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杂记15#

人生海海，不过尔尔

可能是毕业季的氛围来袭，最近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偶尔也会抗拒工作。或许，我需要做点什么调整一下心情，而阅读对于我来说是最能驱赶疲惫和平抚心情的一剂良药。

浩瀚书海，当你真正抉择要读什么的时候却无从选择。我在漫无目的地浏览一些书籍推荐的视频，却始终提不起兴趣。突然看到董卿采访作家麦家的视频，提到了《人生海海》一书。我曾听过这本书，但从未真正认真读过。说看就看，我从图书馆下载资源，打算接下来的时间好好用心品读一下。

阴雨连绵的周五下午总是会令人有种不想工作，只想肆意妄为地去疯狂一把的冲动，于是我决定晚上不工作了，好好看书，使自己躁动的心沉静下来。随便吃点晚餐后，我便在宿舍翻开了《人生海海》一书，独自兴趣盎然地品读起来。

刚开始时，我很喜欢作者的笔触与描写手法，但并不能瞬间勾起我的强烈兴趣。但随着阅读时间的流逝，我对书中的内容以及“上校”的逐渐了解，我慢慢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上校十七岁参军，从打红军到打鬼子，打解放军，打蒋介石，打美国佬，半辈子都在前线战场上，既当战士，又当医生救死扶伤，甚是伟大。每每读到上校的悲惨遭遇时，我似乎可以感同身受，但同时又会在心底默默指责上苍，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却遭受如此多的苦难与屈辱；读到他养育自己的两只猫咪如同照顾自己孩子般的时候，我又有点忍俊不禁，原来如此高大威猛的军人形象下还有着如此温柔细腻的一面；读到最后他寿终正寝，而妻子追随而去的时候，我想起了《人世间》中的一幕：剧中的老父亲去世，老母亲第二天也拉着老伴的手坐在床榻边相继去世的画面，是那么地刻苦铭心......

周五晚上看了一晚上，直至凌晨该休息了，我才不舍地停止阅读去睡觉。第二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书籍继续阅读，直到中午师妹喊我吃饭。当时我并未感觉丝毫饥饿感，下午两点左右，我终于把这本书如饥似渴地读完了。

读完之后，放下手机，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泪水早已不自觉地如泉涌出，挂满我的脸颊。我独自呆呆地坐在床上，回想着书中的一幕幕场景，它们是那么地真实而深刻。想来我似乎好久没有这样：看完一本书之后，让我如此痛哭流涕，顿觉人生海海，何必在意一时沉浮，凡事不过尔尔。

想来也是，人世间就这样，池塘大了，水就深了，水深了，鱼就多了，大鱼小鱼，泥鳅黄鳝，螃蟹龙虾，什么货色都有，而这些又都是你我不可阻挡的。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如果一开始“上校”不去参军，那他应该就不会遇到这个荣耀与屈辱参半的人生。可是，世间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而这也许就是上校的宿命，上校的人生吧。

人活一世，总要经历很多事，有些事情像空气，随风飘散，不留痕迹；有些事情像水印子，留得了一时留不久；而有些事情则像木刻，刻上去了，消不失的。人们终其一生无非是在努力地生活着，可有时候生活却变成了一部压榨机，狠狠地把人榨成了渣子，直至回首看时才发现：人本身竟是压榨机中的头号零件。这时候便有人抱怨生活凄惨，毫无幸福可言，更不值得去过活。可是呀，要永远记得生活本不是你活过的样子，而是你记住的样子；而幸福是养自己心的，不是养人家眼的。

人生就像一枚硬币，有两面，遇到好的一面是你运气，遇到坏的一面是你晦气，如果两面都叫你遇到则不免要丧气叹气。罗曼罗兰曾经说过：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人生海海，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我们与自我，与人生的一次次和解，也正见证着我们的一次次成长。想到这里，我不禁想起自己曾经遇到的种种困难与纠结，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人要学会放下，放下是一种饶人的善良，也是饶过自己的智慧。

人生海海，而你我就如海滩上的一粒沙。这一点古人曾早早地就已经意识到，苏轼曾说：“人生在世，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面对着海海的人生，我们是如此地渺小，我们也应意识到自我的渺小。但渺小并不等同于无用，即使是渺小的，我们也要始终保持一颗善心，努力地生活，努力去发光发热。就像上校一样，即使命途多舛，也从未被命运打败；也正如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所写：“人生来不是被打败的”。而上校的态度也正应了苏轼：“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以及那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态度使然。

心有雷霆面若静湖，这是生命的厚度，是沧桑堆积起来的。也许多年以后，年龄和阅历会赠予我豁达和宽容之心，让我和命运达成谅解协议。要知道没有完美的人生，不完美才是人生。

我记得宋石男说过：“如果有一天我的阅读能力死去，就要用叶三的文字给自己做口棺材。”

倘若有一日，我心中那点渺若浩荡沙滩上的一颗沙粒的所有欲望与怅想都死去的话，我想躺在一座坟里，装着齐老师白天与夜晚的叮嘱。

所以有时人确实是固执的生物，宁可死去也不想腐烂。我在其中，掺杂太多的私心，降落在大地上的雨水，就等太阳来后，通通烤干。

【葬礼】

我参加过的葬礼不算多，印象里大概就三次:
第一次是很早很早很早以前，我四岁左右，奶奶去世了。四岁的认知里还不明白何为死亡，四岁的脑海里能留下的东西实在太少。病榻、呕吐、胃病、新翻出来的泥土、刚好容下灵柩的坑。这几个零碎词句拼凑出的残缺画面，是我关于它的全部记忆。而且还如梦似幻，泡沫般虚渺。我唯一清楚记得的，是我没有哭。我不懂什么是死亡，即使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奶奶了，也并不感到难过。所幸，四岁的“不哭”是没有人会计较的。我们家和父方的亲戚不算亲近，但我依然渴望来自爷爷奶奶的宠爱甚至是溺爱，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小学的时候看到同学们的爷爷奶奶慈祥可亲，我甚至会偷偷躲起来擦眼泪。这部分，是我永远缺失，永远补不回来的。所有被爷爷奶奶宠爱着或宠爱过的孩子们，你们真的很幸运啊。
第二次是同族一位爷爷，前几年的事。在我们家卖掉蒋巷那栋房之前，这位爷爷家和我们家曾经是紧挨着的邻居。因为不是直系亲属，邻居的日子也非常短，并没有建立什么深厚的情感，因此我心里面也就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但这次葬礼给我留下了印象深刻的一幕——他的老伴伏在灵柩旁嚎啕痛哭，数次不止。我心情复杂，难以言述。
第三次，便是这次，我爷爷的葬礼了。

以前都是土葬，现在一律改成火化了。火化的那天，我们起得很早，五点半就起了。一列车队，戴着白花，前往南昌县殡仪馆。这是我第一次来殡仪馆，不用进去，就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上空飘出的一簇簇黑烟，会让我想起集中营，然后我会忍不住有想呕吐的感觉，而这感觉并非因为晕车。进入停尸房之前，工作人员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副一次性口罩，并且表示小孩不要进。我不知道我算小孩还是大人，但作为直系亲属我还是进去了。我远远地看着，看着被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东西包裹着的爷爷。他的三个子女，姑姑大伯和我爸爸围在他的身边，在工作人员的指示下嚎了起来，声音很大，我不知道有没有哭，如果哭了的话，我不知道他们难不难过。妈妈拉着我的手，使劲往前拽我，跟我说，去看看爷爷，见见他最后一面。我没说话，却死也不肯往前一步。坦白说，我不敢，我害怕，我怕我吐出来。我能闻到空气中奇异的腐烂的味道，我怕我吐出来，这实在太不敬了。我没有上前，我不敢上前，但我心中有很多疑问。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是溺死的吗，还是冻死的？我甚至把自己代入那个场景，模拟着当时的情境。我止不住我的眼泪，鼻涕全糊在了口罩上，幸好发了这个贴心的口罩。亲人完成了告别仪式，要推进去火化了。我们跪在地上，能从窗口看到气势凶猛的火焰。然后我们在骨灰领取处排队等候，在我们前面大概有四五家，轮到我们了，大家又跪下迎接骨灰。然后是回程，将骨灰放入灵柩。这个灵柩并非木质的棺材，而是同样形状的铁架子，然后盖上了布。在灵柩前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对童男童女纸人，一对火烛和一碗米饭和菜。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招待客人。

亲朋好友前来祭奠，送来祭礼。祭礼一般是爆竹纸钱火烛这样的标配，然后还有类似于份子钱的红包，然后东家回礼，一桶油、一包中华烟和一包喔喔奶糖，这大概也是什么风俗吧。此外每个人给了多少红包还有专人记账，以便日后还人情。这几天我也帮着做了很多事，所以也了解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或者不会想到的事。在我片面看来，葬礼就是一场折腾人又铺张浪费的闹剧。油近百桶，中华烟几十条（一条十包），五天的酒席包括原料成本和请人烹饪的花销，一箱一箱的一次性碗筷一箱一箱的餐巾纸一箱一箱的五粮液一箱一箱的雪碧可乐椰奶还有几个蛇皮袋的沙糖桔。还有很多很多，这些只是作为代表的一部分。这其实很正常，也确实很正常。但当我知道，有的人不抽烟，就自己去杂货铺把烟退了换钱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真的很滑稽。退烟换钱是低于市值的，既然如此，干嘛不一开始就别回烟，直接包钱不就好了吗。想抽烟就自己去买烟，不想抽烟就拿这钱买点别的。我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幼稚，但这并不妨碍我觉得这样的现象很滑稽。除此之外，每次办酒席的浪费现象都让我痛心疾首。负责买菜的人，比如我大伯，凌晨三点就起床去采购食材，然后请来的人一刻不停地处理，直到中午准时开饭。其实现在大家根本吃不了什么大鱼大肉，可是每次做酒必有肘子，而每桌的肘子要么没动要么几乎没动，还有别的菜，其实根本吃不完，很多都浪费了，可是大家都觉得一定要过量有多才像样。真的太浪费了。

还有让我很不解的一点是，葬礼和婚礼，太相似了，充满喜气。来客需先在灵柩前设置的蒲团上先跪拜，然后才进入祠堂。而他们跪拜的时候，守在灵柩旁边的，死者的子女，说一些保佑你财源广进之类的祝福语，以一种打趣的语气，喜笑颜开。还有就是饭点宾客们落座以后，请来的乐队用唢呐喇叭吹着欢快的哀乐，孝子贤孙们披麻戴孝挨桌敬酒，说着恭喜发财身体健康之类的祝福语，让大家吃好喝好，吃喝尽兴。难过肯定是难过的，我相信，至少这样的情绪出现过。只是我本以为，葬礼期间，祠堂以内，气氛是沉重肃穆的，大家的脸上是哀痛压抑的，但是并不。大家在祠堂内嗑瓜子唠嗑打游戏，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因子。我并非要求气氛沉重肃穆大家哀痛压抑，我自己也不喜欢也做不到，我想我不太能理解的只是，这隆重繁冗的礼仪和一颗轻松的心之间的矛盾感吧。

宾客们送的祭礼，全部都会派上用场，全部。图一是堆在一起的祭礼，图二三四五是我们分门别类归整好的。所有的爆竹都会被点燃，所有的烟花都会绽放，所有的火烛都会化为一滩烛泪，所有的纸钱都会带着人们的祈愿被火焰燃烧成灰烬。实在是太污染环境了。今天晚上，胡氏一族大概一百来个人（其实我没有什么概念反正人挺多的），排成一队围着蒋巷镇游街。隔一段距离便打一封爆竹放一箱烟花，我们在爆竹声和烟花的璀璨火光中前行。其实我很怕，那些爆竹和烟花离得实在太近了，我经过的时候都不敢用手捂耳朵怕火花溅到手上。烟花很好看，可我根本不敢抬头看怕碎屑火星掉进眼睛里。今天晚上我被一块残渣砸到了后颈，很疼，一开始我以为是谁重重拍了一下我的后颈，然后灼热感传来我才意识到那是烟花的残渣。我很庆幸自己穿着一层孝衣，感谢它还有保护作用。

明天就要出殡了。我要早起，所以也该睡了。关于死亡，其实我依然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也不太有什么深刻的见解或深入的思考。仅以此片随笔，记录近日所感。