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漏油”事后金融服务费消失,其他“服务费”登场

国际金融报
不久前,“西安奔驰漏油事件”一度把奔驰抛向了“风口浪尖”,4S店违规收取“金融服务费”一事更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近日,当所有人都以为“金融服务费”告一段落时,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下称“监管总局”)约谈奔驰一事再度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为了探究当前市场“金融服务费”的真实情况,《国际金融报》记者通过实地探访、采访多家车企的内部人士和法律界相关执业人员后发现,此前“人人喊打”的金融服务费已绝迹,取而代之的是诸多明码标价的收费项目。
1
约谈奔驰
在“西安奔驰漏油事件”中,奔驰女车主表示,自己在缴纳完首付、办完贷款后突然接到4S店的通知,要缴纳1.5万元的金融服务费,并且没有通过4S店账户,而是通过二维码转给了私人账户。
随后,银保监会深夜介入,要求北京银保监局调查梅赛德斯-奔驰汽车金融有限公司是否通过经销商违规收取金融服务费。消费者协会也为此在京召开座谈会,明确表示各项收费应明码标价。
近日,监管总局再度约谈奔驰,并且提出了具体整改要求。
监管总局相关负责人强调,奔驰4S店为消费者办理贷款已向奔驰金融机构收取相应报酬,再以“金融服务费”“贷款服务费”等名目向消费者收取费用,违反了法律规定。汽车销售企业收取任何名义的费用,都必须遵守相关法律,确保明码标价、消费者自主选择、提供质价相符的真实商品或服务,不得违规收取费用。
对于监管总局的要求,戴姆勒大中华区投资有限公司、北京梅赛德斯-奔驰销售服务有限公司、梅赛德斯-奔驰汽车金融有限公司有关负责人表示,已经明确要求全体经销商不得以提供金融服务为由收取费用,下一步将发布《服务公约》和收费清单,确保收费公开透明。
在汽车行业分析师孙少军看来,监管总局是借由奔驰事件警告其他厂商不许违法,尤其是不得继续收取“金融服务费”。不过,出于种种客观上的问题,想要让经销商不收取“其他费用”是不可能的,因为经销商根本活不下去。
2
明码标价
《国际金融报》记者近日以消费者身份走访了上海多家4S店,发现目前各家4S店已经基本达成了收费明码标价,发票有据可循,违规的金融服务费已经消失。
“我们现在收费都是明码标价,提前告知消费者的。”在一家一汽大众的经销商店内,一位销售人员面对记者询问“金融服务费”问题时,回答很“直白”。
“无论您买什么车,店里都要收服务费。”上述销售人员告诉记者,并且他还指向了销售大厅中一幅名为“服务项目收费标准”的广告牌,“我们店收费项目细明都写在上面”。
《国际金融报》记者注意到,排在第一位的是价值5000元的“综合服务费”,包含代办保险、代缴购置税、车辆上牌、购车咨询、清洁车辆、车辆装潢施工等项目。
而排在第二位的项目是服务咨询费——分别为价值2000元的金融贷款或者是2000元的融资租赁。其中含代办贷款申请、材料进件、审核、抵押和解押服务、金融购车咨询等。
随后,记者在一家雪弗兰4S店门口也发现了一张类似的“客户告知书”。4S店在告知书上明确表示,将收取2500元的服务费,并且客户可以在交易完成之后向销售索取相关发票,包括服务类发票、金融服务类发票等。
3
是否合规
但这种明码标价的服务费又是否合规?
一位宝马4S店的销售主管王智(化名,下同)向《国际金融报》记者指出,“4S店帮助顾客办理贷款手续、准备资料、对接金融公司其实是咨询类服务的一部分,公司的经营范围也包括了咨询类服务。现在为了取信顾客,我们店已经把营业执照的复印件放大后挂在大厅中央了。”
对此,《国际金融报》记者通过启信宝查看了此前涉嫌违规收费的西安利之星汽车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执照显示,西安利之星汽车的营业范围的确包括汽车咨询类服务和佣金代理。
一位一汽大众4S店总监王安向《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现在消费者对于金融服务费都异常警惕,出事之后,厂商也发了一封邮件要求不得收取金融服务费。随着禁令的出台,4S店在服务费收入方面大幅减少。为了弥补损失,经销商大规模降低了销售的提成进行“节流”,同时还提升汽车最终成交价格从而在收入上“开源”,最终导致消费者和经销商都不满意。
“但从工商的角度来说,4S店实际是有金融服务费这个合法项目的,而且现在所有的收费都透明化,有发票等凭证,完全符合法律要求。西安奔驰是因为操作不规范,不仅临时收费,居然还走私人账户不开发票。”王安说。
一位业内资深律师向《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根据消协和监管总局出台的文件,4S店的金融服务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收了。西安奔驰以私人账户收取金融服务费,并且不开发票是严重的违法行为。目前,政府部门要求字面意义上的金融服务费只能由提供贷款的金融服务方(如奔驰金融)收取,4S店不能从消费者处获得任何好处。”
这位律师认为,有关部门同时也给4S店“网开一面”,允许有条件者收取“咨询费”。另外,为了防止4S店在收取“咨询费”时做手脚,国家要求4S店必须明确每一项收费项目,提供的咨询服务细明,并且开具相应的发票,不能偷偷收钱。
全国工商联汽车经销商商会发表文章称,汽车经销商收取服务费不违法,但相关服务费的收取必须公开透明、比例合理、流程规范,根据国家的相关法律、法规依法纳税。同时,作为收费和缴费的双方,汽车经销商和购车用户都应该对相关服务费用有理性、科学的认知。



鲁迅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栓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的光。

“小栓的爹,你就去么?”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里边的小屋子里,也发出一阵咳嗽。

“唔。”老栓一面听,一面应,一面扣上衣服;伸手过去说,“你给我罢”。

华大妈在枕头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钱,交给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便点上灯笼,吹熄灯盏,走向里屋子去了。那屋子里面,正在悉悉窣窣的响,接着便是一通咳嗽。老栓候他平静下去,才低低的叫道,“小栓……你不要起来。……店么?你娘会安排的”。

老栓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心睡了;便出了门,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老栓正在专心走路,忽然吃了一惊,远远里看见一条丁字街,明明白白横着。他便退了几步,寻到一家关着门的铺子,蹩进檐下,靠门立住了。好一会,身上觉得有些发冷。

“哼,老头子”。

“倒高兴……”

老栓又吃一惊,睁眼看时,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老栓看看灯笼,已经熄了。按一按衣袋,硬硬的还在。仰起头两面一望,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定睛再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奇怪。

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衣服前后的一个大白圆圈,远地里也看得清楚,走过面前的,并且看出号衣上暗红的镶边。——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

“这给谁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太阳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亭口”这四个黯淡的金字。



老栓走到家,店面早经收拾干净,一排一排的茶桌,滑溜溜的发光。但是没有客人;只有小栓坐在里排的桌前吃饭,大粒的汗,从额上滚下,夹袄也帖住了脊心,两块肩胛骨高高凸出,印成一个阳文的“八”字。老栓见这样子,不免皱一皱展开的眉心。他的女人,从灶下急急走出,睁着眼睛,嘴唇有些发抖。

“得了么?”

“得了。”

两个人一齐走进灶下,商量了一会;华大妈便出去了,不多时,拿着一片老荷叶回来,摊在桌上。老栓也打开灯笼罩,用荷叶重新包了那红的馒头。小栓也吃完饭,他的母亲慌忙说:“小栓——你坐着,不要到这里来。”一面整顿了灶火,老栓便把一个碧绿的包,一个红红白白的破灯笼,一同塞在灶里;一阵红黑的火焰过去时,店屋里散满了一种奇怪的香味。

“好香!你们吃什么点心呀?”这是驼背五少爷到了。这人每天总在茶馆里过日,来得最早,去得最迟,此时恰恰蹩到临街的壁角的桌边,便坐下问话,然而没有人答应他。“炒米粥么?”仍然没有人应。老栓匆匆走出,给他泡上茶。

“小栓进来罢!”华大妈叫小栓进了里面的屋子,中间放好一条凳,小栓坐了。他的母亲端过一碟乌黑的圆东西,轻轻说:

“吃下去罢,——病便好了”。

小栓撮起这黑东西,看了一会,似乎拿着自己的性命一般,心里说不出的奇怪。十分小心的拗开了,焦皮里面窜出一道白气,白气散了,是两半个白面的馒头。——不多工夫,已经全在肚里了,却全忘了什么味;面前只剩下一张空盘。他的旁边,一面立着他的父亲,一面立着他的母亲,两人的眼光,都仿佛要在他身上注进什么又要取出什么似的;便禁不住心跳起来,按着胸膛,又是一阵咳嗽。

“睡一会罢,——便好了”。

小栓依他母亲的话,咳着睡了。华大妈候他喘气平静,才轻轻的给他盖上了满幅补钉的夹被。



店里坐着许多人,老栓也忙了,提着大铜壶,一趟一趟的给客人冲茶;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

“老栓,你有些不舒服么?——你生病么?”一个花白胡子的人说。

“没有。”

“没有?——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像……”花白胡子便取消了自己的话。

“老栓只是忙。要是他的儿子……”驼背五少爷话还未完,突然闯进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刚进门,便对老栓嚷道:

“吃了么?好了么?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

老栓一手提了茶壶,一手恭恭敬敬的垂着;笑嘻嘻的听。满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听。华大妈也黑着眼眶,笑嘻嘻的送出茶碗茶叶来,加上一个橄榄,老栓便去冲了水。

“这是包好!这是与众不同的。你想,趁热的拿来,趁热的吃下。”横肉的人只是嚷。

“真的呢,要没有康大叔照顾,怎么会这样……”华大妈也很感激的谢他。

“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

华大妈听到“痨病”这两个字,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又立刻堆上笑,搭讪着走开了。这康大叔却没有觉察,仍然提高了喉咙只是嚷,嚷得里面睡着的小栓也合伙咳嗽起来。

“原来你家小栓碰到了这样的好运气了。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着呢。”花白胡子一面说,一面走到康大叔面前,低声下气的问道,“康大叔——听说今天结果的一个犯人,便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事?”

“谁的?不就是夏四奶奶的儿子么?那个小家伙!”康大叔见众人都耸起耳朵听他,便格外高兴,横肉块块饱绽,越发大声说,“这小东西不要命,不要就是了。我可是这一回一点没有得到好处;连剥下来的衣服,都给管牢的红眼睛阿义拿去了。——第一要算我们栓叔运气;第二是夏三爷赏了二十五两雪白的银子,独自落腰包,一文不花。”

小栓慢慢的从小屋子里走出,两手按了胸口,不住的咳嗽;走到灶下,盛出一碗冷饭,泡上热水,坐下便吃。华大妈跟着他走,轻轻的问道,“小栓,你好些么?——你仍旧只是肚饿?……”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牢里,还要劝牢头造反。”

“阿呀,那还了得。”坐在后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很现出气愤模样。

“你要晓得红眼睛阿义是去盘盘底细的,他却和他攀谈了。他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会这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已经气破肚皮了。他还要老虎头上搔痒,便给他两个嘴巴!”

“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

“他这贱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

花白胡子的人说,“打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可怜呢?”

康大叔显出看他不上的样子,冷笑着说,“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

听着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滞;话也停顿了。小栓已经吃完饭,吃得满头流汗,头上都冒出蒸气来。

“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的说。

“发了疯了。”二十多岁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说。

店里的坐客,便又现出活气,谈笑起来。小栓也趁着热闹,拚命咳嗽;康大叔走上前,拍他肩膀说:

“包好!小栓——你不要这么咳。包好!”

“疯了!”驼背五少爷点着头说。



西关外靠着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块官地;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的馒头。

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杨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华大妈已在右边的一坐新坟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饭,哭了一场。化过纸,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等候什么似的,但自己也说不出等候什么。微风起来,吹动他短发,确乎比去年白得多了。

小路上又来了一个女人,也是半白头发,褴褛的衣裙;提一个破旧的朱漆圆篮,外挂一串纸锭,三步一歇的走。忽然见华大妈坐在地上看她,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但终于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的一坐坟前,放下了篮子。

那坟与小栓的坟,一字儿排着,中间只隔一条小路。华大妈看他排好四碟菜,一碗饭,立着哭了一通,化过纸锭;心里暗暗地想,“这坟里的也是儿子了。”那老女人徘徊观望了一回,忽然手脚有些发抖,跄跄踉踉退下几步,瞪着眼只是发怔。

华大妈见这样子,生怕她伤心到快要发狂了;便忍不住立起身,跨过小路,低声对他说,“你这位老奶奶不要伤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人点一点头,眼睛仍然向上瞪着;也低声痴痴的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呢?”

华大妈跟了他指头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坟,这坟上草根还没有全合,露出一块一块的黄土,煞是难看。再往上仔细看时,却不觉也吃一惊;——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

他们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这红白的花,却还能明白看见。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华大妈忙看他儿子和别人的坟,却只有不怕冷的几点青白小花,零星开着;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那老女人又走近几步,细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的说,“这没有根,不像自己开的。——这地方有谁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想了又想,忽又流下泪来,大声说道:

“瑜儿,他们都冤枉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道么?”他四面一看,只见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便接着说,“我知道了。——瑜儿,可怜他们坑了你,他们将来总有报应,天都知道;你闭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真在这里,听到我的话,——便教这乌鸦飞上你的坟顶,给我看罢。”

微风早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两人站在枯草丛里,仰面看那乌鸦;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

许多的工夫过去了;上坟的人渐渐增多,几个老的小的,在土坟间出没。

华大妈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担,便想到要走;一面劝着说,“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老女人叹一口气,无精打采的收起饭菜;又迟疑了一刻,终于慢慢地走了。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一九一九年四月二十五日 https://t.cn/R0kr1DW

#荆菌咬耳朵#
大赛入围作品 | 无法企及之美

原创: lyz
07

……

第三十四次见面,我又被她父母给生吞活剥了一回。

在我的想象里,这本应当是一次气氛和(gan)谐(ga)的家庭聚会。但实际上,它却演变成了一场暗潮汹涌、剑拔弩张的家庭斗争。

一开始,我还在非常努力地表现出善意,好让她的父母能满意我(每个登门女婿的必修之课)。

但后来我发现,这场家庭聚会根本与我无关。她父女二人在餐桌上意有所指、指桑骂槐、明争暗斗……并最终发展成了台面上的大争吵。

他俩操着难懂的方言,将汹涌的暗潮变成了惊天的骇浪。最后她拍桌而起,摔门就走,空留我一人独自面对这份尴尬。

我赶忙礼(gan)貌(ga)地道歉,并赶紧告退。

我退到了玄关,赶紧穿好鞋,礼(gan)貌(ga)地告辞,并准备遁走。

但她的母亲,却在楼道处叫住了我。

在那短暂的几分钟时间里,她母亲的脸迅速地由模糊变得清晰。我认真地听着她母亲快速讲述着他们父女俩的过往,那些素来的矛盾、他们的争执,以及同样的臭脾气……

末了,她还说让我见笑了,还请我多担待(伯母,没有,没有)。

这时伯母还说,你快去追她吧,省得等会她又得欺负你了(伯母,还是您懂我)。

于是乎,我赶紧向她道别。她也和我道别。但就在我转身即将准备离开之际,她却又叫住了我(真是一波三折)。

她站在那里,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给忘记了。

而我就站在那里,一直焦急地等待。

在楼道灯即将熄灭的一刻。伯母突然说道:“请代为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感应灯又亮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突然释然了。焦躁的内心停了下来,浮躁的举动也紧跟着停了下来。我感觉到了这话语里的分量。

于是我思索,我沉默,我松弛,我卸下伪装……

“阿姨,我会照顾好她的。”不知为何,我忽然一身轻松。

08

我在小区的花园小径里追上了她。她仍旧气呼呼的,开始数落我怎么这么晚才追来。而我又躲又闪,换来的不过却是一顿更为凛冽的拳头。

事后,她还边走边说。说她真是后悔了,就不该带我来见她父母,这些都是她的事云云。随后还数落起了她的父亲来,说他冥顽不灵、固执任性,还素来喜欢对她的事,强加干涉——但听上去,也就是从一个不那么公允的角度,再次将伯母的那番话给演绎了一遍。

待她发泄完怒意后,她竟还说她饿了。于是我们找了个路边煮关东煮的店,要了些关东煮以及啤酒坐下。而她又将刚刚那番话,给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为何,我突然毛起了胆子。我侧坐过来,并将她摆正(扭转她的肩膀,让她调转上半身,面对着我)。

接着,不知我哪来的胆子,竟敢伸手刮她的鼻子,还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傻瓜,那是因为他们爱你啊。”

“你有病啊!”她的反应可真快,拳头来得更快。

她语带哭腔捶打着我,而我只能默默承受。

不过待这一切结束后,我却惊讶地发现,我竟能看清楚她那挺立的鼻梁了。

09

……

第三十六到第四十九次见面期间(大概是这个数字吧),我与她的相处一直不算太融洽。

那时候,他父母刚刚“认可了”我们的新关系,而我们也迫不及待地搬到了一起住。可就在那短短的十三天时间里,我们之间爆发了诸多矛盾:像是作息的矛盾、生活方式的差异、各自的个性问题,以及可怕的自我意识……

在那短短的两周时间里,我们俩有一半的时间在争吵,其余小半的时间在和好。当然,和好之后,我们又会因为另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开启另一场全新的争执。如此循环,互相消磨着对方的耐性。

我觉得那段时间,我之所以如此的心烦意乱,除了以上这些因素,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我有两周时间天天面对她(而且我认识她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她脸上的迷雾却一点儿也没减少。

倘若把她的脸当成某种背景,我确实可以单独辨认出她凛冽的嘴、傲人的鼻梁,但就仅此而已了。

如今,她正穿着一件若隐若现的淡薄睡袍平躺在床上,脖子以上的部分却是一团混沌的迷雾。

“来嘛,别生气啦~”她朝我伸出手,而我却推开了她。

要什么时候我才能够真正看清楚她的那张脸?就连蒙娜丽莎也没有让我这么费劲过……

然而就在这时,暴力已然降临了。她锁住了我的脖子,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反抗。

10

……

在第五十次见面到第五十六次见面之间,我只能想象自己对面着的,是一张冰山般冷漠的脸。

那时候我们已经不住在一起了,但还是会在公众场合见面,并且试图挽回这段我们曾有过的感情。但在那六次见面中,她的态度似乎都没有任何好转。

我尝试了当面道歉的办法、写信道歉的办法,尝试过用花、做surprise,或是用肢体语言去道歉……然后在最后一次道歉中,我终于成功用“食物”打动了她,而我们也终于回到了我们的小窝。

然而自那起的一周后,她竟然向我抱怨:她、长、月半、了。

11

……

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我都不记得要计数,并且开始认真考虑是否应该告诉她真相——我是说向她坦白我的“病症”,一开始喜欢上她的缘由,以及我如今仍然看不清她脸的这个现实。

而在第一百零一次(约数)见面的时候,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向坐在镜子前的她坦白。

我吞吞吐吐,不知从何说起地描述着自己的状况。我说自己有看不清五官的病症,尽管它会时间逐渐衰退,但我如今仍然看不清楚……

但话到一半,我却停了下来。因为不知为何,我突然能看清她的眼睛了。

那是一双漆黑的、映照着我影像,并泛着血丝的明亮眼睛。且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最近太累了的缘故,她的眼睑有点下垂。

由于我的话只说了一半,她似乎也没当真。

“哦,嗯,那样啊,很好啊。”她随意地敷衍了我几句(也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后便草草收回脸去,继续卸妆去了。

我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而她似乎又度过了疲惫的一天。

12

在第一百零一次见面到第一百零二次见面之间的那个夜晚,我一直在纠结“看得清她的脸是否重要”这个问题,并为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事实上,这件事(看不清她的脸)早已不会给我带来多少困扰。我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她的体态、声调、触感,甚至第六感这种(不太科学的)东西来判断她的存在。

而且,那不过是一张笼统、看着有些模糊,但仔细辨认就能发现美的脸。必要的时候,我甚至也能够通过她嘴边的痣来判断。

所以我想,“看不清她的脸”已不会给我、给我们、给我们的生活,造成多大困扰。因此那天清晨,我单膝跪地,说出了那句其实迟到了好久、早就应该说出来的话。

我说:“请嫁给我吧。”

而她手一抖,就把晨妆给化花了。

13

……

第一百七十九次见面,她怀孕了!Oh,Shit!这可打乱了我的全部计划。

我本就是个很拧巴的人,凡事都得井井有条。因此我曾逐条罗列,并与她一一确认我的周密计划,包括:

第一,我们得再拜访她父母一次,重点是要说服她的父亲,并且劝说(她说是告知)我们将结婚这一事实。

第二,我们将在明年的十月,挑选一个好日子结婚。随后挑一个海岛,去欢度蜜月。在此过程中,我们便要个宝宝。

但如今,计划全乱套了!我坐立不安、十分焦躁。

如今,我坐在马桶上,感觉自己屎都拉不顺畅了。这时她低俯下身来,用沾满牙膏泡沫的手捧住了我的脸,含着一嘴泡沫甚至还叼着牙刷冲我嘴咕哝道:“豪啦,豪啦,酒屎哒卵了几画嘛,乖,不苦,不酷了啊……”

不知为何,我竟然会受用这样胡来的安慰。

14

按照她的安排,我们在第二百三十三次见面的时候,匆忙步入了婚姻殿堂。

在各位亲朋好友的祝福下,我从她父亲的手中接过了她。我们听取誓言,并交换戒指。我们按照流程,彼此给对方戴上。并以此宣布,俩家正式喜结连理。

不过,我极为讨厌这场草率、匆忙、形式般的结婚仪式。似乎唯有之后的蜜月,还值得期待。

15

……

第二百三十七次见面,也不知她从哪找的一个山间教堂,还有牧师。

她已租好了廉价的婚纱,还有西装。

于是乎,一个多云的早晨,早已换好了婚纱的她,催促着我赶紧换装出门。

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我俩会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山间的小破教堂里,和一个满脸马赛克的牧师一起,听着他读我们根本语言不通的婚约誓言。

说实在话,牧师的话我是一句也没听懂。但在他停顿,并且将他那诚挚的目光投射向我的时候。不知为何,我依然知道了那个回答。

——I DO。YES,I DO。我答道。

——I DO。YES,I DO。她答道。

然后,我想牧师的意思是,我可以吻我的新娘了。

于是我掀开了她的头纱……

16

就在那一刻,

我突然看清了她那独一无二的脸,那份我曾无法企及的美。

在那恰当好处的光线下,她那恰当好处的脸上停留着一种久久驻足的幸福笑容。它是那样光彩夺目,绚烂耀眼。

她那笑起来很好看的嘴、她那傲人的鼻梁,她那略显疲惫的眼睛,还有粗细匀称的眉毛,她那红润的肌肤与腮红,还有嘴角边的那颗痣……

它们统一,在我眼里构建出了一种惊世骇俗的美。

我突然就有了新的顿悟,了解了岁月的真谛、时光的意义、美的价值,并且一下子懂得了我这么多年来“混沌不清”的意义。是这美,让一切,都有了意义。

于是,我开始感激“病症”,感激“病症”将她带往我的身边,感激过往种种磨难、喜悦、高潮与低谷,感激此景此景,感谢眼前人,感谢这份独一无二的美。

随后,我便开始亲吻我的新娘。

我亲吻她,并再次亲吻了她……

我将她紧紧抱住,

永远不想松开。

17

But,在我们相识的第981天……

Oh,Shit! https://t.cn/RvZe1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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