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日子就是这样的简单。

养在玻璃瓶里的薄荷:同一母株,剪了两支,分开插在玻璃瓶中,瓶中只有自来水,没了就加一点儿。养了快一年了:一个根部遮光,一个没遮光。

“春竟然是那样的种大方,清亮,顺畅,和煦和健康,无论世界上发生了多少事情,就跟没有发生一样,还是该做什么就做着什么。与世界相看越久,心里也就越是熟悉和平和,即便地球的毁灭就在眼前,也是一样的泰然。”

云阳馆与韩绅宿别
司空曙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
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与宏师王导分别后,我孤身赴京,中途在天津滞留了三个小时,见了于老板一面,小酌了几杯酒,宾主尽欢。欢尽而复散后,忽然抑制不住地想写点东西。于是,在北京我哥的寓所里,我又兴起了“读诗”的念头。我先想到了李益的《喜见外弟又言别》,但“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二句并非是我的经验。于是,我又想到了“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这句。一别五月,重访天津。初会时,正值炎夏,天津又闷又热。天津站旁,于老板短袖短裤,头发剃的精光。当时也是匆匆一会,中午到津,晚上于老板便送我到机场,我二人在机场大厅之中促膝而谈良久,我才离去。此番再会,在机场门口,于老板发已长长,戴着耳机,深色棉服及膝。与前番相会时已大不同,而暑去寒来,景色又非。又如何不像梦境邪?又是匆匆一会,于老板送我至天津站。在海河畔,三支烟后,我又离去。重逢之后瞬间则又是分别。又如何不惜叹邪?
一如此诗。

此诗诗题为:云阳馆与韩绅宿别。云阳馆是地名,推测应为云阳县的驿馆。韩绅是人名,应该是司空曙的朋友。至于宿别,或许为“在夜晚分别”。尾联的“明朝恨”正好与之回扣。

这首诗作者是司空曙,表字文明,大历十才子之一。也是我考研期间最喜欢读的诗人之一。虽然喜欢,但是也要承认,他作品中的精品不多,即便是精品,也多是有句无篇。如当时我最喜欢“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这句诗,小半个秋天,差不多天天都要念叨。可全诗却写的很一般。简单地翻了翻他的集子,又有篇又有句,写得又很出色,为人历来所称道的一共也没几首。当然,这首算一个。

首联,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意思很好懂。“江海”这个意象,有一种悠远而不可及,以至令人难以相见的感觉。而“山川”则略微偏重“困难”“挫折”的感觉。再加上一个“隔”字,以“山川”把空间生生地阻断了。而“几度”又是在说时间的反复。
《唐诗解》说:“此诗本中唐绝唱,然江海、山川未免重叠。”
单论的话,这两个意象确实有些相似。但置于全诗的话,这种“重叠”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强——这是我的感觉。
颔联,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非常精彩。在唐朝由盛转衰的那段时间,国事艰难,百姓生活朝不保夕。老杜有诗“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处于那个时代,能活下去都实属不易,又怎奢望能与故友重逢。一旦相逢,又惊又喜,反而怀疑为梦中,就不足为奇了。
此外,老杜还有“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小山有“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皆为写梦之句,各有特色。
“相悲各问年”。作者与韩绅身处艰虞的时代,饱经风霜,一旦相逢,皆知生还不易,便互相悲叹地询问彼此的年华光景。作者不说二人未见面之前都经历了什么,但透过“相悲各问年”这句,已然展现出二人此前饱经风霜的经历。加上上一句。这两句诗都是实写,在写动作,写心理。写的很准。故人重逢的惊喜,彼此谈话中的感慨。都能为我所感受到。我觉得很能表现出当时士人们普遍的心境。由此推及,这两句也很能概括古今中外所有久别重逢的人们的心境。这是很厉害的。
另外,这两句用词也特别准确。比如“乍”与“翻”,特别突然的会面,反而怀疑是梦境。“相”与“各”,“相”是两个人互相都悲叹,感慨,是两个人共同的状态。一种共同的普遍的情绪。而“各”字则又从一种共同的状态分散到两个不同的个体的身上。我试着解释为韩绅和司空曙彼此关心彼此,二人都迫不及待地要询问对方这些年的经历。“各”字我感觉到一种各问各的,各说各的的状态。可能事实或许是韩绅问后,司空曙才问。但即便如此,“各”字也是从“相”那里,复归到了每个个体身上。
三联,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我觉得这句诗还是承继上句“相悲各问年”而来的。“相悲各问年”只是停留在了一个问询的状态,并没有展开谈话的内容。那谈话的内容是什么呢?尾联说“更有明朝恨”,那他们的谈话的时长恐怕可能是一夜了吧。一夜的谈话应该谈了很多。那怎么写呢?把谈话的内容都写出来。没法写,也不好写。于是,作者避实就虚,用一景联,把谈话的内容淡化了,把时间也淡化在景色之中。
这两句写景,无论是从整体还是具体的某个意象,都在展示着一种暗淡的,凄清的,悲伤的氛围。又有一种飘忽不定的感受。这可能是“浮烟”带给我的。两句虽然写景,但却景中寓情。写到这,作者已经在为下一场分别作渲染了。
另外,这两句诗就像是电影镜头一样。颔联“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还是在云阳馆里,是实写。接着镜头一晃,从馆里拉到了馆外,开始记录着馆外的景色。不知过了多久,快天亮了,也可能就一会儿。镜头又推进去,于是就有了尾联“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明早更有离别之恨。“更”字道出了离别的反复。那面对明朝又要离别这个不变的事实,二人是怎么对待的呢?——“离杯惜共传”。“惜”字饱含着不舍故友,饱含着珍惜此夜的感受。可是,分别是不变的。共传离杯又能奈何?——王维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而此时已非盛唐,生逢乱世,今夜别后,又能见否?——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就只能在今夜,在此时,共传离杯吧。是为了尽欢?为了惜别?还是一种仪式呢?
这又让我想到我所经历的一个个分别的场面。挥手,饮酒,相送,相望——都是源于珍惜情谊,心中不舍吧。正如此番,见于老板时何其喜也?与于老板饮酒时何其欢也?别于老板时又何其伤也?匆匆一面,本打算过些日子天津再会,然疫情又起,再见又不知是何年岁……
回过来吧。《大历诗略》说这首诗“真情实语,故自动人。”这是这首诗的胜人处。也是一切优秀的文学作品都应该具备的。
以上是我的观点。 https://t.cn/R2Wxa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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