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蘇州，多麼溫軟的名字，它深嵌在每一個喜歡江南的人心中。「煙水吳都郭，閶門架碧流」，它是白牆黛瓦下的溫柔鄉，十萬煙火人家，詩禮相序。「江南園林甲天下，蘇州園林甲江南」，它是池館樓閣間的風雅，一方崇文之地，山水相接。我有一夢，留在蘇州。

在蘇州一城，滿藏著地輿形勝。綿延有山，山不在高，姑蘇之地，「吳中山色好」，虎丘、靈岩山、天平山、虎丘、花山……隱隱綽綽。多少名勝古剎，蔭蔽著蘇州城千年的厚重。清秀有水，水不在深，平江之城，「依水而築，因水而秀，緣水而興」。太湖、學士河、府前河、中市河……內外交織，才有了小橋流水的清瓦人家。

在蘇州人的心裡，也住著一方山水。自吳王夫差，大建園囿於姑蘇台上，營園一事，便成了蘇州人心中至高的理想。上至帝王將相，下到文人士族，就連平居人家，莫不以山水園池為築。隨著兩宋的繁榮，園林已興，及至明清，以至巔峰。文震亨說：「居山水間者為上，村居次之，郊居又次之」。蘇州人明白，雖身居廛市，不能棲岩止谷，追綺尋麗，也要建一方山水小築。門庭清雅，室廬幽曠，才不負這一生白駒。

據《蘇州府志》記載，蘇州的園林，宋代118處，元代48處，明代271處，清代130處，可見蘇州園林之盛，它成了蘇州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明代竟陵派領袖鐘惺說：「予游三吳，無日不行園中」。清代文學家沈朝則贊譽：「蘇州好，城裡半園亭」。世人熟知的滄浪亭、網師園、拙政園、藝圃、環秀山莊，便是蘇州不朽的風雅，或一方林泉，或一院閒情，亦或是一室雅韻，它們靜謐在時光里，幻化成世人的精神桃源。

文人造園，「不出城郭而獲山水之怡，身居鬧市而有林泉之致」，林泉即山水，山水即哲學。蘇州人疊山理石之時，大概明白，方隅之地，便生泉石之想；雅捨小築，也得幽野之樂。一座園林，就像一方壺中天地，園中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與外界無關。蘇州的文人，將山水之趣，化作生活的日常，朝夕相伴，安頓著身心。縱然市井喧囂，一轉身，步入林泉，便進入一方獨立的精神理想國。這是中國人處世的世界觀，更是中國人處世的哲學觀。

蘇州四季分明，生活總是閒雅的。飲食之道，自不必說，院中之景，格外動人。春夏之交，花葉滿徑；秋冬之際，霜雪負石；荷風送涼，榴實滿地；待梅暗香，一院之中，有草木為伴，有竹石為友。生活的余閒，便在四季的輪回中，得到一份慰藉。聽風中雨中有聲，看日中月中有影，待秋興剛起，在院中，嘗幾枚樹上剛摘的鮮果，吃上一碗桂花糖水雞頭米，享受時令的饋贈。生活之美，便在這日常的點滴之中了。

崇文的蘇州人，自是懂得風雅之道。他們不追求物質生活的奢華，而追求精神的充實，身心的自由。吳中人文震亨在《長物志》中，闡述了室廬、器具、幾榻、花木的經營之道，皆以清雅為要。蘇州人就在這樣的居室中，自在而愜意。室內窗明幾淨，器用疏朗；室外萬物天趣，自然生息。喝一杯茶，賞一幅畫，焚一縷香，插一枝花……日子不緊不慢，生活雅致不俗，這樣的生活，令無數人心生艷羨。

「江南舊游凡幾處，就中最憶吳江隈」，蘇州，藏滿了生活最好的樣子。一園一池，一橋一水，一街一巷，都極盡柔軟與浪漫。人生匆匆，且留夢姑蘇，沈醉不知歸路。

芥子纳须弥，虽不及三亩但达壶中天地之境。抱着每一个学画的孩子都应该膜拜一下李渔大师的芥子园，顶着烈日当空不退缩。林园虽是叠山理水之趣，但着着实实在这方寸天地间把大师的各个方面的生活情趣展现了遍，造园、戏剧、美食、无一不精，或者应该说专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真热爱享受，便触类旁通已达化境，用闺女的话说这些观念放在现今也不过时，甚至是早早树立的审美标杆

金缕曲·独木桥体

十一年前梦。到而今、事皆不是，梦都如梦。或在画船烟波里，或在三生故梦。言蔽也、痴人说梦。魏晋风流君空许，尽江南、零落花间梦。叹自古，孰非梦？
壶中天地诗中梦，算从来、弹琴叩铗，几人知梦？醉到松梢明月冷，可有星河入梦？栖不稳、西窗魂梦。回首红尘真似寄，更多少、啼笑悲欢梦？倘问我，已无梦。

（2021.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