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月上梢头，相逢几许，高逸臣望着朱芾打扮的文武百官以及远去的送亲队伍，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那个夜晚。

唔…那个夜晚，那晚桥上的月很好看，桥下的汴河水很好看，就连和他一起乘伞的人也很好看，或许其实那晚也许并没有雨，他可能是记错了。

高逸臣现在只能记得河水翻卷着鱼鳞般的浪，波光中倒映出顾盼如星的姑娘。

要去赶考的他，稀里糊涂迷了路，幸好她就坐在桥下倚着红栏，穿着白绸纱，抚着长琴。

不知是夜晚昏黄的火光衬得她的脸蛋绯红，还是高逸臣在酒馆多喝的几乎“玉楼春”，他感到发烫。

总之就是戏本子中写到的才子佳人，遇见了——便爱上了。

她在桥下抚琴，汩汩的流水和欢闹的市井使沈茜欣喜，她看到挑夫、小贩、歌姬、浪人、画师、厨子、老妪、孩童、黑背白腹摇尾巴的狗、金黄橘红的鲤……

当然的，她还看见了他，“姑娘的曲中似乎住着许多人。”男人半眯着眼，他的眉眼就像今夜她的心情，“不对，我猜现在里面应该只有一个人。”

“那你再猜里面还有什么？”茜的琴更急促了些。

“还是只有一个人。”

“真的？”

“真的。”

“不改了？”

“不改了。”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世间再好看的月，再好看的汴河水，也和他们无关了。

窗外是徐徐的风，吹得人醉，灯火接天，波光粼粼，点亮了街头闹市，也点亮了两人的心。

他许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如若金榜题名，十里红妆迎你。”

高逸臣搂着沈茜纤细的柳枝，口中呓喃。月光散落下来，女孩的躯体宛若池中的游鱼，凉凉的，软软的。

女孩挣脱了他的臂膀，跟着他略显踉跄的节奏。

“你喝醉了。”她叹道。

“怎么可能？”高逸臣拍拍胸脯，“我怎么可能不中，你等我，别忘了。

女人瘫软在床上，盯着他胸前朱红的痣发笑：“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岂知她根本不是担心他会不会中状元，他怎么可能不中呢？

金殿之上，白玉阶前，他跪在天子脚下，不敢侧目。

朱红帷帐，八尺屏风，她俯在天子身后，不敢直视，天子问他：“先祖开科举三百年来，连中三元者，独君一人，今天在这里，高卿想要何种赏赐？”

“臣不敢。”

“那便才子配佳人，公主于你有意，将公主许你如何？”

她好怕，怕他答允，又怕他出言不逊。

皇兄宠她，也知道她的脾气，便对她允诺，如若这个年轻人拒绝，两人即刻成亲，皇兄毫不阻拦。

可他的回答却让她意冷心灰：“臣愿娶公主，谢主隆恩。”

茜怒而转身，拂袖而去。

再相见，是两个人的婚礼上，好巧不巧，就在同一天。

数十里的红妆迤逦拖地，两路马车从路头延伸到路尾。

一路向南，他骑着高颅骏马，披着俊俏的红裳，春风得意，马蹄正急。

一路向北，她带着金凤朝阳冠，穿着朱红琉璃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四目相对，高逸臣还是认出了沈茜。

他的欲言又止，她全看在眼里。

“公主可曾漂亮？”终于还是她问道。

“嗯…漂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你这是去和亲？”气氛难免显得尴尬。

她笑道：“若不然呢？”

他坦白：“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你爱她吗。”茜问。

沉默，良久后男人回答：“不爱。”

茜转身，回了车轿，他停了马，起身去追，轿子在车夫的催赶下渐行渐快。

满朝的文武百官驻在那看，却没人阻拦。

“我送送你……你，你别走了好吗？”

她撩起朱红的帘帐，向外怜悯地望他：“不爱，何必送？”

月上梢头，人约黄昏，酒席一桌又一桌，摆满了王宫大院，街角陋巷。

他却再也没有喝过那夜那么好喝的酒，见过那么好看的月，甚至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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