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
小波，你好！我今天晚上难过极了，想哭，也不知是为什么，我常有这种不正常的心情，觉得异常的孤独。生活也许在沸腾着，翻着泡沫，但我却忽然觉得我完全在它之外，我真羡慕那些无忧无虑的从不停歇的干下去的人。

王小波回信：

银河，你好！
你害怕雾吗？有一首诗，叫雾中散步。雾中散步，真正奇妙。谁都会有片刻的恍惚，觉得一切都走到了终结，也许再不能走下去了。其实我们的大限还远远没到呢。在大限到来之前，我们要把一切都做好，包括爱。

我们应当把我们的生活交织起来。不光有节日，还有艰苦的工作日。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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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正开，跑到河岸散步，午后笼罩在一层烟灰色的雾中，樱花花瓣的坠落像飘飞的春雪，河水流得缓慢，是一滩沉静的湖泊，远处的枯叶也顺落至水面，一切都是了无生气的阴霾。我沿着岸边走，仿佛走向山顶金阁，再望向他时他的美太虚无，只是在那里矗立着，如同音乐中的休止符，无尽扩散开来的沉默。
于是我想到三岛，“神圣是坚固的物质，不属于他们飘荡的世界，它是一个牙齿坚硬的人摆开架势，一心要咬碎的一种东西。那些天使们的羽翼，是稀薄而透明的，是属于他们世界的东西。”
张泽禹，你的羽翼是坠落的樱花花瓣，比伊卡洛斯的更柔软更轻盈，说爱时会像语言一样漂浮在空中。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一木一石都很孤独，

没一棵树看到别棵树，

棵棵都很孤独。

当我的生活明朗之时，

我在世上有很多友人；

如今，由于大雾弥漫，

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确实，不认识黑暗的人，

决不能称为明智之士，

难摆脱的黑暗悄悄地

把他跟一切人隔离。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人生就是孑然独处。

没一个人了解别人，

人人都很孤独。

（黑塞 《雾中》钱春绮 译）

Gustave Loiseau, Poplars by the Eure River, 1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