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住院日记·3》
气温骤降。
早晨还是雾蒙蒙的天空，到午后已经弥漫成了一场冷雨，伴着呼啸的狂风。一天三次走出病房楼打饭的时候，瑟瑟体感带来的并不全是深秋初冬的那种寒意，而是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的熟悉记忆。背着书包，缩着脖子，走在寒风里。
昨晚还是把甲沟炎的指缝侧面皮肤切了两刀。我担心炎症持续会造成脓性指头炎，此时切开引流胜于过两天可能的拔甲。不然，给父亲端水递药换衣裤时只能一只手，碰触到时就疼的钻心。看着血滴答滴答的从指尖流下，心中一阵如释重负的快意。大概只有外科医生才会有的那种快意。
和医生敲定了父亲的手术意向，和父亲闲谈了一些过往与今后。二十九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根本不会也不懂和谁交谈，包括父母兄弟。二十九年里，几乎没有这么长时间和父亲交谈过，一次都没有。所以，那些惯常意义上的“久病床前无孝子”，或者陪护病人的辛苦与肮脏，对我来说不能说甘之若饴，起码是丝毫不以为杵。体力上的辛苦换来心灵的安宁，某种意义上，陪护和爬山同理，都是自我救赎的过程。
夜再次趋于寂静。傍晚时分父亲的呼吸道分泌物突然开始增多，屡次用纸巾擦试都擦不干净。现在的他终于睡着了，但听着他喉咙里水泡一样的声音我反而不敢入睡，生怕睡着了他忽然被一口痰堵住了气道的那种不安与惊惧。
我知道，今后的几年里自己可能会面临很多压力，经历很多困苦。但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怎么样，绝不假手于人，哪怕不顾自己，也要扛下去……
人活着，得找到活着的价值和意义。
气温骤降。
早晨还是雾蒙蒙的天空，到午后已经弥漫成了一场冷雨，伴着呼啸的狂风。一天三次走出病房楼打饭的时候，瑟瑟体感带来的并不全是深秋初冬的那种寒意，而是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的熟悉记忆。背着书包，缩着脖子，走在寒风里。
昨晚还是把甲沟炎的指缝侧面皮肤切了两刀。我担心炎症持续会造成脓性指头炎，此时切开引流胜于过两天可能的拔甲。不然，给父亲端水递药换衣裤时只能一只手，碰触到时就疼的钻心。看着血滴答滴答的从指尖流下，心中一阵如释重负的快意。大概只有外科医生才会有的那种快意。
和医生敲定了父亲的手术意向，和父亲闲谈了一些过往与今后。二十九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根本不会也不懂和谁交谈，包括父母兄弟。二十九年里，几乎没有这么长时间和父亲交谈过，一次都没有。所以，那些惯常意义上的“久病床前无孝子”，或者陪护病人的辛苦与肮脏，对我来说不能说甘之若饴，起码是丝毫不以为杵。体力上的辛苦换来心灵的安宁，某种意义上，陪护和爬山同理，都是自我救赎的过程。
夜再次趋于寂静。傍晚时分父亲的呼吸道分泌物突然开始增多，屡次用纸巾擦试都擦不干净。现在的他终于睡着了，但听着他喉咙里水泡一样的声音我反而不敢入睡，生怕睡着了他忽然被一口痰堵住了气道的那种不安与惊惧。
我知道，今后的几年里自己可能会面临很多压力，经历很多困苦。但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怎么样，绝不假手于人，哪怕不顾自己，也要扛下去……
人活着，得找到活着的价值和意义。
病号服里加一件羽绒背心，开始穿厚袜子，戴毛线帽，还是会感觉冷，就听旧旧的手鼓Djembe，看亮调子老照片，喝几瓢热粥。有时候会偷吃止痛片，不痛就会觉得不冷。
南方也开始冷了，是吗？
小友打语音说，前几天开冷风，这几日开热风。是从夏到冬，连秋天都省了。对了，桂花终于开了。
今朝打香眼，明朝采桂花。一个桂字刚启唇，桂就桂起来。不由得心里一声叹息，唉，怎么就开了呢。
期待了那么久，开花了。胜极必衰，怕是几场雨泪子一浇，桂花蕊就碎了。又是让人失望的事情。不过杭城最让我留恋的也是晚秋的桂花香。一定要开窗幔门，夜里也要开，香气似个天真的孩子，哪有小窟窿都会钻进去，有时候窗幔不敢大开，留一小隙，许那香气省着点儿钻进来，也省着点儿嗅。
女孩子哪需要涂香水，桂树窟里走一走，就是香人儿一个。
“桂花最盛处唯南山、龙井为多，而地名满家弄者，其林若墉栉。……秋时，策骞入山看花，从数里外便触清馥。入径，珠英琼树，香满空山，快赏幽深，恍入灵鹫金粟世界。”
高濂的境界，我入不得。不过满觉陇还真是灵鹫金粟世界。
思想回转，也只不过是想想。这场桂花境我是看不得了。在北地向南遥遥作个香揖。
“阳撤下，霞撤下
风撒下，冷亦撒下
一拳冬泠在空
在东，在南，在西，在北
在几几细的心里，扎芽
蚕子咀嚼，方食，圆食
状如流水样的丝呀
一口，就白白
白白，雪未来
寒山寒水，照颇还
与空荡对坐，与留旁把盏
……
……
……”
读自己的诗，听日推大宽的《临终致辞》，那种一下“戳”的情绪，是温柔的力量。
今天中午特别想吃饺子，不过炖菜也好。北方的白菜萝卜豆腐由小吃到现在，永远吃不厌。有时候放一把粉条，有时候放一把金针菇，几粒盐花半勺猪油，咕嘟咕嘟，热捞捞一小锅。
已经很久没照镜子了，也不敢和亲人视频。丑到家了，丑到爆，不过，自己没有抛弃自己呀，自己不会嫌弃自己丑。
陆爸在世的时候曾经与我说，等到你不吭不卑不在乎，不喜不悲不亢奋，不愤不怒不歇斯，不爱不恨不深溺，不张不扬不卖弄，不贪不念不埋怨的时候，你就成熟了。
我说，那是神，不是人。
陆爸说，世上没有神，所以人就是自己的神。不是让你做到，是让你记住。稳稳当当，脚踏实地，宽宽阔阔地生活。至于走长走短，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想一想，心里通一通，心里通出一条亮路。
夜里也看月亮，狼牙月，冰魄圆，都是我喜欢的。有时候有意留半面窗幔，放月光进来，铺在我身上。
身边布袋里除了病历本还有一沓旧信，曾经那人每个节气都写一封予我，节气珍重，日子珍重，信也沉甸甸的，读来不沉，轻轻地，又清清地。
“依，天气渐凉了，秋分之后至冬出，是我最为贪慕的时节。城里多栽种常青树，秋已深，秋色还不够。若在平原乡野，这时候疏林空旷，田陌平整，天色澄静，风也爽利，到处显现出来的都是疏阔简净。杭城的秋还是凝碧，桂香浮动，和着龙井香，让人惦记。富春一带，我没有去过，但凭想象，已经爱得无法自拔。这一生我大概去过的地方不会很多，杭城是最入心的。如今有你，这座城对我而言更添了一份牵挂。依依，珍重身心。秋分書。
依，菊花开了，附近没有花市，只有一间小小的花草店，终于抽空去买了一盆丰腴的紫菊，因为只有这一个品种，便少了作选择的烦恼。相较这种园艺品种，我更爱野菊和药菊，古诗中的淡逸的菊，必定不会是丰满硕大如脸庞的这种。我其实是各花都爱，野草，大树，但凡植物都有一种贴心贴肺的亲。这你最明白。…………，…………，…………，………………，……………………………………………………，………………………………………………………………………………，从旧家移植而来的白药菊刚好成活稳当，浇了水，碧油油的。说起各种花香，我还是真贪爱菊之味，那花叶的香气清冽淡泊，有一种药气，多年都最爱这一份。再者，自恋地想想自己，无甚大能耐，做不了大树，倒也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柔韧，还算耐得挫磨。这性子有点像多年生草木植物，哈，莫笑。有时候定下来，才能明白其中因缘，爱了菊花，越发懂得它的好，或者也只有一厢情愿，那也无妨。就一心一意地喜欢它，不管别的所谓雅或俗，诗与文，都不用在意了。霜降書。
依，这就入冬了，温度尚佳，日子如常，今年秋冬眼睛干涩疼痛，比往年尤其，几乎不怎么刷手机了。得了空这样写几行字，留着一起给你。 冬之初。
依依，这几日你又手术，没有你的消息，也不要去问，心里笃定你只是需要休养，有了力气就会回来。依依，依依，等你。十月二十夜。
依，小雪节气了，这一天却格外晴好。你还躺在病床上，受着疼痛，真希望这样的阳光能够照在你的床头。这些天一直在想着你，念着你，忍着不问，怕一问你紧绷着的坚强会破了小洞，怕你哭，怕我哭，怕你更疼。依依，求所有的神灵都支持你，再度过一劫。小雪日。
依依，今天看到你的微信名字改成了槑山，真是喜欢，陆依，鹿衣，梅花满身呀，你在我心中就是一只披着梅花衣衫的小鹿。明净灵动机敏，这只小鹿又住在槑山上，估计染得一身梅幽香。见你又拍了枯荷，冬景，心下稍安。北方很冷了，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起来，幽藏待雪。小雪中，書于某园。
依，持续晴暖，这个冬季不算难过的。每天都可以出门玩耍，**很是快活，我的身子也较去年结实了，见你又可以出去看树拍风景，心中稍安。大雪节前一日。
……
……”
再读再泪目，又读又泪目。
人心似何？似花木。
天冷的时候，我又想梅了。尤其观山湖的老白梅。那两株相缠而生，花不甚繁，有迷眼感，又朵朵分明绽得伶俐。若立树下，冷香袭，恍若立进古画里，又恍若回到绾髻簪玉的时候。
好吧，安于现实，安于此，安于尚活着，可以写字，甚至可以哭。
在此感恩感谢所有给我力量给我支持打赏的亲人朋友们，谢谢。[鲜花]
南方也开始冷了，是吗？
小友打语音说，前几天开冷风，这几日开热风。是从夏到冬，连秋天都省了。对了，桂花终于开了。
今朝打香眼，明朝采桂花。一个桂字刚启唇，桂就桂起来。不由得心里一声叹息，唉，怎么就开了呢。
期待了那么久，开花了。胜极必衰，怕是几场雨泪子一浇，桂花蕊就碎了。又是让人失望的事情。不过杭城最让我留恋的也是晚秋的桂花香。一定要开窗幔门，夜里也要开，香气似个天真的孩子，哪有小窟窿都会钻进去，有时候窗幔不敢大开，留一小隙，许那香气省着点儿钻进来，也省着点儿嗅。
女孩子哪需要涂香水，桂树窟里走一走，就是香人儿一个。
“桂花最盛处唯南山、龙井为多，而地名满家弄者，其林若墉栉。……秋时，策骞入山看花，从数里外便触清馥。入径，珠英琼树，香满空山，快赏幽深，恍入灵鹫金粟世界。”
高濂的境界，我入不得。不过满觉陇还真是灵鹫金粟世界。
思想回转，也只不过是想想。这场桂花境我是看不得了。在北地向南遥遥作个香揖。
“阳撤下，霞撤下
风撒下，冷亦撒下
一拳冬泠在空
在东，在南，在西，在北
在几几细的心里，扎芽
蚕子咀嚼，方食，圆食
状如流水样的丝呀
一口，就白白
白白，雪未来
寒山寒水，照颇还
与空荡对坐，与留旁把盏
……
……
……”
读自己的诗，听日推大宽的《临终致辞》，那种一下“戳”的情绪，是温柔的力量。
今天中午特别想吃饺子，不过炖菜也好。北方的白菜萝卜豆腐由小吃到现在，永远吃不厌。有时候放一把粉条，有时候放一把金针菇，几粒盐花半勺猪油，咕嘟咕嘟，热捞捞一小锅。
已经很久没照镜子了，也不敢和亲人视频。丑到家了，丑到爆，不过，自己没有抛弃自己呀，自己不会嫌弃自己丑。
陆爸在世的时候曾经与我说，等到你不吭不卑不在乎，不喜不悲不亢奋，不愤不怒不歇斯，不爱不恨不深溺，不张不扬不卖弄，不贪不念不埋怨的时候，你就成熟了。
我说，那是神，不是人。
陆爸说，世上没有神，所以人就是自己的神。不是让你做到，是让你记住。稳稳当当，脚踏实地，宽宽阔阔地生活。至于走长走短，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想一想，心里通一通，心里通出一条亮路。
夜里也看月亮，狼牙月，冰魄圆，都是我喜欢的。有时候有意留半面窗幔，放月光进来，铺在我身上。
身边布袋里除了病历本还有一沓旧信，曾经那人每个节气都写一封予我，节气珍重，日子珍重，信也沉甸甸的，读来不沉，轻轻地，又清清地。
“依，天气渐凉了，秋分之后至冬出，是我最为贪慕的时节。城里多栽种常青树，秋已深，秋色还不够。若在平原乡野，这时候疏林空旷，田陌平整，天色澄静，风也爽利，到处显现出来的都是疏阔简净。杭城的秋还是凝碧，桂香浮动，和着龙井香，让人惦记。富春一带，我没有去过，但凭想象，已经爱得无法自拔。这一生我大概去过的地方不会很多，杭城是最入心的。如今有你，这座城对我而言更添了一份牵挂。依依，珍重身心。秋分書。
依，菊花开了，附近没有花市，只有一间小小的花草店，终于抽空去买了一盆丰腴的紫菊，因为只有这一个品种，便少了作选择的烦恼。相较这种园艺品种，我更爱野菊和药菊，古诗中的淡逸的菊，必定不会是丰满硕大如脸庞的这种。我其实是各花都爱，野草，大树，但凡植物都有一种贴心贴肺的亲。这你最明白。…………，…………，…………，………………，……………………………………………………，………………………………………………………………………………，从旧家移植而来的白药菊刚好成活稳当，浇了水，碧油油的。说起各种花香，我还是真贪爱菊之味，那花叶的香气清冽淡泊，有一种药气，多年都最爱这一份。再者，自恋地想想自己，无甚大能耐，做不了大树，倒也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柔韧，还算耐得挫磨。这性子有点像多年生草木植物，哈，莫笑。有时候定下来，才能明白其中因缘，爱了菊花，越发懂得它的好，或者也只有一厢情愿，那也无妨。就一心一意地喜欢它，不管别的所谓雅或俗，诗与文，都不用在意了。霜降書。
依，这就入冬了，温度尚佳，日子如常，今年秋冬眼睛干涩疼痛，比往年尤其，几乎不怎么刷手机了。得了空这样写几行字，留着一起给你。 冬之初。
依依，这几日你又手术，没有你的消息，也不要去问，心里笃定你只是需要休养，有了力气就会回来。依依，依依，等你。十月二十夜。
依，小雪节气了，这一天却格外晴好。你还躺在病床上，受着疼痛，真希望这样的阳光能够照在你的床头。这些天一直在想着你，念着你，忍着不问，怕一问你紧绷着的坚强会破了小洞，怕你哭，怕我哭，怕你更疼。依依，求所有的神灵都支持你，再度过一劫。小雪日。
依依，今天看到你的微信名字改成了槑山，真是喜欢，陆依，鹿衣，梅花满身呀，你在我心中就是一只披着梅花衣衫的小鹿。明净灵动机敏，这只小鹿又住在槑山上，估计染得一身梅幽香。见你又拍了枯荷，冬景，心下稍安。北方很冷了，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起来，幽藏待雪。小雪中，書于某园。
依，持续晴暖，这个冬季不算难过的。每天都可以出门玩耍，**很是快活，我的身子也较去年结实了，见你又可以出去看树拍风景，心中稍安。大雪节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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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似何？似花木。
天冷的时候，我又想梅了。尤其观山湖的老白梅。那两株相缠而生，花不甚繁，有迷眼感，又朵朵分明绽得伶俐。若立树下，冷香袭，恍若立进古画里，又恍若回到绾髻簪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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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真的不用那么麻烦了[微笑] 所有满心欢喜的开始 都会无理由的结束 世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你只看见熬着夜照顾孩子的父母，但是你看不见久病床前的孩子，你是看见那个女孩爱了他死去活来，跋山涉水，又何曾换了那个男孩的跋山涉水，结果都是一样的。真的不用麻烦那么多过程来，都会分开 都会永别[微笑][微笑]
我不是那个特别幸运的人。这两者我都没拥有。 https://t.cn/RL8pcv4
我不是那个特别幸运的人。这两者我都没拥有。 https://t.cn/RL8pcv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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