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鱼虾戏，今朝黄泥路？深圳梧桐山河碧道工程豁免“环评”受质疑
作者：LINK
2021年4月
在望桐新路透过红色挡板往下看，是一条堆放着石头、土块、大型工程车辆进进出出的“黄泥路”。谁能将这条黄泥路与植被茂盛、流水潺潺的梧桐山河关联起来？
梧桐山河绿道是深圳市民节假日徒步爬山的好去处。今年以来，这里却成了黄泥路。据悉，梧桐山河及其支流正在开展碧道工程，旨在通过综合治理，促进区域环境优化、流域空间复合利用等功能。但施工过程需要开挖截流，引发环保公益人士的质疑。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身处生态敏感区的梧桐山河碧道工程获得了“环评”豁免。
项目负责单位罗湖区水务局答复，根据《广东省豁免环境影响评价手续办理的建设项目名录（2020年版）》《深圳经济特区建设项目环境保护条例》《深圳市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审批和备案管理名录（2021年版）》，梧桐山河碧道工程、正坑水碧道工程无需实施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审批或者备案，同时因不是污染项目，也符合深圳市生态控制线管理规定。
（）河道变黄泥路
梧桐山河干流发端于横沥口水库，一直流淌进深圳水库。河道长约3.87公里，河里动植物丰富，这里是国家保护动物港瘰螈、平胸龟的栖息地。河岸两边建有绿道、廊桥，供游人徒步休闲。
驱车进入望桐新路，梧桐山河河道两岸竖起高高的挡板，原本潺潺的流水变成了黄泥路，留下一汪汪浑浊的泥水；巨大的溪石被挖起，像僵死的鱼堆放在岸边；大型工程车辆进进出出，挖掘机正在紧张施工。而在下游未施工河段，河道里的水流呈现棕黄色。
“看到眼前这一幕，我们很心痛。”居住在大望村的市民林小姐是生态环保组织的志愿者。她去年年底发现河道被围挡拦起，原以为修葺堤坝，谁知过完年回来早已面目全非。
现场公示称，这里开展的是梧桐山河及其支流（茂仔水、赤水洞水）碧道工程。全长约5.75公里。项目采用分项分段式建设。工程计划总工期为23个月。“旨在...探索生态、经济、文化社会协调发展新模式，打造碧水蓝天深圳新名片。”
“这是打着生态的旗号在破坏生态。”面对公示内容，林小姐却“不领情”。她表示，梧桐山河保留着非常好的自然生态，水域生物多样性丰富，还栖息着平胸龟、香港瘰螈、褐渔鸮、虎纹蛙等国家保护动物。但施工已经导致所在河段所有栖息的水生生物消失。她担心的是，这可能对受保护物种及整个流域生态系统产生严重破坏。
鸟兽虫木自然保育中心发起人、广东省林学会自然教育专业委员会委员赖芸认为，如果居民区黑臭水体污染河涌，需要通过碧道工程整治无可厚非。但梧桐山河碧道工程位于东深供水-深圳水库饮用水水源保护区的二级保护区内， 紧邻一级保护区，属于生态敏感区。同时梧桐山河是天然河道，生态环境本身很好。“在这里开展碧道工程建设，感觉有点画蛇添足，违背了规划初衷。”
（）被豁免的“环评”
更令公益环保人士吃惊的是，该碧道工程获得了“环评豁免”。
据罗湖区水务局答复，根据《广东省豁免环境影响评价手续办理的建设项目名录（2020年版）》《深圳经济特区建设项目环境保护条例》《深圳市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审批和备案管理名录（2021年版）》，梧桐山河碧道工程、正坑水碧道工程无需实施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审批或者备案，同时因不是污染项目，也符合深圳市生态控制线管理规定。
“我们不是反对碧道建设，而是质疑工程信息未完全披露，且没有环评程序。”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第十一届委员、第四届中国青年丰田环境保护奖获得者赵中从事生态环境领域工作18年。他表示，没有环评报告，工程对梧桐山生态系统、水源保护区的生态影响缺乏专业论证。
“环评报告是对生态系统的最后一道屏障。”赵中称，环评会对野生动物的影响、分布密度、施工危害一一分析，提出生态建议和事后补救方案。此外，环评报告的公示、问卷调查阶段是公众参与项目监督的重要途径。“如果公众有顾虑，第一时间提出，减少或避免生态危害。但现在河道已被开挖，生态破坏已成既定事实。”
在赵中向罗湖区水务局了解过程中，工作人员称相关专家对碧道工程进行可行性研究。“其中涉及环保部分只有短短两三句话，对论证项目的影响或环境风险预防补救远远不够。”赵中表示，当时工作人员简单地提到“清淤对水生生物和两栖有影响，动物会自动逃逸”。
“这是非常业余的表述。”赵中认为，通常水利工程建设会留下生态通道，供水生生物上下迁移。由于梧桐山河碧道缺乏环评报告的生态评估和补救措施，施工方没有生态环保知识，导致前期施工河道被完全开挖。水生动物无法逃逸，必然困死其中。
“该环评被豁免是否真正合理呢？”民间环保组织“广州珠湾人和生态环境研究中心”在公众号文章中提出质疑，由于没有环评，碧道工程对生态环境以及动物的影响无法被衡量。同时，深圳水库是深港两地最主要的饮用水水源之一，饮用水水质安全问题直接影响着深圳市民和香港同胞的生命健康。
文章还指出，根据广东省文件的表述，碧道豁免环评手续的前提必须是"不涉及生态保护红线且基本不产生生态环境影响的"。在深圳市生态保护红线尚未发布的前提下，正如前述，深圳两碧道工程踩了基本生态控制线，也有较显著的生态影响。
（）回复：未对生态环境造成较大影响
针对市民对碧道工程影响生态、水质的担忧，罗湖区水务局回复称，未对生态环境造成较大影响。
“根据深圳市生态环境局水质监测结果，截止目前梧桐山河、正坑水河口水质均达到地表水III类标准，深圳水库水质稳定达到地表水Ⅱ类标准，未见水质异常或超标情况。”
答复中提到，项目在设计阶段对生态影响进行了充分考虑，使用的工法比较自然和对环境友好，同时制定了《施工期间水质保障专项方案》，并通过专家评审，目前已按方案实施相关环保措施，未对生态环境造成较大影响。
罗湖区水务局表示，在项目开工建设后，已联合深圳市生态环境局罗湖管理局、广东粤港供水有限公司、深圳市东江水源工程管理处、东湖街道办等有关单位加强巡查与监督，对施工过程严加管控。
旱季基流量小，将施工作业面上游来水通过河道单边导流或者波纹管导流等措施将基流导流至河道下游未作业区域，保障河道基流上下游通畅，下游设置分级沉淀池，将施工扰动过程产生的浑浊水在沉淀池沉淀，上层清水回流河道内，将施工对河道水质影响降到最低。
“碧道建设属于生态修复工程，项目预计2022年完工，通过工程实施，将原本单一的生境，淤积严重的河道，进一步改善，营造深潭浅滩，既保证了行洪断面不减少，又营造了丰富的水生物生态环境，水生态得以保护和修复。”罗湖区水务局最后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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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4月
在望桐新路透过红色挡板往下看，是一条堆放着石头、土块、大型工程车辆进进出出的“黄泥路”。谁能将这条黄泥路与植被茂盛、流水潺潺的梧桐山河关联起来？
梧桐山河绿道是深圳市民节假日徒步爬山的好去处。今年以来，这里却成了黄泥路。据悉，梧桐山河及其支流正在开展碧道工程，旨在通过综合治理，促进区域环境优化、流域空间复合利用等功能。但施工过程需要开挖截流，引发环保公益人士的质疑。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身处生态敏感区的梧桐山河碧道工程获得了“环评”豁免。
项目负责单位罗湖区水务局答复，根据《广东省豁免环境影响评价手续办理的建设项目名录（2020年版）》《深圳经济特区建设项目环境保护条例》《深圳市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审批和备案管理名录（2021年版）》，梧桐山河碧道工程、正坑水碧道工程无需实施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审批或者备案，同时因不是污染项目，也符合深圳市生态控制线管理规定。
（）河道变黄泥路
梧桐山河干流发端于横沥口水库，一直流淌进深圳水库。河道长约3.87公里，河里动植物丰富，这里是国家保护动物港瘰螈、平胸龟的栖息地。河岸两边建有绿道、廊桥，供游人徒步休闲。
驱车进入望桐新路，梧桐山河河道两岸竖起高高的挡板，原本潺潺的流水变成了黄泥路，留下一汪汪浑浊的泥水；巨大的溪石被挖起，像僵死的鱼堆放在岸边；大型工程车辆进进出出，挖掘机正在紧张施工。而在下游未施工河段，河道里的水流呈现棕黄色。
“看到眼前这一幕，我们很心痛。”居住在大望村的市民林小姐是生态环保组织的志愿者。她去年年底发现河道被围挡拦起，原以为修葺堤坝，谁知过完年回来早已面目全非。
现场公示称，这里开展的是梧桐山河及其支流（茂仔水、赤水洞水）碧道工程。全长约5.75公里。项目采用分项分段式建设。工程计划总工期为23个月。“旨在...探索生态、经济、文化社会协调发展新模式，打造碧水蓝天深圳新名片。”
“这是打着生态的旗号在破坏生态。”面对公示内容，林小姐却“不领情”。她表示，梧桐山河保留着非常好的自然生态，水域生物多样性丰富，还栖息着平胸龟、香港瘰螈、褐渔鸮、虎纹蛙等国家保护动物。但施工已经导致所在河段所有栖息的水生生物消失。她担心的是，这可能对受保护物种及整个流域生态系统产生严重破坏。
鸟兽虫木自然保育中心发起人、广东省林学会自然教育专业委员会委员赖芸认为，如果居民区黑臭水体污染河涌，需要通过碧道工程整治无可厚非。但梧桐山河碧道工程位于东深供水-深圳水库饮用水水源保护区的二级保护区内， 紧邻一级保护区，属于生态敏感区。同时梧桐山河是天然河道，生态环境本身很好。“在这里开展碧道工程建设，感觉有点画蛇添足，违背了规划初衷。”
（）被豁免的“环评”
更令公益环保人士吃惊的是，该碧道工程获得了“环评豁免”。
据罗湖区水务局答复，根据《广东省豁免环境影响评价手续办理的建设项目名录（2020年版）》《深圳经济特区建设项目环境保护条例》《深圳市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审批和备案管理名录（2021年版）》，梧桐山河碧道工程、正坑水碧道工程无需实施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审批或者备案，同时因不是污染项目，也符合深圳市生态控制线管理规定。
“我们不是反对碧道建设，而是质疑工程信息未完全披露，且没有环评程序。”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第十一届委员、第四届中国青年丰田环境保护奖获得者赵中从事生态环境领域工作18年。他表示，没有环评报告，工程对梧桐山生态系统、水源保护区的生态影响缺乏专业论证。
“环评报告是对生态系统的最后一道屏障。”赵中称，环评会对野生动物的影响、分布密度、施工危害一一分析，提出生态建议和事后补救方案。此外，环评报告的公示、问卷调查阶段是公众参与项目监督的重要途径。“如果公众有顾虑，第一时间提出，减少或避免生态危害。但现在河道已被开挖，生态破坏已成既定事实。”
在赵中向罗湖区水务局了解过程中，工作人员称相关专家对碧道工程进行可行性研究。“其中涉及环保部分只有短短两三句话，对论证项目的影响或环境风险预防补救远远不够。”赵中表示，当时工作人员简单地提到“清淤对水生生物和两栖有影响，动物会自动逃逸”。
“这是非常业余的表述。”赵中认为，通常水利工程建设会留下生态通道，供水生生物上下迁移。由于梧桐山河碧道缺乏环评报告的生态评估和补救措施，施工方没有生态环保知识，导致前期施工河道被完全开挖。水生动物无法逃逸，必然困死其中。
“该环评被豁免是否真正合理呢？”民间环保组织“广州珠湾人和生态环境研究中心”在公众号文章中提出质疑，由于没有环评，碧道工程对生态环境以及动物的影响无法被衡量。同时，深圳水库是深港两地最主要的饮用水水源之一，饮用水水质安全问题直接影响着深圳市民和香港同胞的生命健康。
文章还指出，根据广东省文件的表述，碧道豁免环评手续的前提必须是"不涉及生态保护红线且基本不产生生态环境影响的"。在深圳市生态保护红线尚未发布的前提下，正如前述，深圳两碧道工程踩了基本生态控制线，也有较显著的生态影响。
（）回复：未对生态环境造成较大影响
针对市民对碧道工程影响生态、水质的担忧，罗湖区水务局回复称，未对生态环境造成较大影响。
“根据深圳市生态环境局水质监测结果，截止目前梧桐山河、正坑水河口水质均达到地表水III类标准，深圳水库水质稳定达到地表水Ⅱ类标准，未见水质异常或超标情况。”
答复中提到，项目在设计阶段对生态影响进行了充分考虑，使用的工法比较自然和对环境友好，同时制定了《施工期间水质保障专项方案》，并通过专家评审，目前已按方案实施相关环保措施，未对生态环境造成较大影响。
罗湖区水务局表示，在项目开工建设后，已联合深圳市生态环境局罗湖管理局、广东粤港供水有限公司、深圳市东江水源工程管理处、东湖街道办等有关单位加强巡查与监督，对施工过程严加管控。
旱季基流量小，将施工作业面上游来水通过河道单边导流或者波纹管导流等措施将基流导流至河道下游未作业区域，保障河道基流上下游通畅，下游设置分级沉淀池，将施工扰动过程产生的浑浊水在沉淀池沉淀，上层清水回流河道内，将施工对河道水质影响降到最低。
“碧道建设属于生态修复工程，项目预计2022年完工，通过工程实施，将原本单一的生境，淤积严重的河道，进一步改善，营造深潭浅滩，既保证了行洪断面不减少，又营造了丰富的水生物生态环境，水生态得以保护和修复。”罗湖区水务局最后表示。
西川：苏轼韩愈都爱的“石鼓”，藏着怎样的千古秘密？
走着走着，路过皇极殿后面的宁寿宫，忽见有石鼓展，便走进了展厅。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石鼓原石。见得很突然，感觉那十座外形似鼓的花岗岩刻石就是沧桑本身。
文｜西川
我工作室的墙上挂着一件清中期官僚、学者阮元据天一阁北宋石鼓文拓本翻刻的石鼓文旧拓。阮元所据拓本原为元代画家、书法家赵孟頫所藏，后归宁波天一阁，但终毁于太平天国兵燹。阮元曾两回摹刻石鼓，一次在嘉庆二年（1797），一次在嘉庆十二年（1807）。前者置杭州府学明伦堂壁间，后者置扬州府学明伦堂壁间。岐山石鼓天下摹刻颇多，以阮氏摹刻为佳；两回摹刻，以杭州府学本为精。书法家尹秉绶尝赞阮元翻刻石鼓文曰：“大儒好古，嘉惠艺林，洵盛事也。”
应该是五六年前，我在北京潘家园旧货市场偶见此拓本。所拓古字，我多不识，但直觉以为其字高古，猜想是某青铜器铭文的清代翻刻拓本（因为其上有“北平翁方纲观；男 树培、树崑 侍”字样）。而售卖者亦不识此为何物，遂低价卖我。回家一查，竟是石鼓文的阮元翻刻拓本，而且是杭州府学本。拓片上的文字属大篆类，介乎西周金文与秦小篆之间，又称“籀书”，相传为周宣王太史籀所创。据说在唐代，石鼓原存465字，到北宋大观年间剩余432字，到元代大德年间剩余386字，就是今天石鼓原石上文字呈现的样貌。15、16世纪之交的明代收藏家安国曾藏有十种石鼓文拓本，因自号家门“十鼓斋”。其中最佳者为北宋三拓，他仿照军兵三阵名之为《先锋》《中权》《后劲》。这些拓本，世上保存石鼓文字数最多，后流传到日本，藏东京三井纪念美术馆。我这件翻刻拓片或许意义不大，但依然让我领略到石鼓文字浑劲的笔画、规矩的结体，感受到其庄重圆融、古茂丰雄的神秘乃至神圣。正是这件翻刻拓片将我带向了石鼓、石鼓文、石鼓诗。
石鼓又称“猎碣”，我这件拓片为第二碣。其诗曰：（见图一）
这段诗被研究者命名为《汧殹篇》，记述的是秦国君臣兵士的一次捕鱼活动；诗后段也记述了做饭加工的场景。郭沫若对本诗有清楚的解读，网上可以查到。当我能够试着读下它来，而且感受到它的韵脚，我心生莫大欢愉，不免好奇若此诗当初被孔夫子收入《诗经》，该入《风》还是《雅》还是《颂》？——当然孔夫子也许不收，那是他老人家的事。韩愈说：“周诗三百篇，雅丽理训诰。曾经圣人手，议论安敢到。”（《荐士》）《汧殹篇》所叙与秦国君臣有关，它被费劲地、正式地，甚至庄严地凿刻于石鼓，在当时肯定不是小事。那么一般说来，它应该有一种场面化的庄重腔调，然此诗却传达出日常、温暖、活泼、乐观的感觉。当作者说到“濿（漫）有小魚，其游散散”的时候，他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而他这种兴致似乎在示范后人：古今同心。对上古生活、上古政治、上古经济，《汧殹篇》开我眼界。
猎碣石鼓一共十面（今存九碣半）。每鼓一诗，诗皆四言。因为这些诗作的启首用语，学者们将石鼓分别命名为：乍原、而师、马荐、吾水、吴人、吾车、汧沔（汧殹）、田车、銮车、霝雨。这些诗作所叙所咏涉及征旅、修路、渔猎、收获、操练，以及发生在出征或狩猎归途中的遇雨、涉水、行舟之事。被称作《吾车篇》的这一首石鼓诗也很完整：
吾车既工，吾马既同。
吾车既好，吾马既阜。
君子员猎，员猎员游。
麀鹿速速，君子之求。
……
此诗有类《诗经·小雅·车攻》：“我车既攻，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渊博的孔夫子“西行不到秦”，没能对秦地诗做现场调查，他肯定是没见过、没听到过《吾车篇》。
上古华夏究竟有多少诗篇泯然无迹？《墨子·公孟》谓“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合当古诗一千二百首。章太炎《国学讲演录·经学略说》：“太史公谓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删为三百篇。或谓孔子前本仅三百篇，孔子自言‘诗三百’是也。然《周礼》言九德、六诗之歌。九德者，《左传》所谓水、火、金、木、土、谷、正德、利用、厚生。九功之德皆可歌者谓之‘九歌’。六诗者，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今《诗》但存风、雅、颂，而无赋、比、兴。……九德、六诗合十五种，今《诗》仅存三种，已有三百篇之多，则十五种当有一千五百篇。”对虽事先锋又自诩好古的我来说，识得《诗经》之外的上古诗篇，感觉更多拥有了一个文化秘密，好像贸然得福，独占了什么，私心以为在知识和精神的台阶上又登高了一级。
土于凤翔府天兴县（今陕西宝鸡）三畤原，唐人称之为“陈仓石碣”或“岐阳石鼓”。韦应物、韩愈皆以之为周宣王时代的故物。宋人郑樵《通志略》以为石鼓作于秦惠文王之后、始皇帝之前，近现代罗振玉、马叙伦均认其出自秦文公时代。据郭沫若《石鼓文研究》考证，石鼓作于秦襄公八年（前770）。金石学家唐兰考证以为，石鼓刻凿时代当在秦献公十一年（前374）。今人刘星、刘牧则确认石鼓文当产生于始皇二十八年到三十四年（前219～前213）之间。若此，则与李斯小篆勒石几乎同时。但石鼓文与李斯小篆何其异类！——学者们的莫衷一是，更增添了石鼓的神秘。
出土以后，石鼓最早被存放在凤翔孔庙。做《石鼓歌》的韩愈见到的是好友张藉持来的拓本。遇五代战乱，石鼓散于民间，至宋代几经周折，终又收齐，置放于凤翔学府。参与寻找石鼓的人中包括了司马光的父亲司马池。宋徽宗于大观二年（1108）将其迁至汴京（今河南开封）国学。逢“靖康之难”，石鼓被金人北掠，因不知其价值，中途被弃置荒野。后石鼓又流落到北京。有文化的清康熙皇帝、乾隆皇帝都对石鼓呵护有加。抗战时期，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主持将石鼓南迁，兜兜转转，险象迭出，但最终完好无损返回北京。解放战争后期，石鼓本在运送台湾之列，但因其太沉，上不了飞机，没能被运走。1956年石鼓在北京故宫展出。展馆原在皇极殿东庑房。2004年重新开展，展馆移至宁寿宫。
2019年秋，我因参与拍摄纪录片《与古为友》，与摄制组一起进入故宫。走着走着，路过皇极殿后面的宁寿宫，忽见有石鼓展，便走进了展厅。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石鼓原石。见得很突然，感觉那十座外形似鼓的花岗岩刻石就是沧桑本身。每石高约90厘米，直径约67厘米，重约1吨。那冰凉的石头，曾经颠沛流离的石头，被康有为称作“中华第一古物”的石头，作为古文明核心象征的石头，其暗沉的色泽、斑驳的石皮、号称“汉字之祖”的残存的古字、不见于《诗经》而又为我熟知的古诗歌，令我晕眩穿越。我胸中涌起日星出没的洪波，仿佛得见秦国的君臣、狩猎捕鱼的士兵、烟尘与猎猎旌旗，仿佛听见士兵们的呼喊与石匠们叮叮的凿刻声。我当时真有跪拜之心，但没好意思。按捺流连之后，我假装平静地走出宁寿宫，望着旧朝的黄瓦红墙、新时代的四海游人，投入纪录片拍摄，但内心里排列着如大星陨石的石鼓。
如果这些石鼓上仅镌刻着实用的纪实纪事文字，而不是《诗经》之外的诗篇，如果这些石鼓和石鼓文字不是被张九龄、杜甫、岑参、韦应物、韩愈、梅尧臣、欧阳修、苏轼、苏辙、张耒、张养浩、揭傒斯、李东阳、董其昌、朱彝尊、王士祯、康熙皇帝、乾隆皇帝、沈德潜、姚鼐、翁方纲、曾国藩等高人吟咏过或者写到过，我在亲眼见到它们时不会荡胸波涌。石鼓所系之诗文、之文化记忆，自唐世以来形成了一个宏硕的系列。这个诗文系列在中国文学、文化史中非比寻常。
韦应物《石鼓歌》曰：
周宣大猎兮岐之阳，刻石表功兮炜煌煌。
石如鼓形数止十，风雨缺讹苔藓涩。
今人濡纸脱其文，既击既扫白黑分。
忽开满卷不可识，惊潜动蛰走云云。
喘逶迤，相纠错，乃是宣王之臣史籀作。
一书遗此天地间，精意长存世冥寞。
秦家祖龙还刻石，碣石之罘李斯迹。
世人好古犹共传，持来比此殊悬隔。
如果没有略晚出的韩愈《石鼓歌》，韦应物的“周宣大猎兮岐之阳，刻石表功兮炜煌煌”也应算雄蒙大语，为人牢记。但是论影响，在石鼓歌书写系列，当然首推韩愈韩退之的不朽杰作《石鼓歌》。该诗创作于元和六年（811）。诗中韩愈建议将石鼓从荒野运回，免受风霜与人为破坏，应置放并保护于太学，供诸生讲解切磋。其诗如此开篇：
张生手持石鼓文，劝我试作石鼓歌。
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
周纲凌迟四海沸，宣王愤起挥天戈。
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
蒐于岐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
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
从臣才艺咸第一，拣选撰刻留山阿。
雨淋日灸野火燎，鬼物守护烦撝呵。
……
这里韩愈用七言，并未袭用石鼓诗四言作句的形式。其诗启句平实，然后荡荡铺开，高追远古，将石鼓置于万世之中。按照中国古诗的一般体量，韩愈《石鼓歌》就算长诗了。不避我出，不化物我，纵横叙事，以文为诗，营语排奡，行文厚密，有时佶屈聱牙，却回肠荡气，仿佛对应着石鼓的古、硬、重、奥，以及风霜，以及文武合体之质。不知道是否有人说过，韩愈《石鼓歌》其实开创了一种诗歌的风格传统，我们可以简单称之为“石鼓歌传统”。韩愈身后虽亦有诗家以飘逸之语、短小形式吟咏石鼓——如清代王士祯作五言律诗《石鼓山》“遥忆岐阳狩，来过石鼓山。韩苏今地下，星斗尚人间……”，但大多数后代诗人咏石鼓好像都是在续写韩愈的《石鼓歌》。约略说来，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写作风格，唐诗是唐诗，宋诗是宋诗，但要书写石鼓，宋、元、明、清的诗人们多取韩愈为模范。绝了！而且天下古物、古迹数不胜数，但为什么不同时代、朝代的诗人们并不使用统一风格书写例如杭州苏堤或者洞庭湖岳阳楼？石鼓歌书写系列堪称独有！我们由此看出韩愈的魔力，或者说是石鼓与韩愈共谋的魔力，将后代诗人中的不少人编入了同一个队列。
站在这个队列前头的除了梅尧臣，就是嬉笑怒骂又元气淋漓的苏轼苏东坡。但他“续写”《石鼓歌》时收起了自己常用的语调而改用韩愈的语调，仿佛韩公附体。北宋嘉祐六年（1061）十二月十四日，苏轼到凤翔签判任。十六日，谒当地孔庙，抚石鼓，作《石鼓》诗。该诗为组诗《凤翔八观》之一。苏轼《石鼓》诗如此开篇：
冬十二月岁辛丑，我初从政见鲁叟。
旧闻石鼓今见之，文字郁律蛟蛇走。
细观初以指画肚，欲读嗟如箝在口。
韩公好古生已迟，我今况又百年后。
强寻偏旁推点画，时得一二遗八九。
我车既攻马亦同，其鱼维鱮贯之柳。
古器纵横犹识鼎，众星错落仅名斗。
模糊半已似瘢胝，诘曲犹能辨跟肘。
娟娟缺月隐云雾，濯濯嘉禾秀稂莠。
漂流百战偶然存，独立千载谁与友。
……
与韩诗一样，苏诗也是启句平实，但随后进入大开大合的表述，且用仄韵，写得比韩愈更像韩愈，等于把韩愈又发明了一遍。他首先把他的弟弟苏辙带进了这个石鼓歌队列。苏辙写有《和子瞻凤翔八观八首其一石鼓》：“岐山之阳石为鼓，叩之不鸣悬无虞。以为无用百无直，以为有用万物祖。置身无用有用间，自托周宣谁敢侮。宣王没后坟垅平，秦野苍茫不知处……”再后来的诗人们好像不加入这个队列就难称“诗人”：元代王冕，明代王维桢、董其昌、吴宽、李东阳，清代沈德潜等人纷纷入场，搞得连乾隆皇帝都摩拳擦掌地入列〔乾隆五十五年（1790），曾特令仿刻石鼓，置之辟雍。仿鼓现存北京孔庙〕。乾隆《石鼓歌》可能是老皇帝比较上档次的诗作之一：不仅韩公附体，苏公也附体，或者说是韩、苏化作了石鼓幽灵，附在了乾隆皇帝的身上。他的《石鼓歌》虽用到成语、套话，但写得像模像样，也是以纪事开始：
石鼓之数符天干，千秋法物世已少。
况乎辟雍所罗列，多士藉以资探讨。
韩苏杰作遥唱和，近者德潜诗亦好。
濡笔将吟复屡停，蛇足今添笑绝倒。
昌黎建议虽不行，至竟如言见诚蚤。
东坡寓意良独深，新法当时实滋扰。
德潜力欲追二公，横盘硬语抒文藻。
……
韩苏石鼓幽灵飘荡到清晚，曾国藩下场作《太学石鼓歌》，在石鼓歌书写传统上认祖归宗，风格潇洒纵横，铺排八荒，与韩苏的石鼓歌样式不差毫厘：
韩公不鸣老坡谢，世间神物霾寒灰。
我来北雍抚石鼓，坐卧其下三徘徊。
周宣秉旄奠八柱，岐阳大狩鞭风雷。
四山罝罦币天布，群后冠带如云来。
东征北伐荡膻秽，方召Image何雄哉！
铭功镌石告无极，欲镇后土康八垓。
……
王羲之、谢安为中国斯文贡献了“兰亭修禊”；苏轼、黄庭坚、王诜、李公麟、米芾贡献了“西园雅集”。这都是具体特定空间、时间里的神话。而韩愈、苏轼、乾隆皇帝、曾国藩等在时间的维度上“雅集”于石鼓，堪称“千古雅集”。而这个雅集，千百年来不断赋予石鼓、石鼓文、石鼓诗以更多的文化含义。过而言之，嬉而言之，不入“石鼓歌队列”就是不入斯文队列；在古代，中唐以下，那些号称诗人但无能入此列者，庶几不足与论。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21年1期，原标题为《石鼓，石鼓文，石鼓歌》）
走着走着，路过皇极殿后面的宁寿宫，忽见有石鼓展，便走进了展厅。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石鼓原石。见得很突然，感觉那十座外形似鼓的花岗岩刻石就是沧桑本身。
文｜西川
我工作室的墙上挂着一件清中期官僚、学者阮元据天一阁北宋石鼓文拓本翻刻的石鼓文旧拓。阮元所据拓本原为元代画家、书法家赵孟頫所藏，后归宁波天一阁，但终毁于太平天国兵燹。阮元曾两回摹刻石鼓，一次在嘉庆二年（1797），一次在嘉庆十二年（1807）。前者置杭州府学明伦堂壁间，后者置扬州府学明伦堂壁间。岐山石鼓天下摹刻颇多，以阮氏摹刻为佳；两回摹刻，以杭州府学本为精。书法家尹秉绶尝赞阮元翻刻石鼓文曰：“大儒好古，嘉惠艺林，洵盛事也。”
应该是五六年前，我在北京潘家园旧货市场偶见此拓本。所拓古字，我多不识，但直觉以为其字高古，猜想是某青铜器铭文的清代翻刻拓本（因为其上有“北平翁方纲观；男 树培、树崑 侍”字样）。而售卖者亦不识此为何物，遂低价卖我。回家一查，竟是石鼓文的阮元翻刻拓本，而且是杭州府学本。拓片上的文字属大篆类，介乎西周金文与秦小篆之间，又称“籀书”，相传为周宣王太史籀所创。据说在唐代，石鼓原存465字，到北宋大观年间剩余432字，到元代大德年间剩余386字，就是今天石鼓原石上文字呈现的样貌。15、16世纪之交的明代收藏家安国曾藏有十种石鼓文拓本，因自号家门“十鼓斋”。其中最佳者为北宋三拓，他仿照军兵三阵名之为《先锋》《中权》《后劲》。这些拓本，世上保存石鼓文字数最多，后流传到日本，藏东京三井纪念美术馆。我这件翻刻拓片或许意义不大，但依然让我领略到石鼓文字浑劲的笔画、规矩的结体，感受到其庄重圆融、古茂丰雄的神秘乃至神圣。正是这件翻刻拓片将我带向了石鼓、石鼓文、石鼓诗。
石鼓又称“猎碣”，我这件拓片为第二碣。其诗曰：（见图一）
这段诗被研究者命名为《汧殹篇》，记述的是秦国君臣兵士的一次捕鱼活动；诗后段也记述了做饭加工的场景。郭沫若对本诗有清楚的解读，网上可以查到。当我能够试着读下它来，而且感受到它的韵脚，我心生莫大欢愉，不免好奇若此诗当初被孔夫子收入《诗经》，该入《风》还是《雅》还是《颂》？——当然孔夫子也许不收，那是他老人家的事。韩愈说：“周诗三百篇，雅丽理训诰。曾经圣人手，议论安敢到。”（《荐士》）《汧殹篇》所叙与秦国君臣有关，它被费劲地、正式地，甚至庄严地凿刻于石鼓，在当时肯定不是小事。那么一般说来，它应该有一种场面化的庄重腔调，然此诗却传达出日常、温暖、活泼、乐观的感觉。当作者说到“濿（漫）有小魚，其游散散”的时候，他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而他这种兴致似乎在示范后人：古今同心。对上古生活、上古政治、上古经济，《汧殹篇》开我眼界。
猎碣石鼓一共十面（今存九碣半）。每鼓一诗，诗皆四言。因为这些诗作的启首用语，学者们将石鼓分别命名为：乍原、而师、马荐、吾水、吴人、吾车、汧沔（汧殹）、田车、銮车、霝雨。这些诗作所叙所咏涉及征旅、修路、渔猎、收获、操练，以及发生在出征或狩猎归途中的遇雨、涉水、行舟之事。被称作《吾车篇》的这一首石鼓诗也很完整：
吾车既工，吾马既同。
吾车既好，吾马既阜。
君子员猎，员猎员游。
麀鹿速速，君子之求。
……
此诗有类《诗经·小雅·车攻》：“我车既攻，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渊博的孔夫子“西行不到秦”，没能对秦地诗做现场调查，他肯定是没见过、没听到过《吾车篇》。
上古华夏究竟有多少诗篇泯然无迹？《墨子·公孟》谓“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合当古诗一千二百首。章太炎《国学讲演录·经学略说》：“太史公谓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删为三百篇。或谓孔子前本仅三百篇，孔子自言‘诗三百’是也。然《周礼》言九德、六诗之歌。九德者，《左传》所谓水、火、金、木、土、谷、正德、利用、厚生。九功之德皆可歌者谓之‘九歌’。六诗者，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今《诗》但存风、雅、颂，而无赋、比、兴。……九德、六诗合十五种，今《诗》仅存三种，已有三百篇之多，则十五种当有一千五百篇。”对虽事先锋又自诩好古的我来说，识得《诗经》之外的上古诗篇，感觉更多拥有了一个文化秘密，好像贸然得福，独占了什么，私心以为在知识和精神的台阶上又登高了一级。
土于凤翔府天兴县（今陕西宝鸡）三畤原，唐人称之为“陈仓石碣”或“岐阳石鼓”。韦应物、韩愈皆以之为周宣王时代的故物。宋人郑樵《通志略》以为石鼓作于秦惠文王之后、始皇帝之前，近现代罗振玉、马叙伦均认其出自秦文公时代。据郭沫若《石鼓文研究》考证，石鼓作于秦襄公八年（前770）。金石学家唐兰考证以为，石鼓刻凿时代当在秦献公十一年（前374）。今人刘星、刘牧则确认石鼓文当产生于始皇二十八年到三十四年（前219～前213）之间。若此，则与李斯小篆勒石几乎同时。但石鼓文与李斯小篆何其异类！——学者们的莫衷一是，更增添了石鼓的神秘。
出土以后，石鼓最早被存放在凤翔孔庙。做《石鼓歌》的韩愈见到的是好友张藉持来的拓本。遇五代战乱，石鼓散于民间，至宋代几经周折，终又收齐，置放于凤翔学府。参与寻找石鼓的人中包括了司马光的父亲司马池。宋徽宗于大观二年（1108）将其迁至汴京（今河南开封）国学。逢“靖康之难”，石鼓被金人北掠，因不知其价值，中途被弃置荒野。后石鼓又流落到北京。有文化的清康熙皇帝、乾隆皇帝都对石鼓呵护有加。抗战时期，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主持将石鼓南迁，兜兜转转，险象迭出，但最终完好无损返回北京。解放战争后期，石鼓本在运送台湾之列，但因其太沉，上不了飞机，没能被运走。1956年石鼓在北京故宫展出。展馆原在皇极殿东庑房。2004年重新开展，展馆移至宁寿宫。
2019年秋，我因参与拍摄纪录片《与古为友》，与摄制组一起进入故宫。走着走着，路过皇极殿后面的宁寿宫，忽见有石鼓展，便走进了展厅。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石鼓原石。见得很突然，感觉那十座外形似鼓的花岗岩刻石就是沧桑本身。每石高约90厘米，直径约67厘米，重约1吨。那冰凉的石头，曾经颠沛流离的石头，被康有为称作“中华第一古物”的石头，作为古文明核心象征的石头，其暗沉的色泽、斑驳的石皮、号称“汉字之祖”的残存的古字、不见于《诗经》而又为我熟知的古诗歌，令我晕眩穿越。我胸中涌起日星出没的洪波，仿佛得见秦国的君臣、狩猎捕鱼的士兵、烟尘与猎猎旌旗，仿佛听见士兵们的呼喊与石匠们叮叮的凿刻声。我当时真有跪拜之心，但没好意思。按捺流连之后，我假装平静地走出宁寿宫，望着旧朝的黄瓦红墙、新时代的四海游人，投入纪录片拍摄，但内心里排列着如大星陨石的石鼓。
如果这些石鼓上仅镌刻着实用的纪实纪事文字，而不是《诗经》之外的诗篇，如果这些石鼓和石鼓文字不是被张九龄、杜甫、岑参、韦应物、韩愈、梅尧臣、欧阳修、苏轼、苏辙、张耒、张养浩、揭傒斯、李东阳、董其昌、朱彝尊、王士祯、康熙皇帝、乾隆皇帝、沈德潜、姚鼐、翁方纲、曾国藩等高人吟咏过或者写到过，我在亲眼见到它们时不会荡胸波涌。石鼓所系之诗文、之文化记忆，自唐世以来形成了一个宏硕的系列。这个诗文系列在中国文学、文化史中非比寻常。
韦应物《石鼓歌》曰：
周宣大猎兮岐之阳，刻石表功兮炜煌煌。
石如鼓形数止十，风雨缺讹苔藓涩。
今人濡纸脱其文，既击既扫白黑分。
忽开满卷不可识，惊潜动蛰走云云。
喘逶迤，相纠错，乃是宣王之臣史籀作。
一书遗此天地间，精意长存世冥寞。
秦家祖龙还刻石，碣石之罘李斯迹。
世人好古犹共传，持来比此殊悬隔。
如果没有略晚出的韩愈《石鼓歌》，韦应物的“周宣大猎兮岐之阳，刻石表功兮炜煌煌”也应算雄蒙大语，为人牢记。但是论影响，在石鼓歌书写系列，当然首推韩愈韩退之的不朽杰作《石鼓歌》。该诗创作于元和六年（811）。诗中韩愈建议将石鼓从荒野运回，免受风霜与人为破坏，应置放并保护于太学，供诸生讲解切磋。其诗如此开篇：
张生手持石鼓文，劝我试作石鼓歌。
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
周纲凌迟四海沸，宣王愤起挥天戈。
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
蒐于岐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
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
从臣才艺咸第一，拣选撰刻留山阿。
雨淋日灸野火燎，鬼物守护烦撝呵。
……
这里韩愈用七言，并未袭用石鼓诗四言作句的形式。其诗启句平实，然后荡荡铺开，高追远古，将石鼓置于万世之中。按照中国古诗的一般体量，韩愈《石鼓歌》就算长诗了。不避我出，不化物我，纵横叙事，以文为诗，营语排奡，行文厚密，有时佶屈聱牙，却回肠荡气，仿佛对应着石鼓的古、硬、重、奥，以及风霜，以及文武合体之质。不知道是否有人说过，韩愈《石鼓歌》其实开创了一种诗歌的风格传统，我们可以简单称之为“石鼓歌传统”。韩愈身后虽亦有诗家以飘逸之语、短小形式吟咏石鼓——如清代王士祯作五言律诗《石鼓山》“遥忆岐阳狩，来过石鼓山。韩苏今地下，星斗尚人间……”，但大多数后代诗人咏石鼓好像都是在续写韩愈的《石鼓歌》。约略说来，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写作风格，唐诗是唐诗，宋诗是宋诗，但要书写石鼓，宋、元、明、清的诗人们多取韩愈为模范。绝了！而且天下古物、古迹数不胜数，但为什么不同时代、朝代的诗人们并不使用统一风格书写例如杭州苏堤或者洞庭湖岳阳楼？石鼓歌书写系列堪称独有！我们由此看出韩愈的魔力，或者说是石鼓与韩愈共谋的魔力，将后代诗人中的不少人编入了同一个队列。
站在这个队列前头的除了梅尧臣，就是嬉笑怒骂又元气淋漓的苏轼苏东坡。但他“续写”《石鼓歌》时收起了自己常用的语调而改用韩愈的语调，仿佛韩公附体。北宋嘉祐六年（1061）十二月十四日，苏轼到凤翔签判任。十六日，谒当地孔庙，抚石鼓，作《石鼓》诗。该诗为组诗《凤翔八观》之一。苏轼《石鼓》诗如此开篇：
冬十二月岁辛丑，我初从政见鲁叟。
旧闻石鼓今见之，文字郁律蛟蛇走。
细观初以指画肚，欲读嗟如箝在口。
韩公好古生已迟，我今况又百年后。
强寻偏旁推点画，时得一二遗八九。
我车既攻马亦同，其鱼维鱮贯之柳。
古器纵横犹识鼎，众星错落仅名斗。
模糊半已似瘢胝，诘曲犹能辨跟肘。
娟娟缺月隐云雾，濯濯嘉禾秀稂莠。
漂流百战偶然存，独立千载谁与友。
……
与韩诗一样，苏诗也是启句平实，但随后进入大开大合的表述，且用仄韵，写得比韩愈更像韩愈，等于把韩愈又发明了一遍。他首先把他的弟弟苏辙带进了这个石鼓歌队列。苏辙写有《和子瞻凤翔八观八首其一石鼓》：“岐山之阳石为鼓，叩之不鸣悬无虞。以为无用百无直，以为有用万物祖。置身无用有用间，自托周宣谁敢侮。宣王没后坟垅平，秦野苍茫不知处……”再后来的诗人们好像不加入这个队列就难称“诗人”：元代王冕，明代王维桢、董其昌、吴宽、李东阳，清代沈德潜等人纷纷入场，搞得连乾隆皇帝都摩拳擦掌地入列〔乾隆五十五年（1790），曾特令仿刻石鼓，置之辟雍。仿鼓现存北京孔庙〕。乾隆《石鼓歌》可能是老皇帝比较上档次的诗作之一：不仅韩公附体，苏公也附体，或者说是韩、苏化作了石鼓幽灵，附在了乾隆皇帝的身上。他的《石鼓歌》虽用到成语、套话，但写得像模像样，也是以纪事开始：
石鼓之数符天干，千秋法物世已少。
况乎辟雍所罗列，多士藉以资探讨。
韩苏杰作遥唱和，近者德潜诗亦好。
濡笔将吟复屡停，蛇足今添笑绝倒。
昌黎建议虽不行，至竟如言见诚蚤。
东坡寓意良独深，新法当时实滋扰。
德潜力欲追二公，横盘硬语抒文藻。
……
韩苏石鼓幽灵飘荡到清晚，曾国藩下场作《太学石鼓歌》，在石鼓歌书写传统上认祖归宗，风格潇洒纵横，铺排八荒，与韩苏的石鼓歌样式不差毫厘：
韩公不鸣老坡谢，世间神物霾寒灰。
我来北雍抚石鼓，坐卧其下三徘徊。
周宣秉旄奠八柱，岐阳大狩鞭风雷。
四山罝罦币天布，群后冠带如云来。
东征北伐荡膻秽，方召Image何雄哉！
铭功镌石告无极，欲镇后土康八垓。
……
王羲之、谢安为中国斯文贡献了“兰亭修禊”；苏轼、黄庭坚、王诜、李公麟、米芾贡献了“西园雅集”。这都是具体特定空间、时间里的神话。而韩愈、苏轼、乾隆皇帝、曾国藩等在时间的维度上“雅集”于石鼓，堪称“千古雅集”。而这个雅集，千百年来不断赋予石鼓、石鼓文、石鼓诗以更多的文化含义。过而言之，嬉而言之，不入“石鼓歌队列”就是不入斯文队列；在古代，中唐以下，那些号称诗人但无能入此列者，庶几不足与论。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21年1期，原标题为《石鼓，石鼓文，石鼓歌》）
#故事# 古时，一年大旱，王财主家的大池塘水位见底，露出一条条大鲶鱼，没饭吃的村民想去捞，财主却不准，等鱼死了才给他们吃，众人气得口吐芬芳。不曾想，过了没多久，村民却纷纷称赞王财主有远见。
王财主家门口有口大池塘，几十年未干涸，今年竟然快见底，王财主忧心炯炯，便去找老管家请教。
听罢王财主的话，老管家叹道：“八十年前，这口塘也干过一次，看来又有灾荒了，我们去看看。”
老管家年过90，给王家掌了三代家，现退居幕后，王财主有要事都会找他协商。
老管家发话，王财主哪能不从，连忙跟着一起去。
却说老管家看过后，回头就叮嘱王财主：池塘见底后，不准他人下去捉鱼。
过了几日，池塘果然见了底，池底一条条硕大的铁鲶鱼正翻江倒海，村民闻讯赶来，想下水去捞，早有准备的家丁严阵以待。王财主放着不捞，又不让村民捞，让村民们恨得牙痒痒。
两天后，池塘干涸，留下无数死鱼。老管家对王财主说：“既然死了，就让大家捡了去吧。”
王财主连连称是。
然而死鱼没能让村民吃上几顿，很快，家家户户都断了粮，只能向王财主家借。
王财主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借一升粮，明年得还一升半。大家明知道王财主趁火打劫，为了活命，无可奈何。
半个月后，粮食吃完了的村民又纷纷跑去王财主家借粮。王财主心里没了底，怕这么借下去没个尽头，就把息提高了3倍，想让村民知难而退。
村民们怒了，纷纷来到王财主家大门口，指责他没良心。
吵闹声惊动了老管家，便劝道：“事到如今，你不借粮，他们就只能去逃荒了。”
王财主苦着脸说：“可全村二百多口人，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老管家沉吟道：“古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是大家都去逃荒了，回头谁帮你做长工？你借出去的粮找谁要？”
王财主一时语塞，半响，叹道：“那如何是好？”
“粮，还要借。”老管家说道，“息，分文不取。”
“不要息？”王财主惊讶得合不上嘴。
老管家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说道：“可以让村民挖池塘里的淤泥，以此抵消利息。这样做，一来可为池塘清淤；二来挖出来的淤泥可当肥料可筑墙；三来村民有了盼头，自然不会出走。
王财主虽然心疼粮食，但老管家句句在理，只能照办。于是，他走出去放话，每户出一人挖塘泥，一天可借一升米，不计息。
村民们一听，转怒为喜。
池塘淤泥早就硬得像一块块石头，老管家亲临现场，吩咐大家先把淤泥搬回各自家中，待王家需要用时再送来。
挖了二十来天，村民们才把淤泥清干净，家家户户都借到20斗米，众人都念着王财主的好。
这天夜里，王家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冲进来一伙强盗。强盗们也断了粮，倒是只抢粮没伤人，王财主家的粮食被一扫而空。
王财主瘫软在地，哀嚎道：“天呐，你让我怎么活啊？难道我们也要逃荒去吗？”
老管家劝慰道：“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天亮后我们出去看看。”
第二天，两人走进村子，发现家家户户都在收拾行装，看样子是准备逃荒去。
一村民看到王财主，说：“我们本来想向东家再借点粮的，想着东家的存粮也不多了，只能去外面碰碰运气。”
王财主苦着脸说：“实不相瞒，我家昨晚来了伙强盗，把能吃的都抢了，恐怕我也要跟着大家一起逃荒去了。”
听说王家被抢，村民都从家里跑了出来。
老管家颤巍巍地说：“乡亲们，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出去了，十有八九回不来啊！”
一个上了年纪的村民抹泪道：“老管家，我们也不想走，但现在哪有吃的呀！”
村民们纷纷附和。
老管家呵呵笑道：“你们帮王家挖的塘泥呢？抬一块来。”
大伙儿都不明白老管家的用意，但还是搬来了一块塘泥。老管家端着泥块往地上一砸，竟然砸出一块鲶鱼状的泥块，放进水盆，竟然是一条活鲶鱼！
不顾目瞪口呆的村民，老管家面向王财主，问：“东家，这些泥都是王家的，你看怎么安排？”
众人如梦初醒，都紧张地望着王财主。王财主苦笑着摇摇头说：“都什么时候了，当然是人人有份，活命要紧！”
众人欢呼，纷纷交口称赞，夸王财主和老管家大义，有远见！
事后，大家纷纷问老管家使的是什么法术，老管家笑眯眯地向大家解释起来。
原来，80年前，不愿背井离乡的老人们，无意中发现了藏在淤泥中躲避干旱的鱼，这才知道，原来这种鱼竟然可以躲进淤泥中假死，等有了水又能活过来。老管家之前不让村民去捞鱼，就是在让更多的鱼钻进淤泥中，以备山穷水尽之时能让大家有口吃的。
这个故事源自民间故事《救命的鱼》。
鲶鱼生存能力强，在干泥中存活是真有其事。 值得一提的是，非洲有一种鱼叫“肺鱼”，在干泥中能存活数月。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王财主真正的财富不是良田万顷，也不是佃农过百，而是一直引导他向善的老管家。
老管家心存善念，做事留有余地，为王家积善，必然有余庆。
(作者:漠外孤舟)
王财主家门口有口大池塘，几十年未干涸，今年竟然快见底，王财主忧心炯炯，便去找老管家请教。
听罢王财主的话，老管家叹道：“八十年前，这口塘也干过一次，看来又有灾荒了，我们去看看。”
老管家年过90，给王家掌了三代家，现退居幕后，王财主有要事都会找他协商。
老管家发话，王财主哪能不从，连忙跟着一起去。
却说老管家看过后，回头就叮嘱王财主：池塘见底后，不准他人下去捉鱼。
过了几日，池塘果然见了底，池底一条条硕大的铁鲶鱼正翻江倒海，村民闻讯赶来，想下水去捞，早有准备的家丁严阵以待。王财主放着不捞，又不让村民捞，让村民们恨得牙痒痒。
两天后，池塘干涸，留下无数死鱼。老管家对王财主说：“既然死了，就让大家捡了去吧。”
王财主连连称是。
然而死鱼没能让村民吃上几顿，很快，家家户户都断了粮，只能向王财主家借。
王财主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借一升粮，明年得还一升半。大家明知道王财主趁火打劫，为了活命，无可奈何。
半个月后，粮食吃完了的村民又纷纷跑去王财主家借粮。王财主心里没了底，怕这么借下去没个尽头，就把息提高了3倍，想让村民知难而退。
村民们怒了，纷纷来到王财主家大门口，指责他没良心。
吵闹声惊动了老管家，便劝道：“事到如今，你不借粮，他们就只能去逃荒了。”
王财主苦着脸说：“可全村二百多口人，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老管家沉吟道：“古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是大家都去逃荒了，回头谁帮你做长工？你借出去的粮找谁要？”
王财主一时语塞，半响，叹道：“那如何是好？”
“粮，还要借。”老管家说道，“息，分文不取。”
“不要息？”王财主惊讶得合不上嘴。
老管家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说道：“可以让村民挖池塘里的淤泥，以此抵消利息。这样做，一来可为池塘清淤；二来挖出来的淤泥可当肥料可筑墙；三来村民有了盼头，自然不会出走。
王财主虽然心疼粮食，但老管家句句在理，只能照办。于是，他走出去放话，每户出一人挖塘泥，一天可借一升米，不计息。
村民们一听，转怒为喜。
池塘淤泥早就硬得像一块块石头，老管家亲临现场，吩咐大家先把淤泥搬回各自家中，待王家需要用时再送来。
挖了二十来天，村民们才把淤泥清干净，家家户户都借到20斗米，众人都念着王财主的好。
这天夜里，王家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冲进来一伙强盗。强盗们也断了粮，倒是只抢粮没伤人，王财主家的粮食被一扫而空。
王财主瘫软在地，哀嚎道：“天呐，你让我怎么活啊？难道我们也要逃荒去吗？”
老管家劝慰道：“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天亮后我们出去看看。”
第二天，两人走进村子，发现家家户户都在收拾行装，看样子是准备逃荒去。
一村民看到王财主，说：“我们本来想向东家再借点粮的，想着东家的存粮也不多了，只能去外面碰碰运气。”
王财主苦着脸说：“实不相瞒，我家昨晚来了伙强盗，把能吃的都抢了，恐怕我也要跟着大家一起逃荒去了。”
听说王家被抢，村民都从家里跑了出来。
老管家颤巍巍地说：“乡亲们，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出去了，十有八九回不来啊！”
一个上了年纪的村民抹泪道：“老管家，我们也不想走，但现在哪有吃的呀！”
村民们纷纷附和。
老管家呵呵笑道：“你们帮王家挖的塘泥呢？抬一块来。”
大伙儿都不明白老管家的用意，但还是搬来了一块塘泥。老管家端着泥块往地上一砸，竟然砸出一块鲶鱼状的泥块，放进水盆，竟然是一条活鲶鱼！
不顾目瞪口呆的村民，老管家面向王财主，问：“东家，这些泥都是王家的，你看怎么安排？”
众人如梦初醒，都紧张地望着王财主。王财主苦笑着摇摇头说：“都什么时候了，当然是人人有份，活命要紧！”
众人欢呼，纷纷交口称赞，夸王财主和老管家大义，有远见！
事后，大家纷纷问老管家使的是什么法术，老管家笑眯眯地向大家解释起来。
原来，80年前，不愿背井离乡的老人们，无意中发现了藏在淤泥中躲避干旱的鱼，这才知道，原来这种鱼竟然可以躲进淤泥中假死，等有了水又能活过来。老管家之前不让村民去捞鱼，就是在让更多的鱼钻进淤泥中，以备山穷水尽之时能让大家有口吃的。
这个故事源自民间故事《救命的鱼》。
鲶鱼生存能力强，在干泥中存活是真有其事。 值得一提的是，非洲有一种鱼叫“肺鱼”，在干泥中能存活数月。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王财主真正的财富不是良田万顷，也不是佃农过百，而是一直引导他向善的老管家。
老管家心存善念，做事留有余地，为王家积善，必然有余庆。
(作者:漠外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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