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与李银河书信往来中印象最深的其中两段。

李银河：

小波，你好！我今天晚上难过极了，想哭，也不知是为什么，我常有这种不正常的心情，觉得异常的孤独。生活也许在沸腾着，翻着泡沫，但我却忽然觉得我完全在它之外，我真羡慕那些无忧无虑的从不停歇的干下去的人。

王小波的回信：

“银河，你好！你害怕雾吗？有一首诗，叫雾中散步。雾中散步，真正奇妙。谁都会有片刻的恍惚，觉得一切都走到了终结，也许再不能走下去了。其实我们的大限还远远没到呢。在大限到来之前，我们要把一切都做好，包括爱。我们应当把我们的生活交织起来。不光有节日，还有艰苦的工作日。你说对吗？”

—

李银河：

我们生活在梦中，让生活变得像梦那么美，那么变幻无穷。但是我仍要让你想一下，并且回答我：这梦真能做一辈子吗？它会不会醒？醒来又怎么办？我们凭什么比其他和我们一样的人幸福，能一辈子生活在这美好的诗一般的梦里呢？

王小波的回信：

真的，也许梦是做不了一辈子，那就让它成为真的好了！我和你就要努力进取，永不休止。对事业是这样，对美也是这样。有限的一切都不能让人满足，向无限中才能让人满足。无限不可能枯燥啊，好银河。永远会有新东西在我们面前出现的。

美也是无穷的，可怜的就是人的生命、人的活力是有穷的。可惜我看不到无穷的一切。但是我知道它存在，我向往它。我会老也会死，势必有一天我也会衰老得无力进取的。可是我不怕。

在什么事物消失之前，我们先要让它存在啊。

别怕美好的一切消失，咱们先来让它存在。

还有凭什么：凭着满心的热望，凭着活力。我不是说着玩的。

下了一天的绵绵细雨终于在晚上停止了，但是空气湿度特别大，大到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细小水滴。我和苏叶手挽手从图书馆走出来，出了校门就看到了这一幕。橘黄色灯光在氤氲水雾中有了轮廓，在黑夜中明亮又温暖。我抬头看着苏叶讲哈布斯堡王朝和奥匈帝国，我知道那是他擅长的领域，我不太懂，我看他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然后发出“啊——不听不听，学长念经”的抗议，但其实心里特别开心。那一刻感觉，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微小但确切的幸福与满足”吧。

18:32
在某个即将告别昨日的我们，黄昏时是蓝色的。
那样深邃而静谧的蓝如雾一般，一点、一点地从窗户飘散进来。我和雾并躺着，看起来更像是瘫坐在床上的——因为时间和雾一样都被蓝色冻结。我不知外面是否天色已晚，被蓝包围着。时间是，很缓慢的，巨大地，移动着。我是个看着这一切流失的空壳，我流过时间，仍痴痴伫立在此窗前。纱帘被风吹动着，我们都知道了，于此，在这谁也看不清的雾中——坚定向前走着。我仍爱着这雾，但我得向前走着，可能不再顺路，分道扬镳才是最后的选择。
“我相信，不同路也会和你走的。”
雾在黄昏中浅浅听过，就散去了。夜的帷幕拉上了，时间和世界回归充斥着星星点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