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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
李广田
“俺吃枣。”傻子这样说。
他这样说过多少次了，对爸爸说，对妈妈说，但爸妈都不理他。他依旧是悄然地微笑着，肩着粪篮出门去了。
名叫傻子，他自己知道。但现在有多大岁数了呢？却连傻子自己也不知道。傻子的爸妈说，“今年傻子十五岁了”，于是人家也说，“今年傻子十五岁了。”但这数目，也会被人家怀疑，人们时常地谈到这个。傻子的爸妈都是将近暮年的人，他们几乎没有一刻不把自己身后的事放在心上。没有儿子时，盼儿子；儿子有了，却是这么一个！他们知道这原是他们的造化，十几年来，他们就被“造化”两个字安慰着。现在，他们惟一的希望就是给傻子提门亲事，而且愈早愈好，他们希望能在他们的晚年见到孙孙，他们把一切的希望都放在遥远的孙孙身上了。几亩薄田，几间土屋，以及锄耙绳索之属，都应有所寄托。这有谁能知道呢，也许傻还有点天分，命运既能给人以不幸，命运也会给人以幸福。为要早给傻子找得女人，于是说，“傻子今年十五岁了。”却依然没有谁家的女儿肯跟傻子，傻子的爸妈很悲哀。
傻子的日常生活是拾粪，清早起来，便肩了粪篮出门。他沿着村子的大路走去，凡村子附近的道路他都熟悉。当看见道上有牲畜的遗粪时，他知道用粪锸把粪拾到篮里，然后又走道。不管早晚，只要肚里觉得饿了，就回到家里“要吃的”；夜了，便回到家里安息。不知怎的，这一天他却忽然想到要吃枣了。枣是甜的，他知道。他吃过枣。但他愿意吃更多的枣，他愿意得到更多的枣。他更愿意看见垂挂在树上的枣。“俺吃枣”，屡次地对爸妈这样说了而不被理会，这恐怕也是当然的事情吧。傻子的爸妈听了这样莫明其妙的话，只会感到厌烦，甚至这类的话听惯了，便会听而不闻。
傻子出门带一副笑脸。他常爱把一个笑脸送给路人，送给驴子，并送给驴粪。现在，他一出门却又把一个笑脸送给了暮秋的长天，并送给了苍黄凋敝的木叶。在路上，他遇见了绿衣的邮差，他微笑着说，“俺吃枣”；遇着肩了大柳条筐的打柴人，他又微笑着说，“俺吃枣”。邮差和打柴人都不睬他，过去了。他又遇到些相熟的邻人，他同样地向他们说了，他们却只回赠他一个微笑。本地的孩子们是总爱同他嬉闹的，只要相遇，便不免有一番恶作剧。孩子们对他说：“什么？你要吃（早）吗？天不早了，你吃晚吧。”于是傻子微笑。孩子中的一个又说：“傻子，叫我爸爸。”于是傻子叫爸爸；另一个说：“叫姑爷”，于是傻子叫姑爷。傻子悄然地独自走开了，他们又把沙土扬到他身上，把土块掷在他头上。傻子急急忙忙地逃开了，还是微笑着。
傻子近来变得有点特别，他拾不到多少粪，却走了很不少的路。他肩了空粪篮，在各个村子里逡巡着，在各条大道小道上徘徊着。他象在寻求什么似地，常是睁大了眼睛，默默地闯入了人家的园林，或是笔立着，呆望着碧澄的天空。他简直象一个梦游者似地在各处漂荡着。有一次，他竟荡在黄河的岸上去了。他喜欢，他知道横在他前面的是黄河。他把一个笑脸送给了黄河。晚秋的黄河是并不十分险恶的，但水面的辽阔，也还同盛夏时一样，几乎一眼望不清隔岸。浊浪澎湃，象有成群结队的怪兽在水面上舞蹈，且怒吼着。河边上很冷清，没有过河人，也没有行路人。他喜欢极了。他把粪篮丢在一边，倚了粪锸作杖，呆呆地站着向隔岸眺望。“几时这些黄汤能停了下来呢？”他也许在这样想吧，傻子在望洋兴叹了。
就在不久以前，傻子在路上曾遇到三个卖枣的小商贩。他们的枣快要卖妥了，在路上停下来休息，准备着当天要渡河回家。这时候，傻子肩了粪篮走来了。他看见三个陌生人正在那儿吃枣子，他也停住了脚步，并把一个微笑送给了三个陌生人。三个人中的一个说：“请坐，请坐。”傻子只是微笑地站着。三个人中的另一个又说：“请吃枣，请吃枣。”说着，把一把枣子递给了他，傻子就伸了两手把枣子接过。不多会，他默默地把枣子吃光了，于是又微笑着向三个陌生人说：“俺还吃枣。”因为他们已经看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人了的缘故，其中的一个便嬉谑地说：“好哪，你想吃更多的枣子吗？那么就跟了我们来吧。我们河北的枣子真好，口头甜得很啦。我们河北遍地是枣树，满树上垂挂着红枣子，满地上落下了红枣子，真的，让你尽吃也吃不净啦。”话还不曾说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重整了手车和担子，顺着大路走去了。其中的一个人却又回头来招呼着说：“来罢，同我们到河北去吃枣子吧。”
现在，傻子是居然站在黄河的岸上了。他很快乐。他把更多的微笑送给黄河。他在试量着渡过这黄河。试量着，只是试量着罢了，他并不曾向前更进一步。黄河里的怪兽尽恐吓他，并怒吼着：“不——许——过，不——许——过。”他又悄然地走开了。
暮秋时节，就象落日的沉入黑暗一样，很匆促地，就转到冬季的阴暗里去了。这期间，傻子还是照常地出门，照常肩了粪篮在野道上彷徨。自然，傻子的爸妈是痛爱傻子的，不但早给他穿上了一身蓝土布的棉袄棉裤，而且有时还这样说了：“天气太冷啦，傻子也不要再出门去了罢。”冬天，是乡里人们闲散的日子，趁此央托亲戚或邻居们给傻子提门亲事，或是招个童养媳之类的念头，傻子的爸妈都曾经有过，因此，也更不愿再让傻子冒了冷风在外面跑了。但傻子自己是顾不到这些的，他照例还是出门去，无论什么天气，照例还是肩了粪篮在野道上走着。
又是一个冷风的日子，傻子出门去了，但出人意外地，傻子整天不曾归来。已经入夜了，依然不见归来。傻子的爸妈有点忧虑了。傻子的妈妈坐在菜油灯下等得很不耐烦，风敲着门板，风摇着窗格，总以为是傻子回来了，她对傻子的爸爸说：“傻子在暗夜里不知被北风刮成什么样子了。”傻子的爸爸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兀自走到了街上。街上很荒凉，只有冷风扫着灰土和枯叶。他毫不犹豫地又走向了旷野，于是在对面不见人的黑暗中，随了北风的怒吼，一个老人象饿狼哀号似地呼喊起来了。
次日清晨，天气更冷些，傻子的爸爸还在找傻子。他向各村里去访问，他向各路上去寻觅，他竟找到了黄河的岸上去了。河面上已结了厚厚一层冰，只在河道的中流，隐隐约约似还看得出明水在流着。傻子的爸爸沿着河边走去，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空粪篮，和一把粪锸，它们都斜卧在河岸上，静静地，似在等待过路人走来捡拾。
枣
李广田
“俺吃枣。”傻子这样说。
他这样说过多少次了，对爸爸说，对妈妈说，但爸妈都不理他。他依旧是悄然地微笑着，肩着粪篮出门去了。
名叫傻子，他自己知道。但现在有多大岁数了呢？却连傻子自己也不知道。傻子的爸妈说，“今年傻子十五岁了”，于是人家也说，“今年傻子十五岁了。”但这数目，也会被人家怀疑，人们时常地谈到这个。傻子的爸妈都是将近暮年的人，他们几乎没有一刻不把自己身后的事放在心上。没有儿子时，盼儿子；儿子有了，却是这么一个！他们知道这原是他们的造化，十几年来，他们就被“造化”两个字安慰着。现在，他们惟一的希望就是给傻子提门亲事，而且愈早愈好，他们希望能在他们的晚年见到孙孙，他们把一切的希望都放在遥远的孙孙身上了。几亩薄田，几间土屋，以及锄耙绳索之属，都应有所寄托。这有谁能知道呢，也许傻还有点天分，命运既能给人以不幸，命运也会给人以幸福。为要早给傻子找得女人，于是说，“傻子今年十五岁了。”却依然没有谁家的女儿肯跟傻子，傻子的爸妈很悲哀。
傻子的日常生活是拾粪，清早起来，便肩了粪篮出门。他沿着村子的大路走去，凡村子附近的道路他都熟悉。当看见道上有牲畜的遗粪时，他知道用粪锸把粪拾到篮里，然后又走道。不管早晚，只要肚里觉得饿了，就回到家里“要吃的”；夜了，便回到家里安息。不知怎的，这一天他却忽然想到要吃枣了。枣是甜的，他知道。他吃过枣。但他愿意吃更多的枣，他愿意得到更多的枣。他更愿意看见垂挂在树上的枣。“俺吃枣”，屡次地对爸妈这样说了而不被理会，这恐怕也是当然的事情吧。傻子的爸妈听了这样莫明其妙的话，只会感到厌烦，甚至这类的话听惯了，便会听而不闻。
傻子出门带一副笑脸。他常爱把一个笑脸送给路人，送给驴子，并送给驴粪。现在，他一出门却又把一个笑脸送给了暮秋的长天，并送给了苍黄凋敝的木叶。在路上，他遇见了绿衣的邮差，他微笑着说，“俺吃枣”；遇着肩了大柳条筐的打柴人，他又微笑着说，“俺吃枣”。邮差和打柴人都不睬他，过去了。他又遇到些相熟的邻人，他同样地向他们说了，他们却只回赠他一个微笑。本地的孩子们是总爱同他嬉闹的，只要相遇，便不免有一番恶作剧。孩子们对他说：“什么？你要吃（早）吗？天不早了，你吃晚吧。”于是傻子微笑。孩子中的一个又说：“傻子，叫我爸爸。”于是傻子叫爸爸；另一个说：“叫姑爷”，于是傻子叫姑爷。傻子悄然地独自走开了，他们又把沙土扬到他身上，把土块掷在他头上。傻子急急忙忙地逃开了，还是微笑着。
傻子近来变得有点特别，他拾不到多少粪，却走了很不少的路。他肩了空粪篮，在各个村子里逡巡着，在各条大道小道上徘徊着。他象在寻求什么似地，常是睁大了眼睛，默默地闯入了人家的园林，或是笔立着，呆望着碧澄的天空。他简直象一个梦游者似地在各处漂荡着。有一次，他竟荡在黄河的岸上去了。他喜欢，他知道横在他前面的是黄河。他把一个笑脸送给了黄河。晚秋的黄河是并不十分险恶的，但水面的辽阔，也还同盛夏时一样，几乎一眼望不清隔岸。浊浪澎湃，象有成群结队的怪兽在水面上舞蹈，且怒吼着。河边上很冷清，没有过河人，也没有行路人。他喜欢极了。他把粪篮丢在一边，倚了粪锸作杖，呆呆地站着向隔岸眺望。“几时这些黄汤能停了下来呢？”他也许在这样想吧，傻子在望洋兴叹了。
就在不久以前，傻子在路上曾遇到三个卖枣的小商贩。他们的枣快要卖妥了，在路上停下来休息，准备着当天要渡河回家。这时候，傻子肩了粪篮走来了。他看见三个陌生人正在那儿吃枣子，他也停住了脚步，并把一个微笑送给了三个陌生人。三个人中的一个说：“请坐，请坐。”傻子只是微笑地站着。三个人中的另一个又说：“请吃枣，请吃枣。”说着，把一把枣子递给了他，傻子就伸了两手把枣子接过。不多会，他默默地把枣子吃光了，于是又微笑着向三个陌生人说：“俺还吃枣。”因为他们已经看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人了的缘故，其中的一个便嬉谑地说：“好哪，你想吃更多的枣子吗？那么就跟了我们来吧。我们河北的枣子真好，口头甜得很啦。我们河北遍地是枣树，满树上垂挂着红枣子，满地上落下了红枣子，真的，让你尽吃也吃不净啦。”话还不曾说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重整了手车和担子，顺着大路走去了。其中的一个人却又回头来招呼着说：“来罢，同我们到河北去吃枣子吧。”
现在，傻子是居然站在黄河的岸上了。他很快乐。他把更多的微笑送给黄河。他在试量着渡过这黄河。试量着，只是试量着罢了，他并不曾向前更进一步。黄河里的怪兽尽恐吓他，并怒吼着：“不——许——过，不——许——过。”他又悄然地走开了。
暮秋时节，就象落日的沉入黑暗一样，很匆促地，就转到冬季的阴暗里去了。这期间，傻子还是照常地出门，照常肩了粪篮在野道上彷徨。自然，傻子的爸妈是痛爱傻子的，不但早给他穿上了一身蓝土布的棉袄棉裤，而且有时还这样说了：“天气太冷啦，傻子也不要再出门去了罢。”冬天，是乡里人们闲散的日子，趁此央托亲戚或邻居们给傻子提门亲事，或是招个童养媳之类的念头，傻子的爸妈都曾经有过，因此，也更不愿再让傻子冒了冷风在外面跑了。但傻子自己是顾不到这些的，他照例还是出门去，无论什么天气，照例还是肩了粪篮在野道上走着。
又是一个冷风的日子，傻子出门去了，但出人意外地，傻子整天不曾归来。已经入夜了，依然不见归来。傻子的爸妈有点忧虑了。傻子的妈妈坐在菜油灯下等得很不耐烦，风敲着门板，风摇着窗格，总以为是傻子回来了，她对傻子的爸爸说：“傻子在暗夜里不知被北风刮成什么样子了。”傻子的爸爸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兀自走到了街上。街上很荒凉，只有冷风扫着灰土和枯叶。他毫不犹豫地又走向了旷野，于是在对面不见人的黑暗中，随了北风的怒吼，一个老人象饿狼哀号似地呼喊起来了。
次日清晨，天气更冷些，傻子的爸爸还在找傻子。他向各村里去访问，他向各路上去寻觅，他竟找到了黄河的岸上去了。河面上已结了厚厚一层冰，只在河道的中流，隐隐约约似还看得出明水在流着。傻子的爸爸沿着河边走去，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空粪篮，和一把粪锸，它们都斜卧在河岸上，静静地，似在等待过路人走来捡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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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
李广田
“俺吃枣。”傻子这样说。
他这样说过多少次了，对爸爸说，对妈妈说，但爸妈都不理他。他依旧是悄然地微笑着，肩着粪篮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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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的日常生活是拾粪，清早起来，便肩了粪篮出门。他沿着村子的大路走去，凡村子附近的道路他都熟悉。当看见道上有牲畜的遗粪时，他知道用粪锸把粪拾到篮里，然后又走道。不管早晚，只要肚里觉得饿了，就回到家里“要吃的”；夜了，便回到家里安息。不知怎的，这一天他却忽然想到要吃枣了。枣是甜的，他知道。他吃过枣。但他愿意吃更多的枣，他愿意得到更多的枣。他更愿意看见垂挂在树上的枣。“俺吃枣”，屡次地对爸妈这样说了而不被理会，这恐怕也是当然的事情吧。傻子的爸妈听了这样莫明其妙的话，只会感到厌烦，甚至这类的话听惯了，便会听而不闻。
傻子出门带一副笑脸。他常爱把一个笑脸送给路人，送给驴子，并送给驴粪。现在，他一出门却又把一个笑脸送给了暮秋的长天，并送给了苍黄凋敝的木叶。在路上，他遇见了绿衣的邮差，他微笑着说，“俺吃枣”；遇着肩了大柳条筐的打柴人，他又微笑着说，“俺吃枣”。邮差和打柴人都不睬他，过去了。他又遇到些相熟的邻人，他同样地向他们说了，他们却只回赠他一个微笑。本地的孩子们是总爱同他嬉闹的，只要相遇，便不免有一番恶作剧。孩子们对他说：“什么？你要吃（早）吗？天不早了，你吃晚吧。”于是傻子微笑。孩子中的一个又说：“傻子，叫我爸爸。”于是傻子叫爸爸；另一个说：“叫姑爷”，于是傻子叫姑爷。傻子悄然地独自走开了，他们又把沙土扬到他身上，把土块掷在他头上。傻子急急忙忙地逃开了，还是微笑着。
傻子近来变得有点特别，他拾不到多少粪，却走了很不少的路。他肩了空粪篮，在各个村子里逡巡着，在各条大道小道上徘徊着。他象在寻求什么似地，常是睁大了眼睛，默默地闯入了人家的园林，或是笔立着，呆望着碧澄的天空。他简直象一个梦游者似地在各处漂荡着。有一次，他竟荡在黄河的岸上去了。他喜欢，他知道横在他前面的是黄河。他把一个笑脸送给了黄河。晚秋的黄河是并不十分险恶的，但水面的辽阔，也还同盛夏时一样，几乎一眼望不清隔岸。浊浪澎湃，象有成群结队的怪兽在水面上舞蹈，且怒吼着。河边上很冷清，没有过河人，也没有行路人。他喜欢极了。他把粪篮丢在一边，倚了粪锸作杖，呆呆地站着向隔岸眺望。“几时这些黄汤能停了下来呢？”他也许在这样想吧，傻子在望洋兴叹了。
就在不久以前，傻子在路上曾遇到三个卖枣的小商贩。他们的枣快要卖妥了，在路上停下来休息，准备着当天要渡河回家。这时候，傻子肩了粪篮走来了。他看见三个陌生人正在那儿吃枣子，他也停住了脚步，并把一个微笑送给了三个陌生人。三个人中的一个说：“请坐，请坐。”傻子只是微笑地站着。三个人中的另一个又说：“请吃枣，请吃枣。”说着，把一把枣子递给了他，傻子就伸了两手把枣子接过。不多会，他默默地把枣子吃光了，于是又微笑着向三个陌生人说：“俺还吃枣。”因为他们已经看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人了的缘故，其中的一个便嬉谑地说：“好哪，你想吃更多的枣子吗？那么就跟了我们来吧。我们河北的枣子真好，口头甜得很啦。我们河北遍地是枣树，满树上垂挂着红枣子，满地上落下了红枣子，真的，让你尽吃也吃不净啦。”话还不曾说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重整了手车和担子，顺着大路走去了。其中的一个人却又回头来招呼着说：“来罢，同我们到河北去吃枣子吧。”
现在，傻子是居然站在黄河的岸上了。他很快乐。他把更多的微笑送给黄河。他在试量着渡过这黄河。试量着，只是试量着罢了，他并不曾向前更进一步。黄河里的怪兽尽恐吓他，并怒吼着：“不——许——过，不——许——过。”他又悄然地走开了。
暮秋时节，就象落日的沉入黑暗一样，很匆促地，就转到冬季的阴暗里去了。这期间，傻子还是照常地出门，照常肩了粪篮在野道上彷徨。自然，傻子的爸妈是痛爱傻子的，不但早给他穿上了一身蓝土布的棉袄棉裤，而且有时还这样说了：“天气太冷啦，傻子也不要再出门去了罢。”冬天，是乡里人们闲散的日子，趁此央托亲戚或邻居们给傻子提门亲事，或是招个童养媳之类的念头，傻子的爸妈都曾经有过，因此，也更不愿再让傻子冒了冷风在外面跑了。但傻子自己是顾不到这些的，他照例还是出门去，无论什么天气，照例还是肩了粪篮在野道上走着。
又是一个冷风的日子，傻子出门去了，但出人意外地，傻子整天不曾归来。已经入夜了，依然不见归来。傻子的爸妈有点忧虑了。傻子的妈妈坐在菜油灯下等得很不耐烦，风敲着门板，风摇着窗格，总以为是傻子回来了，她对傻子的爸爸说：“傻子在暗夜里不知被北风刮成什么样子了。”傻子的爸爸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兀自走到了街上。街上很荒凉，只有冷风扫着灰土和枯叶。他毫不犹豫地又走向了旷野，于是在对面不见人的黑暗中，随了北风的怒吼，一个老人象饿狼哀号似地呼喊起来了。
次日清晨，天气更冷些，傻子的爸爸还在找傻子。他向各村里去访问，他向各路上去寻觅，他竟找到了黄河的岸上去了。河面上已结了厚厚一层冰，只在河道的中流，隐隐约约似还看得出明水在流着。傻子的爸爸沿着河边走去，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空粪篮，和一把粪锸，它们都斜卧在河岸上，静静地，似在等待过路人走来捡拾。
枣
李广田
“俺吃枣。”傻子这样说。
他这样说过多少次了，对爸爸说，对妈妈说，但爸妈都不理他。他依旧是悄然地微笑着，肩着粪篮出门去了。
名叫傻子，他自己知道。但现在有多大岁数了呢？却连傻子自己也不知道。傻子的爸妈说，“今年傻子十五岁了”，于是人家也说，“今年傻子十五岁了。”但这数目，也会被人家怀疑，人们时常地谈到这个。傻子的爸妈都是将近暮年的人，他们几乎没有一刻不把自己身后的事放在心上。没有儿子时，盼儿子；儿子有了，却是这么一个！他们知道这原是他们的造化，十几年来，他们就被“造化”两个字安慰着。现在，他们惟一的希望就是给傻子提门亲事，而且愈早愈好，他们希望能在他们的晚年见到孙孙，他们把一切的希望都放在遥远的孙孙身上了。几亩薄田，几间土屋，以及锄耙绳索之属，都应有所寄托。这有谁能知道呢，也许傻还有点天分，命运既能给人以不幸，命运也会给人以幸福。为要早给傻子找得女人，于是说，“傻子今年十五岁了。”却依然没有谁家的女儿肯跟傻子，傻子的爸妈很悲哀。
傻子的日常生活是拾粪，清早起来，便肩了粪篮出门。他沿着村子的大路走去，凡村子附近的道路他都熟悉。当看见道上有牲畜的遗粪时，他知道用粪锸把粪拾到篮里，然后又走道。不管早晚，只要肚里觉得饿了，就回到家里“要吃的”；夜了，便回到家里安息。不知怎的，这一天他却忽然想到要吃枣了。枣是甜的，他知道。他吃过枣。但他愿意吃更多的枣，他愿意得到更多的枣。他更愿意看见垂挂在树上的枣。“俺吃枣”，屡次地对爸妈这样说了而不被理会，这恐怕也是当然的事情吧。傻子的爸妈听了这样莫明其妙的话，只会感到厌烦，甚至这类的话听惯了，便会听而不闻。
傻子出门带一副笑脸。他常爱把一个笑脸送给路人，送给驴子，并送给驴粪。现在，他一出门却又把一个笑脸送给了暮秋的长天，并送给了苍黄凋敝的木叶。在路上，他遇见了绿衣的邮差，他微笑着说，“俺吃枣”；遇着肩了大柳条筐的打柴人，他又微笑着说，“俺吃枣”。邮差和打柴人都不睬他，过去了。他又遇到些相熟的邻人，他同样地向他们说了，他们却只回赠他一个微笑。本地的孩子们是总爱同他嬉闹的，只要相遇，便不免有一番恶作剧。孩子们对他说：“什么？你要吃（早）吗？天不早了，你吃晚吧。”于是傻子微笑。孩子中的一个又说：“傻子，叫我爸爸。”于是傻子叫爸爸；另一个说：“叫姑爷”，于是傻子叫姑爷。傻子悄然地独自走开了，他们又把沙土扬到他身上，把土块掷在他头上。傻子急急忙忙地逃开了，还是微笑着。
傻子近来变得有点特别，他拾不到多少粪，却走了很不少的路。他肩了空粪篮，在各个村子里逡巡着，在各条大道小道上徘徊着。他象在寻求什么似地，常是睁大了眼睛，默默地闯入了人家的园林，或是笔立着，呆望着碧澄的天空。他简直象一个梦游者似地在各处漂荡着。有一次，他竟荡在黄河的岸上去了。他喜欢，他知道横在他前面的是黄河。他把一个笑脸送给了黄河。晚秋的黄河是并不十分险恶的，但水面的辽阔，也还同盛夏时一样，几乎一眼望不清隔岸。浊浪澎湃，象有成群结队的怪兽在水面上舞蹈，且怒吼着。河边上很冷清，没有过河人，也没有行路人。他喜欢极了。他把粪篮丢在一边，倚了粪锸作杖，呆呆地站着向隔岸眺望。“几时这些黄汤能停了下来呢？”他也许在这样想吧，傻子在望洋兴叹了。
就在不久以前，傻子在路上曾遇到三个卖枣的小商贩。他们的枣快要卖妥了，在路上停下来休息，准备着当天要渡河回家。这时候，傻子肩了粪篮走来了。他看见三个陌生人正在那儿吃枣子，他也停住了脚步，并把一个微笑送给了三个陌生人。三个人中的一个说：“请坐，请坐。”傻子只是微笑地站着。三个人中的另一个又说：“请吃枣，请吃枣。”说着，把一把枣子递给了他，傻子就伸了两手把枣子接过。不多会，他默默地把枣子吃光了，于是又微笑着向三个陌生人说：“俺还吃枣。”因为他们已经看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人了的缘故，其中的一个便嬉谑地说：“好哪，你想吃更多的枣子吗？那么就跟了我们来吧。我们河北的枣子真好，口头甜得很啦。我们河北遍地是枣树，满树上垂挂着红枣子，满地上落下了红枣子，真的，让你尽吃也吃不净啦。”话还不曾说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重整了手车和担子，顺着大路走去了。其中的一个人却又回头来招呼着说：“来罢，同我们到河北去吃枣子吧。”
现在，傻子是居然站在黄河的岸上了。他很快乐。他把更多的微笑送给黄河。他在试量着渡过这黄河。试量着，只是试量着罢了，他并不曾向前更进一步。黄河里的怪兽尽恐吓他，并怒吼着：“不——许——过，不——许——过。”他又悄然地走开了。
暮秋时节，就象落日的沉入黑暗一样，很匆促地，就转到冬季的阴暗里去了。这期间，傻子还是照常地出门，照常肩了粪篮在野道上彷徨。自然，傻子的爸妈是痛爱傻子的，不但早给他穿上了一身蓝土布的棉袄棉裤，而且有时还这样说了：“天气太冷啦，傻子也不要再出门去了罢。”冬天，是乡里人们闲散的日子，趁此央托亲戚或邻居们给傻子提门亲事，或是招个童养媳之类的念头，傻子的爸妈都曾经有过，因此，也更不愿再让傻子冒了冷风在外面跑了。但傻子自己是顾不到这些的，他照例还是出门去，无论什么天气，照例还是肩了粪篮在野道上走着。
又是一个冷风的日子，傻子出门去了，但出人意外地，傻子整天不曾归来。已经入夜了，依然不见归来。傻子的爸妈有点忧虑了。傻子的妈妈坐在菜油灯下等得很不耐烦，风敲着门板，风摇着窗格，总以为是傻子回来了，她对傻子的爸爸说：“傻子在暗夜里不知被北风刮成什么样子了。”傻子的爸爸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兀自走到了街上。街上很荒凉，只有冷风扫着灰土和枯叶。他毫不犹豫地又走向了旷野，于是在对面不见人的黑暗中，随了北风的怒吼，一个老人象饿狼哀号似地呼喊起来了。
次日清晨，天气更冷些，傻子的爸爸还在找傻子。他向各村里去访问，他向各路上去寻觅，他竟找到了黄河的岸上去了。河面上已结了厚厚一层冰，只在河道的中流，隐隐约约似还看得出明水在流着。傻子的爸爸沿着河边走去，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空粪篮，和一把粪锸，它们都斜卧在河岸上，静静地，似在等待过路人走来捡拾。
第三章 包邮保价
王霞和阿鸡奔去客厅,准备开电脑上网.阿鸡刚按了80386的开机键,却看到王付强正忙着用一支雪糕棍儿在自己和黄恩磊的身上刮来刮去,把蜂蜜收集起来,再抹到蜂蜜罐子里.
阿鸡怒了:"我说上次你卖给我的蜂蜜怎么少了斤两?!50块两斤,连瓶子称还差了三两.原来是因为这样!"
王霞也咋呼起来:"你刮干净点!往里边刮!要不然恩磊也拉稀,我哪儿有那么多纸给这一对儿窜地猴用?"
王付强脸哭丧了起来,脸上25%的毛孔都被他的褶子夹得窒息了:"得包邮啊!我去年只卖出去11罐,快递公司不给打折."
阿鸡嗤笑:"你不是河南养蜂届翘楚 医药界大亨 地产界高官么?这几年,每个星期李二夹一喊生理不适,你不就送她蜂蜜么?"
王付强的肿眼泡突然由红转黑,然后"呲溜"一下,瘪了:"二夹和她家的泰迪,其中有一个怀孕了,于是二夹后来拒收蜂蜜."
说着,他拿出手机,亮出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颧骨奇高下巴骨后缩的女人抱着一只泰迪,一人一狗长得很默契,且双双笑得很意味深长.照片上喷着一些卡通风格的字:地久天长 禁忌之爱 日久见人心 好孕来...
王霞疑惑道:"怀孕又不忌蜂蜜.还有...到底是李二夹怀孕了,还是泰迪怀孕了?"
阿鸡说:"我怎么听给狗剪毛的母蟾说,李二夹家的泰迪有着一副她见过的频率最快的公狗腰,只消半分钟就能把气球磨爆.李二夹从12窝泰迪里,千挑万选出来的."
王霞点头:"公泰迪啊...那就是李二夹怀孕了!不对啊...李二夹每天上网,每天生理不适.再加上她长得比我还丑,怎么可能被男人搞怀孕..."
此时王付强听不下去了:"二夹姐姐是天仙!她一定能被男人搞怀孕!我...却没这福分..."说完眼袋就发黄了.
阿鸡抱着胳膊哆嗦了一下,又把右手抬起来,用中趾、左趾和右趾托着下巴深深思考了一下:"肯定是泰迪搞的!因为据说连鲍鱼Dick都不肯搭理李二夹."
王付强突然燃起了希望,大声喊:"对啊!鲍鱼Dick是什么人!他连木老师都下得去嘴.二夹姐姐是被泰迪搞怀孕的,我改天买个惨叫鸡给她的娃咬着玩儿.哈哈哈!我比泰迪总是有点优势的..."
这时曹峋已经吃完了核桃,鬼魅一般地飘进客厅,翘着兰花指对着王付强深深地"嘁"了一声,又大刺刺地在沙发上坐了,紧贴着裤子还没穿的黄恩磊.他假装用手把头发往后疏,却偷偷把眼睛往旁边斜了,深深地看了看蚯蚓.
王付强躬身:"老鸡...额...灯总你有何高见?"
曹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收回了斜眼,说道:"你们这些没上过学,更没学过高等生物学的自然不懂什么叫物种生殖隔离.这个人和狗啊,是生不出来东西的.李二夹这娘们儿,不可能被泰迪搞怀孕."
他自信地挥了挥手,然后把两手放在自己大腿边,前后摩挲着,假装用裤子抹掉手上的汗,手背却蹭着黄恩磊的光腿.
王付强听了半信半疑,于是掏出手机百度去了.
黄恩磊往旁边扭了下身子:"痒!"躲开了曹峋的手.曹峋老脸一红,躲躲闪闪地看着王霞.
王霞哼了一声:"恩磊,滚去厕所,关门!"于是黄恩磊跑去厕所门口,端起地上的水煮豆腐,进了厕所关了门,吃得叮当直响.
王霞一副"万夫莫开"的姿势,又鄙夷又坚决地瞪着曹峋.曹峋咬咬牙,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慢悠悠打开,把里面各种颜色的药粒捏了三粒出来,排在茶几上:西地那非 他达拉非 达泊西汀.又撩开西服下摆,把贴身腰包打开,取出一粒猕猴桃般大的药丸.
阿鸡以为他要就着饭吃药,端了一杯水给他:"这什么饭团子?给我吃一半罢?"
曹峋白了他一眼,接过水,先吞了三粒药,再一边灌水一边啃起了药丸.
阿鸡不耐烦了,恰好看到老电脑经过这半小时,终于启动成功,于是去上网查询台州马桶了.
曹峋足足啃了五分钟药丸,终于吃完了.他用舌尖剔着牙花子,对王霞说:"一小时后,尔等看我雄风!"
王霞摆摆手,说:"不成!恩磊比他爹阿鸡小十岁,还是嫩,一天最多只一次.阿鸡一天三十次都没问题."
曹峋脸立刻煞白:"药我都吃了,我加20块钱行不行?"
王霞摇头:"得加50!"
曹峋立刻掏出"LAORENTOU"钱包,手伸进去一摸.坏了!就剩90块了.立刻后悔刚才装大方,多给了阿鸡10块润滑费.
情急之下,就把手伸进喉咙里抠,打算把药吐出来.
"卧槽!网上说老辣代言的马桶,八年十二次上了质量黑榜,又漏电又漏水又发臭,还特么卖2
500块."阿鸡叫道:"傻波伊才买这欧路莎马桶!"
"呕~呕~呕~~~"曹峋听到这里,终于呕出三粒药.
王霞捏着鼻子:"你查查其他牌子的多少钱."然后走到阿鸡旁边,静静的等着网页打开.
三分钟后,阿鸡和王霞一起叹了口气:"好货就是贵啊..."
曹峋趁人不备,早已把三粒药捡了出来.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泛红的"纸巾",把药仔细擦干净了,又放回纸包里揣在兜里.然后对他俩说:"何不买个二手的?我家的家具、家电、老婆都是很划算的."
阿鸡一拍大腿:"对啊!我去微博问问应谷粑,有没有人退货."
过了一会儿,阿鸡手机里传出一段语音:"鸡,你运气不错啊!原本买了我们厂这垃圾货的人,要么直接被电死,要么被电糊涂了一气之下砸了马桶,没人退货.可刚有个河北沧州的退货,原主儿是个村副书记,也是我们马桶帮的人,叫阿理.算起来跟你这鸡往前500年是一窝的.人家还是个尊贵的穆思林,所以这马桶现在很清蒸了!"
阿鸡很高兴:"漏电的你可得给我打个五折啊!再说我一轮子,跟你们台州萱渊源极深,平时没少替老辣野蛇抬轿子..."
应谷粑说:"我们厂别的马桶我不敢说,但这一只绝对不漏电.因为阿理家的厕所是旱厕,没通水也没排污.他用水桶舀水冲马桶,所以水撒得到处都是却不漏电.不过粪池子三天就满,他成天掏粪,怵了,央求我帮他卖掉."
阿鸡笑了:"这傻波伊!旱厕还买智能马桶?!"
应谷粑的声音听着也有点笑抽抽了:"这阿理是个烝能量外围,天天盼着被收编.于是就自以为买个马桶就能当投名状了."
阿鸡:"你让他给我寄过来吧,五折我就要."
应谷粑不耐烦了:"我要去辣哥家给他通马桶了.就五折吧,1250元,先款后货.谁让你替老辣咬过好多人呢~是不?不过运费得你出."
阿鸡看着王霞,王霞看着正在把碎了的"猕猴桃"搓成一团的曹峋和正在沙发上盯着李二夹照片默默哭泣的王付强,点了点头.
阿鸡马上给应谷粑转了账,跟王霞说:"这个月咱俩要好好松一松裤腰带了,多赚点钱.以后你就不用辛苦每天洗纸了."
过了半小时,应谷粑回了信息,是两张图片.
第一张是一个乡下院子一角,没有门的旱厕,地上是黄色的冰,原本白色的马桶上一层厚厚的深黄色污渍.
阿鸡有点后悔,却又嘀咕着:"好好洗洗,也不耽误用."
第二张打开一看,是一张运费单:重量25KG,运费1250元,保价2.5万,保费125元,到付,沧州至嘉兴,顺"凤"次晨达.
王霞立时闭气,咣当一声倒在王付强身上.
阿鸡气得大骂:"蛊腌母蟾明明说100万的翡翠,邮费和保价也就125块."
阿鸡手机里传出应谷粑的声音:"保价费率是千分之五,100万不得5000么?!这群手里从没现货,只会跟玛莎拉蒂合照的微商,吹牛是从不打草稿的."
鸡又死了,暂且就你俩出来亮相吧.[允悲]@iam古巴 @南墙高
王霞和阿鸡奔去客厅,准备开电脑上网.阿鸡刚按了80386的开机键,却看到王付强正忙着用一支雪糕棍儿在自己和黄恩磊的身上刮来刮去,把蜂蜜收集起来,再抹到蜂蜜罐子里.
阿鸡怒了:"我说上次你卖给我的蜂蜜怎么少了斤两?!50块两斤,连瓶子称还差了三两.原来是因为这样!"
王霞也咋呼起来:"你刮干净点!往里边刮!要不然恩磊也拉稀,我哪儿有那么多纸给这一对儿窜地猴用?"
王付强脸哭丧了起来,脸上25%的毛孔都被他的褶子夹得窒息了:"得包邮啊!我去年只卖出去11罐,快递公司不给打折."
阿鸡嗤笑:"你不是河南养蜂届翘楚 医药界大亨 地产界高官么?这几年,每个星期李二夹一喊生理不适,你不就送她蜂蜜么?"
王付强的肿眼泡突然由红转黑,然后"呲溜"一下,瘪了:"二夹和她家的泰迪,其中有一个怀孕了,于是二夹后来拒收蜂蜜."
说着,他拿出手机,亮出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颧骨奇高下巴骨后缩的女人抱着一只泰迪,一人一狗长得很默契,且双双笑得很意味深长.照片上喷着一些卡通风格的字:地久天长 禁忌之爱 日久见人心 好孕来...
王霞疑惑道:"怀孕又不忌蜂蜜.还有...到底是李二夹怀孕了,还是泰迪怀孕了?"
阿鸡说:"我怎么听给狗剪毛的母蟾说,李二夹家的泰迪有着一副她见过的频率最快的公狗腰,只消半分钟就能把气球磨爆.李二夹从12窝泰迪里,千挑万选出来的."
王霞点头:"公泰迪啊...那就是李二夹怀孕了!不对啊...李二夹每天上网,每天生理不适.再加上她长得比我还丑,怎么可能被男人搞怀孕..."
此时王付强听不下去了:"二夹姐姐是天仙!她一定能被男人搞怀孕!我...却没这福分..."说完眼袋就发黄了.
阿鸡抱着胳膊哆嗦了一下,又把右手抬起来,用中趾、左趾和右趾托着下巴深深思考了一下:"肯定是泰迪搞的!因为据说连鲍鱼Dick都不肯搭理李二夹."
王付强突然燃起了希望,大声喊:"对啊!鲍鱼Dick是什么人!他连木老师都下得去嘴.二夹姐姐是被泰迪搞怀孕的,我改天买个惨叫鸡给她的娃咬着玩儿.哈哈哈!我比泰迪总是有点优势的..."
这时曹峋已经吃完了核桃,鬼魅一般地飘进客厅,翘着兰花指对着王付强深深地"嘁"了一声,又大刺刺地在沙发上坐了,紧贴着裤子还没穿的黄恩磊.他假装用手把头发往后疏,却偷偷把眼睛往旁边斜了,深深地看了看蚯蚓.
王付强躬身:"老鸡...额...灯总你有何高见?"
曹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收回了斜眼,说道:"你们这些没上过学,更没学过高等生物学的自然不懂什么叫物种生殖隔离.这个人和狗啊,是生不出来东西的.李二夹这娘们儿,不可能被泰迪搞怀孕."
他自信地挥了挥手,然后把两手放在自己大腿边,前后摩挲着,假装用裤子抹掉手上的汗,手背却蹭着黄恩磊的光腿.
王付强听了半信半疑,于是掏出手机百度去了.
黄恩磊往旁边扭了下身子:"痒!"躲开了曹峋的手.曹峋老脸一红,躲躲闪闪地看着王霞.
王霞哼了一声:"恩磊,滚去厕所,关门!"于是黄恩磊跑去厕所门口,端起地上的水煮豆腐,进了厕所关了门,吃得叮当直响.
王霞一副"万夫莫开"的姿势,又鄙夷又坚决地瞪着曹峋.曹峋咬咬牙,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慢悠悠打开,把里面各种颜色的药粒捏了三粒出来,排在茶几上:西地那非 他达拉非 达泊西汀.又撩开西服下摆,把贴身腰包打开,取出一粒猕猴桃般大的药丸.
阿鸡以为他要就着饭吃药,端了一杯水给他:"这什么饭团子?给我吃一半罢?"
曹峋白了他一眼,接过水,先吞了三粒药,再一边灌水一边啃起了药丸.
阿鸡不耐烦了,恰好看到老电脑经过这半小时,终于启动成功,于是去上网查询台州马桶了.
曹峋足足啃了五分钟药丸,终于吃完了.他用舌尖剔着牙花子,对王霞说:"一小时后,尔等看我雄风!"
王霞摆摆手,说:"不成!恩磊比他爹阿鸡小十岁,还是嫩,一天最多只一次.阿鸡一天三十次都没问题."
曹峋脸立刻煞白:"药我都吃了,我加20块钱行不行?"
王霞摇头:"得加50!"
曹峋立刻掏出"LAORENTOU"钱包,手伸进去一摸.坏了!就剩90块了.立刻后悔刚才装大方,多给了阿鸡10块润滑费.
情急之下,就把手伸进喉咙里抠,打算把药吐出来.
"卧槽!网上说老辣代言的马桶,八年十二次上了质量黑榜,又漏电又漏水又发臭,还特么卖2
500块."阿鸡叫道:"傻波伊才买这欧路莎马桶!"
"呕~呕~呕~~~"曹峋听到这里,终于呕出三粒药.
王霞捏着鼻子:"你查查其他牌子的多少钱."然后走到阿鸡旁边,静静的等着网页打开.
三分钟后,阿鸡和王霞一起叹了口气:"好货就是贵啊..."
曹峋趁人不备,早已把三粒药捡了出来.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泛红的"纸巾",把药仔细擦干净了,又放回纸包里揣在兜里.然后对他俩说:"何不买个二手的?我家的家具、家电、老婆都是很划算的."
阿鸡一拍大腿:"对啊!我去微博问问应谷粑,有没有人退货."
过了一会儿,阿鸡手机里传出一段语音:"鸡,你运气不错啊!原本买了我们厂这垃圾货的人,要么直接被电死,要么被电糊涂了一气之下砸了马桶,没人退货.可刚有个河北沧州的退货,原主儿是个村副书记,也是我们马桶帮的人,叫阿理.算起来跟你这鸡往前500年是一窝的.人家还是个尊贵的穆思林,所以这马桶现在很清蒸了!"
阿鸡很高兴:"漏电的你可得给我打个五折啊!再说我一轮子,跟你们台州萱渊源极深,平时没少替老辣野蛇抬轿子..."
应谷粑说:"我们厂别的马桶我不敢说,但这一只绝对不漏电.因为阿理家的厕所是旱厕,没通水也没排污.他用水桶舀水冲马桶,所以水撒得到处都是却不漏电.不过粪池子三天就满,他成天掏粪,怵了,央求我帮他卖掉."
阿鸡笑了:"这傻波伊!旱厕还买智能马桶?!"
应谷粑的声音听着也有点笑抽抽了:"这阿理是个烝能量外围,天天盼着被收编.于是就自以为买个马桶就能当投名状了."
阿鸡:"你让他给我寄过来吧,五折我就要."
应谷粑不耐烦了:"我要去辣哥家给他通马桶了.就五折吧,1250元,先款后货.谁让你替老辣咬过好多人呢~是不?不过运费得你出."
阿鸡看着王霞,王霞看着正在把碎了的"猕猴桃"搓成一团的曹峋和正在沙发上盯着李二夹照片默默哭泣的王付强,点了点头.
阿鸡马上给应谷粑转了账,跟王霞说:"这个月咱俩要好好松一松裤腰带了,多赚点钱.以后你就不用辛苦每天洗纸了."
过了半小时,应谷粑回了信息,是两张图片.
第一张是一个乡下院子一角,没有门的旱厕,地上是黄色的冰,原本白色的马桶上一层厚厚的深黄色污渍.
阿鸡有点后悔,却又嘀咕着:"好好洗洗,也不耽误用."
第二张打开一看,是一张运费单:重量25KG,运费1250元,保价2.5万,保费125元,到付,沧州至嘉兴,顺"凤"次晨达.
王霞立时闭气,咣当一声倒在王付强身上.
阿鸡气得大骂:"蛊腌母蟾明明说100万的翡翠,邮费和保价也就125块."
阿鸡手机里传出应谷粑的声音:"保价费率是千分之五,100万不得5000么?!这群手里从没现货,只会跟玛莎拉蒂合照的微商,吹牛是从不打草稿的."
鸡又死了,暂且就你俩出来亮相吧.[允悲]@iam古巴 @南墙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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