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时光】《文学回忆录》（木心讲述）书摘（二十八）第二十八讲 中国古代戏曲（一）
反正中国古代的悲剧都是因为笨，因为没有电话，没有银行汇款。
中国剧作家的创作观念是伦理的，寓教于戏。有了这种观念……儿女情长，长到结婚为止；英雄气短，短到大团圆……不过是忠孝仁义，在人伦关系上转圈圈。
中国文学，有传接的脉络，见诸诗词、曲赋等。唯戏曲不传。今天的中国戏曲不是元曲的传接。京剧，是清朝忽然“暴发的”，是“野蛮的”。昆曲可说接续一点传统，但属于南曲的旁支，当时势力很弱。南北的曲艺，都不是中国古戏曲，唯民间还有一点点残存。
是故今天讲中国戏剧，是开追悼会。
中国戏剧开始得很迟。距希腊戏剧盛世，迟了一千八百多年（当时希腊有大剧场，是国民教育项目）
只能这样看：各民族文化发展，是不一样的。进化论，或唯物论，无法解释的。
春秋战国时，戏剧已有记载。演戏人叫优伶，其实是文艺弄臣，娱乐帝王，出怪言怪语，遥想起来，稍似话剧。优伶以巧妙的办法，以俏皮话，向皇帝进谏而不招祸。优伶本人不知道自己是艺术家。这萌芽，没有发展壮大。
为什么？历来文士是以诗赋笔论为得官的手段。读书人要做官，必要善于上述几种。戏剧，等于自绝于仕途，没人要。到了元朝，科举滞行很久，文士无所显露才情，正值民间演戏的风气倒盛行起来。许多文学家就尝试作剧。也有人说元朝曾以剧取士，我查不到史据，不敢轻信。
这很有趣，说明古人生命力还很旺。这就是中国戏剧兴起的原因。
宋朝伶人唱的曲，其实是词。金人占据中国北部，词作者可能觉得格律不够表现强烈复杂的思绪，也太嫌斯文，不够口语化，便另创新形式。这就是所谓北曲的起源。
十四世纪初，即元末明初，南方人也兴曲，与北曲并论，称南曲。此前南人也写曲，但归于北曲，北曲势力大，故称南人写北曲。南曲的独立发展是要到十六世纪，渐渐地，南曲夺取了北曲的地位，这中间经过两百年左右。
中国的第一位大戏剧家是董解元。后世只知他姓董，“解元”，是说乡试考了第一。生于十二世纪后期，唯一一本《西厢记诸宫调》问世，是中国第一个剧本。其实呢，是供一个人自弹自唱的，题材是根据唐朝故事《会真记》，加了不少内容，文学价值很高，后人称《董西厢》。
真正有才能的人，不管题材是否别人的，拿来就写，写自己的东西进去。
元曲第一期除了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等大师，共约五十六位，多出生在北方，南方竟没有一人。发祥地在大都，即今之北京。
第二期约三十人，南人已占十七，尤以杭州为多，北人仅六七位，且与南方有关，或长期住在南方。
第三期约二十五人，北方仅一人，余皆南人——中国文化向来多如此，从北往南流。
南曲的中心是在温州、永嘉一带。
整体看，第一期最为元气旺盛，每个作家可写三十到五十个剧本。后两期，弱得多了。
也是通例。艺术家开宗的总是力强，成熟后就软。
总之，有一百多家，最杰出者六人：关汉卿、马致远、白朴、王实甫、郑光祖、乔吉甫。
关汉卿，大都人，生于1234年，一生写了六十三个剧本。多失传，剩十多本传世。其中，以《窦娥冤》、《续西厢》最著名。
中国人有个情结，姑称之为“团圆情结”，不团圆，不肯散，死乞白赖要团圆，不然观众要把作者骂死。希腊人看完悲剧，心情沉重，得到了净化。中国人看完了大团圆，嘻嘻哈哈吃夜宵，片刻忘其所以。
王实甫又有浪漫主义又有现实主义的表现力，他凭一本《西厢记》，即可永垂不朽。
王实甫《西厢记》有四本，十六幕。四本连台好戏，上演起来很耐看。
古代爱情很好玩，都是一见钟情，我看简直是不见也钟情。关汉卿不及王实甫写得妙。
《窦娥冤》可谓中国唯一的悲剧，至今仍是保留剧目，连楔子共五折。
关（汉卿）凝重，王（实甫）委婉，马（致远）潇洒。
《琵琶记》，作者是高明。
单以文学评价，此剧高明。赵五娘吃糠时唱：
糠和米本是相倚依，被簸扬作两处飞。一贱与一贵，好似奴家与夫婿，终无相见期。丈夫，你便是米呵，米在他方没寻处。奴家恰便是糠呵，怎的把糠来救得人饥馁，好似儿夫出去，怎的教奴，供膳得公婆甘旨？
这是有莎士比亚水准的。传说中，作者高明在沈氏楼中深夜写到这里，两枝蜡烛的火光突然相交，成为奇观，后来此楼名瑞光楼，真是千古美谈（汤显祖的《牡丹亭》也有过奇迹显现）。我是写到后来只有蟑螂爬上书桌。希望以后写出好东西，收到电话：“木先生，我们感到你在写好东西。”这就比双烛交辉更有意思。
总之，北曲、南曲、杂剧、传奇，一路下来。到了十五世纪以后，又出许多剧作家：沈受先、姚茂良、苏复之、王雨舟、邱浚、沈采，等等
一个问题，中国戏剧是官方也提倡，民间也热衷，为什么没有出世界性的大作品？
中国戏曲虽然起步迟于希腊，却早于英国。中国第一期剧作家数量远远超过希腊和英国，而六大家的才华和剧本产量都很高，没有一个达到莎氏的高度。原因在哪里？
中国中世纪剧作家，没有宇宙观、世界观、人生观，只有伦理
反正中国古代的悲剧都是因为笨，因为没有电话，没有银行汇款。
中国剧作家的创作观念是伦理的，寓教于戏。有了这种观念……儿女情长，长到结婚为止；英雄气短，短到大团圆……不过是忠孝仁义，在人伦关系上转圈圈。
中国文学，有传接的脉络，见诸诗词、曲赋等。唯戏曲不传。今天的中国戏曲不是元曲的传接。京剧，是清朝忽然“暴发的”，是“野蛮的”。昆曲可说接续一点传统，但属于南曲的旁支，当时势力很弱。南北的曲艺，都不是中国古戏曲，唯民间还有一点点残存。
是故今天讲中国戏剧，是开追悼会。
中国戏剧开始得很迟。距希腊戏剧盛世，迟了一千八百多年（当时希腊有大剧场，是国民教育项目）
只能这样看：各民族文化发展，是不一样的。进化论，或唯物论，无法解释的。
春秋战国时，戏剧已有记载。演戏人叫优伶，其实是文艺弄臣，娱乐帝王，出怪言怪语，遥想起来，稍似话剧。优伶以巧妙的办法，以俏皮话，向皇帝进谏而不招祸。优伶本人不知道自己是艺术家。这萌芽，没有发展壮大。
为什么？历来文士是以诗赋笔论为得官的手段。读书人要做官，必要善于上述几种。戏剧，等于自绝于仕途，没人要。到了元朝，科举滞行很久，文士无所显露才情，正值民间演戏的风气倒盛行起来。许多文学家就尝试作剧。也有人说元朝曾以剧取士，我查不到史据，不敢轻信。
这很有趣，说明古人生命力还很旺。这就是中国戏剧兴起的原因。
宋朝伶人唱的曲，其实是词。金人占据中国北部，词作者可能觉得格律不够表现强烈复杂的思绪，也太嫌斯文，不够口语化，便另创新形式。这就是所谓北曲的起源。
十四世纪初，即元末明初，南方人也兴曲，与北曲并论，称南曲。此前南人也写曲，但归于北曲，北曲势力大，故称南人写北曲。南曲的独立发展是要到十六世纪，渐渐地，南曲夺取了北曲的地位，这中间经过两百年左右。
中国的第一位大戏剧家是董解元。后世只知他姓董，“解元”，是说乡试考了第一。生于十二世纪后期，唯一一本《西厢记诸宫调》问世，是中国第一个剧本。其实呢，是供一个人自弹自唱的，题材是根据唐朝故事《会真记》，加了不少内容，文学价值很高，后人称《董西厢》。
真正有才能的人，不管题材是否别人的，拿来就写，写自己的东西进去。
元曲第一期除了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等大师，共约五十六位，多出生在北方，南方竟没有一人。发祥地在大都，即今之北京。
第二期约三十人，南人已占十七，尤以杭州为多，北人仅六七位，且与南方有关，或长期住在南方。
第三期约二十五人，北方仅一人，余皆南人——中国文化向来多如此，从北往南流。
南曲的中心是在温州、永嘉一带。
整体看，第一期最为元气旺盛，每个作家可写三十到五十个剧本。后两期，弱得多了。
也是通例。艺术家开宗的总是力强，成熟后就软。
总之，有一百多家，最杰出者六人：关汉卿、马致远、白朴、王实甫、郑光祖、乔吉甫。
关汉卿，大都人，生于1234年，一生写了六十三个剧本。多失传，剩十多本传世。其中，以《窦娥冤》、《续西厢》最著名。
中国人有个情结，姑称之为“团圆情结”，不团圆，不肯散，死乞白赖要团圆，不然观众要把作者骂死。希腊人看完悲剧，心情沉重，得到了净化。中国人看完了大团圆，嘻嘻哈哈吃夜宵，片刻忘其所以。
王实甫又有浪漫主义又有现实主义的表现力，他凭一本《西厢记》，即可永垂不朽。
王实甫《西厢记》有四本，十六幕。四本连台好戏，上演起来很耐看。
古代爱情很好玩，都是一见钟情，我看简直是不见也钟情。关汉卿不及王实甫写得妙。
《窦娥冤》可谓中国唯一的悲剧，至今仍是保留剧目，连楔子共五折。
关（汉卿）凝重，王（实甫）委婉，马（致远）潇洒。
《琵琶记》，作者是高明。
单以文学评价，此剧高明。赵五娘吃糠时唱：
糠和米本是相倚依，被簸扬作两处飞。一贱与一贵，好似奴家与夫婿，终无相见期。丈夫，你便是米呵，米在他方没寻处。奴家恰便是糠呵，怎的把糠来救得人饥馁，好似儿夫出去，怎的教奴，供膳得公婆甘旨？
这是有莎士比亚水准的。传说中，作者高明在沈氏楼中深夜写到这里，两枝蜡烛的火光突然相交，成为奇观，后来此楼名瑞光楼，真是千古美谈（汤显祖的《牡丹亭》也有过奇迹显现）。我是写到后来只有蟑螂爬上书桌。希望以后写出好东西，收到电话：“木先生，我们感到你在写好东西。”这就比双烛交辉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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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中世纪剧作家，没有宇宙观、世界观、人生观，只有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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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一张黑历史[草泥马]
记得小学时候，好不容易在我妈的淫威下誓死守护住自己的长头发(一直被抓去剪男孩儿头因为她懒得给我打理而我自己不会梳[二哈])，热衷于把头发绑得紧紧的一点碎发都不留，觉得这样子很酷很女侠[并不简单]后来尝试自己梳头发后，左右各一个小辫儿，经常梳到第二个就手酸无力，所以第二个永远比第一个松成了我的怨念！粉粉嫩嫩的头花不是我的主意，那时候我妈热衷于给我买一切小公举style~那时候的我特别傻，每天脑子里只有三件事儿：上课一定要先背会得小星星，今天下学后从哪条路回家，以及真想和XXX打一架[允悲]还有一种蜜汁自信，特别喜欢怼镜头，一言不合就剪刀手，什么负担也没有[污]现在来看，这张照片有好几个已经叫不出名字了，大家从同个地方开始，如今却真的各自天涯路分千里了！
记得小学时候，好不容易在我妈的淫威下誓死守护住自己的长头发(一直被抓去剪男孩儿头因为她懒得给我打理而我自己不会梳[二哈])，热衷于把头发绑得紧紧的一点碎发都不留，觉得这样子很酷很女侠[并不简单]后来尝试自己梳头发后，左右各一个小辫儿，经常梳到第二个就手酸无力，所以第二个永远比第一个松成了我的怨念！粉粉嫩嫩的头花不是我的主意，那时候我妈热衷于给我买一切小公举style~那时候的我特别傻，每天脑子里只有三件事儿：上课一定要先背会得小星星，今天下学后从哪条路回家，以及真想和XXX打一架[允悲]还有一种蜜汁自信，特别喜欢怼镜头，一言不合就剪刀手，什么负担也没有[污]现在来看，这张照片有好几个已经叫不出名字了，大家从同个地方开始，如今却真的各自天涯路分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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