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
佚名 〔先秦〕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狠并没有什么深度，也许只是说明无情而已。温柔才有深度；真正有深度的，是温柔。”

看人写到这句，就想起小时候和大人一起看《白蛇传》，里面有一句“看断桥桥未断，却寸断了柔肠。”

古人啊，真是泪流九曲，五内俱是热泪与热衷。

后来的后来，怎么没有断，因为心软，因为辗转反侧，因为燕燕于飞低徊不去，因为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因为心里面那一点点灯芯一样的不灭，不舍，柔软，活下来。

冬天，所有的树枝心里，都是软的，凡是与外界一起枯干的，硬化的，同质的，都失去了生命，再也没有春天。

现在的人，太喜欢斩立绝，并且，那斩立绝的锋刃只向着别人，只为了给自己开一条路，甚至那条路也只是通向——我要精确如仪表，你一句话不符合我的指数，死刑，你一件事没做得符合我心意，死刑。全无一点心软。

更不心疼。

古人不说爱，说怜，怜就是心疼。

心疼不是自己长着翅膀扑愣愣飞了，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是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石頭讀書記•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在道德境界中底人，尽伦尽职，只是求“成就一个是”，他的尽伦尽职，只是尽伦尽职，并不计其行为所及底对象，是不是值得他如此。例如在旧日社会中，为忠臣孝子者，只是尽忠尽孝而已，并不计及其君是否值得有臣为之尽忠，或其父是否值得有子为之尽孝。其君其父值得不值得，是其君其父的事，他自己尽忠尽孝，是他自己的事。忠臣爱其君，孝子爱其亲，固亦应该竭其所能，以使其君其父值得有臣为之尽忠，有子为之尽孝。但他如虽已竭力而仍不能成功，他还是尽他的忠，尽他的孝。此正如在现在底社会中，一个救民族底人应该只求救他的民族，不应该问他的民族，是不是值得救。一个爱国底人，应该只爱他的国，不应该问他的国是不是值得爱。

《诗·凯风》云:“母氏圣善，我无令人。”韩退之拟文王羑里作拘幽操云:“臣罪当诛，天王圣明。”道学家说:“天下无不是底父母。”民初人以为这些话十足表示旧社会制度下底人的奴性，其实这些话所表示者井不是
奴性，而是真正底自主。在道德境界中底人，所注意者，是尽他的伦，尽他的职。忠臣事君，是尽他的伦，尽他的职。孝子事亲，亦是尽他的伦，尽他的职。如事君而不能使其君尽君道，如事亲而不能得其亲的欢心，忠臣孝子所虑者，是自己的伦或职有未尽，而不是其君其父对他或有不公。《风》等篇所说，正是忠臣孝子的这种心理。此正如在现在社会中，一个爱国家民族底人，于国家民族危难之时，他所注意者，是他自己如何尽伦尽职，而不是如何指责他的国家民族的弱点，以为他自己谢责的地步。

冯友兰《新原人》

——关于“君臣父子那一套、“伦理纲常之所谓”……冯友兰先生的理解和阐释，虽不脱其特殊的时代背景需要，但其中蕴含的哲学思想和文化精神，当能穿越时空烛照后世。——鲁迅先生有云：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太多了，便做一个痴愚蒙昧之人，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