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个人老去。

放假,整理老爸的书柜桌。看到他一叠大概是在90年代末出差甘肃的照片,除了当时会议的照片,还有不少是顺道重走戈壁路的,可惜大部分应该是被空调水泡过给弄坏了。
老爸当年他报考了兰州大学似乎叫生物工程系,但由于后来实在割舍不下对文学的爱,第二年申请转到了中文系(当然中文系并不是专门培养作家的)。当年,他上学,从中越边境的乡下到兰州,六天六夜,完成了南疆广西到塞北甘肃的大跨越。当时他不会讲普通话,当火车上有人和他说话,他只会羞赧的用一个”是”字回答[害羞]。兰州附近就有戈壁滩,他只用一个全国通用的”是”字就走进了戈壁滩。
早年,我们以为老爸报考兰州,是因为热爱大西北。后来才知道,他认为当年兰大,冷门,好考,为了能尽早找到一口饭吃。然而,大西北,裸露的大西北,灰黄的大西北,山山皆突,连绵成片,没有光泽没有血色。但是有奇观,山头与山头之间,肌理明了,如同中国山水画技法,勾勒得十分细致紧密。那里曾经是他的心灵栖息地,确是给了他这一辈子很多的灵感,以至于他一辈子能从事着喜欢的工作。

大概3个月前,我哥说老爸吃东西不太好了。我很是焦虑。后来幸好得到三条蚕同学和雷同学的提醒,我找到了某医院的耿同学。耿同学是我高中同学,确切的说只是高一同了一年的班,高二他就去理科班了。那会年轻不懂事害羞,印象中好象都没和他说过话[害羞]没想他后来学医了,现在是某医院消化内的主任。我忐忑的给他打了电话,他二话不说让我带老爸去医院住院检查。我之所以忐忑,是因为老爸年纪大了,而且伴随着一种大概是叫老年精神焦躁症的毛病,非常难伺候,怕医院不肯接收他。耿同学一声 ‘’你放心”,着实让我放心了,心里慌乱又尴尬的冒出一句’’有高中同学真好’’。
10年前,我爸摔了一跤,我冬老板娘让我们马上去查。脑出血。10年,我在变老,我爸则变得更老。他从能碎步走,再到杵着扶手拐杖走,到现在,已经不能走,甚至没法说出一整句话。记得有一次,我问他,还想不想去大西北走一走,他嘿嘿一笑说,想啊,但走不动了……什么叫无奈,这就叫无奈。年纪的增大使我们的生活状态改变了。
老爸一向和善,内向,一辈子清高(我感觉我几兄妹得到他的遗传)。印象中他应该没有管教过我们,没有和我们说过一句带有”不行,不能,不准,不要这样”的话(其实我妈也应该没说过。以至于我们哥几个都比较自由散漫)。他很怕麻烦别人不愿麻烦别人,无论在工作还是平日的生活中,很多事情都自己扛着,甚至被委屈,被忽视,被冷落,他都很少去麻烦别人。但是,人说老就老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如以前,于是,接受了我们的照顾。
看着他的样子,我也开始怕老。我不怕死,却怕老。

这次住院时间较长。在医院里,轮流看管老爸的护士小姐姐和护工姐姐看着都有十个八个,因为都戴着口罩,我也没能很好的分辨她们。老爸因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比较焦躁,有时还挥手给她们一拳,但她们从没有给过我们脸色或责怪我们,这么多天都一直柔声细语,爷爷长爷爷短的叫。
这么多年来,父母出现一旦出现各种不舒服,我多次的烦扰我冬老板,关路小姐姐,施大大,玛丽,志远,双启,天宇,6医生等等医生护士朋友,他们都很耐心的帮助我。还有我大姐彬,经常教我如何护理。
这几天小长假我几天接连着照顾老爸,因为一天要 n次的煮,喂,擦洗,焦躁的时候还要不停的安抚他,多次弓腰直腰,几天下来老腰感觉很不舒服。我哥常年专职在家照顾老妈老爸(之前是我嫂照顾),我还经常埋怨他这做得不好那做得不行。这次的体验,让我知道我哥多不易。我懊恼为什么还要埋怨他呢。
生活处处是感恩。

我爸和我说过,他喜欢苍凉的感觉(这也许我也是得到他的真传,我也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戈壁滩的苍茫,辽阔无垠平坦空旷,四周环顾没有人影,遍地的沙土,乱石,干枝,枯草,仿佛是词典里挣扎着跳出来之后散落一地的词,一个个都分别代表着孤寂,干渴,饥饿,迷失,慌乱,恐惧,绝望,死亡这样的词义。老爸却喜欢这样的景况和气息,喜欢让戈壁的苍凉淹没了全身之后,对苍凉产生的敬意。
谁都是戈壁的过客。戈壁,如果没有丝绸之路贯穿,那只是一片荒漠;丝绸之路要是没有那一群人走过,那条路必然寂寞,那一群人如果没有留下悲和喜,那就没有了苍凉,人要是没有经历苍凉,那就是苍白。
苍凉是戈壁的神。希望神保佑我爸,平安,平安。
也祝愿天下的父母健康,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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