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 忏 僧
有修净土忏法者，一僧谓曰：‘经不云乎？“若欲忏悔者，端坐念实相”，胡为是仆仆尔亟拜也？’忏者问：‘如何是实相？’僧云：‘心不起妄，即是实相。’又问：‘心是何物，妄又何物？能制心者复是何物？’僧无对。忏者曰：‘吾闻之，忏以理为正，以事为助，虽念实相，而三业翘勤，亦不相碍。何以故？初机行人未能卒与实相相应，须藉外缘辅翼。法华谓“我以异方便，助显第一义”是也。起信亦言：“末法众生，修是法者，自惧不常值佛，如来世尊，有异方便，教令念佛，求生净土。”故知慈云大师净土忏法，酌古准今，至为精密，与法华光明诸忏，俱事理双备，人天交钦，照末法昏衢之大宝炬也。且治生产业不背实相，是佛说否？’僧云：‘如是。’曰：‘然则礼忏不及治生产业乎？’僧又无对。
---竹窗随笔

#2024读书笔记# 23/100：《病隙随笔》

 “仁慈在于，只要你往前走，他总是给路，在神的字典里，行与路共用一种解释。”

《病隙碎笔》与其说是一部散文集，不如说是作者史铁生的人生反思笔记，作者看似灵魂出窍般的思想游离，天马行空似的念此及彼，却像是像寂静中的一记响钟，提醒我们去探寻生命的本质和意义。
 
在这个物质至上的时代，我们好像已经忘记了精神的价值，好像已经迷失在这个看似充满选择的世界，却又常常觉得茫然和无助。或许也是在这样的迷茫中，史铁生开始思考生命，思考人生，思考人与神的关系等等，在一次又一次的纠结和探索中，他揭示了人类内心深处的挣扎和苦痛，而且也展示了人类在苦难中寻找希望的勇气。正如尼采所说：“自从我放弃了寻找，我就学会了找到。”这句话似乎在告诉我们，有时候，放弃一些固有的追求，反而能让我们发现生命中更加珍贵的东西。
 
当我们的躯体由病痛控制，唯独精神和思想依然自由，能翔于云端，游于深潭，每个人都有病隙，无论身体的，还是心灵的，我们都需要在这样的伤痛里去思考，不必太深，却必须有。有时候，我们自以为看透了世界，殊不知看到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但倘若连尝试摸索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们连表象都看不透。
 
所谓命运，就是说，这一出“人间戏剧”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随意调换。
 
在人性去接近完美却发现永无终途的路上，才有神圣的朝拜。
 
所谓推心置腹，所谓知己，所谓同心携手，是同性之间和异性之间都有的期待，是孤独的个人天定的倾向，是纷纭的人间贯穿始终的诱惑。
 
人的处境是隔离，人的愿望是沟通，这两样都写在了上帝的剧本里。
 
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走向，意味着彼岸的成立。走到，岂非彼岸的消失？彼岸的消失即信仰的终结、拯救的放弃。因而天堂不是一处空间，不是一种物质性存在，而是道路，是精神的恒途。
 
我庆幸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要点：没有理由！你没犯什么错误，谁也没犯什么错误，你用不着悔改，也用不上怨恨。让风给你说一声“对不起”吗？而且将来你还会知道：上帝也没有错误，从来没有。
 
人，不能光是活着，不能光是以其高明的生产力和非凡的忍受力为荣。
 
生命的意义本不在向外的寻取，而在向内的建立。那意义本非与生俱来，生理的人无缘与之相遇。那意义由精神所提出，也由精神去实现，那便是神性对人性的要求。这要求之下，曾消散于宇宙之无边的生命意义重又聚拢起来，迷失于命运之无常的生命意义重又聪慧起来，受困于人之残缺的生命意义终于看见了路。
 
我们太看重了白昼，又太忽视着黑夜。生命，至少有一半是在黑夜中呀——夜深人静，心神仍在奔突和浪游。更因为，一个明确走在晴天朗照中的人，很可能正在心魂的黑暗与迷茫中挣扎，黑夜与白昼之比因而更其悬殊。
 
上帝就像出题的考官，不断变换生活的题面，看你是否还能从中找出生命的本义。
 
对于科学，后人不必重复前人，只需接过前人的成就，继往开来。生命的意义却似轮回，每个人都得从头寻找，唯在这寻找中才可能与前贤汇合，唯当走过林莽，走过激流，走过深渊，走过思悟一向的艰途，步上山巅之时你才能说继承。若在山腰止步，登峰之路岂不又被埋没？幸有世世代代不懈的攀登者，如西绪福斯一般重复着这样的攀登，才使梦想照耀了实际，才有信念一直缭绕于生活的上空。
 
唯心神的黑夜，才开出生命的广阔，才通向精神的家园，才是要麻烦艺术去照亮的地方。
 
看见苦难的永恒，实在是神的垂怜——唯此才能真正断除迷执，相信爱才是人类唯一的救助。
 
人生来就是跟这局限周旋和较量的。
 
但首先还是那个问题：谁折磨你？折磨者和被折磨者，各是哪一个你？
 
人所以成为人，人类所以成为人类，或者人所以对类有着认同，并且存着骄傲，也是由于记忆。人类的文化继承，指的就是这记忆。一个人的记忆，是由于诸多细胞的相互联络，诸多经验的积累、延续和创造；人类的文化也是这样，由于诸多个体及其独具的心流相互沟通、继承和发展。
 
那无限的消息不把任何一尊偶像视为永恒，唯爱愿于人间翱飞飘缭历千古而不死。
 
人与人之间是这样，群、族乃至国度之间也应该是这样——异，不是要强调隔离与敌视，而是在呼唤沟通与爱恋。
 
简单与复杂，各有其用，只要不独尊某术就好。一旦独尊，就是牢狱。牢狱并不都由他人把守，自觉自愿画地为牢的也很多。
 
任何思想都是有限的，既是对着有限的事物而言，又是在有限的范围中有效。而灵魂则指向无限的存在，既是无限的追寻，又终归于无限的神秘，还有无限的相互干涉以及无限构成的可能。
 
尴尬是一种可贵的能力。因为，反躬自问是一切爱愿和思想的初萌。要是你忽然发现你处在了尴尬的地位，这不值得惊慌，也最好不要逃避，莫如由着它日日夜夜惊扰你的良知，质问你的信仰，激活你的思想；进退维谷之日正可能是别有洞天之时，这差不多能算规律。

人生实实在在，不过死前的一次性消费，唱高调的不是傻瓜就是装蒜。
 
这怎么办？
这怎么办？
这怎么办？
要把这一节写满：这怎么办？
或要用一生来问：这怎么办？
人将听见，那无穷之在莫不是：这怎么办，和这怎么办？

#今日书摘# 贾政是不是假正经？

自来读者和评家对贾政不无微词，主要原因是他和《红楼梦》的主角—— 宝玉常处于对立的地位，而且对宝玉过份严厉。 现在先将各评家对他的评论选出比较有代表性的列于下面：

（一）、二知道人的《红楼梦说梦》中说：

贾政性本愚闇，乏治繁理剧之才，身为郎官，不过因人成事耳。即自公退食，亦不善理家人生产，食指日众，外强中乾，阿家翁痴聋而已。且所用贾琏夫妇，夫乃轻狂荡子，妇乃刻薄盗臣，甚至交通当道，窃余势以作威福，其流毒有不可言者。而贾政惟茗碗棋枰，以消永昼，曾不一过而问焉。其家之不败也得乎？

这是说贾政既没有治事的才干，更没有理家的能力。

(二)、涂瀛的《红楼梦论赞》中说：

(贾政赞）贾政迂疏肤阔，直逼宋襄，是殆中书毒者。然题园偶兴，搜索枯肠，须几断矣，曾无一字之遗，何其干也。倘亦食古不化者与？

涂瀛笔下留情，只不过说他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

（三）、王希廉的《红楼梦总评》中说：

此外如男则贾敬、贾赦，无德无才，贾政有德无才，贾琏小有才而无德，贾珍亦无德无才，贾环无足论，宝玉才德另是一种，于事业无补。

王希廉是四大评家之一，持论还算公正。

(四)、许叶芬的《红楼梦辨》中说：

贾政，庸人也，盖为言假正。当其盛时，詹光、程日兴居于外，赵姨、周姨居于内，不闻交一正人。及其败也，惟有搓手顿足，付之浩叹，不闻筹一要策。且其在官里则任李十儿之播弄，居家则任凤姐之欺瞒，朝廷安贵有是无用之臣，家庭安贵有是无用之子？

这是不留余地的指摘，也是第一次指出贾政为假正的谐音。

(五)、洪秋蕃的《红楼梦抉隐》中说：

“红楼”妙处，又莫如讥讽得诗人之厚，褒贬有史笔之严。贾政不学无文，惟耽博弈，然状其为人，颇类迂拘之学究，严以教子，似承诗礼之名家，且携儿辈应酬，常赴诗坛文会，膺简命出使，居然视学衡文，固未尝诋其不文也。然而题联额于新园，吟髭捻断，拟破承为程式，只字无成，虽不诋其不文，终不予以能文也。

意谓贾政是一个实际上“不文”而假装能文的伪君子。

连俞平伯也受了前人的影响，在《读红楼梦随笔》(初发表于香港《大公报》1954年1月至 4月份)，他的第一册脂砚斋辑评 (1954年)和80回校本(1958年，刊行之前)中特写一长段，大肆抨击贾政：

(一） 贾政跟宝玉是敌对的。宝玉每到贾政那里去，一家人都替他担惊受怕，等他平安回来方才放心，屡见本书。突出的像33回这样的打法，仿佛要致之死命一般。这无论如何，不能说作者对贾政有好感。

(二） 从给他取名这一点，即在贬斥。书中贾府的人都姓贾原不足奇，偏偏他姓贾名政。试想贾字底下什么安不得，偏要这政字。贾政者，假正也，假正经的意思。书中正描写这么样一个形象。

(三） 读者或者要问，贾政命名亦许偶合罢，何必谐音。 《红楼梦》作者他似乎也想到这点，所以用烘云托月的办法把贾政的身边人都一古脑儿搬了出来，其姓名见于第8 回， 分列在下面，括弧内系甲戌脂本评。

门下清客相公詹光。（妙，盖沾光之意）
单聘仁。（更妙，盖善于骗人之意）
管库房的总领吴新登。（无星戥）
仓上的头目戴良。（大量）
买办钱华。（亦钱开花之意）

这是非常明白的。谐音在白话小说里通行，但《红楼梦》人名并不大用这个的（不是不用），独在贾政的贴近的身边人管财务的人一系列地这样写法，岂无深意。况且詹光名曰沾光，我们在书里却也看不出他的沾光行为；单聘仁我们也看不出他善骗人的伎俩来；跟海上繁华梦的计万全萧怀策不同，又何必用这样恶名加在他们身上呢。这没有别的解释，无非烘托出贾政之为假正罢了。

(四） 当然，红楼梦之恶贾政，并不单靠这谐音法来表现，应该有些具体的描写。正面的话不多，多了便失去微文刺讥的作用，依然烘云托月地写他的身边人。《红楼梦》中有一个人人惹厌个个摇头的，便是赵姨娘，而这“政老”偏最宠爱这赵姨娘，可谓味在酸咸之外。书中有周姨娘一角，若隐若现，似有如无，仿佛赘疣，这也专为衬托赵姨娘，而这赵姨娘被宠，又为衬托贾政的为人而设。论语说“察其所安”，贾政所安如此，则贾政亦可知矣。

(五） 第76回击鼓传花，花到贾政手中，作者偏给他开玩笑，叫他说个笑话，他只得说了一个怕老婆的故事。怕老婆也很容易描写的，他却说那个人舐老婆的脚，恶心要吐, 描写得很恶赖。这也十足地表现出贾政的低级趣味来。

(六） 宝玉每作诗，贾政总不肯赞好，甚至于“断喝一声”，似乎他总该对诗很有研究罢。但“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回，贾政虽屡说作得不好，自己却只字未提。第2回说贾政“酷喜读书”,但通观全书，贾政并无一文一诗一词，我们常笑他，怕没有别的能为，只会得断喝一声罢了。

本文节选自《红楼梦识要：宋淇红学论集》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