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山毛竹
年越来越近了。倒计时的日子里,人们开始咂摸这独属于中国人的生命滋味,年味。
哲人说,如果感到生活乏味,那多半是因为缺少了些仪式感。想来,农历新年,应该是国人表达生命态度与岁月观念最隆重的仪式了吧。如果说过年就是全身心地融入这一仪式,那年味,就该是这一仪式带给人们身心灵的全部体验了吧。
许是传统文化移风易俗,许是现代生活形态嬗变,抑许是自己徒增年齿感观却钝化了,总觉得年味没有小时候浓。再加上这疫情没完没了,很多人老家难回,只能窝在城市小区单元楼里过年,对门邻居又不熟,公园也没庙会可逛,除了吃吃吃、买买买,就是打游戏、刷抖音,也整不出啥花花来,那年味儿更可想而知。
过年,要说还是儿时带劲儿。那年味儿,管够。
老家县城在淮河边上,不知为啥,那时冬天总爱下雪。悉悉索索的雪幕四野绵绵垂落,宣告一年四季的终结,也把大地万物锁藏起来。但小伙伴们是锁不住的,那时大家还不懂啥叫“宅”,除了玩的太野被家长拎着耳朵拽回家“被宅”以外,谁不是成天在雪地里疯?
雪花,是上天给孩子们的新年礼物。“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大红灯笼配上皑皑白雪,还有比这更喜庆迷人的配色吗?堆雪人、打雪仗、滑雪出溜,没有一片雪花能逃出小伙伴们的魔爪。尽管屋檐下冻出了又粗又长的冰溜子,但一场雪仗打下来,将士们却是周身滚烫、头冒热气,手掌也从最先的冰砸凉到最后的火辣辣,甭提有多酸爽了。这时候,捧一捧柔雪大嚼,再掰一截冰溜子舔食,那才叫解乏呢!
雪地里摸爬滚打,浑身搞的湿漉漉的,但进屋烤一会儿炭火也就缓过来了。南方没有集中供暖,但烤炭火取暖也别有一番趣味,炭灰里还可以埋了红薯来烤,烤熟扒了皮咬上一口,可真香啊。父亲还会用红纸裹根粗炭放门角旮旯里,取其谐音"舒坦"的好意头。
那冰火两重天的舒坦体感,就是年味吧。
难忘的还有放炮。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放炮是儿时过年最重要的娱乐活动,没有之一。年三十吃团年饭要放,新年钟声敲响时要放,大年初一大清早要放,初三、初五一早还要放。全家齐上阵,那放的是大挂炮仗,小娃儿们远远捂着耳朵站定,大人们则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或香烟点着火芯赶紧跑开,随之一阵噼噼啪啪、火光四溅,于是一地红碎、硝烟四溢,混杂着硫磺硝酸的气味弥漫开去,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又叫一个纸炮醉金硫迷。
小伙伴们落不着放大挂炮仗的机会,咱也不稀得去抢大人风头,咱有咱的玩法。
必须把小挂炮仗拆开,一个一个放,还不能就那么直接点了,必须制造更大的动静。可以把炮埋进雪窠里土法制地雷,以实际行动缅怀革命先烈“地雷战”的丰功伟绩。也可以把炮装进瓶瓶罐罐里搞爆破,帮收破烂的大叔大爷减轻拆除大件的工作负担。当然,安全生产年年抓,年年都有人当耳旁风,小伙伴被炸破手指脸皮是常事儿,大多是因为点着的炮没动静,再去翻捡时才炸开伤人。那份敬业投入,也是没谁了。
还有一种摔炮,只有铅笔头大小,就是利用硝石在紧凑空间摩擦生热制造爆破声响,恰似那一甩手的炸裂,简直帅到爆。小哥几个原以为这也是一款泡妞神器,看哪个走过路过的小妞儿比较顺眼,就是一甩手,震她没商量。本想着会引起对方足够重视,结果大多都被炸得七荤八素,逃之夭夭。个别胆儿大的没被吓跑,反过来却要扔石头瓦块砸我们,吓得爆破天团立马土崩瓦解。这些小丫头片子真是太不解风情啦!
总觉得那令人心悸又心动的炮花香味儿,就是年味吧。
既然是过年,拜年就必不可少。
记得少时春节,奶奶还在,哥哥姐姐刚刚在县里参加工作,各自单位都是一大帮年轻人,大年初一一大早,但听得单元楼里一通喧闹欢腾、叽叽喳喳,就知道是这帮哥哥姐姐们又结帮搭伙拜年来了。
听着这一大群孩子嘴上说着吉祥话,个个给自己鞠躬作揖,奶奶豁着牙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扭着小脚给孩儿们塞糖递烟。小哥哥小姐姐们大多客气推让,意思到了也就得了,绝不给主家添麻烦,个别学会了抽烟的接一根夹耳朵上,就又成群大浪、呼呼啦啦地下楼去别家拜“圈头年”去了。
农村拜年也是这么个规矩,要么不进村,进了村则每家每户都要拜到。家长也会嘱我们男娃去给一些长亲故旧拜年,所谓礼数,大概就是这么传承下来的。
那时上过朝鲜战场的二姑父还年轻,初一也要和二姑携家带口来给奶奶拜年。二姑父童心未泯,每来必给我带一个溜溜布咚(音)。那是一种透明薄玻璃玩具制品,下部扁似苹果,果柄处是长玻璃吹管, 吸吹时“苹果”底部薄片会发出叮咚脆响,很受小伙伴们欢迎。吹这个要掌握技巧,用力过猛那薄片可能一下子就震裂没得耍了。
一听楼道里有叮咚响动,就知道他们一家子到了。小时候以为二姑父的小礼物是专门为俺量身定制的, 长大了才明白过来,他走一路吹一路,兴许是自己想玩儿吧。
那日常深潜、年节方显、浓浓的人情味儿,就是年味吧。
至亲好友互请吃圈饭的团聚大戏,就此拉开帷幕。其实母亲早就开始准备,年三十都顾不上看春晚,菜肴甚至比过年还丰盛呢。父亲刀功了得,给母亲搭手,凉配菜切摆出来,那叫一个好看。从初一到初七,各家都会拿出看家厨艺款待亲友,八仙过海,各显食神通,谁家还没个大厨呢?各家厨房于是就鸡鸭飞舞、鱼肉横陈,让小娃儿们再疯玩也记得回家吃饭。
母亲的主打菜是甜肉。肥瘦相间的小块红烧肉经久熬制,软糯红润,肥而不腻,再配上饱吸了肉汁的大红枣,那绝对是吃了上一口、想着下一口。以厨艺人品抱得美人归的大表姐夫,对庖事颇为自负,大有睥睨各家厨艺之势,独对大妗子这道甜肉情有独衷,自谦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儿来。每次必用大勺乘肉及汤泡一大碗米饭,一边吃还一边鼓着胖脸啧啧称美,逗得大家直乐。
总有一些春节餐桌的美味随时随地勾动馋虫,让你分分钟变成“干饭人”,这就是年味吧。
眼耳鼻舌身意,一样都不少,全部参与到体验年味的生命实践中,那意味就沉淀为一生的记忆。时代在变,我们也在成长,但别让岁月消磨了童心,也别让疫情破坏了氛围,把过年的仪式感做地足足滴,把真挚的爱送给亲人,把平静的心留给自己,过年,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美好。
年味,丢不了,也不必去别处找,她一直就在你的心底。凡心所向,素履以往,祝福新年,祝福你。
~~~拜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