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刻刻##迈克尔·坎宁安#
◆ 达洛维夫人
>> 能够在一个六月的早晨活着，富足，享受着几乎有点说不过去的眷顾，只有一件简单的跑腿活要干，这令人多么兴奋，多么震惊啊。
>> 那时她走出玻璃门，进入一个和今天非常相像的日子，清新，几乎是恼人的晴朗，充满了勃勃生机。
>> 美是个妓女，我更喜欢钱
>> 可是，这种不加区别的爱在她的感受中完全是严肃认真的，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神秘莫测的意向的一部分。世界上的一切都有着自己秘密的名字，这名字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而仅仅是事物本身的景象和给人的感受。她认为这坚定不移的强烈迷恋就是自己的灵魂 ( 一个令人尴尬的、多愁善感的词，可是又有什么别的叫法吗？)，可以想象得到，是身体死亡以后可能继续存在的那个部分
>> 她只是对于明显的美的表现发出惊呼，而且即使那时也设法表现出成年人的某种克制。
>> 威利·巴斯能够解读一张脸的历史，能够明白那些现在已经年老的人曾经一度年轻过，他对自己的这种能力感到骄傲。
>> 正是这座城市的拥挤和喧腾、纷繁和复杂，还有它无穷的活力打动了你。
>> 尽管如此，她依然热爱这个世界，因为它的粗犷和不可摧毁，她知道其他的人，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一定也爱它，虽然没有人说出具体的理由来。否则我们为什么能在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遭到怎样的不幸的情况下，仍然奋力生活下去？即使我们比理查德还要虚弱，即使只剩下皮包骨，全身暴发出瘀斑，大便失禁拉在床上，我们仍旧拼命想活下去。她想，这都和眼前的一切有关。车轮在水泥地上发出咝咝的声音，那喧嚣和震动；喷泉中喷出大片明亮的水花，光着膀子的年轻人在扔飞盘，小贩 ( 秘鲁人、危地马拉人 ) 的银色手推餐车里散发出浓烈且油腻的烟味；老头老太太们坐在长凳上尽情晒太阳，轻声交谈，摇晃着脑袋；汽车喇叭的呜呜声和弹拨吉他的声音 ( 那边衣衫褴褛的一群，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真的在弹《八英里之高》吗？)；树叶在树上闪着微光；一只斑点狗在追逐鸽子，经过此处的一台收音机里播放着《永远爱你》，而站在凯旋门下的黑衣女人一直在唱着咿咿咿咿咿。
>> 理查德三十年前就对她说过，在她一副女海盗的外表下，有着成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妻子的一切必要条件。
>> 我们爱孩子，部分原因难道不正是他们生活在玩世不恭和冷嘲热讽的王国之外吗？
>> 它们全都一样，太宽泛又太具体。
>> 一根树枝在轻叩着窗子——那声音异常清晰，比有些发生在昨天的事情还要清晰——仿佛是树被风吹动后奏出了那音乐。仿佛正是从那个时刻起，她开始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开始懂得了比人的幸福更为重大的自然法则中所包含的可能性，尽管它也包含了人的幸福和所有其他情感。那树枝和音乐比书店橱窗中所有的书对她来说都更为重要。
>> 世界就在这里，你就生活在其中，并充满感激之情。你努力使自己充满感激之情。
>> 她记得她爱这根秋天的树枝，是因为它使她想起了早先的那一根树枝，轻叩着一所她永远也不会回去的房子的窗子。若不是这根树枝，她就不可能记得这所房子的任何具体情况了。
◆ 伍尔夫夫人
>> 这是她既信赖又惧怕的表情，他的眼睛在浓密的眉毛下放着光，深不可测，嘴角向下撇着，显现出一种责备的神情，严厉但丝毫也不任性或浅薄——那是一个全知而感到厌倦的神明的不悦，希望人类表现得最好，心里却明白不能有过高的期望
>> 开头的一个错误可能不过就是一个错误而已。这时候就老想生气可是太早了点，你不觉得吗？
>> 就在今年这一年里，她突然老了很多，仿佛一层空气从她的皮肤下面漏了出来。
>> 她仍然庄严高贵，仍然身材优美，仍然具有令人惊叹的明月般的光辉，但是突然间她已经不再美丽。
>> 这是她最为奇异的体验之一：醒来感到今天会是个好日子，准备要工作但还没有真正开始干。在这个时刻，存在着无穷的可能性，前面有着许多个小时。
>> 她能在自己的体内感觉到它的存在，一个几乎难以描绘的第二个自我，或者说是一个并列的、更为纯洁的自我。如果她信教的话，她会称其为灵魂。这灵魂超越了她的才智和情感的总和，超越了她经历的总和，尽管它像闪亮的金属矿脉贯穿于她的才智、情感和经历之中。
>> 她可能拿起笔，手便随着它的引领在纸上疾书；但也可能拿起笔，发现她只不过就是自己，一个穿着晨衣、手里拿着一支笔的女人。
>> 她拿起了笔。
达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
◆ 布朗太太
>> 她看到床头柜上的那本新书，是放在昨晚刚看完的书上面的，便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拿，仿佛一天唯一而明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看书，这是从睡眠过渡到责任的唯一切实可行的方式。
>> 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可以把整个一生都用来读书。
>> 其实只有上帝才知道为什么人这样热爱生活，这样看待生活，想象生活是什么样子，在自己周围建构生活、推倒，再时时刻刻重新加以创造。
>> 她要起床，要高高兴兴的。
>> 丈夫和孩子要求的仅仅是她在场，当然，还有她的爱。她控制住了想悄悄回到楼上、回到床上去看书的愿望。她控制住了自己听到丈夫声音时产生的气恼
>> 她想着她打算烘烤的蛋糕，她要去买的花。她想着在礼物包围中的玫瑰花。
>> 看见她很高兴，还不只是高兴。爱拯救了他，使他得到了重生，欣喜若狂。
>> 做一个年轻的妻子，在黄色的厨房里触摸自己浓密的黑发，又怀着另一个孩子，这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几乎足够了。窗帘上映着树叶的影子，有新煮好的咖啡。
>> 有的时候他觉得拥有这一切似乎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一间办公室，一所两个卧室的房子，身上的责任和决策权，和男同事一起一边逗乐一边匆匆吃掉的午餐。
>> 在胜利的欢庆声、铃儿的叮当声和头顶上飞过的飞机的奇特的尖啸声中，有她热爱的一切：生活，伦敦，六月的这个时刻。
>> 她绝不上楼去看书。她要待在这里。她一定要做需要她做的一切，而且还要做得更多。
◆ 达洛维夫人
>> 知道别人和她有同样的想法，使她感到一种令人惊奇的强烈满足。
>> 而不久以后，在这儿或别的什么地方，他们中止了他们的这场小小试验，因为克拉丽莎想要自己的自由，而理查德想要得到的，嗯，太多了，难道他不总是这样的吗？他想要的太多了。她对他说，那年夏天发生的一切不就是一个夏天发生的事情吗，他为什么想要拥有她
>> 他们并没有大吵，或引人注目地大闹，那只不过是街角处的一场口角——即使在当时，也不存在对他们的友谊会造成深刻伤害的问题——然而今天回想起来，那场争吵却具有决定性，仿佛是一个可能的未来终结、一个新的未来开始的时刻
>> 这里孕育过希望，那时人们走进门厅的时候，应该能感到他们仿佛有秩序地进入了一个未来，在这个未来中，有值得他们拥有的东西。
>> 克拉丽莎的熟人中，理查德是唯一对名人没有什么兴趣的人。他真的并不赏识这种名望。克拉丽莎认为这是极端的自负和某种学者心态的结合物。理查德想象不出，有什么生活能比他自己以及他熟人的生活更有意思、更有价值，由于这个原因，人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感到得意而舒畅。他不是那种贬低别人的自我中心者。他是相反的那种自我中心者，推动他的不是贪婪，他追求的是恢宏的气势。如果他坚持另一个版本的你，比你料想中的自己要更有趣、更特别、更古怪、更深刻——能够在世界上做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多的好事或坏事——你根本就无法不相信，至少在他面前以及离开他不久的时间里是如此，只有他才能够看到你的本质，评估你的真正品质 ( 并不是所有的话都必然是让你得意的——某种不得体的、幼稚的直率是他作风的一个部分 )，比任何人都更为充分地赏识你。只有在认识他一段时间以后，你才开始明白，对他来说，你基本上是个虚构的人物，他赋予了你几乎无限的制造悲剧和喜剧的能力，并不是因为那是你的本性，而是因为他，理查德，需要生活在一个充满了极端的、支配一切的人物的世界里。有些人宁愿和他断绝来往，也不愿继续做他总是在脑子里创作的、关于他自己的生活和情感故事的史诗中的人物。但是也有人 ( 克拉丽莎是其中之一 ) 喜欢他给他们生活中带来的夸张感觉，甚至对这种感觉产生了依赖，就像他们依赖咖啡使他们在早晨清醒过来，依赖一两杯酒使他们在晚上能够入睡一样。
>> 我们是中年人，我们是站在池塘旁的年轻恋人。我们什么都是，我们在同一时刻什么都是。这难道不奇妙吗？
>> 我想要写你，写我们，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写出一切：我们现在的生活，以及我们本可以拥有的生活。我想写我们所有可能死去的方式。
◆ 伍尔夫夫人
>> 就像她母亲一向会对仆人晚餐时闯的祸轻描淡写，但是为了她的丈夫和所有在场的人的缘故，她会宣称那只被摔得粉碎的大盖碗并不是会发生任何坏事情的预兆，爱和宽容的圈子不会被打破，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 布朗太太
>> 此时此刻，她能够把他一口吞下，不是狼吞虎咽式的，而是充满爱意、极其温柔地吞下，就像她在结婚和改变信仰 ( 她母亲永远不会原谅她的，永远不会 ) 之前在圣餐中将经过“祝圣”的面饼放在嘴里一样。她充满了如此强烈、如此明确无误的爱，这爱和食欲非常相像。
>> 看来她可能 ( 似乎并不是不可能 ) 已经不知不觉地越过了一道无形的界线，那条总是把她和她希望获得的感觉、希望成为的那个人分隔开的界线。
◆ 伍尔夫夫人
>> 在那短暂的青春时代，你感到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以震惊世界，可以开辟新路，可以拒绝为你提供的未来，而要求另一个完全由自己设计、自己拥有的更加宏伟、更加奇特的未来。
>> 克拉丽莎会相信，在她面前展开的将是一个丰富多彩、放浪形骸的未来，但是最终 ( 将如何具体实现这个转变？) 她会醒悟过来，年轻女人都这样，然后嫁个合适的男人。
是的，她会醒悟过来，嫁人。
◆ 达洛维夫人
>> 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就是对的
>> 不可能不去想象那另一个未来，那个被摈弃了的未来。它会出现在意大利或法国，在巨大的充满阳光的屋子和花园里，会充满了不忠和大战，会是远胜于友谊的浩渺而永恒的浪漫，它是如此炽热、深沉，将伴随他们一生，至死都不会终结。她想，她本可能进入另一个世界。她可能会和文学本身一样，拥有具有超凡力量和重重危险的生命。
>> 为了爱情过分冒险，她告诫自己，你就会在你为自己建立的国度里丧失公民的权利，其结果只能是四处漂泊。
>> 也许永远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对曾经共度的青春岁月的回忆更为美好的了，也许就是这么简单。
>> 三十多年以后仍旧清晰地存在于克拉丽莎心中的，是黄昏时分在一片枯草地上的亲吻，以及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在蚊虫的嗡嗡声中沿着池塘的那次散步。它依然是非凡的完美，而之所以完美，部分是由于在当时它似乎明显地预示着更好的未来。现在她知道了：那就是幸福的一刻，就是那个时刻。此后再也不曾有过那样的时刻了。
◆ 布朗太太
>> 他在菲律宾当了七个月的战俘，现在是水电部的一个不知道干些什么的公务员，刚三十岁就开始证明，英勇的青年如何能够在没有什么明显原因的情况下，就极细微地、一点一点地质变成一个彻底失败的中年人。
>> 她为什么和他结婚？她和他结婚是出于爱，出于负疚感，出于害怕孤单，出于爱国心。他简直太好了，太宽厚，太诚挚，气味太好闻了，不和他结婚是不可能的。
◆ 伍尔夫夫人
>> 即便是到了今天这个时代，男人仍在他们有力的手中掌握着死亡，并且亲切地嘲笑女人们，她们安排丧葬用的床，谈论凭借魔法或全靠意志力，就能使被抛弃在自然景色中的微小的、未成熟的生命得到拯救。
◆ 达洛维夫人
>> 他在想，世界上的爱真是太少了。
>> 我对教书这一套厌烦了，我年纪太大，太刻薄，太穷了。我想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 克拉丽莎突然想把自己的一生展露在路易斯的面前。她想把一切，所有那些无法作为故事来讲的生动的、乏味的时刻，通通倒在路易斯脚旁的地板上。她想和路易斯坐在一起，仔细探究它们。
>> 她很想一把抓住他，对他说，你年纪越来越大了，不能再这样了。你是这样看重你自己，却又把自己整个奉献给某个小伙子，仅仅因为他碰巧年轻漂亮，眼看着你这样，真让我无法忍受。
>> 她想不出有别的什么话可说。她很为路易斯难过，而且十分恼火，然而她又想，路易斯恋爱了，他爱上了一个年轻人。他五十三岁了，而前面却仍然有着这一切：性生活，荒唐的争论，极度的痛苦。
◆ 布朗太太
>> 爱是深邃的，神秘的——谁会想去弄明白它的每一个细节呢？
>> 说是爱上了对方，不如说是爱上了自己的鲁莽，可以说声“嘘”就迅速分开，各自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 达洛维夫人
>> 能够在一个六月的早晨活着，富足，享受着几乎有点说不过去的眷顾，只有一件简单的跑腿活要干，这令人多么兴奋，多么震惊啊。
>> 那时她走出玻璃门，进入一个和今天非常相像的日子，清新，几乎是恼人的晴朗，充满了勃勃生机。
>> 美是个妓女，我更喜欢钱
>> 可是，这种不加区别的爱在她的感受中完全是严肃认真的，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神秘莫测的意向的一部分。世界上的一切都有着自己秘密的名字，这名字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而仅仅是事物本身的景象和给人的感受。她认为这坚定不移的强烈迷恋就是自己的灵魂 ( 一个令人尴尬的、多愁善感的词，可是又有什么别的叫法吗？)，可以想象得到，是身体死亡以后可能继续存在的那个部分
>> 她只是对于明显的美的表现发出惊呼，而且即使那时也设法表现出成年人的某种克制。
>> 威利·巴斯能够解读一张脸的历史，能够明白那些现在已经年老的人曾经一度年轻过，他对自己的这种能力感到骄傲。
>> 正是这座城市的拥挤和喧腾、纷繁和复杂，还有它无穷的活力打动了你。
>> 尽管如此，她依然热爱这个世界，因为它的粗犷和不可摧毁，她知道其他的人，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一定也爱它，虽然没有人说出具体的理由来。否则我们为什么能在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遭到怎样的不幸的情况下，仍然奋力生活下去？即使我们比理查德还要虚弱，即使只剩下皮包骨，全身暴发出瘀斑，大便失禁拉在床上，我们仍旧拼命想活下去。她想，这都和眼前的一切有关。车轮在水泥地上发出咝咝的声音，那喧嚣和震动；喷泉中喷出大片明亮的水花，光着膀子的年轻人在扔飞盘，小贩 ( 秘鲁人、危地马拉人 ) 的银色手推餐车里散发出浓烈且油腻的烟味；老头老太太们坐在长凳上尽情晒太阳，轻声交谈，摇晃着脑袋；汽车喇叭的呜呜声和弹拨吉他的声音 ( 那边衣衫褴褛的一群，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真的在弹《八英里之高》吗？)；树叶在树上闪着微光；一只斑点狗在追逐鸽子，经过此处的一台收音机里播放着《永远爱你》，而站在凯旋门下的黑衣女人一直在唱着咿咿咿咿咿。
>> 理查德三十年前就对她说过，在她一副女海盗的外表下，有着成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妻子的一切必要条件。
>> 我们爱孩子，部分原因难道不正是他们生活在玩世不恭和冷嘲热讽的王国之外吗？
>> 它们全都一样，太宽泛又太具体。
>> 一根树枝在轻叩着窗子——那声音异常清晰，比有些发生在昨天的事情还要清晰——仿佛是树被风吹动后奏出了那音乐。仿佛正是从那个时刻起，她开始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开始懂得了比人的幸福更为重大的自然法则中所包含的可能性，尽管它也包含了人的幸福和所有其他情感。那树枝和音乐比书店橱窗中所有的书对她来说都更为重要。
>> 世界就在这里，你就生活在其中，并充满感激之情。你努力使自己充满感激之情。
>> 她记得她爱这根秋天的树枝，是因为它使她想起了早先的那一根树枝，轻叩着一所她永远也不会回去的房子的窗子。若不是这根树枝，她就不可能记得这所房子的任何具体情况了。
◆ 伍尔夫夫人
>> 这是她既信赖又惧怕的表情，他的眼睛在浓密的眉毛下放着光，深不可测，嘴角向下撇着，显现出一种责备的神情，严厉但丝毫也不任性或浅薄——那是一个全知而感到厌倦的神明的不悦，希望人类表现得最好，心里却明白不能有过高的期望
>> 开头的一个错误可能不过就是一个错误而已。这时候就老想生气可是太早了点，你不觉得吗？
>> 就在今年这一年里，她突然老了很多，仿佛一层空气从她的皮肤下面漏了出来。
>> 她仍然庄严高贵，仍然身材优美，仍然具有令人惊叹的明月般的光辉，但是突然间她已经不再美丽。
>> 这是她最为奇异的体验之一：醒来感到今天会是个好日子，准备要工作但还没有真正开始干。在这个时刻，存在着无穷的可能性，前面有着许多个小时。
>> 她能在自己的体内感觉到它的存在，一个几乎难以描绘的第二个自我，或者说是一个并列的、更为纯洁的自我。如果她信教的话，她会称其为灵魂。这灵魂超越了她的才智和情感的总和，超越了她经历的总和，尽管它像闪亮的金属矿脉贯穿于她的才智、情感和经历之中。
>> 她可能拿起笔，手便随着它的引领在纸上疾书；但也可能拿起笔，发现她只不过就是自己，一个穿着晨衣、手里拿着一支笔的女人。
>> 她拿起了笔。
达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
◆ 布朗太太
>> 她看到床头柜上的那本新书，是放在昨晚刚看完的书上面的，便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拿，仿佛一天唯一而明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看书，这是从睡眠过渡到责任的唯一切实可行的方式。
>> 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可以把整个一生都用来读书。
>> 其实只有上帝才知道为什么人这样热爱生活，这样看待生活，想象生活是什么样子，在自己周围建构生活、推倒，再时时刻刻重新加以创造。
>> 她要起床，要高高兴兴的。
>> 丈夫和孩子要求的仅仅是她在场，当然，还有她的爱。她控制住了想悄悄回到楼上、回到床上去看书的愿望。她控制住了自己听到丈夫声音时产生的气恼
>> 她想着她打算烘烤的蛋糕，她要去买的花。她想着在礼物包围中的玫瑰花。
>> 看见她很高兴，还不只是高兴。爱拯救了他，使他得到了重生，欣喜若狂。
>> 做一个年轻的妻子，在黄色的厨房里触摸自己浓密的黑发，又怀着另一个孩子，这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几乎足够了。窗帘上映着树叶的影子，有新煮好的咖啡。
>> 有的时候他觉得拥有这一切似乎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一间办公室，一所两个卧室的房子，身上的责任和决策权，和男同事一起一边逗乐一边匆匆吃掉的午餐。
>> 在胜利的欢庆声、铃儿的叮当声和头顶上飞过的飞机的奇特的尖啸声中，有她热爱的一切：生活，伦敦，六月的这个时刻。
>> 她绝不上楼去看书。她要待在这里。她一定要做需要她做的一切，而且还要做得更多。
◆ 达洛维夫人
>> 知道别人和她有同样的想法，使她感到一种令人惊奇的强烈满足。
>> 而不久以后，在这儿或别的什么地方，他们中止了他们的这场小小试验，因为克拉丽莎想要自己的自由，而理查德想要得到的，嗯，太多了，难道他不总是这样的吗？他想要的太多了。她对他说，那年夏天发生的一切不就是一个夏天发生的事情吗，他为什么想要拥有她
>> 他们并没有大吵，或引人注目地大闹，那只不过是街角处的一场口角——即使在当时，也不存在对他们的友谊会造成深刻伤害的问题——然而今天回想起来，那场争吵却具有决定性，仿佛是一个可能的未来终结、一个新的未来开始的时刻
>> 这里孕育过希望，那时人们走进门厅的时候，应该能感到他们仿佛有秩序地进入了一个未来，在这个未来中，有值得他们拥有的东西。
>> 克拉丽莎的熟人中，理查德是唯一对名人没有什么兴趣的人。他真的并不赏识这种名望。克拉丽莎认为这是极端的自负和某种学者心态的结合物。理查德想象不出，有什么生活能比他自己以及他熟人的生活更有意思、更有价值，由于这个原因，人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感到得意而舒畅。他不是那种贬低别人的自我中心者。他是相反的那种自我中心者，推动他的不是贪婪，他追求的是恢宏的气势。如果他坚持另一个版本的你，比你料想中的自己要更有趣、更特别、更古怪、更深刻——能够在世界上做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多的好事或坏事——你根本就无法不相信，至少在他面前以及离开他不久的时间里是如此，只有他才能够看到你的本质，评估你的真正品质 ( 并不是所有的话都必然是让你得意的——某种不得体的、幼稚的直率是他作风的一个部分 )，比任何人都更为充分地赏识你。只有在认识他一段时间以后，你才开始明白，对他来说，你基本上是个虚构的人物，他赋予了你几乎无限的制造悲剧和喜剧的能力，并不是因为那是你的本性，而是因为他，理查德，需要生活在一个充满了极端的、支配一切的人物的世界里。有些人宁愿和他断绝来往，也不愿继续做他总是在脑子里创作的、关于他自己的生活和情感故事的史诗中的人物。但是也有人 ( 克拉丽莎是其中之一 ) 喜欢他给他们生活中带来的夸张感觉，甚至对这种感觉产生了依赖，就像他们依赖咖啡使他们在早晨清醒过来，依赖一两杯酒使他们在晚上能够入睡一样。
>> 我们是中年人，我们是站在池塘旁的年轻恋人。我们什么都是，我们在同一时刻什么都是。这难道不奇妙吗？
>> 我想要写你，写我们，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写出一切：我们现在的生活，以及我们本可以拥有的生活。我想写我们所有可能死去的方式。
◆ 伍尔夫夫人
>> 就像她母亲一向会对仆人晚餐时闯的祸轻描淡写，但是为了她的丈夫和所有在场的人的缘故，她会宣称那只被摔得粉碎的大盖碗并不是会发生任何坏事情的预兆，爱和宽容的圈子不会被打破，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 布朗太太
>> 此时此刻，她能够把他一口吞下，不是狼吞虎咽式的，而是充满爱意、极其温柔地吞下，就像她在结婚和改变信仰 ( 她母亲永远不会原谅她的，永远不会 ) 之前在圣餐中将经过“祝圣”的面饼放在嘴里一样。她充满了如此强烈、如此明确无误的爱，这爱和食欲非常相像。
>> 看来她可能 ( 似乎并不是不可能 ) 已经不知不觉地越过了一道无形的界线，那条总是把她和她希望获得的感觉、希望成为的那个人分隔开的界线。
◆ 伍尔夫夫人
>> 在那短暂的青春时代，你感到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以震惊世界，可以开辟新路，可以拒绝为你提供的未来，而要求另一个完全由自己设计、自己拥有的更加宏伟、更加奇特的未来。
>> 克拉丽莎会相信，在她面前展开的将是一个丰富多彩、放浪形骸的未来，但是最终 ( 将如何具体实现这个转变？) 她会醒悟过来，年轻女人都这样，然后嫁个合适的男人。
是的，她会醒悟过来，嫁人。
◆ 达洛维夫人
>> 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就是对的
>> 不可能不去想象那另一个未来，那个被摈弃了的未来。它会出现在意大利或法国，在巨大的充满阳光的屋子和花园里，会充满了不忠和大战，会是远胜于友谊的浩渺而永恒的浪漫，它是如此炽热、深沉，将伴随他们一生，至死都不会终结。她想，她本可能进入另一个世界。她可能会和文学本身一样，拥有具有超凡力量和重重危险的生命。
>> 为了爱情过分冒险，她告诫自己，你就会在你为自己建立的国度里丧失公民的权利，其结果只能是四处漂泊。
>> 也许永远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对曾经共度的青春岁月的回忆更为美好的了，也许就是这么简单。
>> 三十多年以后仍旧清晰地存在于克拉丽莎心中的，是黄昏时分在一片枯草地上的亲吻，以及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在蚊虫的嗡嗡声中沿着池塘的那次散步。它依然是非凡的完美，而之所以完美，部分是由于在当时它似乎明显地预示着更好的未来。现在她知道了：那就是幸福的一刻，就是那个时刻。此后再也不曾有过那样的时刻了。
◆ 布朗太太
>> 他在菲律宾当了七个月的战俘，现在是水电部的一个不知道干些什么的公务员，刚三十岁就开始证明，英勇的青年如何能够在没有什么明显原因的情况下，就极细微地、一点一点地质变成一个彻底失败的中年人。
>> 她为什么和他结婚？她和他结婚是出于爱，出于负疚感，出于害怕孤单，出于爱国心。他简直太好了，太宽厚，太诚挚，气味太好闻了，不和他结婚是不可能的。
◆ 伍尔夫夫人
>> 即便是到了今天这个时代，男人仍在他们有力的手中掌握着死亡，并且亲切地嘲笑女人们，她们安排丧葬用的床，谈论凭借魔法或全靠意志力，就能使被抛弃在自然景色中的微小的、未成熟的生命得到拯救。
◆ 达洛维夫人
>> 他在想，世界上的爱真是太少了。
>> 我对教书这一套厌烦了，我年纪太大，太刻薄，太穷了。我想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 克拉丽莎突然想把自己的一生展露在路易斯的面前。她想把一切，所有那些无法作为故事来讲的生动的、乏味的时刻，通通倒在路易斯脚旁的地板上。她想和路易斯坐在一起，仔细探究它们。
>> 她很想一把抓住他，对他说，你年纪越来越大了，不能再这样了。你是这样看重你自己，却又把自己整个奉献给某个小伙子，仅仅因为他碰巧年轻漂亮，眼看着你这样，真让我无法忍受。
>> 她想不出有别的什么话可说。她很为路易斯难过，而且十分恼火，然而她又想，路易斯恋爱了，他爱上了一个年轻人。他五十三岁了，而前面却仍然有着这一切：性生活，荒唐的争论，极度的痛苦。
◆ 布朗太太
>> 爱是深邃的，神秘的——谁会想去弄明白它的每一个细节呢？
>> 说是爱上了对方，不如说是爱上了自己的鲁莽，可以说声“嘘”就迅速分开，各自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去双年展当天下午听了Elena Vogman谈爱森斯坦。谈到他遗留的未完成的作品蓝图：《资本论》的影像化。
-爱森斯坦笔记本上的图像拼贴-蒙太奇。拼贴如何切断和扰动时空和概念的连贯性。蒙太奇像是平面的拼贴被在时间线上展开
-爱森斯坦和巴塔耶的见面，俩人看了许多古代钱币和雕塑，全是边缘生物：半人半动物，三面的雅努斯，等等。
-一个电影片段：农民们围绕着搅拌牛奶的机器，发出惊叹。机械处理过的牛奶涌流，喷溅在人们的手上头上。机器的圣餐礼：原初物质或或者新的崇拜。众多面孔。没有被复杂认知书写过的面孔。
⚪️孩子的话语
在观看《两个地平线》时，展厅里有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小孩。小孩不算特别安静…他说话几乎没停过。
屏幕上出现草原和泛着微光的空间站。他说“我感觉我来到了世界尽头”
“大地的尽头。”然后他改变了说法。
萨满男孩躺在草原上时。母亲说，“就睡在草原上吗？真可怜啊。”
男孩变成淡黄光体，升上天空时，他说，“这一定是他的灵魂。”
飞行器俯瞰大地…从空中望向地面人类的坟墓时，他说，“原来我们被坟墓包围了”
一种非常神奇的，同步的随机解说词。
谢谢小孩
⚪️展览本身
许多展品的并置和复刻都在把此刻和1920s相比较。但是一切都显示着这不可能，我们已经经历了历史的螺旋下降/而非上升。艺术创作者和观察者处理完整的、关键的原始材料的能力和意愿早已不尽相同。艺术创作者对于观者和作品的预期都被降低了。
在展厅的昏暗中散发着低迷的气息。在1920s宇宙主义者和其他创作者（比如对技术抱有几乎乌托邦幻想的赫列博尼科夫）那里我看到了未来，或者说对一个超越性的“未来”的信任。但绝大部分现下的艺术，不仅仅是指这个展厅里，我只能感觉到精确和回避——恰好和现今数字、技术、衍生品和消费主导的世界共振。（烟囱里的那条标语不如说是标本。）
降格的技术主义。而非宇宙主义。铜片低速的震动。这不是任何艺术家的错，是时代精神造成的先天不足罢了。 https://t.cn/A6Gx6kOy
-爱森斯坦笔记本上的图像拼贴-蒙太奇。拼贴如何切断和扰动时空和概念的连贯性。蒙太奇像是平面的拼贴被在时间线上展开
-爱森斯坦和巴塔耶的见面，俩人看了许多古代钱币和雕塑，全是边缘生物：半人半动物，三面的雅努斯，等等。
-一个电影片段：农民们围绕着搅拌牛奶的机器，发出惊叹。机械处理过的牛奶涌流，喷溅在人们的手上头上。机器的圣餐礼：原初物质或或者新的崇拜。众多面孔。没有被复杂认知书写过的面孔。
⚪️孩子的话语
在观看《两个地平线》时，展厅里有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小孩。小孩不算特别安静…他说话几乎没停过。
屏幕上出现草原和泛着微光的空间站。他说“我感觉我来到了世界尽头”
“大地的尽头。”然后他改变了说法。
萨满男孩躺在草原上时。母亲说，“就睡在草原上吗？真可怜啊。”
男孩变成淡黄光体，升上天空时，他说，“这一定是他的灵魂。”
飞行器俯瞰大地…从空中望向地面人类的坟墓时，他说，“原来我们被坟墓包围了”
一种非常神奇的，同步的随机解说词。
谢谢小孩
⚪️展览本身
许多展品的并置和复刻都在把此刻和1920s相比较。但是一切都显示着这不可能，我们已经经历了历史的螺旋下降/而非上升。艺术创作者和观察者处理完整的、关键的原始材料的能力和意愿早已不尽相同。艺术创作者对于观者和作品的预期都被降低了。
在展厅的昏暗中散发着低迷的气息。在1920s宇宙主义者和其他创作者（比如对技术抱有几乎乌托邦幻想的赫列博尼科夫）那里我看到了未来，或者说对一个超越性的“未来”的信任。但绝大部分现下的艺术，不仅仅是指这个展厅里，我只能感觉到精确和回避——恰好和现今数字、技术、衍生品和消费主导的世界共振。（烟囱里的那条标语不如说是标本。）
降格的技术主义。而非宇宙主义。铜片低速的震动。这不是任何艺术家的错，是时代精神造成的先天不足罢了。 https://t.cn/A6Gx6kOy
“想起来，我家也有一位长辈是基督徒，她常去金沙西郊一间小教堂做礼拜。高中时有一年平安夜，她带我到教堂玩，沿河走过长长的道路，穿过枯凋的树林，过小桥，远远看见白色的朴素的尖顶房屋。她和老姊妹们在厨房切香肠和白菜，准备做圣餐。她们有自酿的葡萄酒，酒液薄红，浮一层薄薄的白沫。唱诗班的女孩子穿一色长裙，白发苍苍的音乐老师弹着一架旧木钢琴。歌声起来，如流泉汩汩经过耳畔，木钢琴嗡嗡的共鸣令我察觉演奏者指尖的力度，心里很觉得感动。”
----苏枕书《古都圣诞》
----苏枕书《古都圣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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