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阮籍《咏怀诗》十

————自《叶嘉莹说阮籍咏怀诗》

平生少年时

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
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
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
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
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
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

联想到阮嗣宗穷途恸哭，身处乱世“天下名士，少有全者”，能留得性命的，只能苟且偷生，在夹缝中艰难求活。阮籍驾车任游，直至穷途，无路可走，无路可去，内心苦闷无处宣泄，能做的，唯有恸哭！“阮嗣宗所恸哭的不只是眼前这一条道路的选择，而是整个人生的道路和方向的选择。（自本书）”
人生一世，面临多少选择？如果一条路选错了，以后再想回转是很难的，这不光是自己认识到了问题再回转难，还有就是，人生短短一世，是不是还有时间可供回转？所走过的路，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允不允许你回转？“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选择是人生极其重要的一个问题，阮嗣宗在这首诗中的感慨实在是很深的。
《归去来辞》：“实迷途之未远，知今是而昨非”，如果每个人都能如陶氏（陶渊明）一样来得及重新选择，能够有智慧做个对的选择那该多好啊。

阮籍的《咏怀八十二首》以悲观主义者的笔调向我们揭示生命的真相是无常。他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对生命短暂的美好付出过大的热情！[玫瑰]
如何金石交，一旦更离伤？（其二）
——朋友靠不住
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其三）
——繁华靠不住
朝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其四）
——青春靠不住
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其五）
——快乐靠不住
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其六）
——福贵靠不住
愿睹卒欢好，不见悲别离。（其七）
——欢聚靠不住[鲜花]

面对如此的不确定，面对如此的短暂，阮籍选择“非汤武而薄周孔”放浪形骸。其实我们还有一种选择——珍惜时间，自强不息，善待自己与身边的每一个人，努力过好每一天！[作揖]

早晨煮上粥，就去買果蔬油條。油桃有清香；李子披着白霜，使人想起汪曾祺寫的“果販葉三”。下午吃了一粒，味道果然不佳，硬、酸——我就是當擺設買的。
看了一天《晉書》，有陳寅恪先生幾篇文章打底，理解比去年透徹了些。陳先生晚年特别重視通過分析階級屬性、上層建築，藉以還原歷史真相并從中探求歷史規律，這不是典型的馬克思主義方法嗎。他晚年致科學院的信中言及自己晚清季年留歐時已讀過原文《資本論》，應有深意。
今日處暑，插的三四瓶牽牛花各開了幾朵，循例拍照。想讓紅豆、悟空來合影，皆不肯配合——對我逾月堅不給開罐頭，它們似都含怨。
傍晚下樓散步，未逺已雷鳴電作。連續两天濕熱，頗覺得氣悶，此雨大稱人意。回寓，想看文學書换腦子，抽出的卻是《阮籍集》。念了幾首《咏懷詩》，當然是惆悵愈甚。文學史照例都說咏懷詩“晦澀難解”，我疑心這大概是把他當成了黄庭堅，一定要考索出一字一句後的微言僻典。我無此功夫學力，倒覺得很好懂，“平生少年時，輕薄好弦歌，西游咸阳中，趙李相經過。娱乐未終極，白日忽蹉跎，驅馬復來歸，反顧望三河。黄金百鎰盡，資用常苦多，北臨太行道，失路将如何。”這就是抒抑鬱落寞之情吧？詩後所附後人索隱，有些未免穿鑿。
雨聲淅瀝，但并不猛烈。明日清凉，宜登山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