对社会抑制的最真实最彻底(且毫无使用成本的)反抗。

在应对无法用理智来解决的事情中屡见奇效的发疯文学,从最初作为与不讲道理干涉自己的人抗争的效率奇高无比的利器使用,到之后成为随时随地毫无缘由平等攻击全物体、平等辱骂全世界的表达方式,发疯文学逐渐成为一种纯粹的发泄。

极端的自贬情绪、转折突然的逻辑、神奇的比喻作为基本的发疯形式,将自己提高到一个新的、有异于常人的层面成为发疯的主要作用,发疯从来都不只是短暂的狂欢,而是大部分人的必要需求。
由最初的被迫发疯、在残酷的现实和权力的压迫下的情绪崩溃,到如今的主动发疯,譬如遭遇不公的持续鬼叫还是情绪低落的激烈翻滚,人们逐渐在这种极为通俗易懂、使用方式便捷且范围极广的文体里找到了精准描述自己精神状态的工具,藉此尽情的发泄情绪。

发疯文学的广泛应用作为浮于海上的冰山,其下纵深的凡尔赛文学、废话文学、emo文学等,细究起来几乎都是出于对现实的讽刺和不满。
而发疯文学,我认为是以往多年所有以上同质化文学的总和与巅峰。无论是嘲讽炫耀还是讽刺官话亦或是想表达内心负面的冲动和情感,发疯文学统统适用。
发疯文学代表了人们各式各样的焦虑和不安。
多元的焦虑之间往往不能相互共情,但在发疯文学的包裹下却取得了引发共鸣的可能性,毕竟不论遇到了什么问题,大家的精神状态总是相似的,总是相似的。(好烂的谐音callback)
14岁,18岁,25岁和35岁的人也许无法理解对方所面临的困境,但他们大概都想毁灭世界。

更遑论除了横向使用空间的广泛性,还有着纵深的历史踪迹。季羡林考试文学、胡适日记、契诃夫缺钱文学…
在此我不想多做赘述,我仅意在表达发疯文学尽管是现在才创造出的名词,但人们早已开始间歇性或持续性的发疯。

毕竟在这个将压抑情感和情绪稳定作为成熟的标志的社会里,发疯的程度可大可小,但频率始终如一的高。

但是我始终觉得无法建立在虐待自己或他人的发疯之上的情绪稳定都是虚假的情绪稳定。

情绪稳定所需要的外部条件极其苛刻,要有应付大部分事情的能力,忽视或处理他人攻击和指责的宽容,发泄情绪的多元途径。这背后需要的情感底气并不是很多原生家庭成功提供的;财富支持也不是大部分人普遍享有的。

故而我认为把情绪稳定视为圭臬是对现代人最高级的pua。

我认为发疯是生活进展到一定阶段一定会产生的问题。发疯的语句中透露着非常浓厚的“无意义感”,往往会伴随着绝望,扭曲,嘶吼,理性的缺失,自贬自嘲的“堕落”,奇异的动作与逻辑以及短暂的世界观重塑。

如今,在校大学生和年轻社畜作为发疯文学的只要主体创作者,展示出了发疯文学所要应对的问题。
这类群体面对着因为疫情而被阉割的生活,经济下行后急剧收缩的选择空间,不敢裸辞的工作,以及大人世界创造出的诸多无法理解的规矩和行为。

但他们却在现代化的价值教育中成长。世界给他们提供的想象是自由的,是多元的。然而社会体系却无法提供与之匹配的环境。(没有说不好的意思)
那么当个人的激情和动力被消磨殆尽,也再无法从现有的社会体系中汲取到足够多的满足感时,只有借由发疯来疏解自己的焦虑,同时向外界传达自己的不满和不痛不痒的攻击。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脚步虚浮脸色苍白黑眼圈重要死不活萎靡不振死气沉沉。

更糟糕的是,发疯往往与平静并行。除了口嗨这样小打小闹的攻击,剩下的仍是忍让而平静的,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的生活。
美国人类学者斯科特在《弱者的武器》中写到,“对于弱者而言,大规模的公开抗争是罕见的,但弱者之间会形成一种默契,他们会在日常生活进行反抗。”
这或许也是发疯文学的悲哀之处,大部分人不具有向上位者发疯的勇气。早八垮起个精神病发的批脸,换一个让上司觉得我不堪大任的头像,便是最大的反击了。
我承认,我确实是窝囊。

但没关系,情绪稳定1分钟也很厉害啦。

没有对象的发疯或是对任何对象都可以发疯,都在显示着一种对虚无的放纵。意义是什么,我不需要意义,上班没有意义,上学没有意义,我自己没有意义,这个世界就没什么意义。

应该把世界炸掉。

从动物疯到植物,从经典文学疯到网络文学,从早八疯到上班,从扭曲疯到寂静,从生存疯到死亡。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成为发疯的理由,发疯文学已经脱离了实用的应用范畴,他已经不再是为了解决某种问题,而是为了一些无法解决的、抽象的问题。

发疯似乎逐渐成为了人们对虚无主义无意识的靠近。我对此感到欣慰。

尼采在《论道德的谱系》提到,现代性崇尚的谦逊、自抑、自我否定和自我牺牲本来是属于奴隶的价值观,却最终战胜了主人的骄傲与强壮,成为了今天大行其道的道德价值。
然而本能无法被轻易抑制,人类中的兽性远超戒律。(不好意思,荒原狼一下)

为了维护社会的稳定,我们被拒绝向他人发疯,于是只能将负面的刀刃对准自己,这或许也是情绪内耗的原因之一,情绪内耗是一种在社会和自我的规训下产生的自虐,我们的诸多内疚、考量、罪恶感都来源于这种自虐。

在这种局面下,世界被人们朝向自己的刀刃和社会长久形成的规矩保护而趋于安全,我们的精神状态却饱受主动或被动的凌虐,虚无主义的发疯便是此时的产物。

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详细描写了疯癫的嬗变,在文艺复兴前,疯癫意味着真理的揭示和神秘的知识,古典时期,疯癫成为了理性的眩惑和需要被抗争的对象,而随着精神病院的产生,疯癫彻底沉默,被道德和理性的权威支配着。尽管发疯文学并不是真正病理意义上的疯癫,但我们仍然可以从中追溯发疯文学的隐喻。

格尔茨指出生命是无意义的,并非是主张虚无主义,而是去和虚无主义战斗。只有无意义才能打败无意义。

言至于此,我并不想说教一般告诉大家要调整心态重拾对世界的积极或是不要一味使用发疯来解决问题。毕竟喜欢发疯的人都知道发疯的作用和局限。
我曾无数次想过爆炸学校,世界毁灭,然而我仍在这个艰难维持秩序的世界里艰难前行,并间歇性的发疯和间歇性的抱有希望,在无意义和有意义之间徘徊不止,在“想死”和求生之间反复横跳。

最后还是用用特里·伊格尔顿的话做结吧,
“失掉希望是有可能的,摒弃绝望却不可能,经由彻底的毁灭,或许我们才能赢回美好生活。”

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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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开心] [喵喵]

2024/3/14 12:2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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