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部历史片:《公民凯恩》】

一个词可以总结人的一生吗?或许吧。

“玫瑰花蕾”是影片开头,传媒业巨头查尔斯·福斯特·凯恩弥留之际说的最后一个词,为了探寻这个词语的意义,记者汤普森展开了贯穿影片的调查。而观众早在镜头中得到了提示:一副印有“玫瑰花蕾”的雪橇被扔进火炉,在火舌中卷曲,直至只剩下灰烬。这是凯恩童年时最爱的雪橇,在他被逼去上寄宿学校的时候被家人夺走的。

玫瑰花蕾意味着什么?对于观众来讲也许很容易解释——象征着童年的纯真、希望与安全感,我们可以理解凯恩为何对此念念不忘,这是人一生中最美好但却永远也无法再抵达的时光。然而不可能同观众一样,看到雪橇影像的记者汤普森永远也不会弄清这个词的确切含义。“也许玫瑰花蕾是他无法获得的东西,或者是他失去的东西。”但汤普森又说,“无论如何,它不会解释任何东西。”影片中充斥着这样的悖论,使故事具有超出表面叙述范围的深度。

我们跟随着汤普森的采访与其触碰的闪回回顾凯恩的一生。在镜头中从未露脸的记者找到了凯恩的情妇、生病的老友,富有的同事以及其他相关的人,想从他们口中探知“玫瑰花蕾”的含义。时间顺序在这里被一个又一个循环打乱,观众无法获知下一幕应该是什么,预期在这里全部被打碎,只能被动地跟随影片的叙述,尝试从这些不受时间限制的表达中得到线索,拼凑出凯恩的一生。

除开富有革新意义的叙事方式,影片中的摄影与剪辑显然也是时代性的。高耸哥特式的塔楼;凯恩在政治集会上的发言;情妇的门廊渐变转变为竞争者报纸的头版照片;摄影机从高空飞快下移照见夜店中酗酒的苏珊;年幼的凯恩在后景中雪中玩耍,而他的父母在前景中商讨他的未来等等——这些镜头与艺术表达在当时无疑是开创性的,即使到今天也一点也不过时,反而是所有电影人必学的经典模范。

随着凯恩的一生,影片也覆盖了那段时期的历史,譬如新闻业的兴起、美西战争、广播的诞生、政治机器的力量、法西斯主义的兴起等等,我们也从这位新闻巨头的事业中窥见了那个时期的美国——充满生机与时代变革的名利场。同时,影片也探讨了许多哲学问题:我们的人格或身份是由留存在他人心中的记忆构成的;凯恩为何牺牲婚姻与政治事业而选择了他的情妇;为何凯恩的一生娱乐了数不清的人,却要孤独地死去?

无论如何,这部1941年的电影是天才的杰作,引领了许多跨时代的风潮,正是这样优秀的影片不断地提醒我们,电影不光是娱乐性的,或是哲思晦涩的,它还可以是两者的结合。

前两日,@鹏城二少2020 朋友问了个问题:孙禄堂老先生在武术上那么高的成就,怎么就没有导演拍他的事迹呢?一个子虚乌有的陈真,被翻拍多遍。叶问要不是李小龙的影响力,估计也不会有人拍。是不是孙氏的武学后人中,影响力都太小的原因吗?

本想写篇文章作答,但这几日诸事缠身,只好勉力回几行字,谈谈自己的看法。

电影创作中的英雄和现实中的人物哪怕同名同姓,本质上还是两个人物。电影中的霍元甲不等于真实历史中的霍元甲,同理,黄飞鸿不是黄飞鸿,叶问也不是叶问。

一部电影的创作,可以基于某些历史人物原型,但电影一旦开始创作,就注定会脱离人物原型的真实经历。历史中的黄飞鸿压根没来过北京,也没跟红灯照打过交到。但这不妨碍黄飞鸿这个人物寄托了导演和编剧的创作理念继而在狮王大会上大显神威,在这里,导演通过黄飞鸿这个人物,将自己对于东西方文化冲突变革的理解表达出来,跟观众产生共鸣。看黄飞鸿电影的观众不一定是武术爱好者,但他们能跟导演表达的理念共情,这种共情,跟黄飞鸿的真实经历没关系,跟大众的需求有关系。

事实上,所有有历史原型的动作电影人物都是编剧和导演的再创造,与史实往往相去甚远。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不索性设计新英雄,一定要在真实人物基础上改编呢?要知道,真实的事情写不好,往往还会官司缠身,看看霍元甲后人状告李连杰,李香凝状告昆汀……这种破事儿不胜枚举。为了避免麻烦,创作者许多时候都不会选择既有历史人物。

其次,一个银幕英雄人物的诞生往往是有着复杂的条件。陈真的故事源自霍元甲,而霍元甲的故事能具有群众基础,并不是因为他当年的所作所为,而是民国时期武侠小说作者平江不肖生创作的《拳术》和《近代侠义英雄传》两部小说中用文学手法讲述了他的故事。新闻报纸留给大众的记忆太过短暂,而小说才会相对长久。在此基础上,倪匡才编写了电影《精武门》的剧本。换成今天的话说,陈真这一角色的成功是在一个已有旧IP基础上进行了衍生。毕竟,掏电影票钱或是提高收视率,是不能指望武林界人士的,要大多数观众认可才行。

此外,在电影项目融资阶段,一个题材如何打动投资人才是关键,投资人并不关心电影中的英雄是否是历史上真正的武学宗师,他们关心的是电影如何大卖。开发一个新的英雄人物且被大众所接受并不容易,所以,与其这样,不如套用已有的英雄人物,对于中国的动作片市场而言:黄飞鸿、霍元甲、马永贞、陈真、叶问这几个最好操作,大众接受度最高,所以翻拍的也就最多。

武林中的高手多得是,但能拍出来的没几个,孙禄堂在武林界影响力不算小,但没有破圈儿,李小龙能破圈儿也是因为电影,和他的截拳道关系不大。

小男孩走出大门,返身向四楼阳上的我招手,说: “再见!”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那个早晨是他开始上小学的第二天。

我其实仍然可以像昨天一样,再陪他一次,但我却狠下心来,看他自己单独去了。他有属于他的一生,是我不能相陪的,母子一场,只能看作一把借来的琴,能弹多久,便弹多久,但借来的岁月毕竟是有归还期限的。

他欣然地走出长巷,很听话的既不跑也不跳,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我一个人怔怔地望着朝阳而落泪。

想大声地告诉全城的人,今天早晨,我交给他们一个男孩,他还不知恐惧为何物,我却是知道的,我开始恐惧自己有没有交错。

我把他交给马路,我要他遵守规矩沿着人行横道而行,但是,匆匆的路人啊,你们能够小心一点吗?不要撞到我的孩子,我把我至爱的孩子交给了纵横的道路,容许我看见他平平安安的回来!

我不曾迁移户口,我不要越区就读,我们让孩子读本区的小学而不是某些私立明星小学,我努力去信任教育当局,而且,是以自己的儿女为赌注来信任的——但是,学校啊,当我把我的孩子交给你,你将给他怎样的教育?今天早晨,我交给你一个欢欣诚实又颖悟的小男孩,多年以后,你将还我一个怎样的青年?

他开始识字,开始读书,当然,他也要读报纸、听音乐或者看电视、电影。古往今来的撰述者啊,各种方式的知识传递者啊,我的孩子会因你们得到什么呢?你们将饮之以琼浆、灌之以醍醐,还是哺之以糟粕?他会因而变得正直忠信,还是学会奸猾诡诈?当我把我的交出来,当他向这世界求知若渴,世界啊,你给他的会是什么呢?

世界啊,今天早晨,我,一个母亲,向你交出她可爱的小男孩,而你们将还我一个怎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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